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一名入殓师,我习惯了聆听死亡的静默。
直到我被丈夫和闺蜜联手谋杀后,我开始能听见死者的最后执念。
而我的第一个客户,就是我自己。
1
阿言,醒醒,今天是你最喜欢的晴天。
沈修的声音像上好的大提琴,温柔地在我耳边震动。他吻了吻我的额头,身上带着清爽的沐浴露香气,混杂着他独有的雪松古龙水味。一切都和过去五年里的每一个清晨一样,完美得像一出精心编排的戏剧。
可我的心脏却在胸腔里擂鼓,不是因为爱意,而是因为一种深入骨髓的冰冷恐惧。
因为就在昨晚,或者说,上一个昨晚,我死了。
死在沈修和我的好闺蜜林薇薇手里。
我记得清清楚楚,沈修那双曾无数次为我描摹未来的手,是如何死死地按住我的肩膀,将我压在郊外别墅冰冷的地板上。而林薇薇,那个永远光鲜亮丽、笑靥如花的名媛,是如何捏着一支针管,将冰冷的液体推进我的颈动脉。
苏言,别怪我们,她在我耳边轻笑,声音甜美又恶毒,你的存在,已经成了阿修通往更高殿堂的绊脚石了。你这种只配和死人打交道的人,怎么配得上未来的建筑大师呢
沈修没有说话,只是加重了手上的力道。我能感受到的最后一丝温度,是他指尖那枚我亲手为他戴上的婚戒,冰冷地硌着我的锁骨。
然后,我醒了。
回到了这个该死的清晨,回到了这场谋杀的
24
小时之前。
我是一名入殓师。我的工作是为逝者保留最后的尊严。触摸冰冷的身体,是我工作的日常。可就在刚才,我扶着床沿起身时,指尖不小心碰到了床头柜上一只枯萎的玫瑰——那是上周沈修送我的。
就在触碰的瞬间,一个细微、绝望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炸开:为什么……为什么不再多看我一眼……
我吓得猛地缩回手,那声音瞬间消失了。
这是什么幻觉吗
怎么了,阿言脸色这么差沈修端着牛奶走进来,关切地看着我。
我看着他英俊的脸,那张脸上写满了完美丈夫四个字。他是建筑界的青年才俊,英俊、多金、温柔体贴。所有人都羡慕我嫁给了爱情。可只有我知道,这张皮囊之下,藏着怎样一副蛇蝎心肠。
没事,可能昨晚没睡好。我挤出一个僵硬的微笑。
今天有个很重要的晚宴,林薇薇也会来,她给你准备了礼服。晚上我来接你。沈修说着,习惯性地帮我整理了一下睡衣的领口。
他的指尖触碰到我的皮肤,我却像被烙铁烫到一样,猛地后退一步。
晚宴。别墅。林薇薇。
每一个词都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提醒着我即将到来的命运。
我强压下翻涌的情绪,走进浴室。镜子里的我,脸色苍白,眼神里充满了惊恐和迷茫。这不是梦,也不是幻觉。我重生了,带着死亡的记忆。
手机震动起来,是林薇薇。
言言,亲爱的,起床了没今晚的派对可是为你家沈大建筑师办的庆功宴,你这个女主角可不能迟到哦。
我握着手机,指节泛白。庆功宴庆祝他即将除掉我这个绊脚石吗
知道了。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吓人。
挂掉电话,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既然老天给了我再来一次的机会,我就不能这么坐以待毙。
我换好衣服,没有吃沈修准备的早餐,直接去了我工作的地方——静安殡仪馆。
馆长老张见我来得这么早,有些意外:小苏,今天不是轮休吗
睡不着,过来看看。我搪塞道。
我需要一个安静的地方,一个只属于我的地方,来理清这一切。我的世界,只有在这里,在这些静默的逝者之间,才能找到片刻的安宁。
我换上工作服,戴上口罩和手套,走进遗体修复室。今天早上刚送来一具遗体,一个年轻的女孩,死于一场惨烈的车祸。
当我按照流程,开始为她清洁面容时,我的指尖触碰到了她冰冷的脸颊。
瞬间,一个撕心裂肺的尖叫声在我脑海中轰然炸响!
刹车!刹车失灵了!不——!
