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空气裹挟着浓重刺鼻的福尔马林气味,沉甸甸地压在医学院地下三层的解剖实验室里。惨白的无影灯毫无温度地倾泻而下,照亮了不锈钢解剖台上那具苍白的男性遗体,也照亮了顾铮镜片后专注得近乎苛刻的双眼。他穿着略显宽大的白大褂,袖口一丝不苟地挽到小臂上方,露出一截苍白而稳定的手腕。手里握着的柳叶刀,在他精确到毫米的控制下,沿着预先画好的标记线稳定推进,划开捐赠者X——档案上如此标注——胸腹部的皮肤与皮下组织。
注意层次,肌纤维走向。顾铮的声音在空旷的实验室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冷硬质感,穿透了背景里其他几个学生压抑的呼吸声和器械偶尔碰撞的轻响。他像一台设定完美的精密仪器,每一个动作都剥离了多余的情感,只剩下对结构、对流程、对正确性的绝对追求。强迫症般地,他调整了一下旁边工具盘里镊子和剪刀的位置,确保它们绝对平行。
他微微侧身,让开位置给旁边记录的学生看清切口内部。就在这一瞬间,解剖台顶灯的角度似乎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道极其细微的反光,如同潜藏在阴影里的毒蛇,倏地刺入他的视网膜。
顾铮的动作瞬间凝固。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了一下,随即被一股冰冷的警觉攥紧。他屏住呼吸,身体前倾,几乎将鼻尖凑到暴露的腹腔深处。那道反光源自腹膜下方,一处靠近脊柱、极其刁钻的位置。他小心翼翼地用无齿镊拨开覆盖其上的少量脂肪和筋膜组织,动作轻得像怕惊扰了什么沉睡的噩梦。
一道缝合线暴露出来。
它细如发丝,呈现出一种近乎透明的灰白色,与周围组织几乎融为一体。但顾铮锐利的目光瞬间捕捉到了它的异常——这绝非教学解剖或任何标准医疗程序会留下的痕迹。缝合的手法极其专业,针脚细密均匀到令人发指,每一针都精准地避开了主要的血管和神经束,巧妙地隐藏在脏器与腹壁的天然皱褶之间,像一道精心设计的、意图瞒天过海的伤疤。使用的缝线材质也非教学标配,是一种更纤细、更不易被察觉的合成线。
教授,顾铮的声音依旧平稳,但尾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绷紧,他直起身,目光投向一旁监督的老教授,捐赠者X腹腔深处,靠近左侧肾门区域,发现异常缝合痕迹。针法专业,位置隐蔽,缝线材质异常,不符合教学解剖或任何标准术后特征。高度疑似…活体状态下非法器官摘除手术遗留。他刻意强调了活体和非法两个词。
老教授花白的眉毛拧在一起,凑近看了看,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随即被惯常的谨慎覆盖。嗯…看到了。手法…是挺利落。他含糊地应着,拿起旁边的捐赠档案快速扫了一眼,捐赠信息上写的是‘自然死亡,心脏病’。小顾啊,也许是…之前的医疗行为意外创伤缝合捐赠流程都是合规的,家属也签了字。教学任务重,别在这些细枝末节上钻牛角尖,影响进度。
细枝末节顾铮镜片后的眼神骤然锐利,像冰锥刺破了平静的湖面,教授,这位置,这手法,避开所有关键结构,目的性太明确了!这是活体摘取肾脏最理想的路径!自然死亡的人身上怎么可能有这种缝合他的声音不由自主地拔高了半分,实验室里其他学生都停下了动作,不安地望过来。
教授的脸色沉了下去,带着明显的不悦和一丝息事宁人的敷衍:够了!顾铮!你的专业敏感度是好事,但也要讲证据,讲程序!医学院的捐赠流程是全市最规范的,层层审核,怎么可能出这种纰漏不要捕风捉影!继续上课!他挥了挥手,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一股冰冷的怒意混杂着无力感瞬间攫住了顾铮。体制的惰性像一堵厚重的墙,轻易地将他发现的真相撞了回来。他抿紧嘴唇,下颌线绷得像刀锋,不再争辩,只是默默地将那道异常缝合的位置和特征,用近乎绘图般的精确笔触,记录在他随身携带的黑色硬皮笔记本上。指尖因为压抑的愤怒而微微发凉。
下课后,实验室很快空寂下来,只剩下福尔马林冰冷的气味和无影灯单调的光线。顾铮没有离开,他独自留在冰冷的停尸间区域,试图在捐赠者X那份语焉不详、仅记录了姓名、年龄(48岁)和突发心脏病死亡的档案里,挖掘出哪怕一丝有用的线索。指尖划过冰冷的纸张,只有一片空白和刻意掩饰的痕迹。挫败感像细小的藤蔓,缠绕上来。
就在他凝神翻阅档案,试图从字里行间捕捉漏洞时,一种生物的本能警觉毫无征兆地刺入他的神经。停尸间厚重的金属门外,走廊的阴影里,似乎有极其轻微的、不属于这里的动静。不是脚步声,更像是一种小心翼翼的窥探所带来的气流扰动。
顾铮的眼神瞬间锐利如鹰隼。他合上档案,悄无声息地移动脚步,将自己隐入一排高大冰冷的金属储物柜的阴影之中,屏住呼吸。
几秒钟后,停尸间厚重的金属门被推开了一条仅容一人侧身通过的缝隙。一个身影敏捷地闪了进来。来人很年轻,二十五六岁的模样,身材精悍,穿着一件半旧的黑色连帽衫,帽子随意地兜在头上,遮住了小半张脸。他动作轻巧,带着一种街头巷尾磨砺出来的警惕和油滑,目光飞快地扫视着空旷的停尸间,像在搜寻特定目标的猎犬。他的视线最终落在了标着捐赠者X字样的不锈钢停尸柜上,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要靠过去。
站住!
