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考前夜,我被竹马江亦锁在教学楼天台。
校花苏禾甜腻腻撒娇:江少,高考对我真的很重要……
我听着铁门落锁声,慢条斯理打开保温桶喝汤。
一个月后,a大数院的录取通知书寄到学校,炸翻了天。
1
夏夜的风裹着白日未散尽的燥热,黏腻地拂过皮肤。教学楼顶的天台空旷而寂静,远处城市的霓虹和头顶洒落的微弱月光,勉强划开沉沉的夜幕。我靠在冰凉粗糙的水泥围栏上,指尖无意识划过台面细微的凸起。明天,高考的独木桥就将架起,千军万马蓄势待发。整个校园的空气都绷紧到极限,唯有这片方寸之地,隔绝了那份令人窒息的压抑。
空气里混杂着泡面浓烈的香味,还有楼下花朵过于甜腻的香气。我微微仰头,微笑的看着满天的繁星。
就在这时,通往天台的唯一通道——那扇厚重的、刷着暗绿色油漆的生锈铁门后面,传来了刻意放轻的脚步声,以及压低的交谈。
来了。
我垂下眼睫,唇角几不可察地弯起一个极淡的弧度。没有回头。
钥匙插入锁孔的金属摩擦声,在过分安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接着,是锁舌弹开时那声干脆利落的咔哒。
门被推开一条缝隙,又被迅速带上。沉重的落锁声随即响起,咔哒——,带着一种尘埃落定的沉闷,清晰地砸在鼓膜上。
脚步声停在门后。
短暂的静默。空气仿佛凝固了。
然后,一个刻意压低的、属于江亦的声音,带着一种奇怪的紧绷和不易察觉的烦躁,穿透门板缝隙:沈念,对不住。
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更合理的托词,声音里掺杂着一丝虚伪的诚恳,你…你身体一直不好,高考压力太大,成绩容易不稳定,我真怕你撑不住,再出点什么事……,明天,明天我一定找人给你开门。复读一年,对你来说,更稳妥,到时候可以考更好的大学……
借口拙劣得让人想发笑。
没等他说完,另一个娇嗲得能滴出蜜糖水的声音迫不及待地插了进来,带着毫不掩饰的得意和轻快:听见没江少也是为你好呀,念念。
是苏禾。她尾音上扬,谢谢江少,等我考了高考状元就答应你的表白。
她咯咯地笑起来,声音不大,却像淬了毒的细针,扎得人耳膜生疼,苏禾,我真的喜欢你,我现在就想……
苏禾撒娇般地轻轻跺了跺脚,门外传来暧昧的水声。
2
状元。表白。为我好。
每一个词都像裹着蜜糖的砒霜。心底那点微末的、属于沈念这个普通高三女生的怒意,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微澜,便迅速沉没下去,被一种近乎漠然的冷静覆盖。果然如此。一场用我的前途、我按部就班演了两年多的普通学生身份作为赌注的、无聊透顶的游戏。
江亦似乎被苏禾弄得有些烦躁,声音有些带着低哑,带着一种施舍般的高高在上:沈念,你也别太钻牛角尖。苏禾她…家境不好,父母供她读书不容易,她比你更需要这次高考状元的机会,更需要这份‘公平’来改变命运。你家里条件好,复读一年没什么损失,对她来说,可能就是一辈子的事。体谅一下,嗯
苏禾立刻配合地发出一声委屈的轻哼,仿佛受了天大的不公:就是嘛…念念,你从小什么都不缺的。
好一番情深义重的为她好!好一个家境不好的公平!我甚至能想象门外江亦那副我在主持正义的虚伪嘴脸,和苏禾那我弱我有理的楚楚可怜。
多么无耻的强盗逻辑。用我的前途,去成全苏禾的机会用我的缺席,去定义她的公平这公平二字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真是莫大的讽刺。