那声音充满了临死前的恐惧和绝望,如此真实,仿佛我就坐在那辆失控的车里。我吓得踉跄后退,撞在身后的工具车上,发出一阵刺耳的金属碰撞声。
我捂着头,大口喘息。
不是幻觉。
我真的能听到……死者的声音。是他们临死前,最强烈、最不甘的执念和话语。
我看着躺在修复台上的女孩,又看看自己的手。一种前所未有的、夹杂着恐惧与狂喜的战栗,从我的脊椎一路窜上天灵盖。
这是什么诅咒还是……恩赐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再次响起,是殡仪馆前台的电话。
苏老师,外面有一位沈先生指名要您去处理一单业务,酬劳很高。他说,客户在城郊的一栋私人别墅里,需要紧急服务。
我的血液,在这一刻瞬间凝固。
城郊。别墅。
我的坟墓,在向我发出邀请。
2
我握着电话,听筒里前台小妹的声音还在继续:……对方说情况特殊,希望您能单独前往,并且要绝对保密。苏老师您在听吗
我的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半晌才挤出两个字:地址。
挂掉电话,我看着手机屏幕上那个熟悉的地址,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他们就这么迫不及待吗连演戏都懒得演全套,直接用我的工作将我引向屠宰场。
上一世,我就是接到了这个电话。当时我还天真地以为,是沈修动用关系为我介绍了一单大生意,心里甚至还充满了感激。我感激他尊重我的职业,支持我的工作。现在想来,真是可笑至极。
我脱下工作服,换上自己的衣服。老张看我脸色不对,关切地问:小苏,是不是不舒服要不这单我让小李去
不用了,张叔。我摇摇头,目光坚定,这一单,必须我亲自去。
这是我的刑场,也是我的战场。我必须回去,回到那个地方,才能找到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的蛛丝马迹。仅仅因为我碍事我不信。我和沈修结婚五年,我安分守己,从不干涉他的事业,甚至为了他,放弃了出国深造的机会,甘心做一个他背后的女人。这其中一定有更深层次的原因。
我开着我那辆破旧的二手车,一路向城郊驶去。道路两旁的风景飞速倒退,我的脑海里却像放电影一样,一遍遍回放着昨晚的画面。
林薇薇那淬了毒的笑容,沈修那冷漠的眼神,还有那支注入我身体的冰冷针管。
我将车停在别墅外一处隐蔽的角落,没有立刻进去。我坐在车里,死死地盯着那栋设计感极强的现代别墅。那是沈修的成名之作——浮光。凭借这栋别墅的设计,他一举拿下了国内最权威的建筑设计金奖,从此声名鹊起。
他说,这栋别墅的灵感,来源于我们的爱情。
现在看来,多么讽刺。
我深吸一口气,推开车门。既然是陷阱,那我就大大方方地踩进去。
按下门铃,开门的果然是林薇薇。她穿着一身香槟色的丝质长裙,画着精致的妆容,看到我,立刻绽放出她招牌式的、亲热又虚伪的笑容。
言言,你可算来了!快进来。她亲密地挽住我的胳膊,将我拉进玄关。
我顺从地跟着她,目光却在飞速地扫视着屋内的一切。客厅的布局,家具的摆放,都和我记忆中一模一样。我的心在下沉,身体的每一个细胞都在尖叫着危险。
客户呢我故作镇定地问。
在楼上呢,情况有点……特殊。林薇薇眼神闪烁,拉着我往楼上走,阿修也在,他怕你一个人搞不定。
我心中冷笑。怕我搞不定是怕我死得不够利索吧。
走上二楼,我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走廊尽头的沈修。他背对着我们,正在打电话,声音压得很低。
……放心,一切都在计划中。她已经到了,不会有任何意外。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迅速挂断电话,转过身来。看到我,他脸上立刻堆起温柔的笑意:阿言,你来了。辛苦了。
到底是什么样的客户这么神秘我一边问,一边不动声色地观察着周围的环境。走廊的墙上挂着几幅抽象画,地面铺着厚厚的地毯,吸收了所有的声音,让这里显得格外压抑和寂静。
是一个……身份很特殊的长者,生前不希望被打扰,所以家属要求一切从简,并且绝对保密。沈修的解释天衣无缝。
他们一左一右地将我夹在中间,带到走廊最里面的一间房门口。
就是这里了。林薇薇指了指那扇紧闭的房门。
我看着那扇门,心脏狂跳。就是这扇门后,我上一世的生命走到了尽头。
我强迫自己伸出手,握住冰冷的门把手。就在这时,我的眼角余光瞥到了墙角的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不起眼的装饰柜,柜子上摆放着几个奖杯,都是沈修获得的建筑设计奖。而在奖杯后面,立着一个相框。
相框里,是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
那是我的父亲,苏振邦。一位才华横溢却郁郁不得志的建筑设计师,三年前因心脏病突发去世。
我记得很清楚,上一世,这里是没有这个相框的。
为什么会突然多出我父亲的照片
我正想看得更仔细一些,林薇薇却催促道:言言,快进去吧,别让家属等急了。
她推了我一把,我踉跄着走进了房间。
房间里没有开灯,窗帘拉得严严实实,一片昏暗。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奇怪的香薰味,甜腻得让人发昏。
我下意识地回头,却看到沈修和林薇薇也跟了进来,然后,咔哒一声,房门被反锁了。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
沈修,薇薇,你们这是干什么我故作惊慌地问,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
黑暗中,我看不清他们的表情,却能感受到两道冰冷的视线落在我身上。
阿言,别装了。沈修的声音第一次失去了伪装的温度,变得冷硬如铁,有些事,你知道得太多了。
我……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我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了冰冷的墙壁。
不知道林薇薇咯咯地笑了起来,那笑声在空旷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刺耳,你前几天是不是去凭吊你那个死鬼老爸了还问我,记不记得他书房里那些旧图纸放在哪了
我的脑子嗡地一声。
我确实问过。就在几天前,我整理父亲遗物时,发现他晚年最重要的一批设计手稿不见了,随口问了林薇薇一句。因为她以前经常来我家,对我父亲的书房很熟。
当时她打着哈哈就糊弄过去了,我也没有在意。
原来,从那个时候起,他们就对我动了杀心!
可这又是为什么几张旧图纸而已,值得他们杀人灭口
就在这时,沈修一步步向我逼近。他的身影在昏暗中像一头捕食的野兽。
阿言,我本来想给你一个痛快的。他的声音里带着一丝惋。
惜,但你千不该万不该,不该去碰那些东西。它们不属于你,也不属于你那个死去的父亲。
话音刚落,他猛地向我扑了过来!
3
沈修的力量是压倒性的。我被他死死地按在地上,动弹不得。上一世那种令人窒息的绝望感再次将我淹没。
为什么!我用尽全身力气嘶吼,不是为了求生,而是为了答案,就因为几张破图纸!
破图纸黑暗中,林薇薇的笑声充满了轻蔑和嘲讽,苏言,你真是天真得可悲。你根本不知道那些图纸的价值!
