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同心锁,断魂时
嗡——
光芒自穹顶的水晶灯瀑布般泻下,碎成亿万点钻石的尘埃,在浮动着香槟与玫瑰甜香的空气里,无声旋舞。每一张笑脸都精致得恰到好处,每一句祝福都温软得无懈可击。
可这一切的璀璨与芬芳,于顾念安而言,不过是失焦的背景,是隔着一层暖雾的嗡鸣。
她的整个世界,正以一种惊心动魄的清晰度,凝聚成一道身影。
傅凌洲。
她的……傅凌洲。
他立于光尘中央,一身墨色西装勾勒出冷硬挺拔的轮廓,如一柄出鞘的利剑。商场上那份足以冰冻空气的压迫感,此刻却被眼底那片深不见底的温柔海洋,尽数吞噬。他手握话筒,深邃的视线便如一道有实质的引力,穿透衣香鬓影,将她牢牢锁在原地。
感谢各位,见证我与安安的订婚之礼。
声线低沉,裹挟着磁性,经由音响的放大,竟有一种奇异的魔力,让满室的喧嚣瞬间沉寂。
台下的顾念安,一袭缀满星屑的白色礼服,感觉心脏快要撞碎自己的肋骨。热意从胸口一路烧上脸颊,她知道,那一定红得像要滴出血来。傅凌洲的目光,实在太烫,烫得她几乎要融化在这片光海里。
他放下话筒,迈开长腿,一步,一步,朝她走来。每一步,都像踩在她狂跳的心尖之上。
人群如摩西分海,艳羡与祝福的目光织成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温柔地捕获。
幸福,原来是一种濒临窒息的感觉。
她是顾家捧在掌心的明珠,生来无忧。可直至遇见傅凌洲,她才知晓,世间最甜的蜜糖,名为他的世界,唯你一人。
他终于在她面前站定,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庇护的阴影,隔绝了身后所有的光与声。他从丝绒盒中,捧出的不是钻戒,而是一枚玉锁。
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雕成一枚古朴的同心锁,玉质细腻得仿佛一汪凝固的月光。在灯火下,它泛着柔和内敛的光晕,沉淀着时光的温度。
傅家祖训,同心锁,只授主母。傅凌洲的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郑重到几乎颤抖的沙哑,安安,今日,我将它……交给你。
心跳,骤然停摆。眼眶在一瞬间滚烫湿润。这不止是信物,这是他用傅家百年传承,许她的一生一世。
她微仰起雪白的颈,冰凉的链身触及肌肤,激起一阵细密的战栗。而那枚玉锁贴上胸口时,却传来一股奇异的温热,仿佛一枚活物,正熨帖着她的心跳,与她同频共振。
傅凌洲为她扣好锁扣,修长的指尖若有似无地拂过她的锁骨。他俯身,温热的气息拂过她的耳廓,那声音穿透了所有喧嚣,精准地烙印在她的心上:
安安,记住。无论沧海桑田,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认出你。
轰——!
脑中名为理智的弦,应声崩断。
幸福的泪水如断线的珍珠,滚滚而落。她踮起脚,不顾一切地,吻上他的唇。
雷鸣般的掌声与善意的哄笑,是这世间最美的背景音。
她想,此生,足矣。
……
宴会过半,顾念安被闺蜜们灌了几杯香槟,步履微醺。她借口补妆,逃离了那片喧闹的海洋。
走廊的地毯厚软得能吞噬一切声响。她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胸口那枚玉锁,真暖,像傅凌洲的手心。
她傻笑着,推开洗手间的门。
咔哒。
一声轻响,门扉在她身后合拢,锁芯转动的声音,像一枚钉子,将这方寸之地与外面的盛宴彻底钉死、隔绝。
顾念安的笑意僵在脸上。
一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女人,背抵着门板,正用一种阴鸷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她。女人面容寡淡,可有可无,唯独那双眼睛,燃着两簇淬了毒的、幽绿的火焰,仿佛要将她连皮带骨,焚烧殆尽。
顾念安被那目光刺得浑身发毛,强撑着礼貌:请问……有事吗
顾念安。女人开口,嗓音像被砂砾碾过,粗嘎刺耳,你凭什么
什么
你凭什么得到凌洲!女人上前一步,那怨毒与嫉妒几乎化作了实质的瘴气,扑面而来,除了投个好胎,你还有什么!你根本不配!
凌洲如此亲昵。
顾念安蹙眉,心底泛起冷意。又是一个被傅凌洲光芒灼伤的可怜人。
这位小姐,我想你搞错了。我与凌洲之间,与你无关。她维持着最后的体面。
与我无关女人神经质地笑起来,笑声尖利,我比你先认识他!我为他做的一切你根本无法想象!他的喜好,他的习惯,我比你懂一万倍!你这个被宠坏的草包,你对他一无所知!
顾念安被她癫狂的模样惊得后退一步,手已握上冰冷的门把。
你说的对,我或许……不够‘了解’他,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却抑制不住地微颤,但我知道,他爱的是我。这就够了。
这句话,是一柄淬毒的匕首,精准无误地,捅进了女人的心脏。
你闭嘴!
女人的双眼瞬间充血,猛地从围裙口袋里,掏出了一把闪着寒光的刀!
顾念安的瞳孔,骤然缩成一个针尖。
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爆,连尖叫都被扼杀在了喉咙深处。灭顶的恐惧,让她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我得不到的,你也休想得到!女人状若厉鬼,嘶吼着扑来,去死吧!
噗嗤。
利刃没入血肉的声音,沉闷得诡异。
先是极致的冰冷,而后,燎原的剧痛轰然炸开,瞬间吞噬了她所有的感知。
顾念安难以置信地垂下眼,看着那刀柄没至心口,温热的、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喷涌而出,染透了她洁白的星屑礼服,也浸没了胸前那枚羊脂白玉。
好疼……
身体的力气被瞬间抽干,她软软地跪倒,视线开始涣散。
她看见那个女人——林晚晚,是的,她记起来了,傅凌洲公司里那个叫林晚晚的职员——正俯瞰着她,脸上是心愿得偿后扭曲的狂喜。
为……什么……
意识沉入黑暗的最后一秒,她感觉那枚被她鲜血浸透的同心锁,骤然滚烫,仿佛活了过来,灼烧着她寸寸冷却的肌肤。一缕微不可察的白光,自玉石深处逸出,如游丝般,没入她的眉心。
世界,彻底沦为虚无。
最后掠过脑海的,是傅凌洲温柔的眉眼,与那句言犹在耳的誓言。
安安,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
凌洲……救我……
……
滴——滴——滴——
单调的电子音,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她的神经。消毒水的气味尖锐地刺入鼻腔,混杂着尘埃与一丝若有若无的霉味。
头痛欲裂。
顾念安费力地掀开重逾千斤的眼皮。映入眼帘的,是惨白的天花板,墙皮如衰老的皮肤般剥落。
这里是……哪里
她不是……死了吗
一个激灵,顾念安猛地坐起。
她下意识地撕扯开身上那套粗硬的蓝白条纹病号服,低头看向胸口。
平整的皮肤,没有伤口,没有血。
她环顾四周。狭小、逼仄、污浊的病房,隔壁床鼾声如雷。这一切,都带着一种廉价而残酷的陌生感。
醒了护士推门而入,语气毫无波澜,轻微脑震荡,外加营养不良。你朋友交了钱,待会儿就能走了。
朋友
顾念安张了张嘴,一个完全陌生的、沙哑干涩的音节从喉咙里挤了出来。
这不是她的声音!