我缓缓转过身,背靠着冰凉粗糙的水泥围栏,目光平静地扫过那扇隔绝了外界的厚重铁门。然后,我慢条斯理地蹲下身,打开放在脚边的那个不起眼的帆布包。里面没有书本试卷,只有一个沉甸甸、印着卡通苹果图案的保温桶,以及一个热水瓶,还有一桶我最喜欢的酸菜帅湿敷方便面。
拧开保温桶的盖子,一股混合着米香、肉香的温热气息瞬间在微凉的夜风中弥漫开来。是家里阿姨特意熬的枸杞乌鸡汤,汤色清亮,上面还浮着几粒饱满的红枣。
我随意把地上的尘土拍了拍,将保温桶放在膝头。拿出勺子,舀起一勺金黄的鸡汤,吹了吹,送入口中。温度正好,鲜甜温润,顺着喉咙滑下,暖意瞬间熨帖了四肢百骸。鸡肉炖得软烂脱骨,红枣绵软清甜。我一口汤,一口肉,吃得专注而平静,仿佛置身于自家餐厅,而非一个被恶意锁住的高考前夜的天台。
勺子偶尔碰到保温桶内壁,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叮当声,在寂静的天台上格外清晰。
门外,那压低而暧昧的交谈声不知何时已经消失了。大概是听到了里面这不合时宜的、甚至称得上悠闲的进食声响他们此刻的表情一定很精彩。是惊疑是不解还是觉得我在故作镇定或者,江亦会不会皱着他那自以为帅气的眉头,觉得我这个体弱多病的人在这种时候居然还有胃口吃东西,简直不可理喻
猜去吧。
江亦和苏禾对我的认知,还固执地停留在那个体弱多病、需要特殊照顾、成绩中上但关键时刻容易掉链子的普通女生形象上。他们只看到我隔三差五地请病假,只在关键的月考、期考才会出现在教室,然后交上偶尔第一的答卷。他们把这当成了我身体孱弱的铁证,当成了可以随意拿捏的软肋。
多么可笑。
没人知道,那些所谓的病假条,掩盖的是我拖着行李箱,匆匆赶往机场,飞向另一个城市、甚至另一个国度,进行封闭式集训的行踪。没人知道,我书桌抽屉最深处,那厚厚一叠盖着鲜红印章、印着国家集训队抬头的通知函和获奖证书。更没人知道,此刻我帆布包的夹层里,安静地躺着一枚沉甸甸的、代表着该学科领域中国青少年最高荣誉的金牌,上面镌刻着国际数赛金牌的字样。
我咽下最后一口软烂的鸡肉,又喝了几口温热的牛奶。胃里暖洋洋的,驱散了夜风带来的最后一丝凉意。困意并未袭来,思维反而在寂静的夜色中异常清晰。我合上保温桶的盖子,将空了的保温桶重新塞回包。
目光再次投向那扇沉默的绿色铁门,仿佛能穿透厚重的铁板,看到门外那两个各怀心思的人影。
今晚,就让他们守着自以为是的胜利果实,做个短暂的美梦好了。苏禾大概已经在幻想高考后,成为高考状元被采访的样子了,而江亦,或许正沉浸在自己主持正义、帮助弱者的虚假满足感中。
3
社会对高考的热度和重视如同涨潮的海水,快速席卷了整个城市,又在三天后倏然退去,留下一片狼藉的疲惫和空茫的等待。被锁在天台那晚,在江亦和苏禾刻意营造的粉饰太平下,几乎没有激起任何涟漪。江家动用了点关系,校方也只当是某个学生考前压力过大行为失常,草草调查无果后便不了了之。
只有知道点内情的班主任愧疚的来和我说没注意到校园的霸凌事件,明年他会和复读班老师说好,好好关照我。我没有回应。
我知道,班主任也姓江。
所有人都在等待那纸决定命运的录取通知书,没有人会真正在意一个身体不好、高考缺席的普通女生沈念的结局。
江亦和苏禾似乎笃定了我的失败,并将这份笃定演绎得淋漓尽致。
苏禾手腕上很快多了一个崭新得晃眼的奢侈品包包,巨大的LOGO毫不掩饰地对着每一个路过的人,生怕别人看不见。她像一只开屏的孔雀,在校园里招摇过市。课间走廊里,她故意提高音量,挽着江亦的手臂,声音甜腻得发齁:
哎呀,江少,这包包背起来感觉就是不一样呢,轻巧又显气质,专柜说这可是最后一只了!
她侧过身,刻意将包包展示给旁边几个平时围着她转的女生,好看吗江少眼光就是好!