她蹲下身,冰冷的指甲划过我的脸颊,带来一阵刺痛。
你以为,沈修凭什么年纪轻轻就成了建筑界的『天才』凭什么拿到金奖,名利双收就凭他自己吗
我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巨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一个可怕的、我从未敢深想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进了我的脑海。
你父亲苏振邦,的确是个天才。可惜啊,他空有才华,却迂腐固执,不懂变通,一辈子都只是个籍籍无名的小设计师。林薇薇的声音充满了快意,但他那些没来得及发表的设计,可真是无价之宝。比如,现在让沈修声名大噪的『浮光』,还有即将动工的,能让他封神的『天空之城』项目……
不……不可能!我失声尖叫,身体剧烈地挣扎起来,沈修!你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沈修没有回答,但他的沉默,就是最残忍的回答。
我如坠冰窟。
我父亲一生的心血,他视若生命的创作,全都被这个我爱了五年的男人,我视作亲人的丈夫,无耻地窃取了!
他不仅偷走了我父亲的设计,还用这些偷来的荣耀,将自己包装成一个天才,享受着本该属于我父亲的一切!
而我父亲,那个真正的天才,却在贫病交加中抑郁而终。临死前,他还在为自己没能给我留下什么而感到愧疚。
他……他是怎么死的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在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心脏病突发,医生是这么说的。林薇薇轻描淡写地回答,一个失意的老头子,受了点刺激,不小心就过去了,很合理,不是吗
刺激什么刺激
是沈修拿着我父亲的图纸,在他面前耀武扬威吗还是他们直接摊牌,活活气死了他
无尽的恨意像火山一样在我胸中喷发,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剧痛。我终于明白,他们为什么要杀我。因为我开始追查父亲的遗物,我无意中的一句话,让他们感到了威胁。他们害怕我这个最了解父亲的人,会从那些图纸的蛛丝马迹中,发现这个惊天秘密。
你们……是畜生!我用尽最后的力气骂道。
骂吧,尽情地骂吧。林薇薇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反正,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她从包里拿出了那支熟悉的针管,将针头对准了我的脖子。
阿言,沈修终于开口了,声音里带着一丝诡异的温柔,别怕,很快就结束了。下辈子,别再这么碍事了。
冰冷的针尖刺入皮肤。
熟悉的药液注入我的身体,我的意识开始迅速抽离。在彻底陷入黑暗之前,我死死地盯着他们,用尽最后的意念,将他们的脸,他们的声音,他们丑陋的嘴脸,全部刻进了灵魂深处。
……
阿言,醒醒,今天是你最喜欢的晴天。
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场景。
我又回来了。
回到了这个循环往复的、我被谋杀的当天。
这一次,我没有惊慌,没有恐惧。我的心里只剩下冰冷的、凝如实质的恨意。
我睁开眼,看着沈修那张虚伪的脸,心中一片平静。
很好。
既然老天让我一次又一次地回来,那我就把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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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变成你们所有人的地狱。
我没有像前两次那样挣扎或质问。我平静地起床,平静地吃下他准备的早餐,甚至在他出门前,还给了他一个微笑。
晚上庆功宴见。我说。
沈修愣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我的平静,但还是笑着点点头,离开了。
他走后,我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我没有去殡仪馆,而是直接去了银行,将我名下所有的积蓄,包括我和沈修联名账户里我能动用的那一半资金,全部取了出来。钱不多,但这是我的第一笔复仇基金。
然后,我去了我父亲生前租用的那个老旧的工作室。
工作室已经很久没人来过,积满了灰尘。我父亲大部分的设计图纸原稿都在三年前他去世后被沈修好心地保管了起来,美其名曰整理遗物。现在想来,那根本就是一场精心策划的盗窃。
但我知道,我父亲有一个习惯。他会将所有重要设计的最终稿,用一种特殊的加密方式,备份在云端。而那个解密的密钥,只有我知道。
那是我母亲的生日,和我名字的缩写。
我打开那台旧电脑,吹掉屏幕上的灰尘,熟练地输入一长串网址。屏幕上跳出一个简陋的登录界面。
我深吸一口气,颤抖着输入了那串熟悉的密钥。
屏幕闪烁了一下,海量的文件瞬间涌了出来。
浮光、天空之城、镜花水月……一个个熟悉又陌生的项目名称,像一把把尖刀,刺进我的眼睛。这些全都是沈修这几年赖以成名的代表作。
而在每一个项目文件夹里,都静静地躺着一份
PDF
文件,上面有着我父亲那熟悉的、遒劲有力的签名——苏振邦。
证据!这就是铁证!
我死死地攥着鼠标,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但光有这些还不够。这些只是电子稿,沈修完全可以辩称是我伪造的。我需要更有力的,能让他永不翻身的东西。
我父亲的日记。
他有写日记的习惯,记录他的灵感、他的苦闷,还有……他最后的日子。那本日记一定记录了他和沈修之间的纠葛,甚至可能记录了他死亡的真相!