顾铮冰冷的声音如同手术刀划破寂静,他从阴影里一步跨出,精准地挡在了来人和停尸柜之间。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得几乎能穿透对方的伪装,语气是不容置疑的质问:你是谁这里禁止无关人员进入。
连帽衫青年被这突如其来的拦截惊得身体微微一僵,但随即,一种玩世不恭的痞气迅速浮现在他脸上,取代了瞬间的错愕。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夸张的、毫无诚意的笑容,举起双手作投降状,动作间带着一种刻意的松弛。
哎哟,吓我一跳!哥们儿,别紧张嘛!他声音拔高,带着点自来熟的油滑,我记者!《都市探秘》的,听说过没我们接到热心市民爆料,说你们医学院这边啊,最近接收的一批教学遗体,来源可能有点…那个,不清不楚我这不是本着对公众知情权负责的态度,过来实地探访探访嘛!他一边说着,一边眼神飘忽,飞快地瞟向顾铮身后那个标着X的柜子,那点刻意装出来的轻松掩盖不住眼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焦灼和探究。
顾铮面无表情,像一尊冰冷的石像,完全不为对方的表演所动。记者证。他伸出手,声音毫无波澜,只有冰冷的审视,探访需要提前预约,由院办批准并专人陪同。你现在的行为,是非法闯入。
青年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随即又迅速调整,显得更加夸张,甚至带上了一点委屈:啧,这么较真干嘛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我这不是…想搞个突击采访,看点真实情况嘛!你看,我相机都没带,就带了一颗追求真相的心!他拍了拍胸口,眼神却再次不受控制地飘向停尸柜,那点焦灼几乎要溢出来,那个…编号X的捐赠者,听说是个中年男的突发心脏病能…让我看看档案不或者…就远远看一眼
最后一句试探性的请求,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彻底暴露了他的真实意图。顾铮敏锐地捕捉到了那瞬间泄露的情绪——那不是记者对新闻的狂热,更像是一种混杂着恐惧、愤怒和孤注一掷的执着。
不行。顾铮的回答斩钉截铁,身体纹丝不动地挡住去路,像一堵无法逾越的冰墙。他不再看对方那虚伪的笑脸,目光如同探照灯般锁定青年闪烁的眼睛,说出你的真实目的。否则,我立刻通知保卫处。
空气瞬间凝固。连帽衫青年脸上的油滑笑容像退潮般迅速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的阴鸷和警惕。他微微眯起眼,像一头蓄势待发的野狼,打量着眼前这个一丝不苟、冷静得可怕的法医助理。停尸间冰冷的空气仿佛被无形的张力拉扯着,发出细微的嗡鸣。
对峙的沉默持续了几秒,青年紧绷的肩膀忽然垮塌了一丝,不是放弃,而是某种沉重的东西压了下来。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把连帽衫的帽子狠狠往后一掀,露出一张年轻却带着风霜和戾气的脸,眉骨处一道浅浅的旧疤让他看起来更显不羁。
操!他低骂了一声,声音沙哑,带着破罐子破摔的狠劲,行!你他妈有种!他猛地从裤兜里掏出一个磨损严重的旧皮夹,粗暴地翻开,手指有些颤抖地抽出一张小小的、边缘磨损发白的照片,几乎戳到顾铮眼前。
照片上是一个笑容明媚的年轻女孩,扎着马尾辫,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充满了生机。然而,青年粗粝的手指死死点着的,是照片边缘女孩腰侧露出的泳衣边缘——一道极其细微、几乎被阳光和海浪背景淹没的、细长的淡色疤痕。
看清楚了!看见这道线了吗陆野的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砂石,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般的痛楚和压抑了太久的疯狂,五年前!我妹陆小雨!去海边毕业旅行,人就他妈再没回来!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警察说是意外落水放他妈的狗屁!
他胸膛剧烈起伏,死死盯着顾铮,眼底那片压抑的火焰终于彻底燃烧起来,烧尽了所有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淬了毒的恨意和不顾一切的绝望:我找了她五年!五年!最后只从一个快咽气的黑诊所护工嘴里撬出点东西!他说…他说小雨被送去的时候,人还清醒!腰上就他妈有这种缝线!跟个艺术品似的!然后…然后人就没了!说是什么‘自愿捐赠’狗屁的自愿!
他的手指用力到指节发白,几乎要将照片捏碎,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扭曲变形:老子查了五年!所有线索,最后都他妈指向你们医学院接收的那些‘合法’捐赠的遗体!干干净净,手续齐全!我妹妹…我妹妹很可能就在这里面!就在你们那冰冷的柜子里,被当成‘教学材料’!他猛地指向顾铮身后那个标着X的停尸柜,眼神疯狂而绝望,这个X!他身上的线…是不是…是不是跟我妹的一样!
陆野的质问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顾铮冰封的心湖上,激起滔天巨浪。那张照片上的疤痕,虽然微小,但那种刻意隐蔽的缝合风格,与捐赠者X腹腔内的发现如出一辙!冰冷的实验室空气仿佛瞬间凝固成实体,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顾铮的指尖在裤缝边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镜片后的瞳孔骤然收缩。他没有立刻回答陆野的嘶吼,而是猛地转身,大步走向那个冰冷的金属柜。金属滑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停尸间里格外惊心。他毫不犹豫地拉开属于捐赠者X的抽屉,冰冷的白气涌出。
他戴上手套,动作快得惊人,再次精准地拨开X腹腔深处那道隐秘的缝合线区域。无影灯下,那细密、隐蔽、避开所有要害的针脚,与照片上女孩腰侧疤痕所暗示的手法,在顾铮脑中瞬间重叠、印证。
跟我来。顾铮的声音冷得像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他一把关上停尸柜,看也不看僵在原地的陆野,径直走向通往楼上解剖准备间的楼梯。
楼梯间狭窄、昏暗,只有安全出口指示灯幽幽的绿光。顾铮的脚步在台阶上发出沉闷的回响。陆野愣了一下,随即眼中爆发出孤狼般的凶光,毫不犹豫地跟了上去,脚步声急促而沉重,像擂在人心上的鼓点。
解剖准备间里堆满了各种器械和消毒用品,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化学药剂味道。顾铮砰地一声关上门,隔绝了外界。他背对着陆野,站在一张不锈钢操作台前,肩膀的线条绷得死紧。
缝线手法,顾铮终于开口,声音依旧冷硬,却像压抑着即将喷发的火山,高度一致。专业,隐蔽,目的明确——活体摘取肾脏。他猛地转过身,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陆野,你妹妹…很可能遭遇了同样的事。
这句话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陆野的心上。他身体剧烈地晃了一下,猛地一拳砸在旁边冰冷的金属器械柜上,发出哐当一声巨响!指骨瞬间红肿,他却感觉不到疼,只有灭顶的愤怒和悲伤汹涌而来,几乎将他撕裂。五年!五年的寻找、绝望、在黑暗里像野狗一样刨食线索…终于在这一刻,得到了最残酷的印证!
王八蛋…陆野的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低吼,眼眶赤红,身体因极致的情绪而微微颤抖,我要宰了他们!一个不留!