那几个女生立刻发出夸张的赞叹:哇!苏禾,这包也太配你了!
就是就是,限量款呢!江少对你真好!
对啊,江少说等我考了a大,送我一辆保时捷!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江少和你真是天生一对,至于某些人哦,高考都不敢来,这下估计连复读班都进不了好的吧就不要妄想江少了。
苏禾掩着嘴,发出一串银铃般的娇笑,眼波流转,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和施舍般的怜悯,精准地投向不远处坐在窗边看书的我:哎呀,别这么说嘛,念念她…也是身体实在撑不住,没办法的事。江少也是为她好,让她多休息一年嘛。
她说着,身体又往江亦身上贴了贴,仿佛在宣示主权和胜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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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亦则显得沉默了许多,但眉宇间那份刻意维持的沉稳和隐隐的优越感却藏不住。他偶尔在走廊遇见我,眼神复杂地闪烁一下,便迅速移开,带着一种做了亏心事又强装镇定的僵硬。有次在楼梯转角,只有我们两人,他停下脚步,用一种近乎语重心长的口吻对我说:
沈念,过去的事就过去了,别太放在心上。复读也没什么大不了,以你的基础,沉下心来,明年考个重点大学肯定没问题。心态放平,别给自己太大压力。
他顿了顿,仿佛下了很大决心才补充道,苏禾她…你也知道她家的情况,这次高考对她真的很重要。她这几天压力也很大,你…多理解。
理解理解你们拿我的前途做赌注理解你们所谓的公平我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他,那眼神平淡无波,像一面映不出任何情绪的镜子。江亦被我看得有些不自在,喉结滚动了一下,移开视线,匆匆说了句我还有事,便快步离开了,背影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狼狈。
而我,依旧保持着我的节奏,按时出现在教室,翻看着数论,或者做着写满数学公式的习题集。平静得像一潭深水,无波无澜。他们的表演,在我眼里如同跳梁小丑,激不起半分情绪。只有偶尔,苏禾那刻意拔高的、炫耀新包包的娇笑声飘过来时,我会从书本上抬起眼,目光平静地扫过她,那眼神平淡无波,却莫名让她炫耀的声音卡壳,笑容僵在脸上,仿佛被无形的冰针刺了一下。
4
时间在粉笔灰和翻书声中不紧不慢地滑过,空气里弥漫着高考后特有的、混杂着解脱和焦灼的复杂气息,越来越浓。
直到那个燥热的午后,蝉鸣声嘶力竭,仿佛要把空气都点燃。
高三楼里,学生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兴奋地讨论着可能的分数,或是紧张地刷着手机,等待录取查询通道开启。苏禾无疑是人群中最耀眼的焦点。她今天特意穿了一条崭新的、剪裁合身的连衣裙,脸上妆容精致,手腕上那个限量版包包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她坐在几个女生中间,手里端着一杯冰咖啡,姿态优雅,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一圈人都听到:
哎呀,其实也没什么把握啦,她故作谦虚地摆摆手,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得意,不过数学最后两道大题倒是都做出来了,感觉思路还挺顺的。江少也说,我这次发挥得不错呢。
她说着,目光含情脉脉地投向不远处被几个男生围着的江亦。
江亦正靠在窗边,姿态放松,带着一丝掌控全局的笃定。他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偶尔回应一下旁边男生的恭维:还行吧,正常发挥。a大应该问题不大。
那语气,仿佛录取通知书已经是苏禾的囊中之物。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苏禾,带着一种欣赏自己投资成果的满意。
就在这时,一声变了调的、近乎破音的尖叫,从楼下收发室的方向猛地炸开,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裂了午后的沉闷!
我的天——!!
a…a大!录取通知书!
给谁的!给谁的!
快看!信封!a大数学科学学院!直接录取!!
那声音如同投入滚油的水滴,整个高三楼瞬间沸腾了!全校都炸了!
惊呼声、难以置信的询问声、桌椅被猛烈撞开的哐当声、杂乱的脚步声如同失控的潮水,轰然爆发!
走廊里瞬间挤满了人,所有人脸上都写着同一个表情,极致的震惊。
苏禾耐不住内心的激动了,没想到自己考的这么好!
恭喜你啊苏禾,这个录取通知书肯定是你的,你这么优秀,前程亮的睡不着!
