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亲手将我推入深海,却在枕边对另一个女人呢喃爱语。
当我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成了那个女人。
镜子里陌生的脸,身边躺着的凶手丈夫,以及停尸间里,那具属于我自己的、冰冷的尸体……一场精心策划的谋杀,一次匪夷所思的重生,我的复仇,从为自己收尸开始。
1.
意识像沉在海底的石头,被冰冷和黑暗包裹着,一点点艰难地上浮。
咸涩的海水呛入鼻腔的灼痛感还未散去,耳边却传来一个男人低沉而温柔的声音。
青青,醒了
这个声音……我猛地睁开眼。
不是预想中的地狱,而是天花板上悬着的水晶吊灯,折射出温暖而暧昧的光。空气里弥漫着陌生的香水味,混合着男人身上我曾无比熟悉的古龙水气息。
我转过头,一张俊美如斯的脸庞近在咫尺。
是顾言,我的丈夫。
也是亲手把我推下悬崖、推入冰冷深海的凶手。
我的心脏骤然缩紧,恐惧和恨意像藤蔓一样死死缠住,几乎让我窒息。我下意识地想尖叫,想逃离,身体却像被灌了铅一样沉重。
怎么了做噩梦了顾言的手抚上我的额头,指尖的温度却让我一阵战栗。
他的眼神里带着一丝关切,那种我曾经无比迷恋的、足以溺死人的温柔。
可就在三天前,就是这双温柔的手,毫不留情地将我推下了万丈深渊。
顾言……我开口,发出的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娇媚中带着一丝沙哑的女声。
这不是我的声音!
我惊恐地撑起身体,环顾四周。这不是我和顾言的家,这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房间。而我,正一丝不挂地躺在顾言的臂弯里。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
我挣扎着爬下床,踉跄地冲向浴室。当我看清镜子里的那张脸时,我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了。
镜子里的人,有一张精致漂亮的瓜子脸,狐狸一样微微上挑的眼角,皮肤白皙,嘴唇丰润。
很美,很诱人。
但,这不是我,林微。
我死了。我清清楚楚地记得,身体坠落时刺骨的寒风,骨骼撞击礁石的剧痛,以及海水没顶时最后的绝望。
顾言,为了侵占我林家的全部家产,毫不犹豫地杀了我这个与他同床共枕了三年的妻子。
可现在,我为什么会在这里在这个陌生女人的身体里
青青,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顾言走了过来,从身后轻轻环住我的腰,下巴抵在我的肩窝,姿态亲昵得令人作呕。
他叫我青青。
所以,这个身体的主人,是他的新欢。
我死了才三天,他就已经有了新欢,并且把她带回了我们的……不,是他的爱巢。
真是讽刺。
我强忍着掐死他再自杀的冲动,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悲恸而微微颤抖。
我……我没事,我逼着自己冷静下来,用这副陌生的嗓音说,就是做了个噩梦,梦见有人掉进海里了。
顾言抱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声音听不出任何异常:别胡思乱想,只是个梦。
他越是平静,我心里的寒意就越是深重。
他把我推下去的时候,也是这样平静的表情,仿佛只是在处理一件无关紧要的垃圾。
对了,青青,他松开我,转身从床头柜上拿起一个文件夹递给我,有个工作要交给你。
我木然地接过。
这个身体的主人,苏青,是什么职业
我打开文件夹,一张
A4
纸打印的照片滑了出来,飘落在地。
我弯腰捡起,只看了一眼,便如遭雷击。
照片上,是一个女人泡得发白肿胀的脸,五官已经模糊不清,但那眉眼的轮廓,那颗耳垂上的小痣,我无论如何都不会认错。
那是……我的脸。
是我死后的脸。
死者叫林微,我的……一个商业伙伴,顾言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冰冷得不带一丝感情,三天前在海边失足落水,尸体昨天才找到,面部损毁严重。家属希望能体面地办后事。
他顿了顿,用那双曾对我说过无数次我爱你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我,语气里带着一丝不容置喙的命令。
你是业内最好的遗容修复师,把她的脸修好。我要她走的时候,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漂亮。
2.
我要她走的时候,和我第一次见到她时一样漂亮。
顾言的话,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
我的丈夫,杀了我,现在却要他的新欢,也就是被我占据了身体的这个女人,去修复我那张被他亲手毁掉的脸。
世界上还有比这更荒诞、更残忍的事情吗
我的指甲深深嵌进掌心,用疼痛来维持最后一丝理智,不让自己当场崩溃。
我必须答应。
我需要一个接触自己尸体的合法机会。我要看看,我真正的死因,到底是不是失足落水。我要找到他留下来的破绽!