愤怒解决不了问题。顾铮的声音像冰水泼下,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只会让你变成下一个躺在停尸柜里的人,或者…让你妹妹永远沉冤莫雪。他盯着陆野那双燃烧着疯狂火焰的眼睛,想找到她或者至少,找到真相,让那些人付出代价
陆野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双眼死死锁住顾铮,胸膛剧烈起伏,像拉风箱一样喘着粗气。
那就合作。顾铮一字一顿,清晰无比,用你的‘方法’,加上我的‘眼睛’。你查人,我查物。找出这条线上所有沾血的人。
合作陆野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满是嘲讽和深不见底的不信任,跟你你们这些穿着白大褂的‘体面人’跟那些把我妹妹当成材料的‘体面机构’穿一条裤子的
顾铮的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抿了一下,这是他极少表露情绪的动作。我是法医助理顾铮,他声音毫无波澜,像在陈述一个冰冷的客观事实,我的职责是解读尸体诉说的真相,无论这真相指向何方,会掀翻多少‘体面’的屋顶。他向前逼近一步,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如解剖刀,剖开陆野的愤怒直视其内核,你怀疑体制,而我,此刻,只相信这具尸体上的证据和你妹妹照片上的那道线。愤怒是你的燃料,但想烧到真正的仇人,你需要我的专业知识来导航。否则,你只是在黑暗里乱撞的飞蛾。
他顿了顿,语气更冷,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选择权在你。继续当个愤怒的孤狼,或者,暂时收起你的爪子,和我这个‘书呆子’一起,顺着这条缝合线,把藏在下面的蛆虫一条条揪出来。
陆野死死盯着顾铮,胸膛剧烈起伏,汗水混着灰尘从他额角滑落。实验室冰冷的空气似乎凝固了。五年来支撑他活下去的只有愤怒和复仇的执念,他从未信任过任何人,尤其是穿着制服、代表秩序的人。但眼前这个冷得像块冰、说话刻板得像机器的法医助理…他眼底深处那种对真相近乎偏执的纯粹,像黑暗里唯一稳定的坐标。妹妹腰上那道缝线,和X腹腔里的痕迹,是唯一能抓住的稻草。
操!陆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字,猛地抬手用袖子狠狠抹了一把脸,抹去了眼角几乎要失控的湿意,也抹去了最后一丝犹豫。他抬起头,眼神像淬了火的刀子,虽然依旧凶狠,但那股孤注一掷的疯狂沉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狠厉。陆野。道上混的时候,别人叫我‘野狗’。他报上名字,带着自嘲和野性,怎么查你说!
分工。顾铮立刻进入状态,没有丝毫拖泥带水。他迅速拿出那个不离身的黑色笔记本,翻到空白页,语速快而清晰,第一,遗体。我会利用一切机会,秘密对X进行更深入的检查,寻找生物检材残留、精确判断手术时间窗、分析缝线和手法细节,锁定可能的工具来源。同时,我会想办法查捐赠流程的原始记录,看是哪个环节被渗透。
他飞快地在纸上写下几个关键词:生物检材(麻醉剂消毒剂)、缝线材质溯源、手术时间推断、捐赠流程漏洞。
第二人。顾铮的目光转向陆野,X生前所有社会关系、活动轨迹、经济状况——尤其关注他死前一个月内是否有异常大额债务突然清偿,或不明来源的收入。查他最后接触过哪些医疗机构,特别是非正规的‘健康咨询’、‘私人诊所’。还有,他笔尖顿了一下,重重写下两个字,你妹妹的旧案档案。所有能找到的,无论多碎。重点是,她最后被目击或联系的地点、时间,以及那个‘黑诊所’的任何信息。
陆野听着,眼神越来越亮,像黑暗中的狼锁定了猎物。顾铮条理分明的指令,精准地戳中了他最擅长也最熟悉的领域——在城市的阴影里挖掘那些官方档案里永远不会记载的真实。
黑诊所…陆野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眼中闪过刀锋般的冷光,老子当年就摸到过一个耗子洞,在‘三不管’的南城老区,挂羊头卖狗肉的‘康源健康咨询中心’。那老护工临死前,就吐了这个名儿。他声音压低,带着一股血腥气,小雨…最后手机信号消失的区域,也在那附近。
康源…顾铮在笔记本上用力圈出这个名字,像锁定了一个关键的靶点。查它。查它背后的人,尤其是主刀的医生。查它最近是否还在‘运作’。
明白!陆野咧开嘴,露出一口白牙,笑容里却毫无温度,只有嗜血的兴奋,挖地三尺,老子也把他刨出来!
冰冷的实验室灯光下,两个截然不同的灵魂被一条罪恶的缝合线强行捆绑在一起。怀疑如同实质的荆棘缠绕在每一次接触中。
顾铮像一尊沉默的石像,扎根在医学院的解剖室和档案堆里。他利用深夜值班的机会,像幽灵般潜回解剖准备间。捐赠者X的遗体被再次置于无影灯下,这一次,没有教授,没有学生,只有顾铮和冰冷的工具。他小心地避开那道隐秘的缝合线,用最精细的器械提取腹腔深处可能残留的微量组织样本。每一次操作,福尔马林的气味混合着真相的冰冷触感,都让他指尖发凉,但动作却稳如磐石。
乙醚残留…浓度极低…混合了某种未注册的强效肌松剂…他对着显微镜,低声记录在黑色笔记本上,字迹如同刻印,缝线…聚丙烯合成…特定型号…常用于显微外科…冰冷的数字和术语,是他对抗黑暗的武器。同时,他利用数据库权限,像黑客般检索着捐赠流程的电子日志,追踪每一个经手X档案的名字,寻找着系统里那可能存在的、被精心抹去的痕迹。
另一边,陆野则像一滴融入城市污水的墨,消失在霓虹与阴影交织的街头。他熟练地穿行在破败的巷弄,用现金和模糊的承诺敲开一扇扇紧闭的门。南城老区的地下信息市场是他的猎场。他找到当年混迹时认识的线人老鬼,一个蜷缩在廉价录像厅角落里的干瘪老头。
康源老鬼浑浊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警惕地打量着陆野,那地方…邪性。早几年就他妈关了,条子扫过场子。可最近…他压低声音,凑近陆野,一股劣质烟草和腐败的气息扑面而来,听说换了个壳子,还在老地方附近转悠。‘医生K’…道上有人提过这名号,手稳,心黑,专接…‘快钱’活儿。只认熟客介绍,神出鬼没。
陆野不动声色地塞过去几张皱巴巴的钞票:X四十八岁,男,烂赌鬼。死前一周,他欠‘刀疤刘’的高利贷,谁清的
老鬼飞快地收好钱,声音更低了:清账嘿…那笔烂账是‘疤哥’亲自销的!听说是上头有人发话,让抹平…代价嘛…他做了个割肾的手势,眼神阴森。
线索碎片在深夜的秘密据点——一个废弃的旧仓库里汇集。霉味、灰尘和紧张感弥漫在空气中。
乙醚混合强效肌松剂,残留指向死亡前2-3小时手术。缝线指向特定医疗器械供应商,非正规渠道流出。顾铮指着笔记本上的分析,语气冰冷精确,捐赠流程记录在X档案移交环节有17分钟空白期,系统日志疑似被覆盖。覆盖时间点吻合行政科王副主任的深夜登录记录。
康源诊所还在,换汤不换药!主刀就是‘医生K’,手黑心狠!陆野急切地接话,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画出潦草的诊所位置图,X死前一周,他的赌债被一个叫‘疤哥’的高利贷头子亲自销账!代价就是这个!他猛地指向顾铮笔记本上肾脏的示意图,眼中怒火燃烧,跟我妹当年一样!流程!他妈的就是个吃人的流程!