可日记本在哪里沈修和林薇薇既然能为了图纸杀人,就绝不可能留下这么大的一个隐患。他们一定把日记本藏起来了,或者……销毁了。
我必须找到它。
就在这时,我的目光落在了电脑屏幕的一个角落。那是一个不起眼的文档,文件名是《给我的阿言》。
我的心猛地一颤,点了进去。
文档里只有短短几行字。
阿言,我的女儿。当你看到这些话时,我或许已经不在了。不要为我悲伤,但请你一定要小心沈修。他很有才华,但他的野心,像一团无法被熄灭的火,会吞噬掉他身边的一切,包括他自己。记住,爸爸所有的心血,都藏在『起点』,也藏在『终点』。
起点终点
这是什么意思
我反复咀嚼着这几个字,百思不得其解。
突然,一个念头如闪电般划过我的脑海。
我父亲是建筑设计师,他的一生都与建筑为伴。对他来说,一个建筑的起点是什么是地基。那终点呢是落成的建筑本身。
可这又指代什么
我看着屏幕上《浮光》的设计图,脑中灵光一闪。
浮光别墅,是沈修的成名作,也是他盗窃我父亲作品的起点。
而我父亲的终点在哪里
他的墓地。
我猛地站起身,心脏狂跳。
我父亲的日记,会不会就藏在这两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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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我接到了沈修的电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柔:阿言,准备好了吗我来接你了。
好。我平静地回答。
镜子里的我,穿着林薇薇为我准备的黑色小礼服,化着精致的妆容。口红是复古的正红色,像凝固的血。
我知道,我即将再次走向我的死亡。但这一次,我不再是猎物。
我是手持屠刀的复仇者。
别墅里,一切都和我记忆中的剧本一样。虚伪的寒暄,甜蜜的谎言,以及那杯被下了药的香槟。
我端着酒杯,看着沈修和林薇薇在我面前演戏,心中一片冰冷。我没有喝那杯酒,在他们不注意的时候,悄悄倒进了身旁的盆栽里。
阿言,你怎么不喝林薇薇举着杯子,笑意盈盈地看着我。
这酒,还是留给你们自己喝吧。我放下酒杯,目光直直地射向他们,庆祝你们,即将到来的毁灭。
他们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什么意思沈修的眼神变得警惕起来。
我什么意思,你们不是很清楚吗我缓缓地站起身,一步步向他们走去,沈修,林薇薇,你们的戏,演完了。
我没有给他们反应的时间,直接说出了那句我在心里排练了无数遍的话。
《浮光》,《天空之城》……沈修,你偷我父亲作品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会有东窗事发的一天
沈修的瞳孔猛地一缩,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尽。
还有你,林薇薇。我转向她,我父亲的心脏病,真的是意外吗你们把他气死的时候,是不是也像现在这样,觉得一切都天衣无缝
别墅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
他们的表情从震惊,到惊恐,最后变成了狰狞的杀意。
你……你怎么会知道!林薇薇失声尖叫。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冷冷地看着他们,我父亲在日记里,把一切都写下来了。
我撒了谎。我并没找到日记,但我就是要诈他们。我要看他们的反应,从他们的反应里,找到日记的下落。
果然,沈修的眼神出现了一瞬间的慌乱。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一幅巨大的建筑设计图——那是浮光的结构图。
就是那个眼神!
我瞬间明白了。
起点,地基。终点,墓地。
我父亲把最重要的东西,藏在了最危险,也最安全的地方。
一部分,藏在浮光别墅的某个角落。另一部分,藏在他的墓地里。
而现在,我已经不需要再寻找了。
因为,我听到了。
就在我提到日记这两个字,就在沈修和林薇薇的杀意攀升到顶点的瞬间,我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属于这栋别墅的执念。
那不是人的声音,而是一种混杂着无数情绪的回响。有我父亲创作时的专注,有他被背叛时的痛苦,有沈修和林薇薇在这里密谋时的阴冷,还有……我上一世死在这里时的不甘。
这些声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幅完整的罪证。
你找死!沈修被我彻底激怒,他再也顾不上伪装,面目狰狞地向我扑来。
林薇薇也从旁边抄起一个沉重的奖杯,朝我的头砸来。
这一次,我没有反抗。
我平静地闭上了眼睛。
因为我知道,死亡不是结束,而是我复仇计划的开始。
在身体被黑暗吞噬的最后一刻,我清晰地听到了他们惊慌失措的对话。
快!处理掉她!那本日记……那本日记还在墓地里!绝对不能让人发现!
还有别墅里的备份!地基下的那个盒子……明天就找人把它挖出来,彻底销毁!
……
阿言,醒醒……
熟悉的声音再次响起。
我睁开眼,看到了清晨的阳光,看到了沈修那张写满关切的脸。
我回来了。
带着他们亲口说出的藏匿地点,带着他们不打自招的罪证,我从死亡的深渊里,再一次爬了回来。
这一次,我不再需要去试探,不再需要去猜测。
我有了明确的目标。
我看着沈修,露出了一个诡异的微笑。
阿修,我轻声说,我昨晚做了个梦,梦见爸爸了。他说,他很想我们,让我们今天去看看他。
沈修的身体僵硬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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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修的僵硬只持续了不到一秒,他很快就恢复了那副温柔体贴的模样。好啊,是该去看看爸了。等我处理完公司的事,下午就陪你去。
他的语气滴水不漏,但我捕捉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惊疑。
他开始怀疑了。我的反常,我的提议,都像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在他心里漾开了圈圈涟漪。
这正是我要的效果。
我要让他们慌,让他们乱。只有在方寸大乱的时候,他们才会露出更多的破绽。
他走后,我立刻行动起来。我没有再去父亲的工作室,那些电子稿已经是我的囊中之物。我今天的目标,是布下第一张网。
我用新买的匿名电话卡,拨通了一个号码。
电话那头的人,叫李响,是一名以报道深度黑幕而闻名的调查记者。他最擅长的,就是把那些高高在上的大人物,从云端拉入泥潭。
喂,哪位李响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和警惕。
李记者,我有一个能让你拿到普利策奖的猛料,有没有兴趣我的声音经过了处理,变得低沉而模糊。
哦我每天都能接到十几个这种电话。李响的语气不以为然。
『天空之城』项目,你应该知道吧百亿级的市政工程,建筑界的明日之星沈修的封神之作。我缓缓地抛出诱饵,如果我告诉你,这个项目的设计存在致命的结构缺陷,一旦建成,遇上七级以上的地震,会瞬间坍塌,变成一座万劫不复的坟墓呢
我将从父亲云端备份里看到的,关于天空之城设计稿中几个最隐蔽、最致命的缺陷,用精准的专业术语说了出来。这些是沈修那个半吊子水平绝对无法理解和发现的,只有原创者才能洞悉的死穴。
电话那头沉默了。
我能想象到李响此刻震惊的表情。他是一个敏锐的猎手,他闻到了血腥味。
你是谁你有什么证据他的声音变得严肃起来。
证据,你很快就会看到。你只需要去查一查,『天空之城』项目背后最大的投资方,是不是和林氏集团,也就是名媛林薇薇的家族企业,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利益输送。一个天才建筑师,一个豪门名媛,再加上一个疑点重重的百亿项目,这里面的故事,应该足够你写一篇精彩的报道了吧
我没有给他追问的机会,直接挂断了电话。
我知道,李响这条嗜血的鲨鱼,已经被我引诱过来了。他会用他自己的方式,去撕开沈修和林薇薇那光鲜亮丽的外皮。
但这只是第一步。舆论的压力,只会让他们感到烦躁,并不会致命。我需要更直接的武器。
我的目光,转向了我的本职工作——入殓师。
我回到静安殡仪馆。今天馆里很忙,送来好几具遗体。其中一具,引起了我的注意。
死者叫王海,是一名中年会计师,警方初步鉴定为突发心梗猝死。
我戴上手套,开始我的工作。当我的指尖触碰到王海冰冷的手腕时,一个焦灼而愤怒的声音在我脑海中炸开。
账本……他们拿走了账本!那是他们挪用公款的证据!张总……你不得好死!
