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名:替嫁真千金病弱世子他装疯卖傻侯府假千金怕死,绑我替嫁病弱暴戾的短命世子。
新婚夜他掐着我下巴冷笑:沈家胆子不小,敢用农女糊弄本王。
我握紧毒簪准备鱼死网破,他却突然松开手:合作如何你当靶子,我保你命。
直到那夜我撞见他徒手捏碎刺客喉咙,药碗里倒出伪装脉象的奇药残渣。
装病十五年,世子究竟在躲谁
他指尖抚过我肩头陈年鞭痕,声音发颤:在找当年被本王连累惨死的苏昭仪——你的生母。
冰冷的麻绳深勒进皮肉,每一次颠簸都带来钻心的痛楚。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笼罩着沈璃,口被布团死死堵住,只能发出含混的呜咽。身下是硬得硌人的车厢底板,每一次车轮碾过石砾的震动,都像钝锤砸在她被捆得麻木的手脚上。
老实点!别给老子找不痛快!一个粗嘎的声音恶狠狠地低吼,紧接着是什么东西重重砸在车厢板壁上的闷响,震得沈璃耳膜嗡嗡作响。
透骨的寒意从四肢百骸漫上来,冻得她牙齿都在打颤。这不是农家的柴房,也不是冬日漏风的破屋。这股带着皮革和铁锈味的阴冷,还有身下这持续不断、规律到令人心悸的颠簸……是马车!一辆正在急速奔驰的马车!
昏迷前最后看到的画面,是家里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被蛮力撞开,几个蒙着脸的彪形大汉如同鬼魅般扑进来,粗壮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箍住她。爹娘惊恐的哭喊声被粗暴地打断,随即是重物倒地的闷响……
爹!娘!他们还活着吗
这个念头像烧红的烙铁烫进脑海,激起一阵灭顶的绝望和疯狂的挣扎。她猛地弓起身子,用尽全身力气向旁边撞去!
咚!
沉闷的撞击声在狭小的空间里格外刺耳。回应她的,是毫不留情的一脚,狠狠踹在她蜷缩的腰腹上。
唔——!剧痛瞬间抽空了所有力气,五脏六腑仿佛都移了位。沈璃蜷缩着,大口喘着粗气,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粗布衣衫,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
不知死活的东西!另一个略显尖利、带着浓浓鄙夷的声音响起,真当自己还是那泥地里刨食的贱骨头能替蓉小姐嫁去镇北王府,是你几辈子都修不来的福气!再敢折腾,仔细你的皮!
蓉小姐镇北王府替嫁
这几个冰冷的字眼像淬毒的针,狠狠扎进沈璃混乱的意识里。短暂的空白后,尘封在记忆深处、属于另一个身份的血色碎片骤然翻涌上来——侯府那扇朱红得刺眼的大门,继母王氏那张涂着厚厚脂粉、永远带着假笑的脸,还有那个被众人簇拥着、穿着精美绫罗绸缎、用看垃圾的眼神俯视自己的女孩——沈月蓉!
原来如此!是他们!是侯府那个鸠占鹊巢的假千金,是她那个心肠比蛇蝎还毒的继母!她们竟敢……竟敢为了逃避那桩据说男方暴戾短命的婚事,用这种下作手段把她绑来替嫁!
一股腥甜猛地冲上喉头,又被她死死咽下。愤怒像滚烫的岩浆在血管里奔流,几乎要冲破皮囊。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更刺骨的寒意。
镇北王世子萧珩!那个传说中缠绵病榻、性情阴鸷暴戾、活不过二十五岁的活阎王!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惧沈月蓉怕死,王氏舍不得亲生女儿跳火坑,就把她这个被弃如敝履的真千金推出来挡灾!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的软肉里,尖锐的疼痛带来一丝奇异的清醒。不能死!爹娘生死未卜,侯府欠她的血债未偿,她绝不能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在那个活阎王手里!
马车在令人窒息的沉默和颠簸中不知奔行了多久,久到沈璃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终于,车轮碾过地面的声音变得沉闷而规律,像是驶上了平整的石板路。外面隐约传来人声、马蹄声,还有更远处模糊的喧嚣。
到了!动作麻利点!粗嘎的声音命令道。
车厢门被粗暴地拉开,刺骨的冷风混杂着一种陌生的、沉重的气息扑面而来——是巨大石料和威严构筑物特有的压迫感。沈璃甚至来不及看清周围,就被两只铁钳般的大手粗暴地拖拽出去。
双脚虚软地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膝盖一软就要跌倒,却被旁边的人死死架住。头上的麻袋被猛地扯下,突如其来的光线刺得她眼前一片模糊的白光。她下意识地闭紧眼,再费力睁开时,映入眼帘的是一片令人心头发沉的景象。
高耸的府墙像黑色的巨兽盘踞在夜色里,巨大的朱漆大门紧闭着,只开了旁边一扇狭窄的角门。门楣上悬挂着巨大的匾额,黑底金字——敕造镇北王府。那五个字在昏暗的灯笼光线下,透着一股沉甸甸、冰冷冷的威严,如同巨兽张开的狰狞大口。
角门外,没有想象中迎亲的喧嚣和喜庆。只有寥寥几个穿着深色劲装、面无表情的侍卫,像石雕般分立两侧,眼神锐利如刀,无声地扫视着被架过来的沈璃。他们的目光里没有好奇,只有审视和一种冰冷的漠然,仿佛在看一件即将送入虎口的货物。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一个穿着深褐色管事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从角门里快步走出。他面容刻板,眼神像两潭深不见底的寒水,目光在沈璃身上扫过时,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公事公办的冰冷评估。他的视线在她身上那件沾满泥土草屑、早已被雨水和汗水浸透的粗布衣衫上停留了一瞬,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
人呢管家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在这死寂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
齐了,王管家。押送沈璃的一个汉子粗声回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谄媚。
王管家微微颔首,目光再次落到沈璃脸上。那张脸被泥污和泪痕糊得几乎看不清原本的轮廓,只有一双眼睛,在狼狈不堪中透出一种近乎凶狠的亮光,像被逼到绝境的幼兽。
带进去。王管家没有多问一句,甚至连一丝多余的停顿都没有,声音平板无波,按规矩,沐浴更衣,吉时不能误。
命令下达得干脆利落。沈璃甚至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被旁边两个粗壮的婆子接手,一左一右架着她的胳膊,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她从那扇象征屈辱和危险的角门拉了进去。