恐慌如寒潮,瞬间席卷全身。她连滚带爬地冲下床,扑到角落里那个锈迹斑斑的洗手池前。
池上,是一面布满水渍的、模糊的镜子。
镜中,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蜡黄,憔悴,一双属于别人的眼睛里,盛满了她自己的惊恐与绝望。
这张脸……是林晚晚!是那个杀了她的凶手!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撕裂了喉咙。她惊恐地跌坐在冰冷的地砖上,浑身抖如筛糠。
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在林晚晚的身体里!
她死了,却在凶手的躯壳里,重生了
这个认知,如一道天雷,将她的灵魂劈得粉碎。
不!是噩梦!这一定是噩梦!
就在她崩溃的边缘,墙上小电视里传出的声音,攫住了她全部的注意力。
本市快讯,顾氏集团千金顾念安小姐,于昨夜订婚宴上遇袭……
顾念安的心,被一只手猛地提到了嗓子眼。
……所幸,顾小姐福泽深厚,经抢救已无生命危险,目前正在第一人民医院贵宾病房静养。
什么!
顾念安的大脑,一片空白。
画面切换,镜头对准一间明亮奢华的病房。病床上,躺着一个她再熟悉不过的身影——顾念安。
而床边,坐着傅凌洲。
他紧握着她的手,俊美的脸上满是后怕与疼惜,那双深邃的眼眸,盛满了她曾拥有过的、化不开的浓情。
镜头里,顾念安的睫毛微颤,缓缓睁眼。
傅凌洲立刻俯身,珍而重之地吻上她的额头,声音沙哑:安安,别怕,我在这里。
瘫坐在地上的顾念安,死死盯着屏幕。
血液,一寸一寸,冻成了冰。
那个躺在顶级病房,享受着她未婚夫全部温柔的女人,是林晚晚。
那个杀死了她,又鸠占鹊巢的恶魔,正顶着她的面容,心安理得地,窃取着她的一切。
她的身份,她的家人,她的……爱人。
而她,真正的顾念安,被囚禁在这具卑贱的、杀人犯的躯壳里,成了一个无法言说、见不得光的幽灵。
荒谬,绝望,如天罗地网,将她死死罩住。
她该怎么办
谁会信她
不。
一个念头,如淬了冰的钢针,从无边的黑暗中,狠狠扎入她的脑海。
她要夺回来。
不计代价,不择手段。
第二章
拙劣的赝品
电视屏幕上,傅凌洲那张俊美无俦的脸,被镜头放大了每一寸肌理。那份疼惜,那份后怕,那份失而复得的狂喜……每一种情绪,都像一柄烧得通红的烙铁,精准地、一下一下,烙在顾念安的灵魂深处。
不,那不是给她的。
那是给那个窃据了她身体的、名为林晚晚的恶魔。
一股冰冷刺骨的寒意,自尾椎骨轰然炸开,如毒蛇般瞬间窜遍四肢百骸。顾念安瘫坐在冰冷的地砖上,浑身抖得像风暴中最后一片凋零的叶。
愤怒,不甘,绝望……无数种情绪化作咆哮的海啸,要将她这叶孤舟撕成齑粉。
她想嘶吼,想尖叫,想冲破这层屏幕,揪住那个女人的头发,告诉傅凌洲,告诉全世界——她才是顾念安!那个是假的!是杀人凶手!
可是,她不能。
她垂下眼,看着镜中那张属于林晚晚的、蜡黄而陌生的脸,看着这身散发着霉味的、廉价的病号服。
谁会信
一个疯子,一个住在最污秽病房里的女人,冲过去指着被全世界捧在手心的顾家明珠,说她是冒牌货
只怕她还未靠近傅凌洲三米之内,就会被当成一只肮脏的臭虫,碾死在地上。
喂!坐地上不嫌凉啊
去而复返的护士,用一种嫌恶的眼神打量着她失魂落魄的模样。
电视都播了,你就是自己不小心从楼梯滚下去了。你那个同事,叫张姐的,医药费都结清了,还给你留了钱。人家对你够可以的了。
护士的话,像一桶淬了冰的冷水,兜头浇下,让顾念安滚沸的血液瞬间凝固。
自己不小心从楼梯滚下去
好一个林晚晚!好缜密、好恶毒的心思!
在对自己挥下屠刀的那一刻,她竟然已经为这具身体,铺好了一条天衣无缝的退路!
伪造意外现场,安排同事作证,将自己摘得一干二净。如此一来,林晚晚只是个不幸摔伤的倒霉蛋,而宴会上的袭击,则成了另一个悬案。
这个女人,不止心狠,而且……聪明得可怕。
顾念安扶着冰冷的墙壁,挣扎着站起。骨头与关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不能慌。
她对自己说,绝对不能慌。
敌在明,她在暗。林晚晚窃取了她的人生,却也绝不会料到,她顾念安的灵魂,会在这具凶手的躯壳里,阴魂不散。
这是她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和滔天的不甘,像地狱里爬出的藤蔓,从心脏的废墟中疯狂滋长,缠紧了她的每一根神经。
凭什么
凭什么她二十年如一日被捧在掌心的璀璨人生,要被这样一个卑劣的女人窃取
凭什么她与傅凌洲之间,那份浸透了骨血的爱意,要被一个拙劣的赝品所玷污
她不服!