我的心猛地一跳。
张总哪个张总
我强压下心中的波澜,继续我的工作。在为王海整理遗物时,我发现他的西装内袋里,藏着一枚小小的
U
盘。
我下意识地握住了它。
瞬间,更多的信息碎片涌入我的脑海。那是一家名为宏业建设的公司,而那个张总,就是宏业建设的老板张志强。王海是他的财务,因为发现了张志强和公司高层联合做假账,挪用巨额公款,准备举报,结果被灭了口。
而这家宏业建设,我恰好知道。
它正是天空之城项目最大的承建商之一!
一瞬间,所有的线索都串联了起来。
沈修负责设计,林薇薇家族负责投资,而张志强的宏业建设负责施工。这是一个完美的、环环相扣的利益链条。沈修用我父亲的设计图纸换来名望和项目主导权,林家通过投资获取巨额回报,而张志强则在施工过程中大肆敛财。
他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我捏紧了手中的
U
盘。这东西,现在是一块烫手的山芋,但也是我撬动他们利益帝国的第一个支点。
我将
U
盘悄悄收好,完成了对王海的遗体修复。
做完这一切,我感到一阵眩晕。在一天之内,接收了太多死亡的讯息,太多阴暗的秘密,我的精神已经濒临极限。
我靠在墙上,大口喘息。
复仇之路,比我想象的还要艰险。我不仅要面对沈修和林薇薇,还要面对他们背后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
就在这时,修复室的门被推开了。
一个穿着警服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身材高大,眼神锐利如鹰。
你好,我是市刑侦队的队长,李哲。他出示了一下证件,目光落在我身上,我们接到报案,王海的死有蹊跷。你是最后接触他遗体的人,我想向你了解一些情况。
我的心咯噔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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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哲的目光像两把锋利的手术刀,仿佛能剖开我的胸膛,看穿我所有的秘密。
苏小姐,你在紧张什么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我一瞬间的僵硬。
没……没什么。我稳住心神,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只是很少和警察打交道。李警官,王先生的死,不是心梗吗
法医在他的血液里,检测出了过量的地高辛。这是一种治疗心脏病的药物,但剂量稍大,就会导致心律失常,造成心梗猝死的假象。李哲的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我,这是一种非常专业的谋杀手法,一般人不会知道。
我的后背渗出了一层冷汗。
我当然知道地高辛。在我的专业知识里,它和许多化学药剂一样,都是可以用来制造完美死亡的工具。
我只是个入殓师,李警官,我只负责让逝者体面地离开。我垂下眼帘,掩去眼中的情绪。
是吗李哲不置可否,他环视了一圈修复室,我看了监控,在你进入修复室之后,除了你,再也没有人进来过。而王海的家人说,他有一个从不离身的
U
盘不见了,里面有非常重要的工作资料。
他顿了顿,声音陡然变冷:苏小姐,那个
U
盘,在不在你这里
我的心脏几乎跳到了嗓子眼。
我没想到警察的动作这么快,更没想到这个李哲如此难缠。我手里的
U
盘,既是扳倒张志强的证据,也是能将我拖入万丈深渊的罪证。一旦被他发现,我还没来得及复仇,自己就会先背上一个盗窃、甚至协同谋杀的罪名。
我该怎么办交出去
不。一旦交出去,这个案子就会变成一个孤立的刑事案件。张志强或许会落网,但绝对牵扯不到沈修和林薇薇的身上。我好不容易找到的突破口,就会就此断掉。
我必须保住它。
李警官,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U
盘。我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眼神清澈而无辜,我的工作流程都有严格规定,绝不会拿取逝者的任何遗物。这一点,我们馆长可以为我作证。
李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想从我的脸上找出一丝破绽。
半晌,他点了点头:好,打扰了。如果之后想起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请随时联系我。
他留下一张名片,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我才松了一口气,整个人虚脱般地靠在墙上。后背的衣服已经被冷汗浸透。
这个李哲,是个巨大的变数。他像一头嗅觉灵敏的猎犬,已经盯上了我。我接下来的每一步,都必须更加小心翼翼。
下午,沈修果然依约来到了殡仪馆。他换了一身休闲装,看起来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来接妻子下班的丈夫。
走吧,阿言,我们去看爸。他自然地牵起我的手。
他的手掌温暖而干燥,可我只觉得像握住了一条冰冷的毒蛇。
去往墓地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压抑得可怕。我们谁都没有说话。我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景色,心里在飞速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
沈修也在用他的余光,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我。
我们都在等着对方先露出破绽。
这是一场无声的心理战。
父亲的墓地很安静,坐落在半山腰上,可以俯瞰整座城市。墓碑上的照片,是他五十岁生日时拍的,儒雅、温和,眼角带着笑意。
我跪在墓碑前,慢慢地擦拭着上面的灰尘。
爸,我来看你了。我轻声说,眼泪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这一次的眼泪,不是演戏。是真实的,发自肺腑的悲恸和愧疚。我恨自己的愚蠢和天真,恨自己识人不清,引狼入室,害死了我最敬爱的父亲。
沈修站在我身后,沉默地递过来一张纸巾。
阿言,别太难过了,爸在天上看着我们呢。他的声音听起来那么真诚,那么温柔。
我接过纸巾,擦干眼泪,缓缓站起身。
沈修,我转过身,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问,你有没有什么话,想对爸说
我的目光,像一把利剑,直刺他的内心。
沈修的脸色微微一变。他避开了我的视线,将一束百合花放在墓碑前,声音低沉地说:爸,请您放心,我会照顾好阿言的。
真是可笑。
我心中冷笑,目光却开始在墓碑周围仔细地搜寻起来。
根据上一世他们情急之下泄露的信息,日记就藏在墓地里。会在哪里墓碑下还是……
我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墓碑底座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那里有一块颜色比周围略深的石砖,接缝处有被撬动过的细微痕迹。
就是那里!
