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病娇少爷的金丝雀 > 第一章

我生命的前五年,是浸泡在蜜糖里的。
林微——那是父母赋予我的名字,像初夏带着露珠的蔷薇,娇嫩而明媚。
我是他们唯一的星辰,掌心最珍贵的明珠。
父亲宽阔的肩膀是我的瞭望塔,母亲温柔的怀抱是世界上最安全的港湾。
我以为,这样的日子会像院子里的老槐树一样,年年岁岁,枝繁叶茂。
然而,命运的急转弯总在毫无预警时发生。
一场骤雨,一辆失控的重卡,几声刺耳的刹车和金属撕裂的巨响……我的世界,在那个沉闷的午后彻底坍塌。
刺鼻的消毒水味、冰冷的白布、亲戚们或真或假的叹息,最终汇成一句冰冷的话语:
我们各家都有难处,实在没法养个拖油瓶。
于是,五岁的林薇死了。
活下来的,是被塞进一辆破旧面包车,送往城郊阳光之家孤儿院的林晚。
阳光之家的名字像是一个巨大的讽刺。
这里没有阳光,只有挥之不去的消毒水和潮湿霉味混合的气息。
管理员张姨的脸上永远挂着不耐烦,她信奉棍棒底下出孝子,更信奉早点学会自己管自己。
五岁以上的孩子,除了够不着灶台,其他一切都要自己动手。
洗衣服、整理床铺、打扫卫生,动作慢了,或是做得不够好,换来的常常是尖利的呵斥或后脑勺不轻不重的一巴掌。
我被分配到一个大房间,八张铁架床分列两边。
这里不分男女,十岁以下的孩子都挤在一起。
我的到来,像一块石头投入了浑浊却已形成固定生态的池塘。
我身上残留的、与这里格格不入的怯生生的干净气息,还有管理员随口一句城里来的小娇气包,立刻成了我被围猎的信号。
噩梦开始了。
睡觉时,黑暗中会突然伸来一只手,狠狠掐在我胳膊内侧最嫩的软肉上,疼得我瞬间蜷缩,眼泪无声地涌出,却不敢哭出声,怕引来更猛烈的报复。
吃饭时,刚坐下,头发就会被猛地从后面拽住,扯得头皮生疼,一回头,只看到几张带着恶意嬉笑的脸迅速散开。
更可怕的是食物里的加料——
蠕动的菜青虫、死掉的蟑螂……
每一次发现都让我胃里翻江倒海,几天吃不下饭。
最刻骨铭心的是那次洗澡
公共浴室里雾气弥漫,我正闭着眼睛揉搓头发,满头泡沫。
突然,一股辛辣到极致的液体被泼到了我的头上,瞬间侵入眼睛、鼻腔、嘴巴!
是辣椒水!
掺进了我的洗发水里!
剧烈的灼痛让我发出凄厉的尖叫,像只被开水烫到的猫,疯狂地抓挠自己的脸和眼睛,跌跌撞撞地摸索着水龙头。
冷水冲刷带来的缓解微乎其微,眼睛红肿得几乎睁不开,皮肤火辣辣地疼。
那次之后,我的眼睛视力永久性地受到了一些损伤,看东西总有些模糊的叠影。
我哭着去找张姨。她皱着眉,用粗糙的手指扒拉了一下我的眼皮,不耐烦地说:
大惊小怪什么
辣椒水又毒不死人!
肯定是你不合群,惹到别的小朋友了!
下次注意点,别老惹事!
她的训斥像冰水浇头。
更可怕的是,告状的后果很快显现。
那天晚上,我的被子被浇透了冷水,枕头里塞满了碎石子。
在深秋的寒意里,我裹着湿冷的薄被,听着周围刻意压低的嘲笑声,牙齿打颤,第一次清晰地感受到什么叫绝望的冰冷。
就在我快要被这种无休止的恶意彻底淹没时,司宴辰来了。
他是三天后被人送来的。据说是在街头流浪了好些天,饿得脱了形,被警察发现送了过来。他比我大两岁,个子却和我差不多高,瘦得颧骨突出,像一株被狂风摧折过的小树。
一身脏污的衣服,唯独那双眼睛,黑沉沉的,像深不见底的寒潭,里面没有任何属于孩子的情绪,只有一片死寂的警惕和冷漠。
管理员把他推搡进来时,房间里其他孩子立刻发出了意味不明的嘘声和嘲笑。
看,又来个野孩子!
脏死了,离他远点!
晚上会不会偷东西啊
司宴辰紧抿着唇,对那些声音充耳不闻,只是用那双冰冷的黑眼睛扫视着房间,最后目光落在我旁边的空床上——
那是之前欺负我最狠的一个男孩的床,他刚被领养走。
他径直走过去,默默地开始整理那张布满污渍的床铺。
没有人愿意靠近他,包括我。孤儿院的生存法则告诉我,离异类远一点,才能少受点牵连。
然而,命运的丝线总是悄然缠绕。
那天晚饭,强哥——新的孩子王,故意把一碗滚烫的稀粥不小心泼在了司宴辰刚换上的、虽然旧但还算干净的衣裤上。
褐色的粥汤迅速蔓延,留下难看的污渍,热气腾腾。周围的哄笑声更大了。
司宴辰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暴怒或哭泣。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湿透的衣裤,又缓缓抬起头,盯着强哥。
那眼神里的冰冷,让周围的哄笑声都不自觉地小了下去。
强哥被他看得有些发毛,梗着脖子:
看什么看!自己不长眼!
就在这时,我看到了。司宴辰垂在身侧的手,悄悄握紧了拳头,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似乎在极力忍耐着什么。
那一刻,我鬼使神差地做出了一个自己都没想到的举动。
我口袋里有一块好心志愿者偷偷塞给我的、舍不得吃的奶糖。
我飞快地掏出来,趁着混乱,塞进了司宴辰紧握的拳头里。
他猛地一震,低头看向自己手里突然多出的东西,再猛地抬头看我。
那深潭般的眼睛里,第一次有了清晰的波动。
我紧张地低下头,心脏怦怦直跳,不知道自己会不会惹上更大的麻烦。
他没有说话,只是慢慢松开了拳头,看着掌心里那块被体温捂得有些软的奶糖。
然后,在所有人,包括强哥惊愕的目光中,他做了一件让整个食堂瞬间死寂的事——
他猛地将那块糖狠狠砸在了强哥的脸上!
力道之大,让强哥痛呼一声捂住了鼻子。
紧接着,司宴辰像一头被激怒的小狼,直接扑了上去!