咕——
腹中空洞的鸣叫,伴随着一阵天旋地转的眩晕袭来。顾念安眼前一黑,死死抠住墙壁,才没让自己再度倒下。
护士撇嘴:低血糖,赶紧吃东西。出院手续办好了,走人,别占床位。
低血糖这具身体,竟孱弱至此。
她下意识揉着太阳穴,一道狰狞的、陈旧的疤痕,猝不及防地撞入眼帘。手腕内侧,那是一道极深的割痕,愈合后留下了蚯蚓般丑陋的凸起。
自杀过的痕迹。
顾念安的心,猛地向下一沉。
这具她一无所知的躯壳里,究竟还埋葬着多少黑暗的秘密
……
与此同时,第一人民医院顶层VIP病房。
空气里,是进口香薰与新鲜浆果的甜香。
林晚晚——如今的顾念安——正靠在柔软如云端的病床上,贪婪地呼吸着这一切。
真丝病号服,私人护工,以及……眼前这个男人。
傅凌洲。
她午夜梦回,肖想了千百遍的男人。
好点了吗医生说只是皮外伤,但还是吓到我了。他坐在床边,下颌线绷得死紧,眼底的后怕几乎要溢出来。
林晚晚心脏狂跳,竭力模仿着记忆中顾念安那天真娇憨的语调,声音软糯得发腻:凌洲,我没事啦……看到你,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这是她日夜观察,总结出的、顾念安撒娇的黄金法则。
傅凌洲眼里的寒冰果然融化了几分。他伸出手,习惯性地,要去捏她那带着婴儿肥的脸颊。那是独属于他们之间的亲昵。
然而,指尖即将触及肌肤的刹那,林晚晚的身体,却因极致的紧张,下意识地,向后缩了半寸。
一个微不可察的动作。
傅凌洲的手,却僵在了半空。
他深邃的眼眸骤然一沉,一丝快到无法捕捉的异样,如电光石火,划过心底。
安安……在躲他
林晚晚瞬间惊出一身冷汗,连忙补救,主动将脸凑过去,在他温热的掌心蹭了蹭,笑得天真烂漫:哎呀,你手好冰。
傅凌洲不动声色地收回手,将那丝违和感强压下去。或许……是受惊过度。他这样告诉自己。
他从果篮里,取出一只饱满的橙。他记得,安安最爱他剥的橙,挑剔到必须将白色的橘络一丝不苟地剥除干净。
修长的手指,耐心而灵巧,将橙皮剥离,再仔仔细细地,将那些白色的丝络一根根捻去。最后,将一瓣晶莹剔透、完美无瑕的橙肉,递到她唇边。
张嘴。吃点甜的。声音一如既往的宠溺。
林晚晚受宠若惊,连忙含住。
酸甜的汁水在口腔爆开,是她毕生未尝的滋味。幸福得让她几乎落泪。她一边咀嚼,一边用一种自以为温柔得体的语调,含糊地说:
谢谢你,凌洲。
话音落定。
整个病房的空气,仿佛在这一秒,被抽成了真空。
傅凌洲脸上那抹宠溺的笑意,凝固了。像是被瞬间冰冻,就那么僵在嘴角,再也无法沉入眼底。
谢谢
安安对他……说了谢谢
他们是彼此生命里最理所当然的存在,她的世界里,对他从无谢谢二字。她只会撒娇,耍赖,理直气壮地索取他的一切好。
这句突兀的谢谢,像一把错误的钥匙,猛地捅进了一把名为怀疑的锁。
方才的闪躲,此刻的疏离……
傅凌洲凝视着眼前这张熟悉到刻入骨血的脸,那眉眼,那唇鼻,分明是他的安安。可不知为何,他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像一个披着他爱人皮囊的……陌生人。
一个,模仿得极其拙劣的赝品。
……
顾念安换回了那身沾着血污的礼服。她用护士留下的零钱,在楼下买了一瓶水和一个最廉价的面包,狼吞虎咽,才压下那阵要命的眩晕。
她站在人潮汹涌的医院大厅,如一叶孤舟,茫然四顾。
她能去哪
回顾家回他们的公寓都不可能。
她现在是林晚晚,唯一的归宿,只有林晚晚的巢穴。她必须去那里,找到关于这具身体的线索,找到她的证件,找到……破局的刀。
正当她准备掏出手机时,两名警察朝她走来。
林晚晚小姐年长的警察开口,语气公事公办,关于你昨晚在酒店的意外,需要你配合做个笔录。
顾念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来了。
她深吸一口气,正要应声。
一个清脆的、节奏分明的皮鞋叩地声,由远及近。
一个身着笔挺西装、戴着金丝眼镜的男人,停在了他们面前。
顾念安的瞳孔,猛地一缩。
陈阳!傅凌洲的首席特助!
他怎么会在这里!
陈阳对警察礼貌颔首,随即,将目光转向顾念安。那双镜片后的眼睛里,没有一丝温度,像在审视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他用一种冷硬到刻薄的、公式化的口吻,一字一顿地,敲击着她的耳膜:
林小姐,关于你与顾念安小姐在洗手间发生的纠纷,我们傅总,想亲自和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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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来自深渊的凝视
傅总,想亲自和你谈谈。
陈阳的声音,没有温度,像一枚淬了冰的钢针,精准地刺入顾念安的耳蜗。
傅凌洲……要见她
以林晚晚的身份。
为什么是发现了破绽,还是……仅仅因为她是那个死亡时刻,唯一出现在地狱门口的可疑幽魂
大脑在瞬间疯狂运转,心脏在肋骨下狂乱地冲撞,像是要破笼而出。
旁边的警察显然认得陈阳这张代表着傅氏权柄的脸,交换了一个眼神,立刻识趣地退开:陈特助,既然傅总有请,我们晚点再找林小姐。
多谢。陈阳微微颔首,随即侧身,对顾念安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姿态,与其说是邀请,不如说是不容抗拒的押解。
顾念安知道,她别无选择。
她只能硬着头皮,跟在陈阳身后,一步一步,走向那辆停泊在不远处的、漆黑如移动堡垒的劳斯莱斯。
车门开启,一股清冽的冷杉香气,如潮水般涌来。
那是傅凌洲的味道。
曾是她最安心的港湾,此刻,却是一张无形的巨网,勒得她呼吸骤停,掌心冒出粘腻的冷汗。
她坐进去,车门砰地一声合拢,将外界的一切喧嚣与光亮彻底隔绝。车厢内,死寂得可怕,唯有她自己的心跳,一声比一声更响,擂鼓般敲击着耳膜。
去见傅凌洲。
这五个字,像一道魔咒,在她脑海中反复回响。
她即将要面对的,是这世上最了解她的人。她要在他那双洞若观火的鹰眸之下,扮演一个杀死自己的凶手。
这根本是一场不可能胜利的审判。
可她,必须去。
这是她从深渊爬回人间后,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能触碰到真相核心的机会。
……
傅氏集团顶层,总裁办公室。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整座城市被踩在脚下的繁华天际线。日光如利剑,劈开空气,在地板上投下刺眼的光斑,室内却依旧被一股森然的低气压笼罩,冷如极地冰原。
傅凌洲就坐在那张黑檀木办公桌后。
一件简单的黑色衬衫,袖口随意挽至肘部,露出线条冷硬的小臂。他微垂着头,审阅着文件,侧脸的轮廓在光影中被切割得愈发深邃,宛如一座没有感情的雕塑。
开门声响起,他没有抬头,甚至眼皮都未曾掀动一下。
那种从骨血里渗透出的、居高临下的绝对压迫感,瞬间充斥了每一寸空间。
顾念安被陈阳带到桌前,孤零零地站着。手脚僵硬得不知该如何安放,只能死死攥紧衣角,仿佛那是她唯一的浮木。
她不敢看他,目光死死钉在他桌角那个黄铜笔筒上——那是她亲手为他挑选的。
时间,一分一秒,如酷刑般流逝。
他不说话,她便不敢呼吸。
这是他惯用的手段,用绝对的沉默与气场,将对手的心理防线一寸寸碾碎,逼其自行崩溃,露出破绽。
果然,腿开始发软,后背的冷汗早已浸透了那身廉价的病号服,黏在皮肤上,冰冷又屈辱。
她快撑不住了。
必须开口,必须打破这片能将人溺毙的死寂。
傅……傅总……
声音出口,干涩沙哑,还带着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面对他时本能的战栗。
傅凌洲,终于有了反应。
他缓缓抬起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像两口来自深渊的古井,不带任何情绪地,落在了她的脸上。
当那道目光扫来的刹那,顾念安感觉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跳。
太可怕了。
她从未见过这样的傅凌洲。
他对她的眼神,从来都盛满了星光与蜜糖。而此刻,他的眼里只有审视,怀疑,和……彻骨的冰寒。
像在看一堆令人作呕的垃圾。
泪水,轰然涌上眼眶。
她拼命地、拼命地咬住舌尖,用剧痛来维持最后一丝清明。
不能哭!顾念安,你现在是林晚晚!林晚晚在他面前,只配有恐惧和心虚,绝不能有委屈!