我的心跳开始加速。
但我不能现在就动手。沈修在这里,他不会给我任何机会。我必须想办法支开他。
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一个陌生号码。我犹豫了一下,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让我意想不到的声音。
苏小姐吗我是李哲。
我愣住了。他怎么会用私人号码打给我
李警官有什么事吗
我刚刚查到一些东西,觉得你可能会感兴趣。李哲的声音压得很低,王海出事当晚,最后见的一个人,是宏业建设的老板张志强。而张志强,在半小时前,刚刚和你的丈夫沈修,在一家茶馆里见了面。
我的瞳孔骤然收缩。
7
李哲的话,像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炸弹,在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张志强和沈修见面了!
在我用天空之城的结构缺陷匿名举报之后,在我故意提出要来墓地之后,他们果然坐不住了!
他们一定是在商量对策。王海的死,恐怕就是他们计划中的一环。而现在,他们下一个要处理的麻烦,就是我,还有那本可能存在的日记。
苏小姐,你丈夫现在和你在一起吗李哲的声音将我从震惊中拉回现实。
……是。我下意识地看了一眼不远处的沈修。他正背对着我,低头看着手机,似乎在回复什么重要的信息。
注意安全。李哲只说了四个字,就挂断了电话。
我握着发烫的手机,手心全是汗。李哲这通电话,看似只是提供线索,实则是在警告我。他已经将沈修和王海的死联系了起来,并且开始怀疑我正身处险境。
他是一枚意外的棋子,一枚或许可以为我所用的棋子。
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现在不是慌乱的时候,我必须抓住这个机会。
我走到沈修身边,故作随意地说:阿修,我有点不舒服,想去山下的便利店买瓶水,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好吗
这是我能想到的,最不高明的借口。
沈修抬起头,眼神里带着一丝探究:我陪你去。
不用了。我立刻拒绝,语气有些急切,我……我就是想自己待一会儿。看到爸爸的墓,我心里难受。
我用悲伤来掩饰我的真实目的。
沈修盯着我看了几秒,那眼神仿佛要将我洞穿。最终,他点了点头:好,那你快去快回。
在他点头的瞬间,我看到他悄悄地将手伸进口袋,按了一下手机。
他在给谁发信号林薇薇吗还是埋伏在周围的其他人
我来不及多想,转身快步向山下走去。我并没有真的去便利店,而是在走下一个拐角,确认沈修看不见我之后,立刻绕到了山体的另一侧,然后悄无声息地,像一只狸猫一样,重新潜回了墓地区。
我躲在一片茂密的柏树林后面,死死地盯着父亲的墓碑。
果然,不出五分钟,沈修就动了。他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迅速走到墓碑前,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小巧的工兵铲,撬向了那块颜色异常的石砖。
石砖被撬开,露出了一个黑漆漆的洞口。
沈修从里面取出了一个用油布包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盒子。
就是它!我父亲的日记!
我的心脏狂跳,血液在血管里奔流,全身的肌肉都紧绷了起来,准备随时冲出去。
可就在这时,另一道身影从墓地的另一头悄然出现。
是林薇薇。
她穿着一身黑衣,戴着墨镜和帽子,鬼鬼祟祟地走了过来。
东西拿到了吗她压低声音问。
拿到了。沈修将铁盒子递给她,你马上把它带走,找个地方彻底烧掉,一点痕迹都不要留!
你呢
我在这里拖住苏言那个贱人!沈修的眼神变得阴狠,我总觉得她今天不对劲,像是知道了什么。等下不管你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回头,直接开车走!
林薇薇接过盒子,点了点头,转身就要离开。
不能让她走!
一旦日记被销毁,我将失去最重要的人证物证!
我再也顾不上隐藏,猛地从树林里冲了出去,大喊一声:把东西放下!
沈修和林薇薇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看到是我,他们的脸上同时露出了惊骇和狰狞的表情。
苏言!你果然在耍花样!沈修怒吼一声,朝我扑了过来。
而林薇薇则抱着铁盒子,惊慌失措地向山下跑去。
拦住她!我对着空无一人的空气大喊,这是我赌上一切的豪赌。我赌那个敏锐的警察李哲,并没有真的离开!
沈修的动作顿了一下,他显然也怕有埋伏。
就趁着这零点一秒的迟疑,我没有去和他纠缠,而是用尽全身的力气,向着逃跑的林薇薇追了过去。
我的体力远不如她,眼看她就要跑到停在路边的车子旁。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如同离弦之箭,从山路的拐角处疾驰而来,一个漂亮的甩尾,不偏不倚地横在了林薇薇面前,挡住了她的去路。
车门打开,李哲那张冷峻的脸出现在我面前。
他身后,还跟着两名便衣警察。
林薇薇吓得尖叫一声,手中的铁盒子哐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她绝望了。
而另一边,沈修看到警察出现,也彻底乱了方寸。他没有选择逃跑,而是面目狰狞地从怀里掏出一把折叠刀,朝我冲了过来。
苏言!都是你!我杀了你!他疯了,他知道自己已经万劫不复,想拉我一起下地狱。
冰冷的刀锋在夕阳下闪着寒光,直刺我的心脏。
我根本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把刀离我越来越近。
砰!