他掏出几张模糊的偷拍照片,是南城老区一栋不起眼的破旧小楼后门。‘医生K’的耗子洞!后门有个废弃的通风管道入口,锈死了,但老子有办法弄开!前门有监控和报警器,硬闯不行!
顾铮的目光锐利地扫过照片和地图,大脑飞速运转,整合着冰冷的物证和陆野带回的、带着血腥味的人脉情报。目标:诊所内部。核心证据:手术记录、财务账本、受害者名单。必须拿到原件或不可篡改的影像。他看向陆野,你的通道,我的勘查。时间:明晚凌晨两点。诊所内部结构
一层候诊加药房,二层手术室加办公室。‘医生K’的电脑和保险柜肯定在二楼!陆野语速飞快,眼中闪烁着孤注一掷的凶光,后门通风管道通到地下室杂物间,从那里上楼梯就是一层药房后面!药房有个小门通走廊,锁是老式的,我能搞定!上二楼的楼梯在走廊尽头!
风险极高。顾铮的声音毫无波澜,但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医生K’可能携带武器。诊所内部可能还有未知安保或人员。
怕死就不来了!陆野啐了一口,眼神像淬了毒的刀子,干了!为了小雨,为了X,为了那些被当成材料的活人!明晚两点,诊所后巷垃圾箱后面碰头!
就在陆野话音落下的瞬间,仓库深处堆积的废旧纸箱后面,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几不可闻的金属碰撞声!像是不小心踢到了空罐头!
两人脸色骤变!顾铮反应快如闪电,一把抄起地上的强光手电筒,猛地朝声音来源的方向按亮!刺眼的光柱如同利剑,瞬间撕裂黑暗!
谁!陆野同时暴喝,身体已如猎豹般弓起,手闪电般摸向腰间——那里别着一把沉重的多功能战术笔,尖锐的破窗锥在昏暗光线下闪着寒光。
光柱尽头,一个模糊的黑影在纸箱堆后猛地缩了一下!随即是慌乱的、跌跌撞撞的脚步声朝着仓库另一个出口狂奔而去!
妈的!被盯上了!陆野低吼一声,没有丝毫犹豫,像离弦之箭般朝着黑影逃窜的方向猛追过去!脚步声在空旷的仓库里激起巨大的回音。
顾铮的心猛地一沉,没有立刻跟上陆野。他迅速关掉手电,将自己重新隐入更深的阴影,像融化的冰。他没有去看陆野追击的方向,而是将锐利如鹰隼的目光投向他们刚才停留的位置——他那个摊开的、记录着所有核心线索的黑色笔记本!
借着仓库高处破窗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一线月光,顾铮清晰地看到,就在刚才陆野暴起追敌、带起一阵风的瞬间,笔记本边缘几张记录着关键化学式和诊所结构图的散页,被气流猛地掀飞起来,打着旋儿飘落向旁边的杂物堆!
几乎是同时,仓库另一个方向,靠近他们刚才进来的入口处,另一个更轻捷、更鬼祟的黑影无声无息地贴墙摸了进来!目标极其明确——正是那几张飘落的、记录着致命信息的纸页!显然,刚才的金属碰撞声和逃窜的黑影,只是吸引陆野注意力的诱饵!真正的目标是这些证据!
顾铮的血液瞬间冰冷,但大脑却异常清醒。他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身体贴着冰冷的墙壁,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移动。他精准地判断着那个鬼祟黑影的移动轨迹,计算着自己与飘落纸页的距离。
就在那个黑影的手即将触碰到其中一张飘落的图纸时,顾铮动了!他像一道无声的闪电,猛地从侧面的阴影中扑出!不是扑向黑影,而是扑向那几张即将落入敌手的纸页!
他的动作迅猛而精准,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在黑影惊愕的瞬间,顾铮的手已经抢先一步,死死攥住了那几张飘飞的纸!同时,他借着扑出的巨大惯性,肩膀狠狠撞向旁边一个倚靠着墙、布满灰尘的废弃金属档案柜!
哐——当——!!!
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在死寂的仓库里猛然炸开!沉重的金属档案柜被顾铮全力一撞,带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轰然朝着那个鬼祟黑影的方向倾倒下去!巨大的阴影如同死神的镰刀当头罩下!
黑影发出一声短促惊恐的尖叫,再也顾不上去抢纸页,狼狈不堪地就地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倒塌的柜子!金属砸地的巨响和弥漫的灰尘瞬间充斥了整个空间!
巨大的噪音也惊动了远处正在追击第一个黑影的陆野。他猛地刹住脚步,意识到中了调虎离山之计,立刻咒骂着折返!
那个被柜子逼退的黑影见势不妙,毫不犹豫地转身就逃,瞬间消失在仓库深处的黑暗里。
灰尘弥漫中,顾铮紧握着那几张失而复得、沾满灰尘的纸页,靠在冰冷的墙壁上,胸口剧烈起伏。刚才那一下撞击,肩膀传来一阵闷痛。陆野气喘吁吁地冲回他身边,脸上带着被戏耍的狂怒和一丝后怕。
妈的!两个王八蛋!声东击西!陆野看着顾铮手里攥着的纸,又看了看倒塌的档案柜,瞬间明白了刚才的凶险,你…没事吧
顾铮摇摇头,将纸页小心地折叠好,塞进贴身的衣袋。他推了推有些歪斜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冰冷得如同西伯利亚冻原。诊所。明晚。必须拿到铁证。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比陆野的狂怒更深沉、更决绝的力量。刚才的袭击,像一盆冰水,浇灭了最后一丝侥幸,只留下刺骨的杀机和孤注一掷的决然。
黑暗像粘稠的墨汁,将南城老区那条狭窄肮脏的后巷彻底吞没。浓烈的垃圾腐败味和尿臊气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背景气味。顾铮背靠着冰冷粗糙、布满涂鸦的砖墙,将自己缩在巨大的、散发着恶臭的绿色垃圾箱投下的阴影里。他穿着深色的连帽运动衫,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紧抿的、毫无血色的嘴唇和紧绷的下颌线。手腕上廉价电子表的幽绿荧光显示:01:58。秒针每一次跳动,都像敲在他绷紧的神经上。
轻微的摩擦声如同幽灵的低语,从头顶上方传来。顾铮猛地抬头,瞳孔在黑暗中急剧收缩。
一个黑影如同壁虎般紧贴在诊所后墙高处,正小心翼翼地撬动着一块锈蚀严重的通风口格栅。是陆野。他动作轻巧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长期混迹阴影练就的本能。几缕月光吝啬地穿透厚重的云层,短暂地照亮了他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和专注到极致的眼神。