对、对不起,傅总……她垂下头,将姿态放到最卑微的尘埃里,我……我不知道顾小姐会出事……我只是路过……我什么都没看见……
她语无伦次地辩解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傅凌洲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眼神没有一丝波澜,仿佛在欣赏一出蹩脚至极的独角戏。
他越是这样,顾念安的心就越是沉入谷底。
他不信。
或者说,他叫她来,就不是为了问,而是为了看。
看她的反应,看她的表情,看她如何在他布下的天罗地网中,丑态百出。
怎么办这样下去,她只会被当成一个心怀鬼胎的嫌疑人,被丢进警局,彻底失去翻盘的可能!
不!她不甘心!
一个疯狂的念头,如毒蛇般,猛地从她脑海深处窜了出来。
赌一把!
就赌他们二十年浸入骨髓的情分,赌他那句无论你变成什么模样,我都能认出你的誓言!
她要给他一个信号。
一个只有他们两人,才能破译的暗号。
念及此,顾念安深吸一口气。她抬起头,迎上他冰冷的视线,眼眶里蓄满泪水,看起来既可怜又无助。
傅总,我……我真的知道错了。我不该……出现在那里……她的声音带着哭腔,身体因恐惧而微微发抖。
我……我当时就是……脑子一热……
话说到一半,她突然卡住,像是不知如何编造谎言。她低下头,双手无措地绞在一起,用一种近乎梦呓的、细若蚊蝇的声音,自言自语般,将那句淬了毒的诱饵,抛了出去。
……我只是……想起了我以前养过的一只猫。
它叫‘暴风雪’。
脾气特别坏,一生气……就喜欢挠人。
话音落下的瞬间。
整个办公室的空气,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抽干了。
时间,静止。
顾念安紧张到窒息,她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擂鼓般的心跳。
成了吗他……听懂了吗
她不敢抬头,只能用余光,死死地、死死地锁住傅凌洲放在桌面上的那只手。
那只骨节分明、正漫不经心转着钢笔的手,在听到暴风雪三个字的刹那,猛地一顿!
笔尖,重重地戳在昂贵的红木桌面上,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叩。
紧接着,她感觉到,那道落在她身上、冰冷如刀的视线,变了。
不再是单纯的审视与冰冷。
而是……震惊,错愕,和一种掀起了滔天巨浪的、剧烈的探究!
顾念安猛地抬头。
她看见了。
她清楚地看见,傅凌洲那张万年冰封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一道清晰的裂痕。
他握笔的指节,因用力而泛出青白。那双深渊般的眼眸里,像被投下了一颗核弹,掀起了她无比熟悉的、剧烈的情绪风暴。
暴风雪。
她十二岁那年,从暴雪中捡回的白色野猫。脾气暴躁,只亲近她,尤其爱挠傅凌洲。
这件事,是独属于他们二人的秘密。这世上,绝无第三人知晓。
傅凌洲没有说话,一个字都没有。
他就那么死死地、死死地盯着她,那眼神,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要将她的灵魂从这具陌生的皮囊里,一寸一寸,活生生地剥离出来。
但顾念安不怕了。
她从他剧烈震动的瞳孔里,读懂了一切。
他怀疑了!
他真的开始怀疑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撕裂永夜的闪电,瞬间照亮了她那颗沉入谷底的心。
希望!
在经历了死亡、重生、绝望之后,她终于……看见了一丝微光!
就在这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陈阳进来,低声汇报。
傅凌洲的目光,依旧没有离开顾念安的脸。半晌,他才缓缓开口,声音沙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
你,可以走了。
傅总……陈阳面露不解。
让她走。傅凌洲的语气,不容置喙。
顾念安强压下内心的狂喜,深深鞠躬,然后转身,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间让她窒息的审判室。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傅凌洲立刻拿起了内线电话,声音冰冷得能掉下冰渣。
陈阳,去查!把林晚晚这个人,从出生到现在的所有资料,全部给我翻出来!还有,订婚宴当天,洗手间附近所有的监控,一秒都不能漏!被覆盖了,也给我找人恢复!
……
顾念安几乎是飘着走出傅氏集团大厦的。
阳光照在身上,第一次,有了一丝暖意。
她不再是孤军奋战了。她点燃了火柴,而傅凌洲,是唯一能让这星火燎原的人。
她掏出手机,准备先寻个落脚之处。
手机突然震动。
屏幕上跳动的,是一个她刻在骨子里的号码——她哥哥,顾司北。
心,猛地一紧。她怎么能接
可转念一想,不对。顾司北,怎么会给林晚晚打电话
不祥的预感如乌云压顶。她犹豫片刻,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是顾司北压抑着滔天怒火的、冰冷的声音。
林晚晚,是吗
顾念安的心,直直坠入冰窟。
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为什么我妹妹,顾念安的私人账户上,会有一笔五十万的转账,到了你的名下!
转账时间,就在她出事的前一天!
第四章
棋盘上的盟约
……为什么我妹妹的私人账户,会有一笔五十万的转账,到了你的名下!
顾司北那压抑着雷霆之怒的声音,像一记重锤,隔着电波,狠狠砸在顾念安的太阳穴上。
五十万!
转账!
大脑嗡的一声,瞬间被抽成真空。
怎么可能!她何时给林晚晚转过钱!这个女人,究竟在暗中布下了多少她一无所知的、致命的陷阱!
她握着手机,站在车水马龙的街头,只觉得刺骨的寒意从脚底升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方才因傅凌洲而燃起的那丝微光,仿佛下一秒,就要被这盆淬了冰的冷水,彻底浇灭。
是了。林晚晚早已算计好了一切。
她不仅为这具身体伪造了意外的假象,更提前伪造了顾念安买凶伤人的铁证!
只要她一口咬定,是顾念安给了她五十万,让她自导自演一出袭击戏码,企图嫁祸他人……
不,不对。逻辑不通。
那这五十万……是为了栽赃!
林晚晚知道自己会动手,所以提前制造了这笔转账。其目的,就是在事情败露后,将所有脏水泼到顾念安身上!
可如今,她自己成了顾念安,那这笔钱……就成了一颗为她顾念安量身定制的定时炸弹!一颗足以将她现在这具林晚晚的身体,连同她的清白,彻底炸得粉身碎骨的炸弹!
说话!林晚晚!电话那头,顾司北的耐心已然耗尽,声音森然可怖,我不管你和我妹妹有什么恩怨,敢动她一根汗毛,我让你下半辈子都在牢里腐烂!
哥哥……
听着这熟悉到刻入骨血的维护,顾念安的眼泪几乎夺眶而出。
她该如何解释说我是你妹妹说那个躺在病床上的才是凶手
不!她没有任何证据!此刻开口,只会被当成疯言疯语,是畏罪之下的垂死挣扎!