门在她身后沉重地关上,隔绝了外面冰冷的风和最后一丝微弱的希望。一股混合着陈旧木料、药草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将她彻底吞没。王府,这座巨大的牢笼,此刻才向她展露出它深不可测、令人遍体生寒的轮廓。
接下来的流程快得像一场荒诞的噩梦。
没有喜乐,没有宾客盈门的热闹,甚至连一个像样的喜字都看不到。她被粗暴地推进一间弥漫着浓郁药味和沉水香气的陌生房间。两个面无表情、力气奇大的仆妇动作麻利地剥掉她那身肮脏的粗布衣裳,将她摁进一个盛满热水的巨大浴桶里。
热水滚烫,蒸腾起浓白的水汽,模糊了视线。粗糙的澡豆用力地搓在皮肤上,带来火辣辣的痛感,像是要洗掉她身上所有属于农女沈璃的印记。仆妇们的手劲极大,没有任何怜惜,仿佛在清洗一件器物。沈璃咬紧牙关,不让自己痛呼出声,只是将指甲更深地掐进掌心,用疼痛维持着摇摇欲坠的清醒。
换上所谓的嫁衣时,她几乎要冷笑出声。那根本不是什么正红喜庆的凤冠霞帔,而是一件式样陈旧、颜色暗沉得接近酱紫色的深衣,上面用黯淡的银线绣着一些看不出名堂的缠枝纹样,沉重得像是丧服。衣料触手冰凉滑腻,带着一股陈年的、混合着药味的霉气,紧紧裹在身上,让她觉得自己像一具被套上寿衣的木偶。
沉重的发髻被粗暴地挽起,几根冰冷的、毫无光泽的银簪插进发间,拉扯着头皮。脸上被胡乱抹了点劣质的胭脂水粉,那颜色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惨白又诡异。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陌生得可怕。只有那双眼睛,在浓重的脂粉和刻意描画的眉眼下,依旧燃烧着不屈的火焰和深藏的恐惧。
吉时到!请世子妃移步。一个平板无波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打断了这令人窒息的装扮。
沈璃的心猛地沉了下去,沉入冰冷的深渊。来了。
她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地搀扶着,走出这间充满药味的屋子。长长的、昏暗的回廊仿佛没有尽头,脚下是冰冷光滑的青石板。回廊两侧悬挂着惨白的灯笼,在夜风中轻轻摇曳,投下幢幢鬼影。整个王府安静得可怕,只有她们几人单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空洞地回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沈璃绷紧的神经上。
没有丝竹管弦,没有宾客喧哗,甚至没有一声象征性的礼乐。只有这死一般的寂静,和无处不在、冰冷刺骨的审视目光。偶尔有穿着深色衣服的仆役匆匆走过,都低着头,脚步轻得像猫,眼神飞快地从她身上扫过,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敬畏和……同情
最终,她被带到一个房间前。门虚掩着,一股浓烈得几乎令人作呕的药味混杂着若有若无的血腥气从门缝里钻出来,扑面而来。
王管家站在门边,依旧是那副刻板的表情,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进去。世子爷在等您。记住您的身份,谨言慎行。
他的目光像冰冷的针,刺在沈璃脸上。
身份沈璃心中一片冰凉的自嘲。她是什么身份一个被绑来替死的农女一个顶替沈月蓉名字的冒牌货一个即将面对活阎王的祭品
深吸一口气,那浓重的药味和血腥气呛得她喉头发紧。她挺直了脊背——哪怕身上这身衣服重得像枷锁,哪怕双腿还在微微颤抖。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她不能露怯,至少在踏进这扇门前不能。
她伸出手,指尖冰凉,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雕刻着繁复却阴郁纹饰的房门。
吱呀——
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打破了死寂。
一股更浓郁、更复杂的气味扑面而来,几乎让沈璃窒息。浓烈的药味是主调,霸道地侵占着每一寸空气,其中混杂着陈年沉水香燃烧后的余烬气息,还有……一丝若有若无、却异常顽固的血腥气,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属于久病之人的衰败气息。
房间很大,却异常昏暗。窗棂紧闭,厚重的深色帷幔低垂,只靠几盏固定在墙角的青铜灯盏照明。那灯盏里燃着的,似乎也不是寻常灯油,光线幽暗昏黄,非但不能驱散黑暗,反而在墙壁上投下无数扭曲跳跃的巨大阴影,如同潜伏的鬼魅。空气凝滞得如同胶水,沉重地压在胸口。
房间中央,是一张巨大的拔步床,同样被深色的帐幔层层笼罩,只影影绰绰地透出里面一个倚坐的人形轮廓。床边不远处,一只青铜狻猊兽首香炉里,正袅袅升起一缕青烟,更添几分诡秘。
沈璃的心跳得像擂鼓,每一次搏动都牵扯着全身紧绷的神经。她强迫自己迈开步子,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那张如同巨兽巢穴般的拔步床。脚下的地毯厚实柔软,却吸走了所有声音,只有她自己沉重的呼吸和擂鼓般的心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
越靠近,那股混杂着药味、血腥和衰败的气息就越发浓烈刺鼻。床榻的轮廓在昏暗的光线下逐渐清晰,深紫近黑的帐幔上绣着某种猛兽的暗纹,在幽光下仿佛要活过来噬人。
终于,她停在了距离床榻三步之遥的地方。这个距离,足够她看清帐幔缝隙后透出的景象。
一个男人斜倚在层层锦被之中。
他穿着玄色的寝衣,衣襟微微敞开,露出过分苍白的脖颈和一小片同样不见血色的胸膛。长发未束,如墨般披散在肩头,衬得那张脸愈发白得透明,像上好的薄胎瓷,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他的五官轮廓异常深刻,剑眉斜飞入鬓,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本应是极俊美的模样,却被一种浓重的、挥之不去的阴郁和病气所笼罩。尤其那双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竟透出一种极深的墨色,深不见底,此刻正透过帐幔的缝隙,精准地、冰冷地、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嘲弄,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那目光像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沈璃强装的镇定。她感觉自己像是被毒蛇盯上的青蛙,四肢百骸都冻僵了,血液都停止了流动。这就是萧珩!那个传闻中病弱暴戾、命不久矣的镇北王世子!他看起来确实病弱,苍白得像个鬼,但那眼神……那眼神里哪有半分将死之人的浑浊只有深潭般的冰冷和洞悉一切的锐利!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她,几乎让她窒息。藏在沉重嫁衣宽大袖袍里的手,早已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尖锐的疼痛提醒自己不能倒下。她甚至能感觉到袖中那根冰凉的、淬了麻药的银簪的轮廓——那是她唯一的依仗,最后的鱼死网破。