咔哒。一声轻响,格栅被卸下。陆野像泥鳅一样,无声无息地滑进了那漆黑的洞口,消失在诊所内部。
顾铮深吸一口气,压下胃里因紧张和刺鼻气味带来的翻腾感。他再次确认了巷口无人,像一道融入夜色的影子,迅速移动到通风口下方。陆野的手从黑暗中伸了出来,顾铮抓住,一股力量传来,将他利落地拉了上去。
通风管道内弥漫着陈年的铁锈味、灰尘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药物混合气息,狭窄得仅容一人匍匐爬行。顾铮紧跟在陆野身后,手肘和膝盖在冰冷的金属管壁上摩擦,发出极其细微的沙沙声,每一次都让他心跳加速。黑暗中,只有两人压抑的呼吸声。
管道尽头向下垂直。陆野率先滑下,落入一片更浓重的黑暗和杂物堆积的霉味中——诊所的地下室杂物间。他落地无声,像一只蓄势待发的黑豹,侧耳倾听着上方的动静。
死寂。
陆野摸到杂物间通往一层药房的小门,锁是老式的弹子锁。他掏出两根细长的特制钢针,动作稳定而轻柔地探入锁孔。黑暗中,只有钢针与锁芯金属摩擦发出的、几不可闻的细微声响。顾铮站在他身后,屏住呼吸,手心里全是冷汗。时间仿佛被拉长了无数倍。
嗒。一声轻若蚊蚋的机括弹开声。陆野轻轻一推,小门无声地滑开一道缝隙。一股更浓烈的消毒水和药味扑面而来。
药房内一片漆黑。陆野闪身而入,顾铮紧随其后。月光透过高高的、积满灰尘的气窗,在地面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一排排药架如同沉默的墓碑,矗立在黑暗中。陆野目标明确,无声地移动到药房通往内部走廊的那扇门前,再次开始他的开锁作业。
顾铮则停在原地,目光锐利地扫视着药房内部。他的视线落在角落一个不起眼的带盖医疗垃圾桶上。一种法医的本能直觉驱使着他。他戴上超薄的乳胶手套,小心翼翼地掀开桶盖。里面是些废弃的纱布、棉签和空药瓶。他屏住呼吸,轻轻拨开最上面的垃圾。
一抹极其微弱的、不同于碘伏或酒精的刺鼻化学气味钻入鼻腔。他眼神一凝,动作更加小心,用镊子从垃圾深处夹出几片沾有干涸深褐色污渍的纱布碎片。他迅速取出随身携带的微型证物袋和一支微光手电。
拧亮手电,调到最低档。幽蓝的冷光下,他仔细辨认着纱布上的污渍,凑近闻了闻残留的气味。几秒钟后,他对着微型录音笔(手机伪装)用气声低语:…发现废弃纱布,沾染物初步判断为七氟醚残留混合少量人体组织液…与遗体残留麻醉剂类型部分吻合…操作者清理痕迹仓促…他小心地将纱布碎片放入证物袋密封。
就在这时,陆野那边传来极其轻微的咔哒声——走廊的门锁也开了。陆野回头,朝顾铮打了个安全的手势。
两人如同幽灵般滑入走廊。走廊狭长,尽头是通往二楼的楼梯。空气里消毒水的味道更浓,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令人不安的铁锈味。月光在这里几乎消失,只有远处楼梯口一个安全出口指示牌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将两人的影子拉得细长扭曲,如同鬼魅。
陆野在前,脚步轻得如同猫科动物,每一步都精确地落在阴影最浓处。顾铮紧随其后,心跳如擂鼓,每一次呼吸都控制到最轻。死寂像沉重的帷幕笼罩着他们,只有自己血液奔流的声音在耳膜里轰鸣。楼梯越来越近,那幽绿的指示牌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突然!
嗡——
一声极其轻微、但在绝对寂静中却如同惊雷般的电子蜂鸣音,毫无征兆地从楼梯下方、靠近地面的阴影里响起!紧接着,一道刺眼的红色激光网格瞬间在楼梯入口处亮起,如同凭空出现的一张猩红蛛网!
红外报警!陆野脸色剧变,低吼出声!他猛地刹住脚步,硬生生停在离激光网格不足半米的地方!
几乎在报警声响起的同一瞬间,二楼楼梯口正上方,一个隐蔽的半球形监控探头猛地亮起微弱的红光,镜头无声地转动,锁定了下方闯入的两人!
被发现了!上楼!快!陆野的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而嘶哑变形!他知道,警报一响,留给他们的时间可能只有几十秒!医生K随时可能出现!
退路已断!顾铮眼中寒光爆射,没有丝毫犹豫!他猛地越过陆野,目标极其明确——不是躲避,而是冲向那致命的激光报警器!他看到了隐藏在角落墙壁上的主机盒!
给我十秒!顾铮的声音冷得像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
陆野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他没有冲向楼梯,而是猛地转身,背对着顾铮,面向药房和走廊入口的方向,身体半蹲,肌肉紧绷如钢索,像一堵准备迎接冲击的人墙!他反手抽出了那把沉重的战术笔,尖锐的破窗锥在黑暗中闪烁着冰冷的杀意!他知道,这十秒,是用命换来的!他必须挡住任何可能从楼下或后方袭来的威胁!
顾铮冲到报警器主机旁,动作快得出现了残影。他飞快地从工具腰包里掏出一个袖珍的多功能螺丝刀组,借着安全出口指示灯那点幽绿的光,手指稳定得可怕,精准地拧开主机外壳的微型螺丝。盖子掀开,里面是密密麻麻的线路板。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被拉长成煎熬。警报蜂鸣音如同死神的倒计时,疯狂地刺激着耳膜。
汗水瞬间浸透了顾铮的额发。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如同扫描仪般掠过那些五颜六色的线路。他的大脑在疯狂运转,回忆着电子报警系统的常见电路原理图。
找到了!一根连接主电源的粗红线,一根连接备用电池的黄线,还有两根细小的信号传输线(一蓝一白)。切断主备电源能暂时瘫痪,但系统可能触发最后的无线报警信号!必须干扰信号传输!
没有时间犹豫!顾铮眼中厉色一闪,左手拇指和食指的指甲如同手术钳般精准地抠住那根关键的蓝色信号线,右手螺丝刀尖锐的刀头毫不犹豫地狠狠刺向旁边的白色信号线!他要制造一个瞬间的强短路!
滋啦——!
一簇刺眼的蓝色电火花猛地爆开!伴随着一股焦糊味!刺耳的蜂鸣音戛然而止!楼梯口的红色激光网格瞬间熄灭!
走!顾铮低喝,声音带着一丝电击后的微颤,猛地合上主机盖,甚至来不及拧螺丝!
就在激光网格消失的瞬间,陆野已经像出膛的炮弹,一步跨过原本是死亡陷阱的楼梯口,朝着二楼猛冲!顾铮紧随其后!