就在她百口莫辩,急火攻心之际,手机屏幕亮起,一个来电强行切入。
备注是……傅凌洲。
顾念安的心脏,猛地一停!
他怎么会……
她几乎是凭着本能,挂断了哥哥的电话,接通了傅凌洲的来电。
喂声音因极致的紧张而颤抖。
别怕。
电话那头,只有两个字。
是傅凌洲的声音,依旧低沉,却褪去了办公室里的冰冷与压迫,带着一种奇异的、能安抚一切惊涛骇浪的力量。
你哥哥那边,不要回应,不要解释,什么都不要说。交给我。他的语速不快,字字清晰,如磐石般坚定。
……好。她不知道为何会如此轻易地相信,这仿佛是一种镌刻于灵魂深处的本能。
找个安全的地方,等我电话。
话音落,电话断。
顾念安握着手机,在原地伫立良久。
明明只是几句简单的指令,却让她那颗悬于万丈深渊之上、摇摇欲坠的心,奇迹般地,落回了实处。
……
第二天。
顾念安是在一家二十四小时快餐店里,趴在冰冷的桌面上,熬过了漫长的一夜。
林晚晚这具身体孱弱不堪,饥寒交迫,低血糖带来的眩晕感如潮水般阵阵袭来。她几乎是靠着意志力,才数着秒,熬到了天亮。
上午十点,傅凌洲的电话准时响起。
他约她见面。地点,是市中心一条僻静小巷里的甜品店。
当顾念安按地址寻到时,发现店门紧闭,挂着今日店休的牌子。
侍者却为她恭敬地拉开门,引她至二楼靠窗的卡座。
傅凌洲已然落座。
他换了件米色羊绒衫,柔和的色调中和了他周身生人勿近的冷意,让他看起来……有了温度。
顾念安在他对面坐下,紧张地绞着衣角。
喝点什么他问,声音平静。
……白水。
很快,一杯温水,与一份……精致到炫目的甜点,被端了上来。
芒果慕斯蛋糕。
金黄的果肉,洁白的奶油,散发着馥郁的甜香。
顾念安的瞳孔,却在看见蛋糕的瞬间,骤然收缩。
芒果……
她对芒果严重过敏。
这是……试探。
继暴风雪之后,第二次,也是更致命、更无从伪装的试探。暗号可以说谎,但身体的本能,绝不会。
傅凌洲将那份芒果慕斯,轻轻推至她面前。他抬起眼,目光沉静如海,就那么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那眼神,像一张无形的网,要捕捉她脸上最细微的肌肉牵动。
顾念安的脸色,一寸寸变得苍白。
喉咙开始发痒,呼吸也变得滞涩。这是心理作用,更是身体被唤醒的、濒死的记忆。
她下意识地,将身体向后靠去,远离那块散发着危险信号的蛋糕。
这个微小的、充满抗拒的动作,清晰无比地,落入了傅凌洲的眼中。
他眼底那片沉静的海洋,剧烈地波动了一下。
怎么不吃他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沙哑,我记得,‘你’很喜欢吃芒果。
顾念安的心,被狠狠一揪。
他口中的那个你,是指正躺在医院里,窃取了她人生的那个赝品。
昨天,傅凌洲一定用同样的方式试探了那个女人。而她,为了维持人设,一定毫不犹豫地吃了下去。
因为林晚晚的笔记上,只会记录顾念安喜欢什么,却永远不会记录,顾念安对什么过敏。
这一刻,胜负已分。
所有的怀疑、猜测、试探,都在这块小小的芒果慕斯前,尘埃落定。
顾念安看着眼前的男人,看着他眼底那翻涌的、复杂到极致的情绪——震惊,难以置信,以及……无尽的心疼。
她再也忍不住了。
从死亡到重生,所有的委屈、恐惧、无助,在这一刻,尽数化作滚烫的泪,决堤而出。
她想开口,喉咙却被堵住,只能发出压抑而破碎的呜咽。
傅凌洲绕过桌子,快步而来。
他伸出手,想拥抱她,指尖却在触及她身上那件粗糙廉价的衣服时,猛地一顿。
他眼中的疼惜,几乎要满溢出来。
他蹲下身,与她平视,抬手,用指腹,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轻轻拭去她脸上的泪。
然后,他用一种沙哑到极致的、仿佛用尽了毕生力气的声音,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安安,是我。
轰——
这四个字,是惊雷,是暖流,是救赎。瞬间击溃了她所有的心防。
是他。
是她的傅凌洲。
他认出她了。
他真的,认出她了。
顾念安再也无法自控,扑进他怀里,放声大哭,将所有的绝望与恐惧,毫无保留地宣泄而出。
傅凌洲紧紧地抱着她,抱着这具陌生的、瘦弱的躯体,感受着怀中那无比熟悉的灵魂的颤抖。他的心,像被一只手狠狠撕裂,痛得无以复加。
他一遍遍轻拍着她的背,在她耳边低语:别怕,我在。一切有我。
许久,顾念安的情绪才渐渐平复。
她红着眼,将那晚发生的一切,一五一十,全部倾吐。那把刺入心脏的刀,那枚发光的同心锁,那醒来后置身地狱的恐惧。
傅凌洲静静地听着,身上的气息一分一分地变冷。当听到同心锁时,他眼中闪过一抹异样的光。
我查了,等她说完,傅凌洲沉声开口,你哥哥接到的匿名举报,我已经处理掉了。银行的转账记录被定义为系统错误,所有痕迹都已抹除。
顾念安松了口气,随之而来的是更深的后怕。那个藏在暗处的人,手段何其狠毒!