他比强哥瘦弱,但那股不要命的狠劲,那种往死里打的架势,完全震慑住了所有人。
他专挑最疼的地方打,肚子、肋骨、下颚……
强哥起初还反抗,很快就只剩下哀嚎和求饶。
管理员闻声赶来,费了好大力气才把司宴辰拉开。
强哥鼻青脸肿,哭得涕泪横流。
司宴辰脸上也挂了彩,嘴角渗血,但他站得笔直,黑沉沉的眼睛扫过食堂里每一个噤若寒蝉的孩子,最后,那目光在我身上停顿了一秒。
那一眼,复杂难辨。
管理员把司宴辰关了禁闭。
但自那天起,一切都变了。
强哥一伙人再也不敢明目张胆地欺负司宴辰,连带着,对我这个胆敢给他糖的人,也收敛了许多。
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再是纯粹的恶意,而是混杂了忌惮和不解。
禁闭结束后,司宴辰回到了房间。
他依旧沉默寡言,像一尊没有表情的雕塑。
但无形的屏障似乎消失了。
他开始主动帮我。
当有人故意撞翻我的水盆时,他会默不作声地拿起另一个盆,去水房重新接满,放在我脚边。当排队打饭有人试图插我的队时,他会不动声色地挡在我前面,用冰冷的眼神逼退对方。
当我的枕头再次被塞进硌人的小石子,他会半夜起来,一言不发地把那些石子清理干净,动作带着一股压抑的狠劲。
他不说话,只是用行动划出了一个无形的保护圈。
而我,成了他唯一默许的领地内的人。
我也笨拙地回馈着这份奇异的同盟。
我会在打饭时,悄悄把自己碗里为数不多的肉块拨给他一些——
他总是吃得很快,像在完成任务,从不挑拣。
我会在他洗衣服时,帮他看着水龙头和肥皂,防止有人捣乱。
我会在管理员抽查内务前,帮他快速整理一下总是显得凌乱的床铺。
我们之间几乎没有语言交流。
孤儿院的经历让我们过早地学会了沉默是金,学会了用眼神和动作传递信息。
一个眼神,一个微小的动作,彼此就能心领神会。
我们像两只在暴风雨中偶然相遇的受伤幼兽,本能地靠近,用彼此的体温和警惕抵御着外界的严寒和恶意。
他是我的盾牌,替他挡开拳脚和明枪;
我是他的眼睛和耳朵,替他留意着暗处的冷箭和陷阱,守护着我们少得可怜的食物和一点点安宁。
日子在压抑和相互依存中缓缓流淌。
孤儿院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但这份相依为命的微光,竟也奇迹般地支撑着我们,走过了近一年的时光。
我几乎快要忘记外面世界的颜色,以为这灰色的高墙和铁架床就是人生的全部。
直到那天下午。
管理员张姨难得没有板着脸,带着一种我们从未见过的、近乎谄媚的紧张表情,匆匆跑到我们房间门口,对着正在窗边发呆的司宴辰喊道:
司宴辰!快!去传话室!有人……有人找你!快点收拾收拾!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有人找这三个字,在孤儿院如同天方夜谭。
房间里其他孩子都停下了动作,好奇又羡慕地看向司宴辰。
司宴辰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下,那双沉寂的黑眸里,瞬间掀起了惊涛骇浪——
是难以置信,是极度的警惕,还有一丝被深深压抑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希冀。
他下意识地看向我。
我读懂了他眼中的无措和询问。
我放下手里正在缝补的袜子(孤儿院的袜子总是破得很快),轻轻点了点头,用眼神告诉他:我陪你去。
传话室在管理员办公室旁边,一个狭小但相对干净的房间。
我们走进去时,里面已经站着一个人。
那是一个女人。
仅仅一眼,我就被一种强烈的、名为阶级的洪流冲击得几乎窒息。
她穿着一件剪裁极其合身的米白色羊绒大衣,料子看起来柔软得像云朵,脖子上系着一条淡雅的丝巾,乌黑的头发一丝不苟地挽在脑后,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和一张保养得宜、美丽却带着深深疲惫与哀伤的脸。
她手上戴着一副薄薄的皮手套,拎着一个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手袋。
她身上有一种与孤儿院格格不入的香气,淡淡的,清冷而矜贵。
她站在那里,仿佛整个灰败的空间都因为她而亮堂了几分。
她的目光,从我们进门起,就死死地钉在司宴辰身上。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泪水,像破碎的琉璃。
她的嘴唇颤抖着,想说什么,却发不出声音。
司宴辰也僵住了,像被钉在原地。他死死地盯着那个女人,黑眸中的情绪剧烈翻涌:
震惊、茫然、痛苦、怨恨……
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意识到的、对母亲这个遥远概念的渴望。
女人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泣音,颤抖地、小心翼翼地唤道:
辰辰……我的辰辰……是妈妈啊!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记忆的闸门。
司宴辰的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如纸。
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属于家的模糊碎片——
温暖的灯光、轻柔的摇篮曲、带着馨香的怀抱——
伴随着被粗暴推下车、在陌生街头流浪的冰冷恐惧,汹涌地冲回脑海。
妈……妈
他嘶哑地、不确定地吐出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
是我!是妈妈!
苏婉清再也忍不住,几步冲上前,不顾司宴辰身上的旧衣服,不顾他脸上的灰尘,将他紧紧、紧紧地抱在怀里,失声痛哭。
对不起!辰辰,对不起!
妈妈找了你这么久……妈妈终于找到你了!
是妈妈没用,让你受苦了……
她的泪水滚烫,滴落在司宴辰的颈窝。
在女人断断续续、夹杂着痛苦和恨意的哭诉中,一个残酷而荒诞的真相被揭开。
司宴辰不是被抛弃的野孩子。
他的父亲司明远是显赫的豪门掌舵人,母亲苏婉清是门当户对的大家闺秀。
一切的根源,是司明远在外面养的情妇。
那个女人野心勃勃,为了上位,也为了将来可能有的孩子扫清障碍,精心策划了一场阴谋。她买通了司机和保姆,趁着苏婉清外出访友,将年幼的司宴辰哄骗出门,然后故意遗弃在遥远的陌生城市街头。
她编造了司宴辰自己贪玩走失的谎言。
而苏明远起初也并不在乎这个走失的儿子。
然而,命运弄人。司明远在一次体检中被查出患病,几乎失去了生育能力。
他庞大的商业帝国面临着无人继承的窘境。
在巨大的恐慌和利益的驱使下,他动用了所有力量,疯狂地寻找那个意外走失的儿子。
而那个情妇,在得知司明远不孕后,也彻底慌了神,害怕事情败露,反而开始暗中阻挠寻找。但司家的能量终究巨大,蛛丝马迹还是被挖了出来,最终锁定了阳光之家。
听着女人泣血的诉说,看着眼前这戏剧性的一幕——
失而复得的母亲,豪门显赫的身世,还有那背后肮脏不堪的阴谋——
我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角落。
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了,又酸又胀。替司宴辰高兴吗
当然,他终于等到了爱他的人,他终于可以离开这个地狱。
可随之而来的,是巨大的落寞和恐惧。
他走了,我又要回到一个人。
那些被暂时压制的恶意,会像嗅到血腥味的鬣狗,更加疯狂地扑向我。
张姨不耐烦的眼神,强哥他们幸灾乐祸的嘴脸……一幕幕在我眼前闪过。
巨大的恐慌吞噬着我,喉咙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眼泪无声地滑落,一半是为他,一半是为自己。
我想念我的爸爸妈妈了,想念那个永远充满爱和糖果香气的家。
可它们,都被那场冰冷的车祸碾碎了。
现在,连这黑暗中唯一的一点微光,也要被带走了。
我用力眨了眨眼,想把泪水憋回去。
这里不需要我的眼泪。
我深深地看了一眼紧紧相拥的母子俩,那画面温馨得刺眼。
我悄无声息地转过身,准备独自离开,回到那个冰冷的、属于我的灰色角落。
等等!