好。我听到苏青的嗓子干涩地应了一声。
顾言似乎很满意我的顺从,他俯身,在我额头上印下一个冰冷的吻:乖,我知道这对你来说只是小事一桩。办好了,我送你的那套城南的别墅,就彻底过户给你。
别墅
原来这个身体的主人,苏青,是为了钱才跟他在一起。
也好。一个贪财的女人,更容易让他放松警惕。
我攥着那张印着我遗容的照片,感觉照片的冰冷几乎要渗透我的皮肤,冻结我的血液。
第二天,我按照顾言给的地址,来到了市殡仪馆。
这里的空气里永远飘散着一股消毒水和焚香混合的怪异味道,冰冷而压抑。
负责接待我的,是殡仪馆的老员工,王叔。他看到我,或者说看到苏青,脸上露出熟稔的表情。
苏老师来了啊,这次的活儿可不轻省。王叔叹了口气,领着我往停尸间走,听说是环海路上掉下去的,捞上来的时候,脸上都给礁石刮烂了,唉,多漂亮的一个姑娘。
我的脚步有些虚浮,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
长长的走廊,惨白的灯光,尽头就是停尸房那扇厚重的铁门。
推开门,一股寒气扑面而来。
一排排冰冷的停尸柜,像沉默的巨兽。王叔拉开其中一个,白布覆盖下,是一个隐约的人形轮廓。
我的呼吸在这一刻彻底停滞了。
就是这个,林微,32
岁。王叔说着,伸手就要去揭开白布。
等等!我几乎是尖叫出声。
王叔被我吓了一跳,苏老师,怎么了
我死死盯着那块白布,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颤抖。我害怕看到那下面的景象,又有一种病态的渴望,驱使着我想去确认。
我……我自己来。我深吸一口气,声音嘶哑。
王叔点了点头,退到一旁。
我的手伸出去,却抖得不成样子。那块薄薄的白布,此刻却重若千斤。
终于,我指尖触到了布料,猛地一掀。
——那是我。
或者说,曾经是我的那具皮囊。
身体因为海水的浸泡而浮肿发白,皮肤上布满了尸斑。脸上,就像王叔说的,被礁石刮得血肉模糊,几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地翻卷着,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只有那颗我从小就有的耳垂上的小痣,顽固地证明着她的身份。
胃里排山倒海的恶心感涌上来,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
我看着自己的尸体,悲伤、愤怒、怨恨……所有的情绪像海啸一样将我淹没。
我就是这样死去的。
被我最爱的人,以最残忍的方式。
苏老师苏老师你还好吧王叔担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您脸色太差了,要不要先出去休息一下
我没事。我猛地抹掉眼泪,眼神瞬间变得锐利而冰冷。
哭泣没有用。林微已经死了。
现在站在这里的,是来复仇的,借尸还魂的恶鬼。
我戴上专业手套,开始像对待任何一件作品一样,仔细检查这具支离破碎的身体。
顾言以为,海水和礁石可以掩盖一切痕迹。
但他错了。
我,林微,曾经是一名法医。虽然为了他,我放弃了职业,做了全职太太,但那些专业的知识,已经刻进了我的骨子里。
我的手指,从自己的脖颈开始,一寸寸地往下探。
皮肤冰冷而僵硬。
当我的指尖划过颈后侧,靠近发际线的位置时,我猛地顿住了。
那里,有一个极细微,几乎无法用肉眼察觉的针孔。
在浮肿和擦伤的掩盖下,这个针孔小得可以忽略不计。如果不是我对自己身体的每一寸都了如指掌,如果不是我刻意在寻找,根本不可能发现。
我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这不是失足!
这是谋杀!
他先用某种药物给我注射,让我失去反抗能力,然后再把我推下悬崖!
顾言……你好狠!
我死死咬住嘴唇,直到尝到血腥味,才勉强压下几欲喷薄而出的恨意。
我需要证据。
我环顾四周,停尸间里有监控,但我知道,这个角度拍不到我手上的细微动作。
我借着整理工具的掩护,悄悄从工具箱里取出一枚细长的采样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精准地刺入那个针孔,提取了深层组织样本。
然后,我将样本小心翼翼地藏进了手套的夹层里。
做完这一切,我才抬起头,对王叔说:王叔,麻烦帮我准备一下修复工具和材料,我要开始了。
我的声音异常平静,但只有我自己知道,平静的水面下,是怎样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
顾言,你让我亲手修复我的脸。
那我就亲手,用这具你以为已经天衣无缝的尸体,找出你犯罪的铁证,把你送进真正的地狱!
3.
接下来的几天,我几乎都泡在了殡仪馆。
修复林微的遗容,是一项极其精细和耗时的工作。我需要用特殊的材料填补那些被礁石刮去的血肉,用一针一线的缝合来还原皮肤的平整,再用层层叠叠的妆容去掩盖死亡的痕迹。
这个过程,对我而言,是酷刑,也是唯一的慰藉。
每一次触摸自己冰冷的皮肤,每一次为自己缝合伤口,我心中的恨意就加深一分,复仇的决心也更坚定一分。
顾言来看过我一次。
他站在操作间的玻璃窗外,像一个监工,审视着我的工作进度。
我隔着玻璃与他对视,他英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深邃得像一口古井,看不出任何情绪。
但我知道,他在审视,在确认,在确保所有可能暴露他的痕迹,都被我这个专业人士彻底抹去。
我低下头,继续手中的工作,表现得像一个只对工作结果负责的匠人。
他很快就离开了。
我能感觉到,他对苏青是放心的。一个贪图他金钱和地位的女人,一个在他看来被他牢牢掌控在手心的玩物,不会有任何威胁。
这正是我需要的。
利用工作间隙,我开始疯狂地探寻这个身体——苏青的秘密。
我住进了顾言为她准备的公寓,这里的一切都彰显着顾言的品味,昂贵却毫无生气,像一个华丽的牢笼。
我把整个公寓翻了个底朝天,企图找到一些关于苏青本人的线索。
她是谁她从哪里来她和顾言是怎么认识的她有没有亲人朋友
这些信息,对我至关重要。我不能永远顶着一个空壳,我需要一个身份,一个能让我在顾言身边潜伏下去的,合理的身份。
终于,在书房一个上了锁的抽屉里,我找到了一部旧手机,还有一个小巧的日记本。
锁是普通的密码锁,我尝试了几个苏青可能会设置的日期,比如她的生日,比如她和顾言的纪念日,都失败了。
就在我快要放弃的时候,一个念头闪过脑海。
我试着输入了我的生日。
锁,开了。
我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我。
为什么苏青会用我的生日做密码
我颤抖着手打开那本粉色的日记本。
娟秀的字迹,记录着一个女孩从期待到绝望的心路历程。
今天,我终于拿到了顾氏集团的
offer,虽然只是一个小小的行政助理,但我离他更近了一步。姐姐,你在天上看着我,我一定会为你找出真相。
顾言,他比照片上还要英俊,还要有魅力。可是,当他对我笑的时候,我只觉得毛骨悚然。就是这个男人,害死了你,对不对
他开始注意到我了。他夸我的香水好闻,夸我的眼睛漂亮。我强忍着恶心对他笑。姐姐,为了你,我什么都可以做。
他向我表白了。他说他爱我。多么可笑,他杀死自己的妻子林微还不到半年,就对另一个女人说爱。他是个魔鬼。
我答应他了。我成了他的情人。我搬进了他为我准备的公寓。每当他触碰我的时候,我都想吐。但我必须忍耐,我要找到他杀害林微的证据,也要找到他害死你的证据!