呵……一声极轻、极冷的嗤笑,如同毒蛇吐信,在死寂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打破了令人窒息的僵持。
那声音沙哑、低沉,带着一种久病的虚弱感,却又奇异地蕴含着一种冰冷的穿透力,每一个音节都清晰地敲打在沈璃紧绷的神经上。
帐幔微微一动,一只苍白得近乎透明、骨节分明的手伸了出来,轻轻撩开了遮挡视线的厚重帘幕。动作很慢,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病态的优雅。随着帘幕掀开,萧珩那张苍白阴郁的脸完全暴露在昏黄的灯光下。他的目光像淬了冰的刀锋,从沈璃身上那件陈旧暗沉的嫁衣缓缓扫过,最终定格在她强作镇定却依旧掩不住惊惶的脸上。
薄唇勾起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那笑容冰冷而残忍。
沈家……他开口,语速缓慢,气息似乎有些不稳,带着病弱的微喘,可字字句句却像裹着冰碴,砸在地上,胆子,真是……不小啊。
沈璃的心猛地一沉,如同坠入万丈冰窟。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替嫁的事情败露了!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头顶。她浑身僵硬,连指尖都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眸,里面清晰地映出自己此刻狼狈不堪、惊恐万分的倒影。
萧珩的身体微微前倾,靠得更近了些。那股混杂着药味和血腥气的衰败气息更加浓烈地扑面而来,几乎令人作呕。他抬起那只苍白得可怕的手,动作看似缓慢无力,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威压,冰凉粗糙的指尖如同毒蛇的信子,猛地攫住了沈璃的下巴!
力道之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掌控,迫使她不得不抬起头,对上他那双深不见底、毫无感情的眼睛。
冰冷的触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过皮肤,激起一阵本能的战栗。沈璃浑身僵硬,被迫仰起头,撞进那双深潭般的眼眸里。那里面没有愤怒,没有意外,只有一片冰冷的、仿佛在看蝼蚁的漠然,以及一丝……猫捉老鼠般的戏谑。
用个……萧珩的薄唇开合,气息带着病弱的微喘,声音却清晰得如同寒冰碎裂,泥地里滚出来的……农女,就妄想……糊弄本王
每一个字都像裹着冰碴的鞭子,狠狠抽在沈璃的心上。泥地里滚出来的农女!他不仅知道替嫁,连她真正的底细都一清二楚!巨大的恐惧如同深渊巨口,瞬间将她吞噬。完了!一切都完了!身份被戳穿,欺骗王府的罪名足以让她死无葬身之地!
爹娘惊恐的脸、继母王氏得意的冷笑、沈月蓉那张骄纵又愚蠢的面孔……无数画面在脑中疯狂闪现,最终都化为一片绝望的血色。
不!不能就这样认命!
求生的本能如同濒死的野兽发出最后的咆哮,瞬间压倒了灭顶的恐惧!藏在宽大袖袍里的那只手,早已被冷汗浸透,此刻猛地攥紧!指尖触碰到那根冰冷的、淬了麻药的银簪!那是她唯一的武器,唯一的希望!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就在沈璃几乎要不顾一切地将那根簪子刺向眼前这苍白脆弱的脖颈的刹那——
攫住她下巴的力道,毫无征兆地松开了。
那只苍白的手收了回去,仿佛刚才那充满威胁的钳制从未发生过。萧珩甚至微微向后靠回了层层锦被之中,脸上那抹冰冷的嘲弄也淡去了几分,只余下深沉的、令人捉摸不透的审视。
沈璃。他准确地叫出了她的名字,声音依旧沙哑低沉,却少了几分刻骨的寒意,多了点……奇异的平静,或者,你更喜欢……苏念
沈璃瞳孔骤缩!苏念!这个深埋在记忆最底层、连她自己都快遗忘的、属于她亲生母亲姓氏的名字!他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像一道惊雷,在她混乱的脑海中炸开,让她几乎魂飞魄散!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惊骇和难以置信。
萧珩似乎很满意她的反应,那双深潭般的墨眸里,极快地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快得让沈璃几乎以为是错觉——像是探究,又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沉重但很快,又被深沉的算计所覆盖。
本王没兴趣……追究你……冒充顶替的罪过。他缓缓说道,语速依旧不快,气息也依旧带着病弱的断续感,但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分量,沈家把你……推进这火坑,无非是想……让你替沈月蓉……挡灾受死。
沈璃的心脏狂跳着,血液在耳膜里轰鸣。她死死盯着他,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的肉里,全身的肌肉都绷紧到了极致。他到底想干什么为什么突然说这些
这王府……萧珩的目光缓缓扫过这间昏暗、弥漫着药味和血腥气的巨大房间,嘴角勾起一个冰冷而讥诮的弧度,看着富贵……泼天,实则……步步杀机。想杀本王的人……能从王府大门……排到……朱雀大街。
他的视线重新落回沈璃惨白惊惶的脸上,那深不见底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此刻如临深渊的恐惧。
你我做个……交易,如何他终于抛出了那个词,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笃定。
沈璃的呼吸猛地一窒。交易
你安安分分……做你的‘世子妃’,萧珩的声音低沉而缓慢,带着一种病弱的蛊惑力,替本王……挡在明处,吸引……那些暗处的眼睛……和刀子。
他微微停顿,目光如同实质般锁住她,而本王……保你……活着离开。
活着离开
这四个字如同黑暗中骤然亮起的一簇微光,瞬间点燃了沈璃濒临熄灭的求生之火!巨大的诱惑力让她几乎要脱口答应,但残存的理智死死地拉住了她。天上不会掉馅饼!这个病弱阴鸷、深不可测的世子,凭什么给她活路这所谓的交易,背后必然隐藏着她无法想象的凶险!