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是司宴辰。
他从母亲的怀抱里抬起头,脸上还挂着泪痕,但那双黑沉沉的眸子已经恢复了某种近乎冷酷的清明。
他挣脱了母亲的手臂,指向我,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妈,带她一起走。
司家的车驶入那片名为云栖的园区时,我才真正理解豪门二字的含义。
这根本不是一个小区,而是一个依山傍水、绿树成荫的庞大庄园。
透过车窗,我看到精心修剪的草坪如绿色的绒毯,奇花异卉在玻璃花房里争奇斗艳,一栋栋风格各异却同样气势恢宏的别墅点缀其间,像童话里的城堡。
空气里弥漫着青草和不知名花木的清新气息,与孤儿院的消毒水味和城市尾气截然不同。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线条简洁大气、带着巨大落地窗和开阔露台的现代风格别墅前。
穿着笔挺制服的佣人早已恭敬地垂手侍立。
苏婉清牵着司宴辰的手下车,司宴辰则紧紧攥着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有些疼,仿佛怕我下一秒就会消失。
踏入大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映出我们局促的身影。
水晶吊灯的光芒璀璨得让人眩晕。
巨大的客厅空旷而奢华,昂贵的真皮沙发,线条冷硬的金属与玻璃家具,墙上挂着看不懂却价值连城的抽象画。
一切都纤尘不染,却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冰冷气息。
一个穿着考究西装、身材高大的中年男人从旋转楼梯上缓缓走下。
他的面容与司宴辰有几分相似,但轮廓更为冷硬,眼神锐利如鹰隼,带着久居上位的威严和审视。
他就是司明远。
他的目光首先落在司宴辰身上,带着一种评估货物的审视,片刻后,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算是认可了这个失而复得的继承人。
然后,他的目光移向我,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漠然。
宴辰回来了就好。
他的声音低沉,没什么温度,径直忽略了苏婉清通红的眼眶,仿佛这是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个,他用下巴点了点我,怎么回事
苏婉清连忙开口,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
明远,这是林晚,孤儿院里和辰辰很要好的小姑娘。辰辰坚持要带她回来……
司家不是慈善机构。
司明远冷冷地打断她,眼神像刀子一样刮过我的脸,什么阿猫阿狗都能往家里领
宴辰刚回来,需要的是适应环境,结交对家族有益的朋友,
而不是带着一个累赘。
累赘两个字像鞭子一样抽在我心上。
我低着头,手指紧紧攥着衣角,粗糙的布料摩擦着掌心。
在孤儿院被叫做拖油瓶,在这里,是累赘。
我像一件被随意评点的旧物,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她不是累赘。
司宴辰的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与他年龄不符的冰冷,脸上覆上一层寒霜。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玉石俱焚般的执拗,她跟我回来。或者我跟她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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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气凝固了。
苏婉清紧张地看着丈夫和儿子,嘴唇翕动,却不敢再出声。
司宴辰更紧地攥住了我的手腕,那力道几乎要捏碎我的骨头,传递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
疼痛让我瞬间清醒,也让我明白,此刻的沉默是唯一的出路。
我的去留,只在司宴辰一念之间,而司明远的态度,则是一道冰冷而坚固的墙。
最终,司明远似乎懒得在这种小事上浪费时间,挥了挥手,带着施舍般的口吻:
行了,既然你非要留着,那就留着吧。不过,规矩要懂。
他转向管家,语气不容置疑,王管家,给她安排个房间,离少爷远点。
以后她就是宴辰的玩伴,司家收养的‘养女’。
该学的规矩一样不能少,别让她丢了司家的脸面。
是,先生。王管家恭敬地应下。
养女的身份,像一个华丽的标签,贴在了我这个累赘身上。
它给了我一个合法的栖身之所,却也在我和司宴辰之间,在司家森严的等级序列中,划下了一道清晰的界限。
我是依附于他存在的附属品,是司家彰显仁慈的装饰物。
我的房间被安排在别墅三楼走廊的尽头,一个安静但略显偏僻的客卧。
房间很大,有独立的卫生间和一个小小的露台。
床铺柔软得像云朵,衣柜里挂满了崭新合身的衣裙,书桌上摆放着崭新的文具。
这一切,是孤儿院里的我做梦都不敢想象的奢华。
可当我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房间中央,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修剪完美的花园,远处是连绵的青山,我却感到一种比孤儿院铁架床更深的寒意。
这里的一切都太干净,太完美,完美得不真实,完美得让我无所适从。
佣人们叫我林晚小姐,语气恭敬,眼神却疏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和好奇。
她们会一丝不苟地完成分内的工作,却不会对我多说一句话。
我像一个误入巨人国的小矮人,每一步都小心翼翼,生怕碰坏了什么价值连城的花瓶,或者说错了哪句话。
而司宴辰,他的生活被迅速地重新规划。
顶级私人家教轮番上阵,填补他缺失的学业;
礼仪老师矫正他孤儿院带来的粗鄙习惯;
各种昂贵的、彰显身份的运动和课程被塞进他的日程表。
他像一块璞玉,被司明远以最严苛的标准打磨着。
他的房间在二楼最好的位置,紧邻着司明远的书房。
我们见面的时间骤然减少。
即使偶尔在餐厅或走廊遇到,他也总是行色匆匆,身边跟着管家或家教。
他的眼神依旧黑沉沉的,但里面多了许多我看不懂的东西——疲惫、压力,还有在司明远高压下滋生出的、越来越深的冰冷和某种隐忍的锐利。
偶尔走廊碰上他会看我一眼,有时会简短地问一句习惯吗或缺什么跟王姨说,语气平淡,带着一种主人对宠物的例行询问。
有时,他会突然塞给我一块昂贵的进口巧克力或一个新奇的小玩意,像在安抚一只不安的小动物,然后不等我回应,就被叫走了。
只有在夜深人静,或者司明远不在家的时候,那个孤儿院里熟悉的司宴辰才会短暂地回来。
他会像幽灵一样出现在我房间门口,不敲门,直接推门进来。
有时他刚结束一场高强度的训练或一次不愉快的父子谈话,带着一身低气压。
他会沉默地坐在我房间的地毯上,靠着我的床沿,闭上眼睛,眉头紧锁。
我会给他倒杯水,或者只是安静地坐在旁边看书,不去打扰他。
这时,他周身那种紧绷的、冰冷的防备感才会稍稍松懈。
有一次白天,他似乎是和司明远发生了激烈冲突,他冲进我的房间,眼睛赤红,像一头受伤的困兽。
他猛地抓起书桌上的一个水晶镇纸,高高举起——
不要!我惊呼出声,以为他要砸掉它泄愤。
他却停住了手,胸膛剧烈起伏,死死地盯着那个镇纸。
几秒钟后,他颓然地放下手,镇纸重重地落回桌面,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转头看向我,眼神里有未散的戾气,也有一丝奇异的脆弱。
那个男人……
他提起司明远,语气充满冰冷的恨意,他只想把我打造成他想要的继承人,一个完美的工具。