……
日记的最后几页,字迹变得潦草而惊恐。
他让我去修复林微的遗容。他竟然让我去做这件事!他是不是发现了什么他看我的眼神,好可怕。
我感觉自己被监视了。我不敢出门,不敢联系任何人。我把他犯罪的证据,都藏在了……如果我出事,希望有人能找到它。
日记到这里,戛然而止。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浑身的血液都仿佛被抽干了。
姐姐……
苏青,她不是为了钱接近顾言。
她是为了给她姐姐报仇!而她的姐姐,很可能也是被顾言害死的!
而我,林微,只是他连环罪行中的一环!
这个认知让我如坠冰窟。顾言,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恶魔他到底背负了多少条人命
我立刻打开那部旧手机,手机里只有一个加密的文件夹。我再次输入我的生日,文件夹被打开了。
里面是大量的资料。
有顾言公司内部的财务漏洞,有几项可疑的海外资产转移记录,还有……几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个笑靥如花的女孩,和苏青有几分相像。照片的背景,是我和顾言曾经去过的度假村。
照片下面有一段文字记录。
姐姐苏柔,三年前在风华度假村失踪,警方定性为自行离家出走,至今杳无音信。失踪前,她正与当时已婚的顾言交往密切。
苏柔!
我记起来了!三年前,顾言确实有一个叫苏柔的助理,他说她家里有急事辞职了。我当时还觉得惋惜,因为苏柔是个很能干的女孩。
原来,她不是辞职,而是被失踪了!
而她的妹妹苏青,为了查明真相,不惜以身犯险,成了顾言的情人!
日记里说,她把证据藏了起来。
藏在了哪里
我正疯狂地思考着,公寓的门突然被人从外面用钥匙打开了。
顾言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他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和我手中那本打开的日记本,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无比。
青青,他缓缓地、一字一顿地开口,声音里带着令人胆寒的笑意,你在找什么
4.
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沉重的压迫感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顾言的眼神像两把锋利的刀,直直地刺向我,仿佛要将我整个人从里到外剖开。
他看到了,他看到我手里的日记本了。
完了。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全身的肌肉都因为恐惧而僵硬。我现在的身份是苏青,一个为了给姐姐报仇而潜伏在他身边的女人。这个身份一旦暴露,下场只有一个——死。
我不能死。我还没有为自己,为苏青,为那个叫苏柔的女孩报仇。
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
我必须演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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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眶瞬间红了,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滚落下来。我抓着那本日记,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和歇斯底里。
顾言!这是什么!我把日记本狠狠地砸向他,这个女人是谁!她为什么会有你的照片她为什么说你害死了她姐姐!
我没有选择为苏青辩解,而是选择了一种更极端,也更符合一个被蒙蔽的恋爱脑情人的反应——吃醋和发疯。
我扑过去,像个泼妇一样捶打着他的胸膛,哭喊道:你告诉我!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你一边说着爱我,一边还跟别的女人纠缠不清这个苏柔到底是谁!
顾言被我突如其来的爆发弄得一愣,下意识地抓住了我胡乱挥舞的手。
他的力气很大,捏得我手腕生疼。
你冷静点!他低吼道。
我怎么冷静!我泪眼婆娑地看着他,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控诉,你让我修复你亡妻的遗容,我忍了!因为你说你爱的是我!可现在呢这个苏柔又是怎么回事顾言,你到底有多少事情瞒着我!
我把苏青日记里的内容,巧妙地扭曲成了一个吃醋女人发现男友黑历史的质问。
我赌他不知道苏青和苏柔是姐妹。
我赌他只会把这本日记,当成一个死去的前任留下的,充满偏执和臆想的遗物。
顾言的脸色阴晴不定,他死死地盯着我的眼睛,似乎在分辨我话里的真假。
我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跳动,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几秒钟,却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终于,他眼中的杀意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夹杂着不耐和安抚的复杂情绪。
他松开我的手,将我拥入怀中,叹了口气。
青青,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温柔,但那温柔底下,是化不开的冰冷,苏柔,确实是我以前的助理。她……精神有些问题,有很严重的臆想症,总觉得我爱上了她,还幻想我为了她会抛弃一切。
他开始编造谎言了。
而我,必须装作相信他的谎言。
后来她自己离职了,我也不知道她去了哪里。这本日记,可能是她偷偷留下的。至于她姐姐……我根本不认识。他轻抚着我的后背,像在安抚一只受惊的小猫,别胡思乱想了,我的心里只有你一个。林微已经死了,苏柔也只是过去式,现在陪在我身边的人,是你。
他说得那么诚恳,那么深情。
如果我不是林微,如果我没有看到日记的全部内容,我可能真的会相信他。
但我只觉得一阵阵的反胃。
我趴在他怀里,肩膀依旧在抽动,发出压抑的哭声。
真的吗你没有骗我我抬起头,用一双哭得红肿的眼睛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脆弱和依赖。
当然是真的。他低头吻了吻我的眼泪,傻瓜,我怎么会骗你。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不过,这个家被你翻得这么乱,我很不喜欢。还有这本日记和手机,既然是别人的东西,我们就不要再看了,处理掉吧。
他的语气很温和,但眼神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警告。
他要销毁证据。
我心中一紧,但脸上却露出顺从的表情,点了点头:好,都听你的。只要你心里有我,这些东西我一眼都不想再看到。
说着,我主动将那本日记和旧手机都交给了他。
顾言接过东西,看着我乖巧的样子,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满意的笑容。
他不知道,在我找到这些东西的第一时间,我就已经用苏青的手机,将里面所有的内容,包括日记的每一页,都拍了照片,加密后上传到了一个隐秘的云端。
他销毁的,只是一个空壳而已。
而我,也通过这场豪赌,暂时保住了自己的命,并且成功地在他心里,将苏青的形象,从一个潜在的调查者,扭转成了一个可以被掌控的,有点小脾气的恋爱脑。
危机暂时解除,但更大的疑云笼罩了我。
苏青的日记里说,她把证据藏了起来。
那本日记和手机里的资料,虽然能证明顾言的嫌疑,但并不足以构成将他定罪的铁证。
那么,苏青藏起来的,到底是什么
她为什么会用我的生日做密码她调查顾言,和我又有什么必然的联系
一个可怕的念头,在我脑海中逐渐成形。
5.