为……为什么沈璃的声音干涩发颤,几乎不成调。这是她踏入这间屋子后说的第一句话,带着强烈的恐惧和巨大的疑惑。你明明……可以杀了我……或者揭穿我……
萧珩的目光在她脸上逡巡着,那眼神极其复杂,锐利得像要剥开她的皮囊,看到她的灵魂深处。最终,他的视线似乎在她眉眼间某个细微的轮廓上停留了一瞬,极其短暂,却让沈璃心头莫名一跳。
杀你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那沙哑的嗓音里似乎带上了一丝极淡的、难以捉摸的情绪,像是……一丝疲惫一丝厌倦他微微移开目光,看向床榻边那盏跳跃着幽暗火苗的青铜灯盏,昏黄的光线在他苍白的侧脸上投下浓重的阴影。
死一个……替嫁的农女,太容易。他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但本王……需要一个‘世子妃’。一个摆在明面上的……靶子。
他重新看向沈璃,那深潭般的眸子里只剩下冰冷的算计和一丝不容置疑的强势。至于为什么是你……
他的目光再次变得锐利如刀,仿佛穿透了沈璃单薄的衣衫,落在她身上某个无形的点上。那眼神里探究的意味更浓了,甚至夹杂着一丝沈璃完全无法理解的、极其隐晦的……沉重但这感觉只是一闪而过。
你只需知道,合作,是你……唯一的生路。他不再解释,语气恢复了那种病弱却强势的冰冷,或者……现在就让林风……把你扔进后院的……枯井。
林风。他低唤了一声,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房间的沉寂。
如同鬼魅般,一个穿着深青色劲装、面容冷硬如岩石的青年无声无息地从靠近门口的巨大阴影里走了出来。他身形挺拔如松,脚步轻得没有一丝声响,眼神锐利如鹰隼,周身散发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寒意。正是之前沈璃在角门外瞥见过的侍卫之一。他垂手侍立,目光平视前方,仿佛对床榻边的对话充耳不闻,但那冰冷的存在感却像一座无形的冰山,瞬间加重了房间里的压迫感。
沈璃的呼吸瞬间停滞!枯井!这两个字像冰冷的铁锤砸在她心上。她毫不怀疑,只要她敢说一个不字,这个叫林风的侍卫会毫不犹豫地执行世子的命令!
那根藏在袖中的淬毒银簪,此刻冰凉的触感提醒着她最后的反抗手段。可……面对这个深不可测的世子和他身边这个明显武功极高的侍卫,成功的几率有多少几乎是零!贸然动手,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冷汗顺着额角滑下,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她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了铁锈般的血腥味。巨大的恐惧和求生的欲望在脑海中激烈地撕扯。答应,就是成为明处的靶子,随时可能被暗箭射穿;拒绝,立刻就是死!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息都漫长如年。
萧珩的目光平静无波,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掌控全局的冷漠,静静地看着她,似乎在欣赏她濒临崩溃的挣扎。林风如同一尊冰冷的石像,沉默地昭示着不容反抗的武力。
终于,沈璃绷紧的肩膀猛地垮塌下去,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那根紧握的银簪悄然滑落,更深地藏进袖袋的角落。她闭上眼,再睁开时,眼底的惊惶和绝望被一种近乎麻木的、孤注一掷的狠厉所取代。
……好。一个字,从她颤抖的唇齿间艰难地挤出来,带着血腥气和破釜沉舟的决绝,我……合作。
萧珩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那弧度极淡,转瞬即逝,却充满了掌控一切的冰冷意味。
很好。他声音依旧沙哑低沉,似乎很满意这个答案,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他微微阖上眼,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淡淡的阴影,仿佛刚才那番交锋耗尽了他本就所剩无几的力气。
林风,他没有睁眼,声音低了下去,带世子妃……去西暖阁安置。明日……按规矩,给王妃请安。
最后几个字,他刻意加重了语气,像是在提醒沈璃即将面临的第一个考验。
是。林风的声音平板无波,像一块冰冷的铁。
他侧身一步,对着沈璃做出了一个不容拒绝的请的手势,眼神依旧锐利如刀,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警惕。
沈璃最后看了一眼床榻上那个重新陷入阴影、仿佛瞬间又变回那个病弱不堪模样的男人,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头顶。她强撑着发软的双腿,转过身,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却又沉重无比。跟着林风那冰冷如刀的背影,一步步走向那扇象征着未知和囚笼的房门。
厚重的房门在她身后无声地合拢,彻底隔绝了那个充满药味、血腥气和巨大阴谋的房间。然而,萧珩最后那句按规矩,给王妃请安的话,却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她心头,让她刚刚稍微松了一点的神经再次绷紧到极致。
王妃……那个名义上的婆母这王府里的杀机,难道除了来自外部的敌人,连这内院……也暗藏刀锋
西暖阁离主院不远,同样被一种深沉的寂静笼罩。房间比之前沐浴那间略大些,陈设也稍显精致,但依旧是同样的冰冷、同样的压抑。深色的家具,厚重的帷幔,空气中弥漫着若有若无的陈旧气息。角落里燃着一盏小小的铜灯,光线比主屋更加昏暗。
世子妃请在此歇息。林风停在门口,声音依旧平板无波,像在复述一句与己无关的指令。他甚至没有多看沈璃一眼,仿佛她只是一件被安置好的物品。门外有仆妇值守,有事可吩咐。
说完,他微微颔首,身影便无声无息地退入走廊的阴影之中,如同从未出现过。
房门被轻轻带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世界骤然安静下来。
死寂。
只剩下沈璃自己沉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呼吸声,在空旷冰冷的房间里异常清晰。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巨大的疲惫感和劫后余生的虚脱感如同潮水般汹涌袭来。她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背靠着冰冷坚硬的雕花门板,缓缓滑坐在地。
冰冷的触感透过单薄的衣料刺入肌肤,却奇异地带来一丝清醒。她抱着膝盖,将脸深深埋了进去,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活下来了。暂时。
可这暂时的安全,是用什么换来的是成为明晃晃的靶子!是替那个病弱阴鸷的世子吸引所有明枪暗箭!这王府,就是一个巨大的、吃人不吐骨头的魔窟!而她,一个被绑来的替死鬼,此刻就站在这魔窟的最中心!