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墓地的宁静。
沈修的身体猛地一震,握着刀的手臂上炸开一朵血花。他惨叫一声,刀子脱手而出,整个人踉跄着跪倒在地。
李哲收起还在冒着青烟的枪口,快步上前,一个利落的擒拿,将沈修死死地按在地上,铐上了冰冷的手铐。
一切,都结束了。
我看着被警察制服的沈修和林薇薇,看着地上那个装载着真相的铁盒子,紧绷了三世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彻底松懈下来。
我双腿一软,瘫倒在地,放声大哭。
8
审讯室的灯光惨白得刺眼。
我以重大案件关联人的身份,坐在李哲的对面。那个从父亲墓地里取出的铁盒子,就放在我们之间的桌子上。
盒子已经打开,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封皮已经泛黄的日记本,还有一叠叠用硫酸纸精心保存的建筑设计手稿。
那是我父亲的笔迹,是我父亲的心血。
李哲将日记本推到我面前:我们请专家鉴定过了,日记的笔迹、纸张的年份,都和你父亲苏振邦先生的情况吻合。里面的内容……很惊人。
我颤抖着手,翻开了日记。
里面的内容,比我想象的更加触目惊心。
日记详细记录了沈修是如何一步步博取我父亲的信任,如何以学习和探讨为名,系统性地窃取他的设计理念和图纸。甚至,在我父亲发现他的狼子野心,准备收回图纸,和他断绝关系时,沈修是如何伙同林薇薇,以谈判为由,将我父亲骗到浮光别墅。
日记的最后一页,字迹潦草而绝望。
……他们承认了,他们承认了一切。沈修这个畜生,他甚至当着我的面,烧掉了我最重要的几份原稿。他说我这种老古董,就该被时代淘汰。林薇薇那个毒妇,她给我喝的茶里下了药……我的心好痛,好痛……阿言,我的女儿,爸爸对不起你,没能保护好你,也没能为你留下什么……你要小心他们……他们是魔鬼……
后面的字迹,变成了一团无法辨认的墨迹。
我死死地咬着嘴唇,血腥味在口腔里蔓延。原来,我父亲不是被气死的,他是被沈修和林薇薇,用和我同样的手法,下药谋杀的!
他们背负着两条人命!
我们还在那个铁盒子里,发现了这个。李哲又递过来一个物证袋,里面装着一个微型录音笔。
我按下了播放键。
里面传来了沈修和林薇薇的声音,正是他们在墓地里的那段对话。
……那本日记还在墓地里!绝对不能让人发现!
还有别墅里的备份!地基下的那个盒子……明天就找人把它挖出来,彻底销毁!
这是我用一次死亡换来的,最直接的证据。
李哲看着我,眼神复杂:苏小姐,你似乎……提前就知道这一切。包括日记的藏匿地点,甚至预判到了他们的行动。你能解释一下吗
这是一个我无法回答的问题。
我不能告诉他,我重生了,我能听见死者的声音。
我沉默了片刻,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李警官,我是一名入殓师。我每天都在面对死亡,我能从一些最细微的地方,感受到一些别人感受不到的东西。我选择了一个模棱两可,却又符合我身份的说法,我父亲去世后,我一直在整理他的遗物,从一些蛛丝马迹中,我怀疑他的死并非意外。而沈修和林薇薇的反常举动,让我更加确定了我的猜测。今天的一切,是我的一场赌博。我赌他们做贼心虚,会自己暴露出来。幸运的是,我赌赢了。
李哲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没有再追问。
他或许不信,但他知道,真相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证据确凿。
沈修和林薇薇已经招了。李哲的声音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冰冷,谋杀、商业窃取,再加上从王海的
U
盘里查出来的,他们与宏业建设张志强勾结,在『天空之城』项目中偷工减料、挪用公款的证据……他们这辈子,是出不来了。
笼罩在我心头多年的阴霾,在这一刻终于烟消云散。
父亲的大仇得报,那对狗男女也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他们的建筑帝国,他们的名媛光环,都在顷刻间化为泡影,变成了人人唾弃的丑闻。
第二天,新闻铺天盖地。
天才建筑师竟是窃贼杀人犯!
豪门名媛蛇蝎心肠,两代人命毁于一旦!
百亿『天空之城』项目紧急叫停,背后牵扯出惊天腐败案!