还有,傅凌洲将一张黑卡和一串钥匙塞进她手中,不记名,无上限。市中心的一间公寓,安保极好,无人知晓。你住到那里去。
那你……
我傅凌洲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至极的弧度,我留在明处,陪那个赝品,好好演一出戏。
他们的盟约,在这一刻,正式缔结。
他为棋手,在明处稳住敌人,收集证据。
她为奇兵,在暗处利用林晚晚的身份,挖掘那个女人背后更深的秘密。
安安,傅凌洲凝视着她,眼神郑重,我需要你绝对安全。从现在起,你不能再以任何身份公开露面。
顾念念重重点头。她明白,她这枚棋子,一旦暴露,满盘皆输。
对了,还有一件事。傅凌洲的眉头微微蹙起,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我查到,那个女人……那个占据了你身体的林晚晚,昨天已经说服了你哥哥。
她说,她想尽快康复,希望能提前进入顾氏集团实习。
顾念安的心,猛地一沉:她想进公司
是。傅凌洲的眼神变得无比深邃,而且,她指定要进的部门,是顾氏集团最新,也是最重要的那个新能源项目的核心项目部。
第五章
面具下的贪婪
傅凌洲为她准备的,是一座固若金汤的堡垒。
公寓位于市中心最顶级的安保小区,指纹、虹膜、密码,三重验证,没有他的许可,一只苍蝇都休想飞入。
当顾念安用林晚晚的指纹开启那扇厚重门扉时,才真正理解了何为绝对安全。
顶层复式,是她最爱的简约暖调。巨大的落地窗,将半座城市的璀璨星河尽收眼底。衣帽间里,挂满了当季新款,尺码分毫不差。冰箱里,塞满了她钟爱的零食与生鲜。洗手台上,静静立着她惯用的护肤品。
傅凌洲,总是如此。
用最不动声色的方式,给予她最细致入微的全世界。
顾念安站在空旷的客厅中央,心口又酸又暖。但她知道,自己不能沉溺于此。
战争的号角,才刚刚吹响。
翌日清晨,一辆不起眼的面包车停在楼下。陈阳亲自送来了一套行头,和一份全新的身份。
一套灰色的保洁制服。
一份履历简单到空白的家政人员资料——李安。
顾小姐,陈阳推了推金丝眼镜,语气依旧公式化,眼神里却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敬意,从今日起,您是顾氏新聘的保洁员,负责总裁办所在的三十六层。这是您的工牌。
顾念安接过那身制服,入手是粗糙的布料。
她,顾家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要去自己的公司,当一名清洁工。
说不委屈是假的。
但更多的,是一种深入虎穴的、奇异的战栗与兴奋。
镜中,她将长发盘起,塞进保洁帽,戴上口罩,只余一双清亮的眼。那个平凡、不起眼的身影,是丢进人海便再也寻不到的尘埃。
很好。
她要的,正是这个效果。
……
顾氏集团大楼,三十六层。
林晚晚的心情,好到快要飞上云端。
一身价值六位数的香奈儿套装,七厘米的Jimmy
Choo高跟鞋,限量版的爱马仕铂金包。她昂首挺胸,如一只开屏的孔雀,走进了顾氏集团。
大小姐早!
一路的点头哈腰,让她沉醉在这种众星捧月的幻觉里。这才是她梦寐以求的人生!
她学着电视剧里女霸总的模样,下巴微抬,眼神睥睨,对所有问好只冷淡地嗯一声,竭力扮演着自己的高贵。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窃窃私语如暗流涌动。
大小姐今天怎么了怪怪的。
是啊,以前见谁都笑眯眯的,今天跟个冰块似的。
受了惊吓,性情大变了吧……
林晚晚对这一切一无所知。她满心满眼,都是即将大展拳脚的狂热。
上午十点,项目部例会。
她作为空降的大小姐,被安排在顾司北身侧。
她看着满室西装革履的精英,看着投屏上那些天书般的财务报表,心虚得发慌,面上却依旧强撑着一副高深莫测。
会议过半,首席设计师呈上一件以黑丝绒包裹之物。
小安,顾司北侧头,温和地对她说,哥伦比亚矿区刚到的顶级祖母绿原石,你来看看,给我们点意见。
顾氏以高定珠宝立身。顾念安自幼在宝石堆里长大,鉴赏力连专家都自愧不如。顾司北此举,是想让她在众人面前立威。
林晚晚的心,咯噔一下。
看……宝石她哪里懂!
她硬着头皮,看着那块原石被呈到面前。
鸽子蛋大小,通体是深邃浓郁的绿,内部仿佛有流火燃烧,美得惊心动魄。
满座皆是惊艳与赞叹。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身上,等待着这位大小姐的专业点评。
林晚晚紧张得手心冒汗,大脑一片空白。
她能说什么好看别致
在顾司北鼓励的眼神下,她终于憋出一句:
呃……这……这绿的,还挺好看的。
空气,瞬间凝固。
几秒后,不知是谁没忍住,噗嗤一声。
紧接着,此起彼伏的、被死死压抑的窃笑,在会议室里弥漫开来。
所有高管都垂着头,耸动的肩膀比直接的嘲笑,更像一把把无形的利刃,将她凌迟。
顶级珠宝公司的未来继承人,对一块价值连城的木佐绿祖母绿,评价竟是……绿的还挺好看
天大的笑话!
林晚晚的脸,唰地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又羞又恼,恨不得当场蒸发。
身侧,顾司北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化作一片冰冷的铁青。他看着自己妹妹那副窘迫无知的模样,眼底的失望与怀疑,几乎要凝为实质。
就在这尴尬到极点的死寂中,门被轻轻推开。
一个穿着保洁制服的身影,推着清洁车,悄无声息地进来,开始给绿植浇水,更换垃圾袋。
无人注意她。
顾念安低着头,帽檐压得极低,将所有人的反应尽收眼底。
她看着林晚晚那张涨红的、属于自己的脸,看着哥哥失望透顶的表情,看着满屋子强忍的嘲讽。
心中,没有报复的快感,只有一种刺骨的悲哀。
林晚晚,这个拙劣的赝品,正用最愚蠢的方式,一点点摧毁她顾念安二十年来建立的一切。
她的骄傲,她的品味,她的专业……都被这个女人,变成了一个粗鄙可笑的闹剧。
顾念安攥紧了抹布,指节泛白。
会议不欢而散。
林晚晚逃也似地冲回那间奢华的大小姐办公室。
砰!
她甩上门,将桌上文件一把扫落在地,气得浑身发抖。
笑!笑什么笑!一群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她歇斯底里地咒骂,等我当上总裁,把你们全都开除!
发泄过后,她从铂金包里,拿出一支笔和一个笔记本,开始一笔一划地,练习签名。
——顾念安。
她的字迹生硬刻意,与顾念安的飘逸灵动判若云泥。她烦躁地将废纸揉成一团,狠狠扔进垃圾桶。
片刻,门被敲响。
进来。林晚晚迅速恢复了高高在上的姿态。
推门而入的,是戴着口罩的李安。
顾念安推着车,目不斜视地清理垃圾。她趁林晚晚不备,将那个纸团,迅速而不着痕迹地,塞进了制服口袋。
这是证据。
就在她准备离开时,林晚晚突然开口:喂,你。
顾念安身体一僵,缓缓转身。
林晚晚用一种挑剔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她,颐指气使:地那么脏,看不见吗过来,把我的鞋擦干净。
她说着,将那双七厘米的Jimmy
Choo,伸到顾念安面前。
顾念安看着那双自己曾最爱的鞋,又看着那张属于自己的、此刻却写满傲慢与轻蔑的脸。
巨大的屈辱与怒火,直冲天灵盖。
她死死咬着牙,才没让自己当场爆发。
她蹲下身,用最卑微的姿态,拿起抹布,在那双昂贵的鞋上,轻轻擦拭。
而林晚晚,则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脸上露出满意而残忍的笑。
……
顾念安强忍着恶心,逃离了那间办公室,躲进茶水间的杂物间。
她靠着冰冷的墙壁,大口喘息,感觉快要虚脱。
就在这时,茶水间外传来两个压低了的说话声,是公司的两位副总。
……老张,看见今天会上小顾总那样子没真是……唉!
谁说不是以前大小姐多有灵气,现在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嘘!我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外传。刚才散会,小顾总把我叫到办公室,极力推荐一家供应商,叫‘盛源科技’,让我们多分点订单过去。
盛源科技没听过,哪儿冒出来的
我回来查了下,就是个上个月刚注册的皮包公司!最关键的是,那家公司的法人代表……你猜姓什么
姓什么
姓林。
第六章
致命的晚宴
姓林。
这两个字,如一把淬了毒的冰锥,精准地,扎进了顾念安的心脏。
盛源科技。法人代表,姓林。
林晚晚……
她才刚刚踏入顾氏,连皮毛都未曾触及,就已迫不及待地,要利用顾念安的身份,为自己的家族输血。
那份贪婪,赤裸到毫不掩饰!