然而,就在陆野的脚踏上二楼走廊坚硬地砖的刹那——
咔哒。
前方走廊深处,一扇厚重的、印着手术中红灯标识的磨砂玻璃门,被从里面缓缓推开。
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穿着熨帖的深灰色衬衫,外面松松套着一件白大褂,身形瘦削,面容在走廊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有些模糊不清,但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像手术台上的无影灯,冰冷、专注,不带一丝人类的情感。他手里没有枪,只随意地拎着一把闪着森然寒光的手术刀,锋利的刀刃在安全指示灯幽绿的光线下,反射出令人心悸的冷芒。
医生K…陆野从牙缝里挤出这个名字,身体瞬间绷紧到极限,像一张拉满的弓,手中的战术笔紧握,破窗锥直指前方。滔天的恨意如同岩浆般在他眼底奔涌,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就是这个人!就是这双手!可能夺走了小雨!
医生K的目光扫过陆野那张因愤怒而扭曲的脸,又落到后面顾铮冰冷沉静的脸上,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弧度。
看来,我的‘教学标本’引来了两只不安分的小老鼠。他的声音不高,甚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稳,如同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深夜造访,是急着…来上最后一课吗他手中的手术刀,极其轻微地转动了一下角度,寒光流转,锁定了冲在最前的陆野。
冰冷的杀机,如同实质的寒流,瞬间席卷了整个二楼走廊!
手术刀在幽绿的光线下划出一道惨白的弧光,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直刺陆野的咽喉!快!准!狠!没有丝毫拖泥带水,带着一种外科医生特有的、剥离生命般的精准与冷酷!
陆野瞳孔骤然收缩!五年来无数次在噩梦中预演的场景骤然降临!极致的愤怒和复仇的渴望瞬间点燃了他全身的血液!他不退反进,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身体猛地向右侧拧转,同时左手闪电般向上格挡,试图用战术笔坚固的笔身架开那致命的一刀!右手则紧握成拳,带着全身的力量和五年的恨意,狠狠砸向医生K那张令人作呕的、平静的脸!
铛!
一声刺耳的金铁交鸣!手术刀锋利的刀尖在战术笔的钛合金笔身上刮出一溜刺眼的火星!巨大的冲击力让陆野手臂一阵酸麻!但医生K的手臂却稳如磐石,仿佛刚才那石破天惊的一击只是随手为之!陆野的拳头擦着医生K的脸颊掠过,只打中了空气!对方仅仅是头部极其轻微地一偏,就避开了这含恨一击!
好快的反应!好稳的手!陆野心头剧震!
就在陆野一击落空、旧力刚去新力未生的瞬间,医生K握刀的手腕如同毒蛇般诡异一翻!寒光再闪!手术刀放弃了咽喉,如同跗骨之蛆,迅捷无比地抹向陆野因挥拳而暴露出的左侧肋下!角度刁钻狠辣,直指肾脏位置!
太快了!陆野根本来不及回防!死亡的阴影如同冰水当头浇下!
小心!
一声低沉的厉喝在陆野身后炸响!是顾铮!他并没有盲目冲上前加入战团,而是在陆野冲出的瞬间,目光如同雷达般扫过走廊环境!他看到了医生K身后那扇敞开的、亮着手术中红灯的手术室门!看到了门内操作台上凌乱摆放的器械盘!就在陆野陷入致命危机的千钧一发之际,顾铮动了!他像一道离弦的箭,目标不是医生K,而是那间敞开的手术室!
他几乎是扑进去的!身体擦着门框,带起一阵风!他的右手快如闪电,一把抄起操作台器械盘里一个装着大半瓶透明液体的玻璃瓶!瓶身上没有任何标签!
时间仿佛被压缩到了极限!顾铮甚至来不及思考瓶子里是什么!他拧开瓶盖,将瓶子里的液体朝着医生K的后背和陆野身前那片狭小的空间,用尽全身力气狠狠泼了出去!
哗啦——!
透明的液体如同骤雨般当头淋下!
医生K那精准抹向陆野肾脏的致命一刀,被这突如其来的、带着刺鼻化学气味的雨猛地打断!冰冷的液体溅入他的后颈,有几滴甚至飞溅到了他的侧脸!他身体极其轻微地一震,手上的动作出现了一丝极其短暂的迟滞!那双冰冷的眼睛里,第一次闪过一丝意外和被打扰的愠怒!
就是这零点几秒的迟滞!
对陆野来说,就是生与死的天堑!求生的本能和千锤百炼的街头反应让他抓住了这转瞬即逝的机会!他放弃了所有攻击,身体借着刚才拧转的势头,不顾一切地拼命向后仰倒!整个人如同被伐倒的木头,重重地砸向冰冷的地砖!
嗤——!
冰冷的刀锋几乎是贴着他的胸前皮肤划过!锋利的刀刃轻易地划开了他深色运动衫的前襟,在他胸前的皮肤上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细长的血线!火辣辣的剧痛传来,但避开了内脏!
陆野重重摔倒在地,后脑勺磕在地砖上发出闷响,眼前金星乱冒,但劫后余生的狂喜和更深的暴怒瞬间点燃了他!
操你妈!陆野的怒吼如同受伤野兽的咆哮,他躺在地上,双腿猛地向上狠命蹬出!目标是医生K的下盘膝盖!
医生K一击落空,又被液体淋湿,眼中戾气暴涨!他看也不看地上陆野的反击,身体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柔韧向后小跳半步,轻易避开了陆野的蹬踹。他的目光如同冰锥,瞬间锁定了泼出液体的顾铮!手术刀在他指间翻转,寒光流转,杀意瞬间转移!
找死!医生K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情绪,冰冷的怒意。他一步踏出,手术刀化作一道追命的寒光,直刺顾铮的胸口!速度比刚才攻击陆野时更快!更狠!
顾铮泼出液体后,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还保持着前冲的姿势,根本来不及闪避!那冰冷的刀锋带来的死亡气息瞬间将他笼罩!福尔马林的气味、冰冷的刀光、童年记忆里手术室刺眼的灯光和亲人苍白的脸…无数碎片轰然炸开!眼前一片血红!剧烈的眩晕和窒息感如同巨手攥紧了他的喉咙和心脏!晕血症…在死亡的绝对威胁下,以最狂暴的姿态凶猛反扑!
完了!
顾铮的瞳孔因为恐惧和生理性的失控而涣散,身体僵硬,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点寒芒在视野中急速放大!
就在刀尖即将刺入顾铮胸口的刹那!
一道身影如同疯虎般从地上弹射而起!是陆野!他根本不顾自己胸前的伤口剧痛,更不顾医生K随时可能回身补刀的危险!他眼中只剩下顾铮那张瞬间失去血色的、因极度恐惧而僵硬的脸!一股从未有过的、超越复仇本能的冲动驱使着他!他用尽全身的力气,如同炮弹般狠狠撞在顾铮身侧!