他走到我面前,突然伸手,用力捏住我的下巴,迫使我抬头看他。
他的手指冰凉,力道大得让我疼得皱眉。
林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低沉而危险,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告,记住,只有我们才是一样的人。
这里的一切都是假的,都是牢笼。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别想着离开,别想着变成他们那样虚伪的人。
做我的影子,跟着我。
他的眼神深邃得像要将我吸进去,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一种近乎偏执的控制欲。
那不是孤儿院里相依为命的温暖,而是一种更冰冷、更令人窒息的枷锁。
我被迫看着他眼中翻涌的黑暗,心脏像是被冻住了。
他需要的,不是一个平等的妹妹或朋友,而是一个绝对依附于他、见证他所有黑暗、永远不会背叛的影子。
我成了司宴辰的影子,司家华丽牢笼里的笼中雀。
表面上,我是被豪门收养的幸运儿,接受着最好的教育,穿着最昂贵的衣服,学习着繁琐的贵族礼仪。
但我知道,我脚下踩着的,不是坚实的大地,而是依附于司宴辰而存在的、布满荆棘的藤蔓。我小心翼翼地扮演着林晚小姐的角色,努力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而内心深处,那个在孤儿院被欺凌、在司家被轻蔑为累赘的林薇的灵魂,在无声地尖叫,在渴望自由的风。
就这样,日子一点一滴地流逝。
孤儿院的经历像烙印一样刻在司宴辰灵魂深处,司明远冷酷的精英教育和高压控制,更是将他骨子里的偏执、冷漠和对失控的恐惧无限放大。
他对我的所有权意识,不仅没有随着成长淡化,反而变本加厉,演化成一种病态的掌控。
我手机是他安排人给我准备的,所以我的通讯记录、位置信息对他完全透明。
我还在我房间一个不起眼的装饰品里,发现了管家按照他吩咐放置的微型监听器(我偶然发现的,没有声张)。
我的社交账号密码他都知道,他会不定期检查我的聊天记录。
美其名曰保护,实则是不允许我有任何脱离他视线的秘密。
他允许我上学,但会严格筛选我的朋友。
任何试图靠近我的异性,都会被他以各种方式不动声色地劝退或施压。
他为我圈定的社交范围,仅限于对他有利的家族千金,或是他认定安全无害的人。
每一次聚会,他都会不经意地询问细节,审视我的言行。
他曾当着我刚认识的一个温和学长的面,亲昵地揽住我的肩,用只有我们三人能听到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笑意说:
我妹妹胆子小,容易受骗,麻烦学长多照顾,也……离她远点。
学长脸色煞白地离开了。
他深谙如何利用我的恐惧和依赖。
当我偶尔流露出想要参加一个他不同意的校外活动,或者试图争取一点点独立空间时,他不会直接拒绝。
他会用一种混合着受伤和阴鸷的眼神看着我,幽幽地说:晚晚,你也觉得我管你太多了你也想离开我像那些人一样
然后,他会提起孤儿院的黑暗,提起司家如履薄冰的处境,提起只有我们相依为命。
起初,这种掌控让我感到窒息和隐隐的愤怒。
像被关进了一个华丽的金丝笼,空气稀薄。
但司宴辰的好又是那么无孔不入,带着一种霸道的熨帖,让人在窒息中又忍不住贪恋那一点畸形的温暖。
我感冒发烧,烧得迷迷糊糊。苏婉清只是吩咐佣人请了家庭医生。
是司宴辰整夜守在我床边,笨拙地用冷毛巾敷我的额头,一遍遍更换。
我半夜咳醒,他会立刻惊醒,把温水和药片递到我嘴边,动作生硬,眼神却专注得惊人。
功课太难,我咬着笔头发愁,他会找机会一声不吭地坐到我旁边,摊开自己的作业本,把他认为我能理解的部分推过来,用最简洁的方式讲解,虽然语气总是冷冰冰的。
他像一道密不透风的墙,替我挡住了来自司明远的漠视和佣人们偶尔流露的轻视,也挡住了外面世界的所有危险和混乱。
在这堵墙里,物质上我得到了孤儿院无法想象的优渥,精神上,却渐渐失去了自由呼吸的能力。
我像一株依附着他生长的藤蔓,在日复一日的依赖与束缚中,那份患难与共的情谊,悄然变质,掺杂进了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复杂而隐秘的情愫。
这种病态的共生关系一直持续到大学。
我们考入了同一所顶尖学府——C大。
司宴辰毫无悬念地进入炙手可热的商学院,而我,则选择了相对冷门的艺术系油画专业。
画笔和颜料是我在窒息生活中唯一能自由呼吸的窗口。
只有在画布上涂抹色彩时,我才能短暂地忘记司宴辰无处不在的视线和司家无形的枷锁。
我以为大学会是一个新的开始,一个可以稍微喘息的缝隙。然而,命运的齿轮早已严丝合缝地咬合。
司宴辰像一株被精心修剪、施以昂贵养料的树,外表愈发挺拔俊美,气质矜贵优雅。
他完美地继承了司明远冷硬的轮廓和苏婉清精致的五官,是上流社会炙手可热的司少。
他精通多国语言,擅长马术、击剑,在商学院的成绩令人瞩目。
在司明远刻意的安排下,他开始逐步接触家族核心业务,展现出与其年龄不符的沉稳和老辣。他像一个完美的继承人,一个从灰烬中涅槃重生的凤凰。
然而,只有我知道,那完美表象下的深渊。
司宴辰大二那年,一个名字开始频繁地出现在司家的餐桌上,也像幽灵般缠绕在我的心头——姜蕊。
姜家,与司家实力相当的另一个商业巨擘。
姜蕊是姜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和我们同校,就读于音乐系。
她有着无可挑剔的家世,无可挑剔的容貌,是C大公认的、高高在上的女神。
更关键的是,她从小就认识司宴辰,并且毫不掩饰对他的倾慕。
姜家那丫头,我看着不错。知书达理,和你很般配。
一次晚餐,司明远放下刀叉,语气平淡得像在讨论一桩生意,姜老也有这个意思。
找个时间,你们年轻人多接触接触。
司宴辰握着刀叉的手顿了一下,刀尖在昂贵的骨瓷盘子上划出细微刺耳的声响。
他没有抬头,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听不出任何情绪。
我的心却像被那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猛地沉了下去,坠入冰冷的深渊。
联姻。这个在豪门中司空见惯的字眼,此刻像淬毒的匕首,清晰地扎进现实。
司宴辰没有反对。
是啊,他凭什么反对
姜蕊耀眼夺目,家世显赫,是能为他未来商业帝国铺路的完美助力。
而我,林晚,只是司家一个寄人篱下、身份尴尬的养女。
那顿饭,味同嚼蜡。
我低着头,机械地切着盘子里的牛排,视线却模糊一片。
司宴辰那声平淡的嗯,像魔咒一样在耳边回响。
心脏深处传来细密的、绵长的痛楚,提醒着我那点隐秘情愫的可笑与卑微。
或许,这样也好。等他结婚了,有了名正言顺的妻子,他病态的掌控欲就会转移
我是不是……就能自由了
这个念头像黑暗里滋生的一株毒草,带着绝望的诱惑。
我开始有意识地回避司宴辰。
不再等他一起坐车上学放学。
借口系里有活动,社团有任务,早早出门,很晚才回司家在大学附近购置的公寓。
在公寓里,也尽量待在画室,关紧房门,用浓重的油彩味隔绝他的气息。
手机调成静音,对他的信息和电话,回复得越来越简短、疏离。
我能感觉到司宴辰身上散发出的低气压。他看我的眼神越来越沉,像暴风雨来临前压抑的乌云。
公寓里的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他试图打破这种疏离。
晚上陪我去个酒会。他用命令的口吻说,眼神紧锁着我,不容拒绝。
哥,我晚上有素描课。我避开他的视线,声音干涩。
推掉。
教授很严格,不能缺席。
林晚!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压抑的怒火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他猛地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吓人,你在躲我
没有!