爹娘……你们到底怎么样了她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浸湿了膝头的衣料。侯府!王氏!沈月蓉!刻骨的恨意如同毒藤,在绝望的土壤里疯狂滋生,缠绕着她的心脏,带来一阵阵尖锐的痛楚。
不行!不能就这样被恐惧和仇恨淹没!
她猛地抬起头,胡乱擦掉脸上的泪痕。那双被泪水洗过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重新燃起不屈的火焰,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后迸发出的凶狠亮光。
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为了查清爹娘的下落,为了向侯府讨还血债!那个世子的交易是唯一的生路,不管多危险,她都得走下去!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开始打量这个暂时的栖身之所。房间很大,陈设简单到近乎冰冷。靠墙是一张挂着素色帐幔的拔步床,一张雕花圆桌,几把椅子,一个半旧的梳妆台,还有一个巨大的、看起来有些年头的衣柜。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半人高的青花瓷瓶,里面空空如也。
沈璃的目光在房间里一寸寸扫过,最终落在那扇紧闭的、糊着高丽纸的窗户上。外面一片漆黑,只有风声呜咽。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细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异样感,毫无征兆地刺入了她的脑海!
不是声音,不是气味,更像是一种……冰冷粘稠的恶意!如同实质的、带着毒液的蛛丝,悄无声息地从门缝底下渗透进来!
沈璃浑身汗毛瞬间倒竖!几乎是本能地,她猛地屏住了呼吸,身体僵硬得像一块石头。这种感觉……这种如同被毒蛇盯上的、充满恶意的窥视感!是她从小在乡野间挣扎求生时,无数次从毒蛇、恶犬甚至心怀叵测的人眼中感受到的!它无数次救过她的命!此刻,这能力竟然在这深宅大院里再次被触发了!
是谁是那个叫林风的侍卫还是……门外值守的仆妇
那恶意的窥视感如同跗骨之蛆,紧紧地黏附在门外,无声无息,却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沈璃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她强迫自己维持着蜷缩在门后的姿势,一动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得极轻极缓,生怕惊动了门外那未知的、充满恶意的存在。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息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冰冷的恐惧顺着脊椎一点点爬升,但沈璃眼底的那簇火焰却烧得更旺了。这王府果然处处杀机!连她这刚刚被安置下的世子妃,就有人迫不及待地来窥探了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沈璃感觉自己快要被这无声的压力逼疯时,门外那如同实质般的冰冷恶意,如同潮水般悄然退去了。来得突兀,去得也毫无声息。
沈璃紧绷的身体骤然一松,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她靠着门板,大口地喘着气,心有余悸。刚才那感觉……太真实了!绝非错觉!这西暖阁外,果然有眼睛!有带着杀意的眼睛!
她扶着冰冷的门板,艰难地站起身。双腿因为长时间的蜷缩和紧张而麻木发软。不行,不能一直坐在这里。她需要观察,需要熟悉环境,哪怕这里是龙潭虎穴。
她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那张圆桌旁。桌上放着一个青瓷茶壶和几个倒扣着的茶杯。她拿起茶壶,入手冰凉,里面空空如也。她又走到梳妆台前,铜镜模糊地映出她此刻狼狈不堪的模样——惨白的脸,哭红的眼睛,凌乱的发髻,还有那身沉重暗沉的嫁衣,像一个不伦不类的笑话。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几声极轻的叩击声。
笃、笃、笃。
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谨慎。
沈璃的心瞬间又提到了嗓子眼!她猛地转过身,警惕地盯着那扇紧闭的房门。
世子妃一个苍老、低哑,却意外地带着一丝温和的女声在门外响起,压得很低,老奴是西暖阁伺候的徐嬷嬷。夜深了,您可要用些安神汤
安神汤沈璃的心弦绷得更紧了。刚刚才经历过那充满恶意的窥视,现在又送来汤药这会是巧合吗她下意识地调动起那种对恶意的感知,凝神听去。
门外,似乎只有一个人。气息很平稳,带着一种老年人的沉缓,没有刚才那种令人心悸的冰冷恶意。但沈璃不敢有丝毫大意。这王府里的人,哪一个不是戴着面具演戏
她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无波,甚至带上一点被惊吓后的虚弱:……不用了,嬷嬷。我……我有些累了,想歇息。
门外沉默了一下。那徐嬷嬷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低哑温和,却似乎多了点别的意味:是,老奴明白了。那汤……老奴就放在门口的小几上。更深露重,世子妃身子要紧,若有什么需要,唤一声便是,老奴就在耳房候着。