暂时打消了顾言的疑虑后,我的处境变得更加微妙。
他对我似乎比以前更加宠爱,送来了更多的名牌包和珠宝,却也用一种无形的方式加强了对我的监视。
我的手机被他不小心掉进水里换了新的,公寓的钥匙他收回了备用的一把,美其名曰怕我再弄丢。甚至连我去殡仪馆工作,他都会派司机接送。
我成了一只被圈养在金丝笼里的鸟,一举一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但我没有反抗。
我表现得像一个被爱情和物质彻底冲昏了头脑的女人,每天沉浸在他虚假的温柔和奢侈的礼物中,对他言听计从。
我越是堕落,他就越是放心。
而我,则利用这有限的自由,在脑中疯狂地拼凑着线索。
苏青的日记,苏柔的失踪,我的死亡……这三者之间,一定有一个共同的连接点。
那个连接点,就是证据的关键。
遗容修复的工作已经进入了尾声。在我的精心修复下,林微那张被毁掉的脸,已经恢复了七八分生前的模样。
我看着那张熟悉的脸,心中百感交集。
这张脸,是我曾经引以为傲的资本,也是将我推向死亡的诱因。顾言爱上的,或许从始至终,都只是这张脸和它背后的家世。
就在我准备进行最后的定妆时,我突然发现了一个被我忽略的细节。
在我的左手手腕内侧,有一片极淡的、像是过敏留下的红痕。
这片红痕很不起眼,在尸斑的掩盖下几乎看不见。但我记得很清楚,我林微本人从没有任何过敏史。
那这片红痕是怎么来的
我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我正在使用的、属于苏青的这双手上。
同样的位置,左手手腕内侧,也有一片一模一样的、淡淡的红痕。
我的心猛地漏跳了一拍。
为什么
为什么我和苏青,会在同一个位置,有同样的痕迹
这绝不是巧合!
一个疯狂的念头像闪电一样劈开了我脑中的迷雾。
苏青用我的生日做密码,不是因为她调查我。
有没有可能……她和我,有着某种我不知道的,更深层的联系
我立刻想到了我之前提取的,我脖颈处的组织样本。那个样本,我一直藏在修复工具箱一个极其隐秘的夹层里,等待时机送去化验。
现在,我需要另一个样本。
苏青的样本。
我借口去洗手间,用消毒过的刀片,在自己手腕上那片红痕处,极其轻微地刮取了一点皮屑组织,小心翼翼地保存起来。
我需要一个帮手。一个能帮我把这两份样本送去化验,并且绝对可靠的人。
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一个人的名字——张立,市刑警队的一名老刑警。
他是我父亲的老战友,看着我长大,为人正直,当年我放弃法医职业时,他还痛心疾首地骂过我。
我死后,案子草草定性为意外,以张叔的性格,他心里一定存有疑虑。
但我不能以林微的身份去找他,更不能以苏青的身份。
我需要一个契机。
机会很快就来了。
顾言告诉我,林微的追悼会定在三天后,他希望我能亲自出席。
青青,你修复了她的遗容,也算是有缘。送她最后一程吧。他话说得冠冕堂皇,但我知道,他是想让我亲眼看着林微被火化,彻底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要我,亲眼见证自己的死亡。
我答应了。
追悼会那天,我穿着一身黑色的长裙,化着淡妆,以顾言的现任女友的身份,出现在了殡仪馆的告别厅里。
来的人不多,大多是公司的一些高管,还有几个林家的远房亲戚。他们看着我的眼神,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我毫不在意。
我的目光,在人群中搜索着,很快,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张立,张叔。他穿着一身便服,站在角落里,表情凝重。
他果然来了。
追悼会的气氛压抑而沉闷。顾言作为悲痛的丈夫,发表了一段情深意切的悼词,虚伪得让我差点当场吐出来。
就在仪式进行到一半,众人默哀的时候,我借口身体不适,悄悄退出了告别厅。
我知道顾言的司机会在外面等我,所以我不能走正门。
我凭着对殡仪馆地形的熟悉,从侧面的员工通道绕了出去,躲在一排绿植后面。
我拿出一部早就准备好的一次性手机,拨通了张立的电话。我没有存他的号码,但我把那个号码刻在了脑子里。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起。
喂,哪位张立的声音充满了警惕。
张叔,是我。我压低了声音,用气声说道。
你是……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听着,林微不是失足落水,她是被人谋杀的。
电话那头,是长久的沉默。我能想象到他此刻震惊的表情。
你有什么证据他终于开口,声音变得无比严肃。
我有物证。一份是林微尸体上的组织样本,另一份,来自另一个可能的受害者。我需要你帮我拿去做毒理和
DNA
检测,但绝不能通过警方的官方渠道,顾言的势力,你比我清楚。
我凭什么相信你你到底是谁
你不用相信我。你只需要相信你自己的判断。我看着告别厅的方向,顾言的身影一闪而过,林微手腕内侧有一片红痕,那不是过敏。你去查查三年前失踪的,顾言的前助理苏柔,她们之间,一定有联系。还有,去查一种叫『琥珀乌头』的生物碱,无色无味,注射后能迅速导致心肌麻痹,但痕量极难检测。
我说完,不等他再问,立刻挂断了电话,掰断电话卡,扔进了下水道。
我赌张叔会去查。
因为琥珀乌头是一种极其罕见的毒物,只有在法医毒理学研究中才会涉及。
一个普通人不可能知道它的存在。
而这个提示,足以让他相信,电话这头的人,绝不简单。
我整理了一下情绪,从绿植后走了出来,脸上恢复了那副柔弱无辜的表情,回到了告别厅。
顾言正四处张望,见我回来,皱了皱眉:去哪了
有点不舒服,去透了口气。我挽住他的手臂,轻声说,我们……回家吧。
他没再多问。
回去的路上,车里的气氛很压抑。
我靠在车窗上,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街景,心中却在进行着一场豪赌。
样本已经送出,钩子已经放下。
接下来,就是等待。
等待张叔的调查结果,等待
DNA
检测报告,揭开那个将我和苏青联系在一起的最可怕的真相。
6.