我用力想挣脱,手腕被捏得生疼,心里的委屈和恐慌瞬间决堤,我只是……只是需要自己的空间!
我不是你的附属品,司宴辰!
空间他像是听到了什么荒谬的笑话,眼底一片阴鸷的冰冷,从我把你带出孤儿院那天起,你就没有‘空间’这种东西!
你的一切,都是我的!
他逼近一步,高大的身影将我完全笼罩,带着强烈的压迫感,收起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做好你该做的!
不该有的心思……他看出来了
巨大的羞耻感和被他戳穿的狼狈让我浑身颤抖,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我猛地推开他,转身冲进画室,砰地一声甩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终于忍不住无声地痛哭起来。
那场令人窒息的谈话后,我们陷入更深的冷战。
直到那场盛大的订婚宴。
地点在姜家名下最奢华的酒店宴会厅。
水晶灯璀璨夺目,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空气里弥漫着高级香水、香槟和虚伪寒暄的味道。
我穿着一件苏婉清挑选的、保守的淡紫色小礼服,像个局外人一样站在角落。
看着司宴辰穿着剪裁完美的黑色礼服,身姿挺拔,俊美无俦,与同样光彩照人、一袭白色镶钻礼服的姜蕊站在一起。
司明远和姜父笑容满面地握手,周围是潮水般的祝福声。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心脏的位置像是被挖空了,只剩下一个呼呼漏着冷风的洞。
尖锐的疼痛密密麻麻地蔓延至四肢百骸。
我死死地攥着手中的果汁杯,冰凉的杯壁也无法冷却掌心的灼热。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月牙形的红痕。
我强迫自己扬起嘴角,露出一个得体的、属于妹妹的祝福微笑,尽管那笑容僵硬得如同面具。
晚晚,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苏婉清端着酒杯走过来,妆容精致的脸上带着一丝刻意的关切,不舒服吗
没有,阿姨。
我摇摇头,声音有些发紧,里面有点闷,我出来透透气。
嗯,今天是你哥哥的好日子。
苏婉清意有所指地拍了拍我的手背,眼神带着一种审视和提醒,以后姜蕊就是你嫂子了,要好好相处。
嫂子……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心口。我垂下眼睫,低声应道:
知道了,阿姨。
订婚宴的后半程,我如同行尸走肉。
司宴辰的目光偶尔会穿过人群落在我身上,冰冷、探究,带着一丝烦躁。
那目光像针一样刺着我。
终于熬到可以离场,我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那个令人窒息的金色牢笼。
我以为我的回避足够明显,足以斩断那点可悲的情愫,也足以让司宴辰明白我的认命。
然而,我低估了他骨子里那份偏执到病态的占有欲,也低估了命运恶意的安排。
几个星期后,一个深秋的傍晚。
我被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困在了画室。等雨势稍小,天已经擦黑。
我抱着画具匆匆离开教学楼,想抄近路穿过寂静的后山回公寓。
后山的小路蜿蜒曲折,两旁是高大的梧桐树,雨水打湿的落叶铺满了石板路,踩上去又湿又滑。
刚走到一段僻静处,靠近围墙的地方,一个高大的身影毫无预兆地从阴影里闪了出来,挡住了我的去路。
是司宴辰。
他显然等了很久,昂贵的黑色风衣肩头被雨水洇湿了一片深色,发梢也带着湿意。
昏黄的路灯光线勾勒出他紧绷的下颌线,那双深邃的黑眸在夜色里亮得惊人,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浓稠如墨的情绪——
愤怒、焦躁,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执拗。

我心头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抱着画具的手臂紧了紧,你怎么在这里
他没有回答,只是一步步逼近。
雨水混合着他身上清冽又极具压迫感的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危险的信号。
躲我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林晚,你告诉我,你到底在躲什么
我没有……
我试图辩解,声音却控制不住地发颤。
没有
他猛地伸手,一把扣住我的肩膀,力道大得几乎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画具哗啦一声掉落在湿漉漉的落叶上,颜料管滚了出来。
看着我!告诉我,看着我和别的女人订婚,你是不是很高兴
是不是觉得终于可以摆脱我了嗯
他眼里的风暴让我恐惧,那种熟悉的、令人窒息的掌控感再次勒紧了我的喉咙。
不是的!哥,你放开我!
我用力挣扎,却撼动不了他分毫。
放开
他像是被这两个字彻底激怒,眼底最后一丝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他猛地将我狠狠抵在身后冰冷粗糙的砖石围墙上!
冰冷的湿意瞬间透过薄薄的衣衫刺入我的脊背,撞得我眼前发黑。
林晚,你做梦!
他低吼着,滚烫的、带着酒气的呼吸喷洒在我的脸上,那双黑眸里燃烧着毁灭一切的火焰和一种绝望的占有欲,你这辈子都别想逃!
你是我的!永远都是!
话音未落,他滚烫的唇带着毁灭般的力量,狠狠地、不容抗拒地压了下来!