顾念安靠着冰冷的墙壁,气到浑身发抖。她掏出手机,将方才所闻,用最快的速度,编辑成一行字,射向了傅凌洲。
数秒后,手机震动。
他只回了三个字:
知道了。
短短三个字,却带着一种雷霆万钧的、足以安定一切的力量。
顾念安知道,收网的时刻,到了。
……
三日后,顾家庄园,灯火通明。
一场小型的家宴,正在低调而奢华地进行。
名义上,是为庆祝顾念安大病初愈,正式回归。
到场的,皆是核心。顾父,顾司北,傅凌洲,以及几位看着她长大的世交叔伯。
林晚晚,作为今夜绝对的主角,身着高定礼服,妆容精致,安坐主位,享受着众星捧月的迷梦。
她觉得,自己已然彻底融入了这个顶级的名利场。
她甚至开始幻想,宴会过后,便顺势提出,与傅凌洲尽快完婚。
她浑然不觉,自己正端坐于一张为她精心编织的、天罗地网的中央。
而顾念安,此刻正着一身合体的侍应生制服,戴着白手套,如一抹幽魂,安静地立于餐厅一角。她的身份,是傅凌洲从他名下酒店,临时借调而来。
她将作为最后一击的利刃,亲眼见证这场对赝品的、最华丽的公开处刑。
宴会开始。
气氛,其乐融融。
第一道陷阱,来得悄无声息。
侍者为每位宾客奉上开胃特饮。送到林晚晚面前的,是一杯金黄剔透的果汁。
大小姐,为您特调的芒果凤梨汁。
林晚晚看都未看,端起便优雅地抿了一大口。
嗯,味道不错。她还煞有介事地点评。
而在场其他人,在听闻芒果二字的瞬间,脸色齐刷刷地变了。
顾父眉头紧锁,顾司北握杯的手指微微收紧,而傅凌洲,只淡淡瞥了她一眼,眼底深处,是化不开的冰寒。
角落里的顾念安,心被狠狠一揪。
她看着那个女人,用着自己的脸,饮下对她而言等同于剧毒之物,心中五味杂陈。
第一关,林晚晚,出局。
紧接着,是第二道考验。
酒过三巡,顾父指着墙上一副古画,看似随意地问:
安安,跟你王伯伯家的弟弟说说,咱们家这幅《秋山晚渡图》,当初爷爷是怎么从琉璃厂的‘鬼市’上捡漏回来的
这是顾家的传统,亦是顾念安倒背如流的、属于童年的故事。
林晚晚的笑容,僵在脸上。
她哪里知道什么《秋山晚渡图》!什么鬼市捡漏!
大脑一片空白,她只能支吾着,搬出早就想好的万能借口:哎呀,爸爸,好久以前的事了,我大病初愈,好多事都记不清了……
顾父的脸色沉了下来,虽未再追问,眼中的失望却已浓得快要滴出水来。
第二关,林晚晚,再次出局。
餐桌上的气氛,开始变得微妙。
此时,一直沉默的傅凌洲,突然开口。
他晃着杯中红酒,目光看似不经意地落在林晚晚脸上,语气平淡:最近有些无聊,想养只猫。安安,你觉得,取名‘暴风雪’,如何
林晚晚一听,以为是傅凌洲主动示好,顿时心花怒放。
她浑然不觉这是陷阱,连忙露出天真烂漫的表情,拍手笑道:暴风雪哇!这个名字真好听!又酷又浪漫!凌洲,你真有品味!
是吗傅凌洲的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我也觉得。
话音落下的瞬间,哐当一声,顾司北手中的刀叉,失手掉落在餐盘上,发出刺耳的脆响。
他死死地盯着眼前的妹妹,眼神里满是震惊与痛心。
暴风雪!那只挠伤了傅凌洲,被他念叨了好几年的臭脾气的猫!是妹妹十二岁时最宝贝的宠物!她怎么可能……会不记得!
第三关,林晚晚,彻底败露。
餐桌上,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的目光,都带着或明或暗的审视,如探照灯般,聚焦在林晚晚身上。
她就算再迟钝,也感觉到了气氛不对。她心慌意乱,不知自己究竟错在了哪里。
而这时,最终的审判,降临了。
傅凌洲放下酒杯,从陈阳手中接过一份文件,轻轻放在转盘上,转至林晚晚面前。
这是什么她不安地问。
一份采购合同。傅凌洲的声音,冷得像十二月的冰,和一家叫‘盛源科技’的公司。
林晚晚的脸色,唰的一下,血色尽褪!
她怎么也想不到,傅凌洲竟会将这份合同,直接摆上家宴的餐桌!
我看了,合同签得很急,条款多有不合规矩之处。傅凌洲靠在椅背上,目光如刀,一寸寸将她凌迟,最让我好奇的,是最后的签名。
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合同末尾那个签名上,轻轻敲击。
安安,你能不能告诉我,
你什么时候,连自己的名字,都不会写了
轰——!
这句话,如一颗炸弹,在林晚晚的脑中轰然引爆!
她看着那个自己模仿了无数遍、却依旧拙劣不堪的签名,看着在场所有人那恍然大悟后、鄙夷与愤怒交织的眼神。
她知道,一切都完了。
她的伪装,她的谎言,她那短暂而华丽的豪门美梦,在这一刻,被撕得粉碎!
不……不是的……她语无伦次地辩解,我……我是被人骗了!是有人陷害我!
陷害你顾司北冷笑一声,霍然起身,那谁能告诉我,我妹妹对芒果过敏,你为何安然无恙!
谁又能告诉我,我妹妹十二岁养的猫叫暴风雪,你为何闻所未闻!
还有这幅画!这上面的每一个细节,你从小听到大,为何现在一问三不知!
顾司北的每一句质问,都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林晚晚的心上。
她被问得节节败退,脸色惨白如纸。
你……你到底是谁!顾司北指着她,一字一句,声色俱厉,我妹妹呢!你把我的妹妹弄到哪里去了!
在所有人冰冷目光的逼视下,林晚晚的精神,终于崩溃。
她猛地站起,歇斯底里地尖叫:
我就是顾念安!我就是!你们凭什么不信我!
她状若疯魔,一把扯下颈间那枚一直佩戴的白玉同心锁,高高举起,眼中闪烁着疯狂而恶毒的光。
你们再逼我!你们再逼我,我就毁了它!
我告诉你们,这可是傅家祖传的宝贝!我要是毁了它,你们就永远、永远也别想再见到真正的顾念安了!
第七章
双锁合一,物归原主
我毁了它,你们就永远也别想再见到真正的顾念安了!