我看着这些标题,心中没有快意,只有一片空茫。
复仇结束了,可我的人生,又该走向何方
我处理掉了那张匿名的电话卡,删除了和李响所有的联系记录。我像一个幽灵,完成了我的使命,然后悄然退场,将所有的荣光和喧嚣,都留给了以李哲和李响为代表的正义。
我回到了静安殡仪馆,递交了我的辞职信。
老张叹了口气,没有挽留:去吧,孩子。这里太阴冷了,你应该去阳光下生活。
我点了点头。
在离开之前,我最后一次走进了那间改变我命运的遗体修复室。
我需要一个最后的答案。
我为什么会重生为什么会拥有这种诡异的能力
我走到我曾经躺过的那张修复台上,那上面空无一物。我伸出手,轻轻地触摸着冰冷的不锈钢台面。
那里,曾经躺着我的尸体。
就在我的指尖触碰到台面的瞬间,一个微弱的、带着无尽悲伤和疲惫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了起来。
那是我自己的声音。
他……什么时候,才能真正地,看我一眼……
9
那一声叹息,那一声卑微到尘埃里的祈求,像一道闪电,瞬间击穿了我所有的认知。
我愣在原地,如遭雷击。
原来,我听到的最后一道亡者耳语,不是来自别人,而是来自上一世,那个被沈修和林薇薇杀死的,可悲的我。
那不是复仇的呐喊,不是不甘的嘶吼,而是一句充满了绝望爱意的诘问。
直到死,那个我最强烈的执念,竟然还是渴望得到沈修的爱,渴望他能真正地看自己一眼。
不是看一个温顺的妻子,一个方便的背景板,一个可以随意丢弃的附属品。而是看一个独立的、有血有肉的灵魂——苏言。
我一直以为,是滔天的恨意让我重生,是复仇的火焰给了我力量。
现在我才明白,我错了。
让我一次次从死亡中挣扎着爬回来的,不是恨。
是那个我,留在世间最深刻的,也是最卑微的执念。
是她对被看见的极致渴望,扭曲了时间的法则,创造了这个诡异的循环。而那份能聆听亡者耳语的能力,也不是什么上天的恩赐,而是她将自己对被倾听的渴望,投射到了所有逝者的身上。
因为她自己一生都未曾被真正倾听过,所以,她给了我一双能倾听所有人的耳朵。
她用她的死亡和不甘,为我铺就了一条通往真相的道路。她希望我,这个全新的我,能替她完成复仇,更能替她……活出一个真正被看见的人生。
我捂住脸,眼泪无声地滑落。
我哭的不是沈修的背叛,不是林薇薇的恶毒,而是那个曾经为了爱情,将自己低到尘埃里,最终失去了一切,连死亡都不得安宁的自己。
我慢慢地走到修复室的镜子前,看着镜中的人。
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截然不同。没有了惊恐,没有了迷茫,也没有了复仇后的空洞。那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清澈,仿佛洗去了所有的尘埃,露出了灵魂本来的模样。
我看见你了。我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轻声说。
从今以后,我会好好看着你。看着你哭,看着你笑,看着你活出自己的样子。
我说出这句话的瞬间,感觉身体里某种沉重的枷锁,咔的一声,断裂了。
那种时刻萦绕在我脑海中,属于各种逝者的、嘈杂的背景音,瞬间消失了。世界,前所未有地安静下来。
我再次伸出手,触摸身边的修复台。
这一次,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声音,没有画面,没有了任何超自然的回响。
那种诡异的能力,消失了。
就像一个完成了使命的道具,被它的主人收了回去。因为,我已经不再需要它了。我已经学会了如何倾听自己内心的声音。
我走出修复室,走出了静安殡仪馆。
午后的阳光温暖地洒在我身上,驱散了积攒了三世的阴冷和寒意。
我抬头看着湛蓝的天空,长长地、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旧的苏言,已经随着那场复仇,彻底死去了。
而新的苏言,在今天,才算真正地获得了新生。
10
复仇的风暴,最终会归于平静。
沈修、林薇薇、张志强等人组成的利益集团被连根拔起,受到了法律最严厉的制裁。那座寄托了无数野心和罪恶的天空之城,也成了城市规划史上最大的丑闻,被彻底拆除。
而我,则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从所有人的视线里消失了。
我卖掉了和沈修的婚房,也卖掉了我名下所有与他有关的资产。我用这笔钱,加上父亲留下的一点积蓄,成立了一个小小的基金会。
基金会的名字,叫回响。
它不资助那些已经成名的建筑大师,只面向那些像我父亲一样,有才华、有梦想,却因为种种原因被埋没的年轻建筑设计师。我为他们提供启动资金,为他们联系资源,为他们举办小型的作品展。
我只有一个要求:所有的设计,必须署上他们自己的名字。每一个创意,都必须得到尊重。每一份心血,都应该在阳光下,发出自己的回响。
我没有再以苏言这个名字出现。我给自己起了一个新的名字,叫苏生。
我不再是入殓师,但我依旧在与过去打交道。只不过,我不再是为逝者送行,而是让那些被埋没的天赋,重获新生。
李哲后来通过老张辗转联系过我一次。
电话里,他没有问我去了哪里,在做什么。他只是沉默了很久,然后说:苏小姐,谢谢你。是你,让我们看到了正义该有的样子。
不,我笑了笑,声音平静而释然,我只是,让我父亲,和我自己,得到了安息。
他也笑了。
我们默契地没有再提那些诡异的细节,有些秘密,就让它永远成为秘密吧。
一年后。
在回响基金会举办的第一届青年建筑师设计展上,我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李哲。
他脱下了警服,穿着一身便装,静静地站在一幅名为《向光》的设计图前。那是一位年轻设计师的作品,设计的是一座面向所有公众开放的、充满阳光和绿植的社区图书馆。
他看得那么专注,眼神里有我从未见过的柔和。
他看到我,朝我走了过来。
很美的设计。他说。
是啊。我点头,他说,他希望每一个走进这座图书馆的人,都能感受到温暖和希望。
我们并肩站着,看着展厅里来来往往的、充满朝气的年轻面孔。他们热烈地讨论着,眼中闪烁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光芒。
你变了很多。李哲忽然说。
是吗
嗯。他看着我,目光清澈,以前的你,像一株生长在阴影里的白玫瑰,美丽,却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清冷和哀伤。现在的你……像一株向日葵。
永远,向着有光的地方。
我笑了,发自内心的,灿烂的笑。
我抬起头,阳光透过展厅巨大的落地窗,洒在我的脸上。温暖,明亮。
我的人生,经历了一场漫长而黑暗的死亡循环。但最终,我亲手打破了它,从仇恨的废墟之上,重建了一个属于我自己的,崭新的世界。
我不再需要聆听亡者的耳语,因为我已经找到了自己生命的回响。
那回响在告诉我:
向前走,别回头。
你的世界,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