唔——!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瞳孔骤然放大。
冰冷的雨水打在脸上,唇上却是他近乎啃噬的灼热触感。
带着惩罚和宣告的意味,粗暴地碾磨、吮吸,攻城略地。
牙齿磕碰到一起,带来尖锐的痛楚和浓重的血腥味。
我被他死死禁锢在冰冷的墙壁和他滚烫的胸膛之间,动弹不得。
屈辱、恐惧、还有一丝被强行唤醒的隐秘悸动混杂在一起,如同毒藤般缠绕住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泪水混合着冰冷的雨水,汹涌地滑落脸颊。
就在我绝望地以为自己会被这疯狂吞噬时,一声短促而尖锐的抽气声从旁边的小路传来——
天啊!
我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猛地从司宴辰疯狂的钳制中偏过头。透过朦胧的泪眼和雨幕,我看到小路上站着三个人影。
为首的那个,穿着一身洁白的羊绒连衣裙,撑着精致的透明雨伞,正是姜蕊!
她漂亮的脸蛋上血色尽褪,写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受伤,还有一丝被冒犯的愤怒。
她身旁的两个女伴,同样瞪大了眼睛,捂着嘴,看着这不堪的一幕。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雨水哗哗地冲刷着地面,冲刷着姜蕊惨白的脸,也冲刷着我脸上屈辱的泪痕和司宴辰唇边沾染的血迹(不知是他的还是我的)。
司宴辰的动作也僵住了,他缓缓转过头,看向姜蕊,眼底的风暴还未完全平息,带着一丝被打断的阴鸷和不耐烦。
姜蕊的嘴唇剧烈地颤抖着,那双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里,此刻盈满了破碎的泪光。
她深深地看了司宴辰一眼,那眼神里有痛楚,有质问,最后化为一片冰冷的失望。
她什么也没说,猛地转身,踩着高跟鞋踉跄地跑开了,像一只受了惊吓的白天鹅。
她的两个女伴也慌忙追了上去,临走前还不忘回头狠狠地瞪了我一眼,那眼神充满了鄙夷和唾弃。
完了。
这个念头如同惊雷在我脑中炸开,瞬间一片空白。
巨大的恐慌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四肢百骸。
接下来的发展,如同被按下了快进键的灾难片。
司家养女不知廉耻,勾引哥哥,破坏准嫂子婚约的流言,像瘟疫一样在C大飞速蔓延。
添油加醋,绘声绘色。
论坛上充斥着匿名的爆料贴,偷拍的那张模糊却足够引人遐想的雨夜后山照片被疯狂转载。我成了众矢之的,一个恩将仇报、心机深沉的蛇蝎女人。姜蕊则成了无辜受害、惹人怜惜的完美女神。
我走在校园里,能感受到四面八方投射来的、针扎般的目光,鄙夷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如同毒蛇的信子,缠绕在耳边。
就是她啊看着挺老实,没想到这么贱!
姜学姐对她那么好,她居然……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
听说从小在司家长大,司家对她恩重如山,她就这样报答
看她那清高的样子,装给谁看呢骨子里就是下贱!
更可怕的是,司家的反应。
我被司明远一个电话急召回家。
不是司家那栋充满冰冷奢华感的别墅,而是司氏集团顶楼那间象征着绝对权力的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C城繁华的景色,此刻却像一张巨大的、冰冷的网。
司明远背对着我站在窗前,身影高大而充满压迫感。
苏婉清坐在旁边的沙发上,脸色同样难看,眼神复杂地看着我,带着一丝失望,更多的却是对即将来临风暴的恐惧。
跪下。
司明远的声音不高,却像淬了冰的鞭子,狠狠抽打在我的神经上。
我僵立在原地,浑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瞬间变得冰凉。
屈辱感像毒藤一样缠绕住心脏,勒得我无法呼吸。
我让你跪下!
他猛地转过身,鹰隼般的眼睛里是滔天的怒火和毫不掩饰的厌弃。他
抓起办公桌上一个沉重的玉石镇纸,狠狠砸在光洁的红木地板上!
砰的一声巨响,镇纸碎裂,碎片飞溅,如同我此刻被碾碎的自尊。
巨大的恐惧让我双腿一软,不受控制地跪了下去。
冰冷坚硬的地板透过薄薄的裤子,寒意直刺骨髓。
看看你做的好事!
司明远几步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我,眼神像在看一堆肮脏的垃圾,司家的脸都被你丢尽了!
姜家那边怎么交代
你让宴辰以后怎么做人
我们司家,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个不知廉耻、忘恩负义的白眼狼!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匕首,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堵住,发不出一点声音。
解释说不是我主动说那是司宴辰的强吻
谁会信
在司明远眼里,在所有人眼里,错的就是我这个身份卑贱、诱惑他宝贵儿子的养女!
爸!不是她的错!
办公室的门被猛地推开,司宴辰脸色铁青地冲了进来。
他显然是匆匆赶来的,气息有些不稳,看着跪在地上、脸色惨白的我,眼底瞬间燃起暴怒的火苗。他几步上前,想要把我拉起来。
你闭嘴!
司明远厉声呵斥,指着司宴辰的鼻子,看看你!
为了这么个东西,连自己的前程都不要了
姜蕊哪里不好
姜家能给你什么,你心里不清楚吗
现在闹成这样,你让我怎么跟姜家交代!
交代
司宴辰挡在我身前,像一头被激怒的雄狮,毫不退缩地迎视着父亲,我自己的事情,不需要向任何人交代!
联姻是你们定的,我从未答应过!
至于林晚……
他侧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占有,她是我的人!
谁也不能动她!
你的人
司明远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气极反笑,一个只会给司家抹黑的养女
司宴辰,你翅膀还没硬呢!
别忘了,你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司家给的!
没有司家,你什么都不是!包括她!
他的手指猛地指向我,带着雷霆万钧的力道,给我滚!立刻滚出司家!
从今以后,你和司家没有任何关系!
我司明远就当从来没养过你这只白眼狼!
滚出去三个字,如同最终的审判,轰然落下。
世界在那一刻失去了声音和颜色。
巨大的羞辱感如同海啸,瞬间将我吞没。我跪在冰冷的地板上,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像一片在狂风中即将被撕碎的落叶。
视线模糊一片,只能看到司明远暴怒扭曲的脸,苏婉清欲言又止的苍白,以及挡在我身前、脊背挺直却无法撼动父亲决定的司宴辰那紧绷的侧脸。
爸!司宴辰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慌,你不能……
我不能
司明远猛地打断他,眼神凌厉如刀,这个家,还轮不到你做主!
陈伯!他对着门口厉声喊道。
一直守在门外的管家陈伯立刻推门进来,脸上是惯有的刻板表情,眼神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漠。
把她,司明远的手指如同标枪般指向我,每一个字都淬着冰碴,连同她的东西,一起给我扔出去!
从今往后,不准她再踏进司家任何地方半步!