等待的日子,是极致的煎熬。
我每天都在顾言的监视下,扮演着那个深爱他、依赖他的苏青。我陪他参加商业酒会,在他朋友面前笑靥如花;我为他洗手作羹汤,在他疲惫时为他按摩。
我演得越是投入,内心就越是冰冷。
每一次对他笑,每一次与他亲近,我都感觉像是在舔舐一把淬毒的刀刃。
顾言似乎对我彻底放下了戒心。他甚至开始在我面前处理一些公司的机密文件,谈论一些商业上的阴谋。
他把我当成了一个绝对安全、不会有任何威胁的附属品。
而我,则像一块贪婪的海绵,吸收着他透露出的所有信息,将它们与苏青手机里那些破碎的资料一一对应,试图拼凑出他整个犯罪帝国的版图。
我发现,无论是苏柔的失踪,还是我的死亡,都发生在他即将完成一笔巨额海外并购案的关键节点。
苏柔的父亲是那家海外公司的技术总监。
而我林家的产业,则是他完成这次蛇吞象式并购的资金来源。
他不是在杀人。
他是在清除他商业道路上的障碍。
这个认知让我不寒而栗。
一个星期后,我终于等来了消息。
那天下午,顾言去公司开会,我一个人在家。一个外卖员敲响了房门,送来一份我没有点过的下午茶。
我心生警惕,但还是收下了。
打开盒子,里面除了一块提拉米苏,还有一个小小的
U
盘,藏在蛋糕底下。
是张叔。
我立刻冲进书房,将
U
盘插进电脑。
里面只有一个加密文件。密码,是我的警号。是我当年做法医时,张叔亲手为我申请的那个,独一无二的编号。
我的眼眶瞬间湿润了。
张叔,他信我了。
我颤抖着输入密码,文件被打开。
是两份检测报告。
第一份,是毒理检测报告。从我脖颈处的组织样本中,检测出了琥珀乌头的残留成分。
谋杀,铁证如山。
我攥紧了拳头,指甲几乎要断裂。
然后,我点开了第二份报告。
那是……一份
DNA
亲缘关系鉴定报告。
比对样本,分别来自死者林微和嫌疑人苏青。
我死死地盯着报告最下方的结论,大脑嗡的一声,仿佛有千万根钢针同时扎了进来。
……根据
DNA
遗传标记分析结果,支持林微与苏青为同卵双胞胎姐妹关系。
同卵双胞胎……
姐妹……
我……和苏青,是双胞胎姐妹
这怎么可能!
我从小在林家长大,是父母唯一的女儿。我的人生履历里,从没有任何关于姐妹的记录!
可这份由最权威机构出具的、白纸黑字的
DNA
报告,又在告诉我,这是一个不容置喙的事实。
巨大的震惊和荒谬感让我几乎要晕厥过去。
难怪……
难怪苏青会用我的生日做密码。
难怪我和她的手腕上,会有同样的印记。那不是过敏,那是我们与生俱来的,胎记。
难怪我死后,灵魂会如此精准地进入她的身体。
因为我们是双胞胎,我们之间,有着科学无法解释的,最深层的羁绊。
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会被分开为什么我对此一无所知
我的父母为什么要隐瞒我有一个孪生姐妹的事实
U
盘里,除了两份报告,还有一段张叔的录音。
丫头,我不知道你是谁,但我查了。苏青,原名林青。二十八年前,林家生下一对双胞胎女儿,但妹妹一出生就被诊断出患有极其罕见的心脏病,医生断言活不过五岁。当时林家正处在家族企业斗争的关键时期,为了不让对家抓住把柄,也为了不让这个孩子拖累家族,你的父母……做出了一个决定。
张叔的声音,带着沉重的叹息。
他们对外宣称只生了一个女儿,就是你,林微。而你的妹妹林青,被送到了一个偏远的孤儿院,自生自灭。后来,她被一对姓苏的夫妇收养,改名苏青。那对夫妇对她很好,想尽办法为她治病,她的心脏病,竟然奇迹般地好了起来。
我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地决堤。
原来是这样。
我,林微,是被家族选择留下的那个健康品。
而苏青,我的亲妹妹,是那个被抛弃的残次品。
我们明明是血脉相连的双生子,却被命运残忍地分割,过上了天差地别的生活。
而现在,命运又用一种更加残忍的方式,让我们以这种形态重逢。
我突然明白了苏青的日记里,那句我要找到他杀害林微的证据,也要找到他害死你姐姐的证据是什么意思。
她日记里的姐姐,不是指苏柔。
而是指我,林微!
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身世!她知道我是她的双胞胎姐姐!
所以,当她得知我的死讯后,她才会那么肯定我是被谋杀的,才会不顾一切地接近顾言,为我报仇!
而顾言……他是不是也知道了这个秘密
他杀死我之后,是不是发现了苏青的存在
他把苏青弄到身边,是不是因为苏青和我长得一模一样,可以作为我的替代品
他让苏青去修复我的遗容,是不是一种变态的炫耀和警告
一个又一个可怕的猜测,在我脑中炸开。
就在这时,我听到了门锁转动的声音。
顾言,他提前回来了!