苏禾娇笑着开始擦拭眼角的泪水,多亏了江少给我请的家庭教师,还有我自己的努力,也谢谢姐妹们的陪伴~
学校的广播传来校长激动的声音,沈念同学,高三七班的沈念同学,A大招生组亲自给你发放录取通知书。请同学们帮忙寻找一下
沈念那个总请假的沈念
a大数学学院!直接录取!不用高考!
怎么可能!她…她成绩不是就那样吗连高考都没参加啊!
快!快去找她!她在哪!
骚动像野火一样蔓延,迅速点燃了整个校园。消息以光速传播,无数颗脑袋从各个教室的窗户里探出来,目光齐刷刷地投向门口那几个被众人簇拥着,穿着黑色西装的几个男女,为首正端正的举着一个深红色、印着烫金字样和庄严校徽的信封!那抹深红信封上,收件人的名字清晰无比:沈念。
人群疯狂地朝着高三七班涌去。走廊被彻底堵死,水泄不通。呼喊声此起彼伏:沈念!沈念在哪!
就在这片混乱达到顶点时,一个消息如同炸弹般在人群中炸开:
天台!有人看见她好像去天台了!
对!刚才好像看到她上去了!
天哪,她不会以为自己没有考好,要去跳楼吧
这个信息如同投入沸水的热油。人群瞬间找到了方向,汹涌的人潮猛地调转,如同决堤的洪水,朝着通往顶楼天台的楼梯口疯狂涌去!跑在最前面的,赫然是平日里总是步履沉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校长!他那件熨帖的衬衫后背已被汗水浸透,紧紧贴在身上,平日里威严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极致的震惊和一种近乎疯狂的急切,他一边奋力推开挡路的学生,一边对着身后跟着的、同样一脸懵逼的教导主任和几个老师嘶吼:
钥匙!快!天台钥匙!!
声音因为激动而劈了叉,
教导主任手忙脚乱地在腰间一大串钥匙里翻找,手指哆嗦得几乎拿不稳。几个扛着摄像机、拿着话筒的记者,脸上也写满了紧张,紧紧跟在校长身后,镜头对准了前方混乱的场面。保安试图维持秩序,但在汹涌的人潮面前,如同螳臂当车。
在这片疯狂奔涌的人潮边缘,两个身影如同被惊雷劈中的木桩,死死地钉在原地,与周遭的狂热格格不入。
江亦和苏禾。
5
江亦那张总是带着张扬的自信的脸,此刻褪尽了所有血色,惨白得如同刷了一层劣质的墙灰。他张着嘴,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在招生组组长手上、如同圣物般的那封深红色录取通知书。信封上a大数学科学学院那几个烫金大字,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巨大的、颠覆性的冲击让他大脑一片空白,身体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起来。
苏禾脸上的血色更是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精心描画的眼妆因为前面激动流下的泪水而晕开,在脸颊上留下两道滑稽又狼狈的黑色污迹。她那只紧紧抓着江亦胳膊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的肉里,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骇人的青白色。那只崭新的、被她视若珍宝的限量版包包,此刻无力地垂落在她身侧。
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搞错了!
苏禾失神地喃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然而,当她的目光再次聚焦在那深红的信封上,看到那象征无上荣耀的a大校徽时,一个更加疯狂的念头如同毒藤般瞬间攫住了她!巨大的、扭曲的贪婪和侥幸心理瞬间压倒了理智!沈念那个病秧子那个连高考都不敢来的废物凭什么!这一定是弄错了!这通知书…这改变命运的机会…应该是她苏禾的!必须是她的!她付出了那么多!她赢了赌约!江亦承诺过的!
人群如同洪流,裹挟着他们往前冲。江亦像个断了线的木偶,被撞得踉踉跄跄,目光却依旧死死黏在那封越来越近的深红色信封上,仿佛想用目光将它烧穿,证明那只是一个荒谬的幻觉。
苏禾则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她尖叫一声,像一头被激怒的野兽,用尽全身力气拨开挡在身前的人!她精心打理的头发散乱了,脸上晕开的妆容让她看起来有些狰狞。她不顾一切地朝着校长,朝着那封深红色的希望冲去!
让开!都让开!