也不准再和少爷有任何联系!
是,先生。
陈伯没有任何迟疑,走到我面前,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冰冷,林小姐,请吧。
最后的遮羞布被彻底撕开。
所有的尊严,在那句扔出去面前,被碾得粉碎。
我不需要任何人扔。
我撑着冰冷的地板,用尽全身力气,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
膝盖因为长时间的跪地而刺痛麻木,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
我没有再看任何人一眼。没有看暴怒的司明远,没有看神色复杂的苏婉清,更没有看挡在我身前、双手紧握成拳、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惊涛骇浪却最终无能为力的司宴辰。
他的眼神里有愤怒,有不甘,有挣扎,但那份挣扎,在司明远绝对的权威和家族利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我挺直了单薄的脊背,像一株被狂风骤雨蹂躏过却不肯彻底折断的芦苇,一步一步,缓慢而沉重地走出了这间象征着权力和冷酷的办公室。
身后,司明远暴怒的斥责声和苏婉清小心翼翼的劝解声隐隐传来,而司宴辰,他最终没有追出来。
走廊铺着厚厚的吸音地毯,每一步都悄无声息。
巨大的落地窗外,C城华灯初上,霓虹闪烁,勾勒出一个繁华却冰冷的世界。
这璀璨的光,此刻却像无数双嘲讽的眼睛,冷冷地注视着我的狼狈退场。
回到那个曾短暂栖身的家,佣人们早已接到了指令,看我的眼神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轻蔑和幸灾乐祸。
我的东西——其实少得可怜,除了司家购置的那些衣物,真正属于我的只有几本画册和几支用得半旧的画笔——
已经被胡乱塞进了一个半旧的行李箱,扔在了公寓门口。
像处理一件大型垃圾。
我拖着那个轻飘飘却又重如千钧的行李箱,茫然地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深秋的寒风卷着落叶,刀子般刮过脸颊。
无处可去。银行卡被冻结了——那是司家给的附属卡。
手机通讯录里,除了司宴辰和苏婉清,竟找不到一个可以求助的名字。
在司家的这些年,我早已被他有意无意地隔绝在真正的社交圈之外。
最终,我用身上仅存的、打工攒下的一点微薄积蓄,在靠近C大后街一个破旧的老小区里,租下了一个只有十几平米的单间。
房间阴暗潮湿,墙壁斑驳,天花板角落挂着蛛网,一张硬板床,一张摇摇欲坠的桌子,就是全部。
但这里,没有司家的冰冷奢华,没有无处不在的监控目光,空气里只有灰尘和霉变的味道,却让我感到了劫后余生般、带着苦涩的自由。
然而,真正的噩梦,才刚刚拉开帷幕。
姜蕊的伤心欲绝和无辜受害形象,经由她那些忠实的拥趸和爱慕者添油加醋地渲染,在C大达到了顶峰。
我,林晚,成了他们眼中不可饶恕的罪人。
司家的驱逐令,更像是一纸公开的判决书,坐实了我的卑劣。
霸凌,以一种更隐蔽、更恶毒、更铺天盖地的方式卷土重来。
我的课桌上,每天都会被涂满恶毒的诅咒和污言秽语——
婊子去死、小三不得好死、孤儿院的垃圾。
课本和画册经常不翼而飞,或者在垃圾桶里被找到,上面沾满污秽。
走在去教室的路上,会不小心被人狠狠撞倒,书包里的东西散落一地,引来一片哄笑。
去食堂打饭,轮到我的窗口,饭菜总是恰好卖光。
更可怕的是网络。匿名的短信、电话如同午夜凶铃,充斥着不堪入耳的辱骂和威胁。
臭婊子,离司学长远点!不然弄死你!
下贱货,姜学姐也是你能碰瓷的小心出门被车撞死!
孤儿院的野种,滚回你的垃圾堆去!
我的照片被人恶意P图,配上极其下流的文字,在校园匿名论坛和某些隐秘的群里疯狂传播。
甚至有人不知从哪里弄到了我孤儿院时期的模糊照片,配上从小就是贱种、有爹生没娘养之类的恶毒标题。
我像一只被剥光了皮毛、扔在闹市中央的幼兽,承受着来自四面八方的唾弃和凌迟。
每一次打开手机,每一次走进校园,都需要鼓起莫大的勇气。
夜晚,蜷缩在那张冰冷的硬板床上,抱着膝盖,看着手机上那些不断跳出的、闪着红点的恶毒信息,眼泪无声地流进枕头,浸湿一片。
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次次将我淹没。我死死咬住嘴唇,不敢哭出声,怕引来隔壁邻居的投诉。
而司宴辰,消失了。
自从我被赶出司家,他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没有电话,没有信息,没有出现在校园。
偶尔从别人口中听到零星的消息,说他被司明远勒令在公司实习,熟悉业务,同时被严密看管,准备着与姜家修复关系,甚至可能将婚礼提前。
我试图拨打过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回应我的只有冰冷的忙音。
他留给我的最后一句话,是办公室里那句无力的爸!不是她的错!,然后,便是我独自坠入这无边的地狱。
他选择了他的家族,他的责任,他的未来。
而我,再次成为那个可以被随意丢弃、独自承受一切后果的累赘。
白天,我强迫自己像个没事人一样去上课,尽管那些针扎般的目光如影随形。
我拼命打工,在深夜的便利店做收银员,在油腻的后厨刷堆积如山的盘子,只为了赚取那微薄的生活费和下个月的房租。
身体和精神都疲惫到了极点,像一根绷紧到极限的弦,随时可能断裂。
而姜蕊,那朵纯洁无瑕的茉莉花,始终高高在上。
她依然优雅美丽,依然是众人瞩目的女神。
她偶尔会出现在校园,身边总是簇拥着关心她、安慰她、为她打抱不平的朋友。
她看向我的目光,总是带着一种恰到好处的、被伤害后的脆弱和宽容,仿佛在说:
看,我多么大度,不跟你计较。
这虚伪的姿态,更激起了她那些护花使者们对我的滔天怒火。
又一次,我在打工的便利店值夜班。
深夜,街上行人稀少。两个穿着皮夹克、流里流气的男生晃了进来,嘴里叼着烟,眼神不善地扫视着货架。
我认出他们是隔壁体院的,也是姜蕊的狂热追求者。
他们故意把货架上的东西弄乱,拿了几瓶最贵的洋酒和一大堆零食,堆在收银台上。
结账时,其中一个染着黄毛的男生,斜睨着我,故意把几张揉得皱巴巴的钞票扔在台面上,轻佻地说:
喂,听说你很‘便宜’多少钱一晚哥几个今晚正好无聊。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冲垮了理智。
我气得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指着门口:
东西不卖了,请你们出去!
哟呵给脸不要脸
另一个男生猛地一拍收银台,震得显示器都晃了晃,一个勾引别人未婚夫的破鞋,装什么清高
信不信老子让你在这C城混不下去
他说着,竟然伸手越过柜台,想要来抓我的手腕!