我猛地拔下
U
盘,以最快的速度关掉电脑页面,但已经来不及清理我脸上的泪痕。
顾言推门而入,看到我泪流满面的样子,眉头紧紧皱起。
又怎么了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耐。
我该怎么解释
总不能说我刚知道自己有个被抛弃的双胞胎妹妹,而她为了给我报仇,成了你的情人,现在我还占了她的身体吧
我的大脑飞速运转。
突然,我想起了那块被我藏起来的提拉米苏。
我抓起那块蛋糕,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哭着对顾言说:我……我想我们的孩子了……
顾言的脸色瞬间变了。
7.
孩子顾言的瞳孔猛地一缩,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什么孩子
我的心在狂跳,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的,能够解释我情绪崩溃,并且能将所有谜团串联起来的突破口。
我必须赌下去。
我们的孩子!我哭得更加伤心,指着那块提拉米苏,我今天……突然很想吃这个,就点了一份。可我吃了一口就想起来了,我怀孕的时候,你就不让我吃这个……我们的孩子,如果还在,也快三岁了……
我说的是我,林微的经历。
我和顾言,曾经有过一个孩子。
那是在我们结婚的第二年,我怀孕了,可是在三个月的时候,意外流产了。医生说是我体质太弱,但我一直觉得事有蹊跷。
现在,我把这段属于林微的,只有我和顾言知道的秘密,安在了苏青的身上。
我要试探他。
试探他到底知不知道,苏青和林微的关系。试探他到底把我当成了谁。
顾言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他死死地盯着我,眼神里充满了震惊、怀疑,还有一丝……被触及了禁忌的恐慌。
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他上前一步,抓住我的肩膀,苏青,你从来没有怀过孕!
我怀过!我歇斯底里地大喊,将一个被抛弃、被堕胎的怨妇形象演到了极致,就是三年前!在你和林微结婚后不久!你说你爱我,你说你会为了我和她离婚!结果我怀了孕,你却逼着我打掉!你说时机不成熟,会影响你的计划!顾言,你这个骗子!你这个刽子手!
我将苏柔的故事,和我自己流产的经历,糅合成了一个全新的,属于苏青的悲惨过去。
在这个故事里,苏青不再是苏柔的妹妹,而是顾言在婚内出轨的另一个受害者。
这个谎言,漏洞百出。
但它却能完美地解释,为什么苏青会恨他,为什么会调查他,为什么会用林微的生日做密码——因为那是她情敌的生日,是她心中的一根刺。
它也能解释,我此刻为什么会情绪失控。
最重要的是,这个谎言将顾言牢牢地钉在了婚内出轨、始乱终弃的渣男位置上,却完美地避开了连环杀人犯这个更深层的真相。
这能让他对我这个旧情人产生愧疚和不耐,而不是杀意。
顾言的脸色由青转白,又由白转青。他看着我,眼神复杂到了极点。
他显然被我这番颠倒黑白的控诉给弄懵了。
他记忆里的苏青,是一个他最近才认识的、贪图他钱财的女人。
而我口中的苏青,却是一个和他纠缠了数年、为他堕过胎的深情怨偶。
他的大脑一定在飞速运转,试图理清这混乱的局面。
他会相信哪一个版本
许久,他才缓缓松开我的肩膀,声音干涩地开口:青青,你是不是……记错了或者,是那本日记影响了你
他还是不信。
或者说,他不愿意相信。
我冷笑一声,抹了把眼泪,眼神里充满了被伤害后的疯狂和决绝。
记错顾言,你太小看一个女人对自己孩子的执念了。我走到书桌前,拉开最下面的抽屉,从夹层里拿出了一个小盒子。
这个盒子,是我前几天在整理苏青遗物时发现的,一直不知道是什么。
现在,它成了我最后的筹码。
我当着顾言的面,打开了盒子。
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小小的、早已干瘪的、用福尔马林浸泡着的……胚胎标本。
旁边,还有一张
B
超单。
日期,是三年前。
名字,是苏青。
当看到那个胚胎标本的瞬间,顾言的瞳孔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而我,在看到
B
超单上那个名字的瞬间,也如遭雷击。
我撒的谎,竟然……是真的。
苏青,真的在三年前为顾言怀过一个孩子,并且被打掉了。
这本日记里没有写!她手机里也没有记录!这是她藏得最深的秘密!
所以,她接近顾言,不仅仅是为了苏柔,也不仅仅是为了我这个素未谋面的姐姐。
她还是为了她那个未出世的、被亲生父亲扼杀的孩子!
我们三个人,苏柔、林微、苏青,我们都被这个男人以不同的方式伤害、利用、毁灭。
我们的命运,从一开始就被他死死地缠绕在了一起。
顾言看着那个胚胎标本,又看了看我,眼神里的防备和怀疑,终于开始一点点瓦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抓住了把柄的烦躁和心虚。
他终于……信了。
他信了我是那个和他有过一段不堪过往的苏青。
……你想怎么样他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
我想怎么样我凄然一笑,缓缓走到他面前,伸出手,轻轻抚上他的脸,眼神迷离而疯狂,我不要钱,不要别墅……顾言,我只要你。我要你和林微那个死人彻底断干净,我要你完完整整地属于我一个人。我要你,娶我。
我的声音,像魔鬼的低语,充满了蛊惑。
他看着我这张和林微一模一样的脸,眼神变得幽深而晦暗。
我知道,他动心了。
一个和他有过孩子的,对他痴心一片的,又长着一张他最喜欢的脸的女人,对他而言,是一个完美的,可以替代林微,并且更容易掌控的妻子人选。
好。他沉默了许久,终于吐出了一个字。
我心中那块悬着的巨石,终于落了地。
我成功地为自己争取到了最有利的身份和最多的时间。
接下来,就是收网的时候了。
我看着他,笑得灿烂而诡异。
那……我们去一个地方庆祝一下吧我凑到他耳边,用气声说,就去……你和林微第一次约会的那个地方,风华度假村。我想在那里,彻底取代她,成为你唯一的女主角。
风华度假村。
苏柔失踪的地方。
也是,我为他准备的,最后的舞台。
8.