她嘶喊着,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是我的!一定是我的!搞错了名字!一定是搞错了!
她冲到校长面前,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那只戴着精致美甲、刚刚还在炫耀新包包的手,带着不容置疑的蛮横和贪婪,猛地伸向手中招生组组长手中的录取通知书!
给我!那是我的通知书!我叫苏禾!苏禾!
她尖叫着,指尖几乎要触碰到那深红的信封边缘!
招生组组长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疯狂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一步,紧紧护住手里的信封,脸上满是震惊和怒意:苏禾同学!你干什么!这上面清清楚楚写着沈念的名字!你想做什么!
不可能!
苏禾目眦欲裂,妆容糊成一团的脸因为激动和绝望而扭曲,她沈念算什么东西!她连高考都没考!她凭什么!一定是你搞错了!给我看看!给我!
她状若疯癫,不管不顾地再次伸手去抢夺!场面瞬间混乱不堪!
几个老师和反应过来的保安连忙上前,奋力将歇斯底里的苏禾拉开。苏禾被几个人架着胳膊,还在拼命挣扎,双腿乱蹬,昂贵的连衣裙被扯得皱巴巴,声嘶力竭地哭喊尖叫:放开我!那是我的!我的通知书!江亦!江亦你说句话啊!那是你答应给我的机会!是我的!!
江亦此刻却如同被施了石化咒,僵在原地,脸色灰败。他看着苏禾疯狂抢夺的丑态,听着她口中喊出的、暴露了他们肮脏赌约的话语,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张着嘴,喉咙里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额角青筋在疯狂跳动。
6
通往顶楼天台的楼梯狭窄而陡峭。人群的挤压让空气都变得稀薄。校长在保安和老师的护卫下,艰难地摆脱了人群,几乎是手脚并用地爬到了顶楼,冲到那扇熟悉的、紧闭的绿色铁门前。他喘着粗气,汗水顺着鬓角往下淌,衬衫领口都湿透了,声音嘶哑地咆哮:钥匙!快!沈念同学,可是国家的栋梁,她要是出事了,我们怎么办
教导主任终于找到了那把布满铜锈的钥匙,颤抖着插进锁孔。咔嚓!锁开了!
校长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铁门!炽烈的阳光毫无遮挡地倾泻而入!
沈念同学!
校长激动的声音带着破音,甚至有些颤抖。
扛着摄像机的记者第一时间将镜头对准了门内。
天台上的景象,清晰地投射在记者肩上摄像机连接的便携屏幕上,也映入了所有挤在楼梯口、伸长了脖子的人眼中,
没有预想中的狼狈、憔悴,或者任何一丝高考缺席者应有的颓丧。
那个叫沈念的女生,正背对着门口,坐在一个倒扣的破旧花盆上。她微微低着头,身上穿着一袭白色的长裙,身形显得有些单薄,阳光打在她的身上,有几分出尘的味道。在她身前,一个桶装方便面正冒着袅袅热气,盖子掀开放在一边。
而压在那方便面纸盖上的东西,在刺眼的午后阳光下,反射出纯粹而夺目的、几乎要灼伤人眼睛的金色光芒!
那是一块沉甸甸的金牌!
金牌的绶带随意地搭在桶沿,正面中央,一个由几何图形构成的、极具数学美感的徽章清晰可见。徽章下方,两行细密而庄重的英文铭文环绕。
国际数杯竞赛金牌!