住手!
一个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一个穿着黑色风衣、身形挺拔的男人走了进来,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脸,但周身散发的气场却让那两个小混混瞬间收敛了气焰。
滚。
男人只吐出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冰冷的杀气。
那两个男生似乎被震慑住了,骂骂咧咧了几句,到底没敢再闹,抓起台子上的东西灰溜溜地跑了。
男人没有看我,也没有停留,付了自己拿的一瓶水的钱,转身就消失在了门外的夜色里。
整个过程快得像一阵风。
我惊魂未定地靠着收银台,大口喘着气。
刚才那惊险的一幕和那个神秘男人的解围,让我心有余悸。
可当我看到那人留在柜台上的矿泉水瓶下压着的几张百元钞票时(那瓶水只需几块钱),一种更深的悲凉涌了上来。
是怜悯是施舍还是……司宴辰的人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随即被我狠狠掐灭。
不可能是他。他若真在乎,我何至于此
这只是无数个被欺凌的日夜中,微不足道的一个插曲。
绝望如同跗骨之蛆,日夜啃噬着我的神经。
直到那天,我在学校官网的通知栏里,看到了那个足以改变我命运的消息——
英国皇家艺术学院交换生项目,最终录取名单公示。
我的名字,赫然在列!
林晚。
那一刻,仿佛一道刺破厚重乌云的光,直直地照进了我濒临崩溃的世界。
巨大的狂喜和难以置信的酸楚瞬间冲垮了所有防线。
我死死地盯着屏幕上那小小的、却重若千钧的两个字,滚烫的泪水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滴落在冰冷的手机屏幕上。
逃离!这是唯一的生路!
我几乎是颤抖着办完了所有手续,用打工攒下和变卖了一些不必要物品的钱,买了一张飞往伦敦的单程经济舱机票。
离开那天,天色阴沉。
我拖着那个从司家带出来的半旧行李箱,最后看了一眼C大灰蒙蒙的校门,看了一眼远处司氏集团那高耸入云的冰冷大厦,心中没有留恋,只有一种近乎悲壮的决绝。
再见了,C城。
再见了,司宴辰。
再见了,那场纠缠了我整个青春、将我彻底碾碎的噩梦。
飞机冲破云层,飞向大洋彼岸。
舷窗外,是刺目的阳光和无垠的碧空。我靠在冰冷的舷窗上,闭上眼,泪水无声滑落。是解脱,也是祭奠。
伦敦的雨,带着一种缠绵的冷意,丝丝缕缕地浸入骨髓,与C城那种骤然而至的暴雨截然不同。初到的日子,是在潮湿、陌生和一种近乎麻木的疲惫中度过的。
我租住在切尔西区一个狭小的阁楼间,窗户正对着灰蒙蒙的天空和红砖建筑交错的屋顶。
空气里弥漫着陈年木头、潮湿石墙和远方泰晤士河若有似无的水汽混合的气息。
皇家艺术学院的环境严谨而充满压迫感,但也奇妙地隔绝了过往。
这里的教授目光锐利,同学们才华横溢且背景各异,没人知道林晚这个名字在C大意味着什么,没人会用异样的、带着鄙夷或怜悯的眼神看我。
我只是一个沉默的、基础尚可但急需证明自己的东方交换生。
最初的几个月,是艰难的适应和无声的挣扎。
白天,我像海绵一样疯狂吸收知识,在画室待到深夜,用繁重的课业和密集的练习填满每一分每一秒,试图用油彩和炭笔覆盖掉记忆里那些狰狞的面孔和不堪的流言。
夜晚回到冰冷的阁楼,C城的噩梦却常常如影随形。
手机早已换号,切断了与过去所有可能的联系,但那些辱骂的信息、被P的图片、姜蕊那张看似无辜却带着胜利者姿态的脸,还有……
司宴辰那双深不见底、盛满占有与毁灭欲的眼睛,依然会在寂静的深夜里,如同幽灵般闪现,啃噬着我好不容易筑起的脆弱防线。
我会在惊醒的黑暗中蜷缩成一团,大口喘息,直到冰冷的空气灌入肺腑,提醒我身在何处。
孤独是常态,却也成了最好的保护色。
我很少社交,除了必要的课业交流,几乎把自己封闭在画布和书本的世界里。
打工是必须的生存手段,在画廊打杂,帮人画肖像,甚至去咖啡馆做小时工。
微薄的收入支撑着生活,也让我更清晰地触摸到独立的质感。
每一分钱,都带着汗水和不屈的味道,与在司家时那种依附的、随时可能被收回的施舍截然不同。
艺术,渐渐成了我唯一的救赎,也是宣泄的出口。
我的画风经历了剧烈的转变。最初的作品充满了压抑的暗色调、扭曲的线条和撕裂的构图,仿佛要将内心的痛苦和恐惧全部倾倒出来。
教授曾皱眉看着一幅几乎被黑色和深红覆盖的画布,问:
林,你在画地狱吗
我无言以对。那确实是我内心的地狱。
但慢慢地,变化在悄然发生。
或许是伦敦博物馆里那些历经沧桑却依然熠熠生辉的古典大师杰作带来的震撼,或许是泰晤士河畔落日熔金时那惊心动魄的美,又或许仅仅是时间流逝带来的钝化与沉淀。
我开始尝试在那些浓重的黑暗里加入一丝微光,在扭曲的线条中寻找一种新的秩序。
痛苦并未消失,它融入了我的骨血,却开始以一种更内敛、更具力量感的方式在画布上呈现。
我的毕业创作,是一幅名为《茧》的大型油画。
画面上是一个蜷缩在巨大、半透明茧中的少女侧影,茧丝缠绕、厚重,带着挣扎的痕迹,背景是混沌不清的灰暗,象征着孤儿院的记忆、司家的禁锢、校园的霸凌。
但茧并非密不透风,有几缕金色的光线顽强地穿透进来,落在少女低垂的眼睫和微微抬起、似乎想要触碰光明的手指上。
最令人心悸的是少女的眼神——
并非绝望,而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清醒和等待破茧的坚韧。
这幅画倾注了我全部的心血和灵魂,是我对过去二十多年人生的凝练与宣战。
它在毕业展上引起了不小的关注,一位颇具影响力的策展人驻足良久,最终买下了它。
毕业典礼那天,我穿上了租来的学士袍,站在皇家艺术学院古老宏伟的大厅里。当我的名字——
Lin
Wan——被字正腔圆地念出,我走上台,接过那卷沉甸甸的毕业证书。
没有家人的掌声和鲜花,只有台下陌生面孔的礼貌性注视。
但我心中却涌动着前所未有的平静和力量。
这纸证书,是我用血泪、汗水和不屈的意志换来的。
它宣告了我作为一个独立个体的存在,宣告了林晚,不仅仅是谁的妹妹、谁的弃子、谁的猎物,她首先是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