风华度假村坐落在城市边缘的山谷里,风景秀美,却也因为地处偏僻而显得有几分与世隔绝。
我和顾言结婚那年,他包下了整个度假村,为我燃放了一整夜的烟花。
也是在这里,三年后,他的助理苏柔,人间蒸发。
如今,我故地重游,却是以另一个人的身份,带着一颗复仇的心。
顾言答应了我的要求。
或许在他看来,满足我这个无理取闹的要求,是他掌控我的新方式。又或者,回到这个地方,也能满足他某种病态的怀旧心理。
车子在度假村门口停下。
我挽着顾言的手臂,走在熟悉的石子路上。这里的空气清新,带着草木的芬芳,但我闻到的,却全是阴谋和血腥的味道。
你还记得吗就是在这里,你第一次向林微求婚的。我故意用一种带着酸意的语气说道。
别提她了。顾言皱了皱眉,语气不悦,今天,这里只属于我们。
我心中冷笑。
我们
今天这里,是为你顾言,还有你所有的罪行,准备的审判场。
我提前和张叔通过气,他已经带着人,在度假村的各个角落,布下了天罗地网。所有的摄像头,所有的窃听设备,都已经准备就绪。
我需要的,只是一个让他亲口承认一切的契机。
我拉着他,来到了度假村最深处的一栋独立木屋前。
这是当年我和他住过的房间。
也是苏柔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我们就住这里,好不好我仰着头,用充满期待的眼神看着他。
顾言没有拒绝。
走进木屋,里面的陈设和当年一模一样。我甚至能想象到,苏柔当年,就是在这个房间里,被顾言杀害,然后神不知鬼不觉地处理掉。
夜幕降临,山谷里起了雾,白茫茫的一片,让整个度假村都显得有些诡异。
我为顾言倒了一杯红酒。
酒里,我没有下毒。我要的,不是他的命,而是让他身败名裂,在法律的制裁下,痛苦地度过余生。
顾言,我举起酒杯,与他轻轻一碰,眼神迷离,我们真的……可以重新开始吗你真的……不会再像对林微,像对苏柔那样对我吗
我故意提到了苏柔的名字。
顾言喝酒的动作一顿,眼神瞬间变得锐利:你怎么又提她
我害怕。我低下头,声音里带着颤抖,我总觉得,这栋屋子里有不干净的东西。我老是梦见她,梦见她浑身是血地问我,为什么你要杀了她……
够了!顾言猛地将酒杯砸在桌上,红色的酒液溅得到处都是,像凝固的血。
他被我刺激到了。
很好。
你胡说八道些什么!她只是自己走了!他低吼道,眼神里却闪过一丝无法掩饰的慌乱。
是吗我抬起头,直视着他的眼睛,嘴角的笑容变得冰冷而诡异,可是,她告诉我,是你把她推下了后山那口废井里。就像你把林微推下悬崖一样。
顾言的脸色彻底变了。
他像看一个怪物一样看着我,一步步向我逼近:你……你到底是谁
我是谁我缓缓站起身,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抵住冰冷的墙壁。
我看着他,不再是苏青那种娇媚或怨恨的眼神,而是属于林微的,充满了无尽悲凉和恨意的眼神。
顾言,你真的……认不出我了吗
我的声音,不再是苏青的娇媚,而是刻意模仿着林微的,清冷的声线。
顾言的脚步猛地顿住了。
他脸上的血色在瞬间褪得一干二净,瞳孔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不可置信。
林……林微他颤抖着吐出这个名字。
就在这时,木屋里的灯,开始疯狂地闪烁起来。桌上的杯子,无端地开始震动,发出咔咔的声响。
窗外起了风,吹得树枝呜呜作响,像女人的哭声。
这一切都是张叔安排人做的。
但在顾言这个做贼心虚的人看来,这无疑是……闹鬼了。
不可能……你已经死了!我亲眼看着你掉下去的!你的尸体……你的尸体都火化了!他语无伦次,彻底崩溃了。
是啊,我死了。我幽幽地开口,声音仿佛来自地狱,可是,我死不瞑目啊。我舍不得你,所以,我回来了。
我伸出手,用苏青的手做出了一个只有我和林微才知道的、独属于我们之间的小动作。
顾言的心理防线,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鬼!有鬼啊!他尖叫着,转身就想往外跑。
你想去哪我堵住了门口,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杀我为了我的家产你为什么要杀苏柔因为她发现了你的秘密你为什么要逼苏青打掉孩子因为你觉得她们都是你成功路上的绊脚石
不是我!不是我!他疯狂地摇头,精神已经处在崩溃的边缘。
那你脖子上的抓痕是怎么回事我指着他的脖子,大声质问,苏柔在死前,拼命地反抗,在你的脖子上留下了抓痕!你为了掩盖,常年都穿着高领的衣服!我说的对不对!
这是我从苏青的资料里推测出的细节。
而这个细节,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啊——!顾言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抱着头,彻底崩溃了,是!是我杀的!都是我杀的!苏柔那个贱人,她发现了我的财务问题,想威胁我!林微那个蠢货,我早就受够她了,要不是为了她家的钱,我一天都忍不了她!还有苏青,她竟然敢怀我的孩子,她也该死!她们都该死!所有挡我路的人,都该死!
他在极致的恐惧和刺激下,亲口喊出了所有的罪行。
话音落下的瞬间,木屋的门,被砰的一声,从外面撞开。
全副武装的警察蜂拥而入。
为首的正是张立。
他看着状若疯癫的顾言,和站在一旁,泪流满面的我,眼神复杂。
顾言,你被捕了。
冰冷的手铐铐住了顾言的双手。
他直到被警察拖出去的那一刻,还在疯狂地大喊着:有鬼……林微回来了……她回来找我了……
一切,都结束了。
我看着他被押上警车,身体一软,顺着墙壁滑坐在了地上。
眼泪,再一次,无法抑制地奔涌而出。
这一次,不是为了悲伤,不是为了愤怒。
而是为了释放。
林微,苏青,苏柔……
我们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9.