林晚晚歇斯底里的尖叫,如一把钝刀,刮擦着宴会厅里每一寸奢华的空气。
她高举着那枚白玉同心锁,手腕因用力而剧烈颤抖。那张属于顾念安的美丽脸庞,此刻因嫉妒与绝望,扭曲成了一副可怖的鬼相。
满座皆惊。
顾父气到浑身发抖,指着她,喉中却发不出一个字。顾司北眼中怒火滔天,却投鼠忌器,不敢妄动。
唯有傅凌洲,依旧冷静如冰。
他缓缓起身,目光越过癫狂的林晚晚,精准地,落在了角落里那个穿着侍应生制服的、瘦弱的身影上。
一个安心的眼神,无声地传递。
随即,他向前一步,声音冷硬如铁:你以为,毁了它,你就能继续当你的‘顾念安’
我……林晚晚被他强大的气场逼退一步,依旧色厉内荏地叫嚣,我不管!谁都别想好过!
就在这时,顾司北像是被气到失控,猛地一挥手,将身侧的侍者重重推了出去!
滚!都给我滚出去!
那个被推的侍者,正是顾念安。
她一个踉跄,被这股巨力推向宴会厅中央,恰好摔倒在林晚晚与傅凌洲之间,暴露在所有人的视线之下。
啊!顾念安惊慌地叫了一声,帽子滑落,一头乌黑长发如瀑散开。她抬起头,露出了那张属于林晚晚的、苍白而惊恐的脸。
当林晚晚看清地上这张脸时,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是她!
这个阴魂不散的女人!
为什么她会在这里!
是你!!林晚晚的眼睛瞬间充血,所有的愤怒、恐惧与不甘,在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宣泄口。
是这个女人毁了她的一切!
我要杀了你!!
历史,在这一刻,以一种更惨烈的方式,重演。
林晚晚被疯狂吞噬,扔掉同心锁,抄起餐桌上切水果的银质小刀,如一头疯兽,不顾一切地扑向地上的顾念安!
安安!
傅凌洲与顾司北同时惊呼。
但傅凌洲的动作更快。
他一个箭步,在刀锋即将刺中的前一秒,将顾念安死死护入怀中,用自己的后背,去抵挡那致命的一击。
然而,林晚晚的目标,从始至终都只有顾念安。
刀锋一偏,狠狠划过顾念安裸露在外的臂膀。
嘶——
顾念安倒吸一口凉气,一道深可见骨的血痕瞬间绽开,鲜红的血液争先恐后地涌出。
与此同时,林晚晚因用力过猛,脚下被碎裂的酒杯一绊,重重摔倒。她的手掌,恰好按在一块锋利的玻璃上,瞬间鲜血淋漓。
混乱,只在电光石火之间。
傅凌洲已在第一时间,将那枚被丢弃的同心锁,捡起,紧紧攥在手心。
而就在这时,奇迹,发生了。
顾念安手臂上流出的血,顺着手腕滴落。
林晚晚手掌上流出的血,顺着指尖滴落。
两股鲜血,不偏不倚,同时浸染了傅凌洲手中那枚白玉同心锁。
嗡——
一声仿佛来自亘古的、低沉的嗡鸣,响彻整个空间。
那枚同心锁,瞬间爆发出比订婚宴那晚耀眼千百倍的、刺目的白光!
光芒是如此强烈,让所有人下意识地闭上了眼。
整个世界,仿佛都被这片纯粹的白光吞噬。
顾念安感觉自己被一股温暖而强大的力量包裹,所有的疼痛与恐惧都在瞬间消散。她的意识变得轻盈,仿佛回到了母亲最温暖的怀抱。
一个古老而温柔的声音,在她灵魂深处低语:
白玉为引,血脉为契,魂归其位,物归原主。
光芒,来得快,去得也快。
当一切恢复平静,众人再次睁眼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失语。
宴会厅中央,傅凌洲依旧保持着保护的姿态,紧拥着怀中之人。
而他怀中的人,已不再是那个穿着侍应生制服、面容寡淡的林晚晚。
她身着一袭洁白的高定礼服,长发如瀑,肌肤胜雪。那张脸,明艳动人,正是他们所熟悉的,真正的顾家大小姐——顾念安!
她回来了!
回到了属于她自己的身体里!
顾念安缓缓睁眼,映入眼帘的,是傅凌洲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担忧与后怕的俊脸。
她抬起手,轻轻抚上他的脸颊。
是熟悉的触感,熟悉的温度。
凌洲……她的声音,不再沙哑,而是如黄莺出谷般清脆。
是她自己的声音。
安安!傅凌洲的眼眶瞬间泛红,他猛地收紧手臂,将她死死地、嵌入自己的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里。
那失而复得的狂喜与后怕,让他这个叱咤风云的男人,声音都带上了哽咽。
你回来了……你终于回来了……
顾念安靠在他温暖坚实的胸膛,听着他有力的心跳,所有的委屈与不安,在这一刻,尽数消散。
她回家了。
而在他们不远处,一个穿着廉价侍应生制服的身影,瘫软在冰冷的地砖上。
是林晚晚。
她回到了自己那具贫穷、病弱的身体里。她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双手,看着身上粗糙的衣服,再看看不远处那对光芒万丈、紧紧相拥的璧人。
她被打回了最卑微、最黑暗的原形。
不……不——!!!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叫,从她的喉咙里迸发。
她输了。
输得一败涂地,一无所有。
迎接她的,将是法律的制裁,和无尽悔恨的深渊。
……
【尾声】
一年后,巴黎,卢浮宫。
顾氏集团最新一季高定珠宝发布会,在此隆重举行。
聚光灯下,一个身着白色西装套裙、身姿卓然的女人,正自信从容地介绍着她的作品。
本次系列的主题,是‘重生’。
顾念安立于台上,目光清亮而坚定。
我相信,每一块宝石,皆有灵魂。它们在黑暗地底沉睡亿万年,历经烈火与高压的淬炼,最终,才能破土而出,绽放最耀眼的光芒。这,便是重生的力量。
她身后的大屏幕上,一件件璀璨夺目的珠宝,赢得了满场最热烈的掌声。
发布会空前成功。
后台,顾念安刚卸下所有官方身份,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恭喜你,我的首席设计师。傅凌洲低沉带笑的声音,响在耳畔。
顾念安转身,笑着捶他一下:傅总,您怎么跑后台来了
来给我太太送上祝贺。傅凌洲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拿出一个丝绒盒子。
他单膝跪地,打开。
里面躺着的,并非巨钻,而是一枚设计极其简约,却又无比精巧的戒指。
铂金扭成的、无限循环的莫比乌斯环,内侧,用最小的字体,镌刻着一行字——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
我亲自设计的,画了三百多张图纸。傅凌洲仰头看她,眼底是化不开的浓情,不知能否入我们顾大设计师的法眼
顾念安的眼眶,瞬间湿润。
她笑着,伸出手。
傅凌洲为她戴上那枚独一无二的戒指,分毫不差。
他起身,在她戴着戒指的手背上,印下虔诚一吻,随即凑近她耳边,用那最性感的、沙哑的声音,低声问:
这一次,还满意我的服务吗,傅太太
顾念安踮起脚尖,在他的脸颊上,印下一个响亮的吻。
非常满意,我的,傅先生。
窗外,巴黎的夕阳,正将塞纳河染成一片温柔的金色。
而他们的未来,比这夕阳,更加璀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