说完,门外传来细微的衣物摩擦声和脚步声,渐渐远去。
沈璃屏息凝神,直到确定门外再无声息,才小心翼翼地、悄无声息地将房门拉开一条极细的缝隙。
门外廊下,果然放着一个红漆托盘,上面是一只冒着微弱热气的青瓷小碗。碗里的汤药呈深褐色,散发出一股浓重的药草气味。
看着那碗汤药,沈璃的眼神冷了下来。她轻轻关上门,没有去动那托盘分毫。在这步步惊心的王府里,任何入口的东西,都可能成为致命的毒药。
她走到那张巨大的拔步床边,床上的被褥倒是崭新的,带着阳光晒过的干燥气息。她脱下那身沉重得如同枷锁的嫁衣,只穿着中衣,和衣躺下。锦被柔软,却无法带来丝毫暖意。
黑暗中,她睁大眼睛,望着帐顶模糊的纹路。脑子里纷乱如麻。萧珩那张苍白阴郁的脸,林风冰冷的眼神,门外那充满恶意的窥探,还有那碗可疑的安神汤……无数画面和猜测交织翻涌。
活下去……活下去……
她在心里一遍遍默念着。手指无意识地抚上藏在枕下的那根冰冷坚硬的银簪。这是她唯一的依仗。
不知过了多久,极度的疲惫终于战胜了恐惧和警惕,沈璃的意识渐渐模糊,沉入了不安的浅眠。
一夜噩梦纠缠。她梦见自己被无数双充满恶意的眼睛包围,梦见爹娘浑身是血地朝她伸出手,梦见王氏和沈月蓉得意的狞笑,最后,总定格在萧珩那双深不见底、冰冷审视的墨眸上。
天刚蒙蒙亮,窗外透进灰白的光线,沈璃就猛地惊醒过来。心脏还在狂跳不止,冷汗浸湿了鬓角。她立刻警惕地感知了一下四周——没有那种强烈的恶意,只有清晨的寂静。
门外再次传来徐嬷嬷低哑温和的声音:世子妃,时辰不早了,该起身梳洗,去给王妃娘娘请安了。
王妃!
这两个字像冷水浇头,瞬间让沈璃彻底清醒。昨夜萧珩的话言犹在耳——按规矩,给王妃请安。
这绝不是简单的晨昏定省!这将是她在王府明面上面对的第一个考验,也可能……是第一个杀局!
她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坐起身,掀开帐幔。徐嬷嬷已经带着两个低眉顺眼的小丫鬟端着热水和洗漱用具走了进来。
给世子妃请安。徐嬷嬷微微屈膝行礼。她看起来五十多岁,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穿着深褐色的干净布衣,面容刻板,眼神却不像王管家那般冰冷,反而带着一种老年人特有的沉静,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温和
沈璃不动声色地打量着她,同时再次调动起那奇异的感知能力。徐嬷嬷身上,只有一种沉静平和的气息,没有恶意,甚至……隐隐约约,似乎还有一丝极淡的……善意
这感觉让沈璃紧绷的心弦稍稍松弛了一丝,但依旧不敢掉以轻心。
有劳嬷嬷。沈璃的声音带着初醒的沙哑,尽量显得平静。
在徐嬷嬷和丫鬟的服侍下,沈璃开始梳洗。这一次,换上的不再是那身沉重的酱紫色嫁衣,而是一套相对素雅、但依旧符合世子妃身份的藕荷色襦裙,料子柔软,颜色柔和了不少。丫鬟给她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只簪了一支素银簪子。
梳洗完毕,徐嬷嬷端来一碗清粥和几碟小菜。
世子妃先用些早膳吧,去王妃娘娘处的路有些远。徐嬷嬷的声音依旧低哑温和。
看着那碗热气腾腾的清粥,沈璃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昨夜那碗安神汤的阴影挥之不去。她看向徐嬷嬷,眼神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徐嬷嬷似乎察觉到了她的迟疑,刻板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只是平静地补充道:这粥和小菜,都是老奴在小厨房亲手做的。世子爷……特意吩咐过,世子妃初来乍到,饮食需格外经心。
她特意在特意吩咐过几个字上,微微加重了语气。
萧珩
沈璃心中微动。是他授意的是合作的一部分还是……另一种试探她看着徐嬷嬷那双沉静的眼睛,最终还是拿起勺子,舀了一小口粥送入口中。米粒软糯,带着淡淡的清香,温热熨帖地滑入胃里,驱散了几分晨起的寒意和紧张。她小口地吃着,同时全神贯注地感知着身体的每一丝变化——没有任何不适。
徐嬷嬷垂手侍立在一旁,不再多言。
用过早膳,沈璃站起身。她知道,真正的考验来了。
嬷嬷,烦请带路吧。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甚至带上了一点刻意为之的、属于世子妃的淡然。
是。徐嬷嬷躬身应道,转身在前面引路。
走出西暖阁,清晨微凉的空气带着草木的清新气息扑面而来。王府的景致在晨光中逐渐清晰。高墙深院,飞檐斗拱,庭院深深,处处透着百年勋贵的厚重与气派,却也透着一种令人窒息的规矩和森严。回廊曲折,假山嶙峋,奇花异草点缀其间,却都打理得一丝不苟,透着一股匠气,缺乏生机。
徐嬷嬷步履沉稳,走在前面。沈璃落后半步,谨慎地观察着周围。一路上遇到的仆役并不多,但都穿着统一的深色服饰,脚步轻快,见到她们,远远便停下脚步,垂首躬身行礼,动作整齐划一,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眼神恭谨却空洞,没有丝毫多余的表情。
整个王府,安静得像一座巨大的陵墓。只有徐嬷嬷和沈璃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回廊里轻轻回响。
沈璃的心弦始终紧绷着。她调动着那奇异的感知力,如同无形的触角,小心翼翼地探向四周。大部分仆役身上只有麻木和服从的气息。偶尔,她能捕捉到一两道带着好奇或探究的目光,但都一闪即逝,没有明显的恶意。