顾言的案子,震惊了整座城市。
随着警方的深入调查,他犯下的罪行被一一揭露,远比我想象的更加触目惊心。
他不仅仅是杀害了苏柔和我,他还利用同样的手段,除掉了好几个商业上的竞争对手和对他构成威胁的人。他用他那张英俊的脸和深情的伪装,编织了一张巨大的罪恶之网,将无数人拖入深渊。
他名下的所有资产被冻结,那座建立在鲜血和白骨之上的商业帝国,轰然倒塌。
最终,数罪并罚,他被判处死刑,立即执行。
在法庭上,我以重要证人苏青的身份出席。
我看着他穿着囚服,形容枯槁地站在被告席上,曾经那不可一世的傲慢和优雅荡然无存,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
我们的目光在空中交汇。
他的眼神里,不再有爱恨,只有一片空洞的,对鬼神的恐惧。
他到死都以为,是林微的鬼魂回来向他索命了。
或许,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并没有错。
案子尘埃落定后,张叔找到了我。
我们在一家安静的茶馆见了面。
丫头……他看着我,欲言又止,最终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没有问我到底是谁。
他心里或许已经有了答案,但他选择尊重我的秘密。
我不知道。我摇了摇头,有些迷茫。
林微的人生,已经结束了。苏青的人生,也被这场复仇搅得天翻地覆。
我是谁我该去向何方
林家的产业,警方已经追回了一部分。按照法律,你是林微的……双胞胎妹妹,你有权继承这一切。张叔说。
我沉默了。
继承林家的产业回到那个曾经抛弃了我的家族,去过林微的生活
不。
那不是我想要的。
我想起了苏青。
那个坚韧、勇敢,为了给亲人报仇,不惜以身犯险的女孩。
她的人生,不应该仅仅是复仇。
张叔,我抬起头,眼神逐渐变得清澈而坚定,我想,继续当一名遗容修复师。
张叔愣住了。
我微微一笑:是苏青的专业,让我找到了顾言犯罪的第一个证据。也是这份工作,让我看到了太多生命的无常和逝者的不甘。我想,这或许就是我留在这个世界上的意义。
为逝者还愿,为生者慰藉。
也为我自己,找到一条新的,可以走下去的路。
张叔看着我,许久,欣慰地点了点头:好。需要帮忙,随时找我。
我卖掉了顾言送给苏青的那套别墅,将所有的钱,连同我继承的林家财产,一起捐赠出去,成立了一个专门为意外死亡的受害者家属提供法律和心理援助的基金会。
基金会的名字,叫微光。
取自林微的微,和苏青的青的谐音晴。
愿每一个在黑暗中挣扎的灵魂,都能看到一丝微光,等到一个晴天。
我离开了这座让我充满痛苦回忆的城市,去了一个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
我依旧叫苏青,依旧做着遗容修复师的工作。
只是我的心,已经和从前完全不同。
10.
五年后。江南,一座温润的水乡小镇。
我在这里开了一家小小的个人工作室,名叫新生。
这五年里,我修复过上百张破碎的面容。有车祸中逝去的少年,有火灾里牺牲的消防员,有在病痛中枯萎的老人。
每一次工作,都像是一场庄严的告别。
我不再像从前那样,对死亡充满了恐惧和怨恨。我学会了平静地面对,用我的双手,去守护他们留在人世间最后的尊严。
那场匪夷所思的重生,带给我的超自然能力,也并没有消失。
偶尔,在修复逝者遗容的时候,我的脑海里,还是会闪过一些属于他们的,零碎的记忆片段。
我不再视之为诅咒,而是把它当成一份独特的礼物。
我曾通过一个女孩生前最后的画面,帮助警方找到了她被抢走的、对她意义重大的遗物。
也曾通过一位老人临终前对家人的牵挂,为他传达了最后来不及说出口的遗言。
我成了这座小镇上,一个有点神秘却备受尊敬的苏老师。
这天,我接到了一单新的工作。
逝者是一位年轻的母亲,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在一次入室抢劫案中被歹徒刺伤,不治身亡。
她的丈夫,一个沉默寡言的男人,找到了我。他红着眼眶,几乎说不出话,只是把一张照片递给我,声音嘶哑:求求你……让她……让她走得体面一点。
照片上是一个笑得无比温柔恬静的女人。
我点了点头,接下了这份工作。
在工作室里,我独自面对着那具冰冷的身体。
当我戴上手套,指尖轻轻触碰到她脸颊上那道狰狞的伤口时,我的脑海里,再一次,涌入了不属于我的画面。
我看到了歹徒破门而入的凶狠,看到了她毫不犹豫地将孩子藏在身后的决绝,看到了尖刀刺入身体的剧痛……
也看到了,她倒下前,望向孩子的,那充满了无限爱意和不舍的,最后一眼。
我的眼泪无声地滑落,滴落在手套上。
我深吸一口气,收敛心神,开始工作。
缝合,填补,上妆……
我的动作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轻柔,都要专注。
我不仅仅是在修复一张脸,我是在守护一位母亲最后的荣光。
几个小时后,工作完成了。
镜子里,女人的脸恢复了安详和温柔,仿佛只是沉沉睡去。她嘴角的弧度,和我记忆中,她看向孩子时的弧度,一模一样。
我取下手套,静静地站在她身边,在心里默念:
安息吧。你的孩子,会带着你的爱,勇敢地活下去。
做完这一切,我走出工作室。
天边,夕阳正缓缓落下,将整个小镇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我抬头看着那片绚烂的晚霞,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我的人生,曾经被仇恨和黑暗填满。
而现在,我的心里,装满了这些逝者们留下的、沉甸甸的爱与希望。
我不再是林微,也不再是苏青。
我是为逝者还愿,也为自己,赢得新生的,一个全新的灵魂。
我看着镜子里那张依旧属于苏青,却因为岁月的沉淀而变得更加从容和平静的脸,露出了一个发自内心的释然的微笑。
我的复仇早已结束。
而我的人生,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