躲开——!
嘶吼声伴随着沉重的撞击声!
顾铮被陆野这亡命一撞,整个人斜着飞了出去,重重撞在走廊冰冷的墙壁上,剧痛让他瞬间清醒了几分!
噗嗤!
一声令人牙酸的、利刃刺入血肉的闷响,清晰地传入顾铮刚刚恢复一丝清明的耳中!
时间仿佛定格。
陆野撞开顾铮后,身体因为巨大的惯性无法收住,前冲的势头让他将自己送到了原本刺向顾铮的刀锋轨迹之上!
医生K那柄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毫无阻碍地、深深地捅进了陆野的左肩!刀尖甚至从肩胛骨后方透出了一小截!鲜血如同泉涌,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身子!
陆野的身体猛地一僵!巨大的疼痛让他眼前一黑,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野兽濒死般的闷哼!但他没有倒下!借着前冲的余势,他竟然用受伤的肩膀死死顶住了医生K持刀的手臂!同时,他沾满鲜血的右手,如同铁钳般死死抓住了医生K握刀的手腕!鲜血顺着他的手臂和医生K的白大褂袖管汹涌流淌,瞬间染红了一大片!
呃啊——!陆野的嘶吼因为剧痛而变形,带着血沫,但眼神却燃烧着疯狂到极致的火焰,顾铮!…拿东西!!他用尽最后的力气嘶喊,用身体死死锁住医生K!
这电光火石间的惨烈变故,让医生K也出现了极其短暂的错愕!他没想到这个小老鼠竟然会用身体去挡刀,更没想到对方在中刀后还能爆发出如此恐怖的力量锁住他!
就是这瞬间的错愕!
被撞飞在墙边、目睹了陆野肩头爆开血花、身体被利刃贯穿的顾铮,大脑中那因晕血和恐惧而翻腾的血色狂潮,被一股更冰冷、更暴烈的洪流瞬间冲垮!
陆野!为了救他…被捅穿了肩膀!
童年记忆里亲人冰冷的尸体、福尔马林的气味、手术刀的寒光…所有恐惧的碎片,在眼前这真实而惨烈的血色面前,轰然崩塌!
不能倒下去!
一股前所未有的、冰冷的暴怒如同核爆般从顾铮灵魂深处炸开!瞬间驱散了所有眩晕和软弱!他的眼神变得如同手术刀般锐利、冰冷、不带一丝情感!只有纯粹到极致的杀意和救人的本能!
他的目光越过纠缠在一起的陆野和医生K,死死锁定了手术室内操作台——那个他刚才抓起的、泼出不明液体的瓶子旁边,还有一个更大的、深棕色的玻璃瓶!瓶身上贴着一个醒目的骷髅头标签和乙醚字样!旁边还有一盒未开封的注射器!
没有一丝犹豫!顾铮像一道撕裂黑暗的闪电,再次扑入手术室!他的动作快得超越了极限,带着一种与死神赛跑的决绝!他一把抓起那瓶乙醚,粗暴地撕开注射器的包装,拔掉针头保护套,将粗大的针头狠狠扎进乙醚瓶的橡胶塞!
滋——
针筒活塞被猛地向后拉起!透明的乙醚液体被迅速抽入粗大的针筒!
顾铮转身!眼神如冰!针筒在他手中,不再是医疗工具,而是一把淬毒的匕首!他一步踏出手术室!
走廊里,陆野脸色惨白如纸,额头青筋暴起,汗水混合着鲜血滚滚而下,身体因为剧痛和失血而剧烈颤抖,但他依旧用残存的意志和身体死死锁着医生K的手臂!医生K眼中戾气狂涌,正试图发力抽刀,另一只手狠狠击打陆野受伤的肩头!
放手!医生K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惊怒!
就在医生K发力挣脱的瞬间!
顾铮到了!
他没有丝毫停顿!借着冲势,紧握那支抽满了乙醚的粗大针筒,如同握着刺刀冲锋的战士,用尽全身力气,将闪着寒光的粗大针头,狠狠扎进了医生K因为发力而暴露出的、毫无防护的脖颈侧面!
位置精准!颈动脉三角区!
呃——!医生K的身体猛地一僵!眼睛瞬间瞪得滚圆,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和剧痛!他所有的动作都停滞了!
顾铮眼神冰冷得如同万载寒冰,拇指毫不犹豫地、用尽全力按下了针筒的活塞!
噗——
针筒内足足30毫升的高浓度液态乙醚,在巨大的压力下,被瞬间、全部注入医生K的颈动脉!
嗬…嗬嗬…医生K的喉咙里发出破风箱般的怪响,眼珠瞬间充血凸出!乙醚通过动脉血流的冲击,几乎在几秒钟内就疯狂涌入他的大脑!强烈的窒息感和中枢神经的麻痹感如同海啸般将他吞没!他握刀的手瞬间失去了所有力量,手术刀当啷一声掉落在染血的地砖上。他身体剧烈地抽搐起来,脸色由红转青紫,双手徒劳地抓向自己的脖子,像一条离水的鱼,眼神中的冰冷和掌控彻底被极致的痛苦和死亡的恐惧取代。
砰!沉重的身体终于失去了支撑,直挺挺地向后栽倒,重重砸在地上,四肢还在无意识地抽搐,口鼻中溢出白沫,发出濒死的嗬嗬声。
顾铮看也没看倒地的医生K,一把拔掉空针筒扔开。他冲到陆野身边。陆野在医生K倒下的瞬间,也再也支撑不住,身体晃了晃,靠着墙壁软软地滑坐下去,肩头的伤口血流如注,瞬间将他身下的地砖染红了一大片。他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失去了所有血色,呼吸急促而微弱,眼神开始涣散,但嘴角却艰难地扯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
别说话!撑住!顾铮的声音嘶哑,带着前所未有的急促。他一把撕开陆野肩头的衣服,露出那个狰狞的、贯穿的伤口,鲜血汩汩涌出。他目光扫过手术室,看到器械盘里的止血钳和纱布卷。
他冲进去抓起东西,跪在陆野身边,动作快如闪电,带着一种在解剖台上才有的、超越恐惧的绝对冷静。他用止血钳精准地夹住伤口附近最汹涌的出血点,然后用大卷的纱布死死压住伤口,用尽全身力气进行压迫止血!
呃…剧烈的疼痛让陆野身体猛地一抽,冷汗如瀑,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让自己昏过去,涣散的目光艰难地投向顾铮身后那间敞着门的办公室,…里面…证据…
我知道!先止住你的血!顾铮低吼,手下用力更重,纱布瞬间被鲜血浸透,但他不敢有丝毫放松。他飞快地脱下自己的运动衫,撕成布条,将压住伤口的纱布死死捆扎固定在陆野肩上,打了一个死结。
做完这一切,他扶着陆野靠墙坐稳。坚持住!别睡!他急促地说完,猛地起身,冲进了医生K的办公室。
办公室不大,陈设简单却透着一股冰冷。顾铮的目光如同探照灯般扫过。没有电脑!他的心脏猛地一沉!难道…
他的视线落在角落一个嵌入墙壁、极其厚重、带着机械密码转盘的保险柜上!柜门紧闭,像一张嘲讽的嘴。
时间!陆野在流血!外面倒地的医生K随时可能缓过来(虽然可能性极低)!