直到她们穿过一个月洞门,进入一个更为开阔、花木扶疏的庭院时,沈璃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一股极其微弱、却异常粘稠冰冷的恶意,如同潜伏在草丛里的毒蛇,毫无征兆地从不远处的花丛阴影中弥漫出来!那恶意并非针对她,目标似乎是……走在前面引路的徐嬷嬷带着一种阴冷的、令人作呕的窥视和……嫉恨
沈璃的心猛地一跳!她不动声色地顺着那恶意传来的方向瞥了一眼。茂密的月季花丛后,似乎有一个穿着浅绿色比甲、丫鬟打扮的身影一闪而过,动作快得像受惊的兔子。
是谁为什么对徐嬷嬷有如此强烈的恶意
沈璃暗自记下那方向,面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更加警惕了几分。
又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功夫,穿过几重院落,眼前豁然开朗。一片开阔的莲池映入眼帘,池水碧绿,荷叶田田。莲池对面,是一座规制极高、飞檐翘角、气势恢宏的殿宇,门楣上悬挂着巨大的匾额——清晖堂。
这里,就是镇北王妃的居所了。
与世子居处的幽深药味不同,清晖堂透出的是一种富贵逼人、却又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疏离感。还未走近,就能闻到浓郁的、混合了多种名贵香料的气息,有些甜腻得过头。
徐嬷嬷在距离清晖堂正门还有十几步远的地方停了下来,转身对着沈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刻意的提点:世子妃,王妃娘娘素来喜静,规矩也大。您进去后,需谨言慎行,回话时……斟酌一二。
她浑浊的眼睛里,飞快地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神色,像是忧虑,又像是……一丝不忍
沈璃的心沉了沉。徐嬷嬷这近乎明示的提醒,印证了她最坏的猜想——这位王妃娘娘,绝非善类。她深吸一口气,对着徐嬷嬷微微颔首,眼神里传递出感激和了然。
有劳嬷嬷提醒。
徐嬷嬷不再多言,领着沈璃走到清晖堂那扇雕刻着繁复牡丹纹饰的朱漆大门前。门口侍立着两个穿着比普通丫鬟更精致些、梳着双丫髻的侍女,看到徐嬷嬷和沈璃,其中一个圆脸侍女面无表情地转身进去通传。
片刻,那侍女走了出来,依旧是那副刻板的表情,声音清脆却毫无温度:王妃娘娘请世子妃入内。
沈璃挺直了背脊,迈步踏入了清晖堂的门槛。
一股浓烈得几乎让人窒息的暖香扑面而来,熏得人头晕。殿内极尽奢华,地上铺着厚厚的大红织金地毯,踩上去软绵绵的,吸走了所有脚步声。巨大的紫檀木嵌螺钿屏风、一人高的景泰蓝大花瓶、琳琅满目的博古架……处处彰显着主人的尊贵。只是这富贵堆砌之中,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压抑。
正对着门的是一张宽大的紫檀木罗汉榻,上面端坐着一位妇人。
她看起来不过四十许人,保养得宜,皮肤白皙,穿着正紫色的百鸟朝凤宫装,头上珠翠环绕,富贵逼人。然而,那张脸却绷得紧紧的,眉眼间没有丝毫新妇见婆母该有的和煦,只有一片冰封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挑剔。她微微扬着下巴,眼神像两把小刷子,上上下下地扫视着走进来的沈璃,仿佛在评估一件货物的成色。
这便是镇北王妃,萧珩名义上的母亲,沈璃名义上的婆母——赵氏。
沈璃强压下心头的紧张,按照徐嬷嬷路上提点的规矩,走到距离罗汉榻约五步远的地方,微微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儿媳沈氏,给母妃请安,母妃万福。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恭敬和初来乍到的怯意。
殿内一片死寂。只有熏炉里香料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
赵氏没有立刻叫起。那双带着长长护甲的手,漫不经心地拨弄着腕上一串莹润的翡翠佛珠,目光却如同冰冷的探针,依旧在沈璃身上逡巡。那目光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压迫感,仿佛要将她里里外外都看穿。
许久,一个冷淡得没有一丝波澜的声音才缓缓响起,带着一种刻意的疏离:抬起头来。
沈璃依言,缓缓抬起头,但眼帘依旧微微低垂着,做出恭顺的姿态。她感觉到赵氏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落在她的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挑剔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嫌恶
呵,一声极轻、充满讥诮的冷笑从赵氏鼻子里哼出,沈家……倒真是找了个‘好’女儿。
那好字,咬得格外重,充满了讽刺。
珩哥儿身子骨弱,经不起折腾。赵氏的声音依旧冷淡,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你既嫁了过来,首要便是安分守己,照顾好他的起居。王府规矩森严,不比你们沈家后宅松散,一言一行,都需谨记自己的身份!莫要仗着身份,做出什么……有失体统、惹人笑话的事情来,平白给王府招来闲言碎语!
这番话,字字句句敲打着沈璃的神经。表面是训诫新妇,实则句句都带着敲打和警告,尤其是最后那句惹人笑话、招来闲言碎语,几乎就是在明示她这个替嫁新娘的身份见不得光!是在警告她安分守己,别妄想不该有的东西!
一股寒意从脚底升起。沈璃的心沉到了谷底。这位王妃,果然从一开始就知道她的底细!而且,她对自己的敌意,毫不掩饰!