金牌的边缘,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而耀眼的锋芒。
沈念似乎被门口的巨响惊动,缓缓地转过头来。她的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激动,只是轻轻皱了皱眉,像被打扰了清静。阳光勾勒出她平静的侧脸线条。她的目光,越过激动得满脸通红的校长,越过黑洞洞的摄像机镜头,越过所有挤在门口、脸上写满了极致震惊和茫然的人群,如同穿越了无形的屏障,精准地落在那两个被挤在人群边缘、面无人色的身影上,失魂落魄的江亦,和刚刚被拖到一边头发散乱、妆容尽毁、眼神呆滞空洞的苏禾。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像深深的潭水,没有丝毫胜利者的炫耀,也没有半分被伤害者的愤怒。那是一种纯粹的、近乎漠然的俯瞰。
然后,在无数道目光的聚焦下,在摄像机镜头无声的记录中,她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思维彻底宕机的事情。
只见她伸出两根纤细的手指,若无其事地拈起那块沉甸甸的、象征着无上荣耀的国际数杯金牌,随意地、仿佛对待一块普通的石头,将它从泡面盖子上拿开,轻轻放到旁边的水泥地上。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接着,她拿起塑料叉子,搅了搅桶里热气腾腾的面条,叉起一叉,从容地送进嘴里,咀嚼起来。
整个天台,整个楼梯口,整个沸腾的校园,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只剩下她细微的、吸溜面条的声音,在死寂的空气中清晰地回荡。
7
校长举着的手僵在半空,嘴巴无意识地张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教导主任和老师们呆若木鸡。记者们忘记了提问,镜头死死地对准那个在阳光下安静吃面的女孩,以及她脚边那块随意搁置的、金光夺目的奖牌。
巨大的认知冲击如同海啸,瞬间冲垮了每一个人的认知。a大数院直接录取…国际数赛金牌…压泡面…
所有线索在这一刻轰然贯通!那些病假!!那些只在重要考试出现的体弱…她平静得异乎寻常的表现!!她缺席高考却毫无焦虑!!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挤在门口的江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浑身的血液都冻结了!他死死地盯着地上那块反射着阳光的金牌,那光芒像无数根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睛,刺进他的大脑!那晚在天台门外听到的、悠闲的咀嚼声…她当时那种令人心头发毛的平静…苏禾炫耀包包时她那洞悉一切的眼神…苏禾疯狂抢夺通知书时喊出的那句你答应给我的机会…所有的画面碎片在这一刻被这块金牌强行拼接起来,组成一个让他灵魂都为之颤栗的真相!
他才是那个彻头彻尾的小丑!那个自以为掌控一切、拿别人命运当赌注的蠢货!他亲手锁住的,根本不是什么前途未卜的普通女生,而是一尊早已站在云端、俯视着他们拙劣表演的…神!他那些虚伪的为她好,那些可笑的苏禾更需要机会的论调,此刻都变成了最响亮的耳光,狠狠抽在他自己脸上!
不…不可能…
一声破碎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嘶吼从江亦喉咙深处挤出,带着难以置信的绝望和崩溃。巨大的羞耻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如同岩浆般喷发,瞬间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他猛地推开挡在身前的人,像一头彻底失去理智的疯牛,赤红着双眼,朝着天台中央那个身影不顾一切地冲了过去!他要砸碎这荒诞的噩梦!他要问清楚!他要把这高高在上的假象彻底撕碎!
沈念!!!
他嘶吼着,声音扭曲变形,带着毁天灭地的狂乱。几步就冲到了沈念面前,带着一股风。他高高扬起了拳头,手臂上青筋暴起如虬龙,目标却不是沈念,而是狠狠砸向她脚边那块刺眼的、象征着一切真相的金牌!他要毁掉这让他无地自容的铁证!
拳头裹挟着风声,带着他所有的愤怒、羞耻和崩溃,凝聚了他全身的力量,眼看就要落下!
就在那拳头即将触及金色圆牌的千钧一发之际
沈念动了。
她没有抬头,没有闪避,甚至没有停下咀嚼的动作。只是把脚微微的往旁边一伸。
动作快如闪电,却又带着一种行云流水的从容和一种…碾死蚂蚁般的漫不经心。
啪!
一声如同拍开一只恼人苍蝇般的轻响。
江亦那用尽全力、凝聚了所有屈辱砸下的动作凝滞住了,从他的裆下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和彻底的麻木,仿佛世界都要碎裂!整个人瞬间酸软脱力,如同被高压电流击中!那股巨大的疼痛让他完全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平衡,整个人被带得一个趔趄,左脚踩右脚,如同被抽掉了骨头,噗通一声,狼狈不堪地重重摔倒在粗糙冰冷的水泥地上!
膝盖和手肘传来火辣辣的剧痛,昂贵的定制衬衫沾满了灰尘,领口被扯开,狼狈不堪。
他狼狈地趴在地上,挣扎着想抬起头。视线所及,是沈念脚上踩着的人字拖。再往上,是是沾着些许灰尘的白色裙摆。然后,他看到了她的目光。
她终于停下了吃面的动作,微微低下头,看着他。那眼神里,没有愤怒,没有鄙夷,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波动。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平静,一种纯粹的、观察般的漠然。如同高高在上的神祇,垂眸看着尘埃里挣扎的蝼蚁。那目光,比任何言语都更具毁灭性,瞬间将他所有的愤怒、所有的嘶吼、所有的不甘,都冻结成冰,然后碾得粉碎!
