第8章
赵麻子和他那唯一的跟班,被唤作瘦猴的家伙,几乎是屁滚尿流地从春风楼里窜了出来。
冷风一吹,两人才觉得后背湿了一片。
麻哥,咋办啊瘦猴带着哭腔,声音都在发抖:那温启简直不是人,太他娘的邪门了!
赵麻子抹了把额头的冷汗,心有余悸:是啊,上次咱们两个硬是被他一个人给拾掇了!
那拳脚,跟打铁似的,挨一下骨头都要散架!
瘦猴吸了吸鼻子:就咱们俩,现在找上门去,那不是茅厕里点灯找死吗
你他娘的说的不是废话!赵麻子啐了一口:虎哥的命令又不能不听,不然咱们也得脱层皮!
那咱们多找些人手瘦猴试探着问。
赵麻子一巴掌拍在他后脑勺上:废话,不找人手,难道指望你这瘦猴能顶用
他自己也发愁:可弟兄们都听说了,现在谁还敢去触那霉头
两人正无头苍蝇般在街上晃荡,盘算着是该威逼还是利诱,找几个垫背的炮灰。
突然,瘦猴猛地一拉赵麻子的衣袖,声音都变了调:麻哥,快看!
赵麻子不耐烦地甩开他的手:看什么看大惊小怪的!
嘴上虽这么说,他还是顺着瘦猴手指的方向望了过去。
只一眼,赵麻子浑身的汗毛都炸了起来,瞳孔骤然一缩!
只见不远处,一道熟悉的身影正大步流星,气宇轩昂地朝着一个方向走去。
那身板,那步伐,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慑人气势!
不是那煞星温启
更让他们心惊肉跳的是,温启前行的方向,赫然是县衙!
他去县衙干什么瘦猴牙齿都在打颤。
赵麻子脸色煞白,一个激灵:不好,这小子莫不是被咱们逼急了,要去报官,或者是去找靠山
若是以前的温启,打死他也不信对方有这胆子和门路。
可现在的温启,浑身上下都透着古怪!
快!快回去禀告虎哥!赵麻子当机立断,也顾不上找帮手了,拉起瘦猴就往回跑。
这消息,可比找几个帮手重要多了!
......
春风楼的包厢内,赵天虎刚换了一壶新酒,听着小曲儿,心情略微平复了些。
砰!
门被撞开,赵麻子和瘦猴又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
虎哥!赵麻子喘着粗气,不好了,那温启他进县衙了!
赵天虎端着酒杯的手微微一顿,眉头挑了挑:哦进县衙了
他放下酒杯,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冷笑。
瘦猴赶紧补充道:是啊虎哥!小的们亲眼看见的!他那样子,腰杆挺得笔直,可不像去挨板子的!
赵麻子急道:虎哥,他不会是去找什么人了吧万一他真在县衙里有什么门路,咱们......
门路赵天虎嗤笑一声,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就凭他一个连老婆都打的窝囊废,能有什么门路!
他眼中闪过一丝不屑:他以为进了县衙,老子就奈何不了他了
瘦猴缩了缩脖子,小声提醒:虎哥,那小子邪门的很,万一他真走了狗屎运,在县衙里攀上了什么人。
赵天虎猛地一拍桌子,震得杯盘乱响:攀上人又怎样!
他霍然起身,满脸的横肉因为愤怒而抖动着:老子赵天虎在县城里横行这么多年,怕过谁!
他以为躲进县衙老子就拿他没办法了
赵天虎狞笑一声,声音冰冷刺骨:行了,这件事情你们两个就别管了,县衙那边,我会亲自出马走上一趟!
赵天虎在县里猖狂,欺男霸女,自然有自己的依仗。
这次,为了对付温启,他是打定主意,一定要拿出自己的底牌了。
......