顾铮冲到保险柜前,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密码…医生K这种人会用什么密码生日不可能!诊所成立日开业纪念他强迫自己冷静,目光扫视桌面。一本摊开的、看似普通的医学期刊吸引了他的注意。期刊日期是上个月的,但翻开的那一页,页眉处有一行极其潦草的、铅笔写下的数字:1127。像是随手记下的页码。
1127顾铮的心跳陡然加速!他没有任何犹豫,抓住保险柜的密码转盘,深吸一口气,飞快地顺时针拧向11,逆时针拧向27,再顺时针拧向…他停住了。通常三位数。最后一位他的目光再次落在那本期刊上。日期他瞥了一眼期刊封面下方的出版日期:11月27日。
就是它!顾铮眼中精光爆射!他猛地将转盘顺时针拧向27(日期中的日)!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开声!厚重的保险柜门应声弹开一条缝隙!
顾铮一把拉开柜门!里面没有现金珠宝,只有几份文件和一个厚厚的、深棕色硬皮封面的笔记本!他抓起笔记本,迅速翻开!
只一眼!顾铮的血液几乎冻结!
笔记本的内页,赫然是一份详细得令人发指的账本!左侧一列是日期和代号(如供体X-48M、供体YL-22F),中间是货物描述(左肾A+、肝源B-),右侧则是金额(后面跟着一串串令人心惊的零)和几个潦草的代号(像是买家或中间人)!在供体YL-22F那一行后面,备注栏里清晰地写着:处理方式:教学捐赠(市医学院)。
YL…陆小雨22F二十二岁,女性!
而在最新的几页,日期就在最近几天,赫然记录着几个新的代号:供体待定A、供体待定B…状态栏标注着:已评估,待渠道确认!
这根本不是账本!这是用生命书写的死亡名录!
顾铮强忍着滔天的愤怒和恶心,飞快地掏出手机,调出摄像头,对着账本的关键页面,尤其是记录了陆小雨(YL-22F)和那几个待定供体的页面,以及首页标注着几个疑似上家代号的页面,连续按下快门!闪光灯在昏暗的办公室里刺眼地闪烁!
拍完照,他将账本塞进自己贴身的衣服里,转身冲出办公室。
走廊里,陆野靠着墙,头歪在一边,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像纸,呼吸微弱。医生K躺在地上,身体偶尔抽搐一下,口吐白沫,但显然乙醚的作用还在持续。
顾铮冲到陆野身边,探了探他的颈动脉,还有搏动,但非常微弱。他不敢再耽搁,掏出自己的手机,手指因为紧张和愤怒而微微颤抖,拨通了报警电话和急救电话。
喂!110吗南城区废弃康源诊所,二楼!发生恶性伤人事件!有人重伤!凶手已被制服!现场发现非法器官交易关键证据!请立刻派人!再叫救护车!伤者失血过多!快!
他语速极快,声音嘶哑却无比清晰,报完地址,不等对方多问就挂断了电话。
做完这一切,他脱下仅剩的T恤,用力撕扯成布条,再次加固陆野肩头的压迫包扎。鲜血依旧在缓慢渗出,染红了层层布料。
陆野…陆野!听到吗顾铮拍打着陆野冰冷的脸颊,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救护车马上到!撑住!你妹妹…有线索了!账本…我拿到了!
陆野的眼皮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长长的睫毛上沾着细小的血珠,但他没能睁开眼睛,只是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唔…声。
顾铮紧紧握住陆野那只没有受伤的手,那只手冰冷得吓人。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走廊两头——一头是垂死的恶魔,一头是濒死的同伴。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乙醚的甜腻气味和死亡的气息。时间从未如此漫长。
不知过了多久,远处终于传来了由远及近、撕破夜空的警笛声和救护车的鸣响,如同天籁。
当第一束警用手电筒的强光刺破二楼走廊的黑暗时,顾铮紧绷到极限的神经终于松懈了一丝。他依旧紧紧握着陆野冰冷的手,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全副武装的警察迅速控制了现场,医护人员小心翼翼地抬走了昏迷不醒、气息微弱的陆野。
做完冗长而压抑的笔录,走出警局大门时,天色已蒙蒙亮。夏日的清晨,本该是清新的,但吸入肺里的空气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洗刷不净的铁锈味。顾铮只穿着被撕烂的运动衫,裸露的肩膀在晨风中感到一丝凉意。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染了几点暗红血迹的黑色硬皮笔记本。
一辆救护车闪烁着蓝灯,从他面前缓缓驶离。车窗里,依稀能看到陆野苍白紧闭的侧脸,身上盖着白色的被子。
一个负责案件的警官走过来,拍了拍顾铮的肩膀,脸上带着公式化的安抚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顾铮是吧干得不错!人抓住了,证据确凿!医生K抢救过来了,等着他的把牢底坐穿吧!那个陆野…也脱离危险了,你放心。后面可能还要找你们补充些细节。
顾铮点了点头,没有说话。干得不错他低头看着笔记本封皮上那几点属于陆野的血迹,只觉得心头压着千钧巨石。他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镜片反射着初升的、并不温暖的晨光。
他走到路边一处相对僻静的地方,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沉默了很久,他才缓缓翻开那个浸染了罪恶与鲜血的笔记本,翻到最新的一页空白处。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他拿起笔,笔尖悬在纸页上方,停顿了许久。最终,落下笔,笔尖划破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清晨格外清晰。他没有写案件分析,没有写化学式,只写下了两个沉重得如同墓志铭的拉丁单词:
**Memento
Mori.**
(记住你终有一死。)
晨光熹微,照亮了纸页上的字迹,也照亮了他眼中深不见底的疲惫和冰冷彻骨的清醒。生命的脆弱,人性的深渊,在这一夜,以一种最惨烈的方式刻进了他的骨髓。真相,从来不是终点,而是揭开更庞大黑暗的序幕。
就在这时——
嗡…嗡…
一阵沉闷的震动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不是顾铮的手机。
他循声望去,只见几步之外,一个护士正推着装有陆野私人物品的透明收纳袋走过,准备送上救护车。袋子里面,陆野那部屏幕碎裂、沾着血迹和灰尘的旧手机,屏幕突兀地亮了起来。幽蓝的光,在清晨的微光中格外刺眼。
屏幕上,清晰地显示着一条来自未知号码的短信:新货源渠道已打通。明晚老地方验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