江亦所有的力气仿佛被瞬间抽空,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整个世界在他眼前旋转、崩塌、彻底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他输了,输得一败涂地,输得颜面扫地,输得连挣扎的资格都没有。他就像一个自导自演了一出大戏的小丑,在真正的王者面前,被扒光了所有的伪装,只剩下赤裸裸的、可笑又可悲的狼狈。
沈念的目光在他脸上停留了短暂的一瞬,那漠然如同冰冷的针,刺得他灵魂都在颤抖。然后,她移开了视线,仿佛地上趴着的只是一块碍眼的石头。
她重新拿起叉子,搅了搅桶里已经有些坨了的面条,叉起一叉,从容地送进嘴里。吸溜面条的声音,在这死寂一片的天台上,清晰地回荡着,如同无声的嘲讽。
校长和老师们终于从极致的震撼中勉强找回一丝神智,看着地上狼狈不堪、失魂落魄的江亦,又看看平静吃面的沈念,面面相觑,竟一时不知该如何反应。记者们的镜头忠实地记录着这荒诞又极具冲击力的一幕,特写牢牢锁定了地上那块金牌和吃面的少女。
苏禾早已被眼前的景象彻底击垮。她瘫软在人群外围,脸色惨白如纸,精心打理过的卷发散乱不堪,那只崭新的、带着巨大logo的包包被她死死攥在怀里,仿佛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却显得那么可笑。她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望着那个平静吃面的身影,望着地上那块刺眼的金牌,泪水混合着晕开的眼妆糊了满脸,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她精心策划的逆袭,她以为唾手可得的机会,她引以为傲的胜利,在真正的实力和荣耀面前,都成了泡影。她甚至连抢夺的资格,都未曾真正拥有过。
沈念咽下最后一口面条,端起塑料桶,将里面残余的一点汤底也喝了个干净。然后,她放下空桶。
A大招生组这时赶来,为首的男人面带激动,将录取通知书亲自递到她的手上。一个记者认出了这个人,激动的叫了起来。
天哪,这是当今数学界的泰斗!
怎么这等人物竟亲自来向沈念送通知书。
男人面带微笑,沈念同学,希望你入学后可以考虑加入我的课题组,我们都很期待你的到来为华国的数学界注入新的鲜血!
沈念的帆布包随意地挎在肩上,那块沉重的金牌被她用两根手指随意地拎着绶带,像拎着一件无关紧要的小玩意儿,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荡,反射着冰冷的光。她微笑回应,我会考虑考虑的。一边随意的接过录取通知书。
她看也没看地上如同死狗般的江亦,目光平静地扫过校长、老师,还有那些黑洞洞的镜头。
没什么事,
她的声音平淡得像在陈述天气,我先走了。集训队那边下午还有场跨国线上研讨会。
她顿了顿,补充道,大家都散了吧。
说完,她拎着那块晃悠的金牌,在无数道呆滞、敬畏、复杂的目光注视下,步履平稳地朝着天台的出口走去。人群下意识地、带着一种近乎敬畏的惶恐,为她让开了一条宽阔的通道。
没有人敢阻拦,甚至没有人敢大声呼吸。
她瘦削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只有那块金牌在空气中划过时留下的、耀眼的余光,深深地烙在每一个人的视网膜上,连同那碗泡面升腾的热气,以及她那漫不经心的一瞥。
天台上,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
江亦依旧维持着那个狼狈的姿势趴在地上,脸深深埋在臂弯里,肩膀剧烈地、无声地抽动着,仿佛一只被彻底踩进泥里的小虫。苏禾的呜咽声终于压抑不住,细碎地、绝望地飘散在燥热的空气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不甘。
那封象征着无数学子梦寐以求殿堂的深红色录取通知书和那块沉甸甸的金牌,早已被它的主人带走,只留下满地狼藉的震惊和两个被彻底碾碎的小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