县衙中。
温启手持岳父梁秀才的荐信,心中虽有几分忐忑,面上却是一派从容,径直走进了县衙大门。
他当年也曾在县衙厮混过些时日,虽只是个不入流的帮闲,但对这里的路径还算熟悉。
略一打听,便找到了刑名师爷刘谦的签押房。
咚咚咚。
温启轻轻叩响了房门。
进来。一个略带沙哑,却中气十足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温启推门而入,只见房内布置简洁,一张宽大的书案后,端坐着一名身着青色长衫,面容清瘦,颌下留着一缕整齐山羊须的中年文士。
那文士约莫四十上下年纪,眼神锐利,正手持毛笔,似乎在批阅公文。
此人,便是当今县太爷倚重的刑名师爷刘谦。
温启不敢怠慢,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刘师爷安好,小子温启,特来拜见。
刘谦闻言,缓缓放下手中的毛笔,抬起头,目光如炬般上下打量着温启,带着几分审视:温启你我似乎并无交集
温启不卑不亢地答道:小子与师爷确实素未谋面。只是家岳梁松,曾与师爷有同窗之谊,亦曾同在县衙共事。今日特书信一封,让小子前来拜谒师爷。
说着,他恭恭敬敬地从怀中取出梁秀才那封已经有些温热的信件,双手奉上。
哦梁师兄的信刘谦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伸手接过信。
他拆开信封,仔细看了一遍,脸上的审视之色渐渐退去,多了几分客气。
原来是梁师兄的贤婿。刘谦微微颔首,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吧。
温启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心中却在盘算着如何开口。
刘谦将信放在桌上,端起茶杯呷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问道:梁师兄信中说,你想在衙门里谋个差事
正是。温启抓住机会,沉声道:不瞒刘师爷,小子如今遇到些难处,急需一份安身立命的差事,一来糊口,二来也能求个庇护。
刘谦手指轻轻叩击着桌面,发出笃笃的轻响,目光深邃:县衙的差事,如今可是一个萝卜一个坑,并不好安排啊。
这话,既像是在陈述事实,又像是在暗示什么。
温启闻言,心中一动,知道戏肉来了。
他不再犹豫,从怀中摸出一个沉甸甸的钱袋,双手捧着,轻轻放在了刘谦面前的书案上,往他那边推了推。
小子知道师爷为难。温启语气诚恳:这里有白银百两,是小子的一点心意,不成敬意。还望师爷看在家岳与您的情分上,通融一二,给小子一个机会。
小子别无所求,哪怕从最低等的帮闲做起,只要能入县衙的门,便感激不尽。日后若能得师爷看顾,定不忘今日之恩!
百两白银!
对于一个小小的吏员差事来说,这手笔不可谓不大。
刘谦的目光落在那个鼓囊囊的钱袋上,眼神微微一闪,随即又恢复了古井无波。
他没有立刻去碰那钱袋,而是端起茶杯,又呷了一口,仿佛在思量。
片刻后,他才缓缓开口:温贤侄,你这般客气,倒是让老夫有些不好办了。
说着,他伸出手,将那钱袋不着痕迹地拂入自己宽大的衣袖之中,动作行云流水,自然无比,仿佛只是拂去桌上的一点微尘。
梁师兄的面子,我总是要给的。刘谦收了钱,语气却依旧平淡。
温启心中一紧,这反应,可不像事情办妥的样子。
果然,刘谦继续说道:只是,你也知道,衙门里的位置,都是僧多粥少。眼下,确实没有什么合适的空缺。
他看着温启,脸上露出一丝公式化的微笑:这样吧,你先回去等消息。若有了合适的空缺,我自会派人通知你。
温启的心,沉了下去。
这话听着客气,实则就是一句缓兵之计。
收了钱却不给准话,这刘师爷,果然是个老油条!
但温启面上不敢露出丝毫不满,只能强打精神,起身拱手:那就有劳刘师爷费心了。小子静候佳音。
刘谦点了点头,端起茶杯,一副送客的模样:好说,好说。
温启再不多言,躬身一揖,退出了签押房。
站在县衙的院子里,看着头顶明明朗朗的日头,温启心中却不似来时那般笃定。
这刘师爷收钱爽快,办事却滴水不漏,着实是个老狐狸。
看来,这县衙的门也不是那么好进的。
而那一百两银子,也不知是打了水漂,还是物有所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