儿媳谨遵母妃教诲。沈璃再次屈膝,声音依旧平稳,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和顺从,定当尽心侍奉世子,恪守本分,不敢有违王府规矩。
赵氏似乎对她的识趣还算满意,但眼神里的冰冷却丝毫未减。她端起旁边小几上的一盏青玉盖碗,用盖子轻轻撇着浮沫,动作优雅,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冷漠。
知道就好。她淡淡地道,眼皮都没抬一下,你初来,府里诸事繁杂,本宫体恤你,就不多留你了。回去好生‘伺候’着珩哥儿吧。没事……少出来走动。
最后一句,几乎是赤裸裸的禁足令了。
是,儿媳告退。沈璃再次行礼,动作恭敬无比。
她保持着低眉顺眼的姿态,在赵氏那冰冷目光的注视下,一步一步,缓缓地退出了清晖堂那充满压迫感的正殿。
直到走出殿门,重新呼吸到外面微凉的、带着莲叶清香的空气,沈璃才感觉那股几乎让她窒息的威压稍稍散去。后背的衣衫,早已被冷汗浸透,紧紧贴在肌肤上。
这第一次交锋,看似平静,实则凶险。赵氏那毫不掩饰的敌意和敲打,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这王府的深水,比她想象的更加冰冷刺骨。
徐嬷嬷依旧沉默地等在门外,见她出来,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如释重负,又迅速隐去。她没说什么,只是微微躬身,示意沈璃跟着她离开。
回西暖阁的路,沈璃走得异常沉默。脑子里反复回响着赵氏那冰冷的警告和充满敌意的眼神。这王府里的敌人,绝不止外部那些想杀萧珩的势力。这位王妃,恐怕也是其中之一!她对自己的敌意,仅仅是因为替嫁的身份还是……因为自己成了萧珩名义上的妻子,挡了某些人的路
就在这时,一阵刻意放轻、却又带着点幸灾乐祸的窃窃私语声,随着微风隐隐约约地飘进了沈璃的耳朵。
……瞧见没刚进去没多久就出来了,脸白得跟鬼似的……
王妃娘娘那脾气……啧啧,这位‘世子妃’可有苦头吃了……
什么世子妃一个冒牌货罢了!听说就是个乡下泥腿子……
嘘!小声点!不过……看她那身板,怕是伺候不了世子爷几天……
嘻嘻,我看也是,世子爷那身子……她可别沾上什么晦气……
声音是从旁边一条抄手游廊的拐角处传来的,几个穿着浅绿色比甲、丫鬟打扮的身影正凑在一起,对着沈璃的方向指指点点,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和看戏的轻蔑。
沈璃的脚步没有停顿,甚至连眼神都没有偏移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但她的心却一点点沉了下去,如同浸入了冰水。流言!恶意的流言!已经开始在这深宅大院里疯狂滋长了!而且,传播得如此之快,如此之恶毒!这背后,若说没有推手,她绝不相信!
是谁是那个窥探徐嬷嬷的绿衣丫鬟还是……王妃赵氏的授意亦或是,那个逃婚的沈月蓉和她那恶毒的继母王氏,手已经伸进了这镇北王府
她藏在袖中的手,悄然握紧。这王府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了无形的刀光剑影。她这个摆在明处的世子妃,果然成了众矢之的!
回到西暖阁,徐嬷嬷似乎想说什么,但看着沈璃紧绷的侧脸和眼底压抑的冷光,最终只是低声道:世子妃一路劳顿,且歇息片刻吧。老奴就在外面候着。说完,便躬身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门。
门关上的瞬间,沈璃强撑的镇定瞬间垮塌。她背靠着冰冷的门板,身体微微发抖。愤怒、屈辱、还有巨大的危机感,像毒藤一样缠绕着她的心脏。
不行!不能坐以待毙!她猛地抬起头,眼中是破釜沉舟的决绝。萧珩要她当靶子吸引火力,那她就必须尽快在这靶子上竖起自己的盾牌!在这吃人的王府里,一味地示弱隐忍,只会被啃得骨头都不剩!她必须主动出击,哪怕只是一个小小的反击,也要让那些暗处的眼睛知道,她沈璃,不是任人揉捏的软柿子!
念头一起,沈璃立刻行动起来。她快步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一条缝隙,警惕地观察了一下外面——庭院里空无一人。她又仔细检查了房间的各个角落,确认无人窥视后,才走到那个巨大的半旧衣柜前。
衣柜里挂着几件符合她身份的衣裙,大多是素淡的颜色。她伸手进去,仔细摸索着衣柜内壁。指尖触到一处木板边缘似乎有极细微的松动。她眼神一凝,小心翼翼地用指甲抠住边缘,用力一掀!
一块巴掌大小的木板被掀开,露出下面一个浅浅的、布满灰尘的空洞。里面空无一物,只有厚厚的积灰。
沈璃眼中却闪过一丝亮光!就是这里了!一个绝佳的藏物之处!
她迅速从袖袋深处摸出一个小小的、用油纸包得严严实实的纸包。这是她出嫁前夜,在自家破败的小院里,趁着夜色偷偷采集并研磨的几种不起眼、却带有微弱刺激性气味的草药粉末。她本是为防身准备的,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了用场。
她小心翼翼地将油纸包放进那浅洞里,又将那块松动的木板严丝合缝地盖好,抹平上面的灰尘,不留一丝痕迹。
做完这一切,沈璃走到梳妆台前坐下。铜镜里映出她苍白却带着一股狠劲的脸。她拿起梳子,慢慢梳理着有些凌乱的鬓发,大脑飞速运转。
反击的时机……需要等待。等待一个能让她将那些粉末神不知鬼不觉地用出去,又能达到敲山震虎效果的机会。
就在这时,门外再次传来脚步声,停在了门口。
世子妃,是徐嬷嬷低哑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药房那边……送世子爷的汤药过来了,按规矩……需得您亲自查验过目,再送去主院。
汤药查验
沈璃心中一动。机会……这么快就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波澜,对着镜子整理了一下衣襟,脸上重新覆上那层平静无波的面具。
知道了,请嬷嬷端进来吧。
房门被推开,徐嬷嬷端着一个红漆托盘走了进来。托盘上放着一个精致的青玉碗,碗里是深褐色的药汁,散发着浓重苦涩的药味。碗旁边,还放着一根小巧的银针——那是用来试毒的。
沈璃的目光落在那碗药上,眼底深处,一丝冰冷的寒芒悄然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