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巳是夜班外卖骑手,为高额补贴接下康宁大厦
B
座
1304
的
444
号单。
订单诡异,备注离奇。
他在送餐时撞见
自己,发现冰箱里的旧手机、工牌,墙中渗出地图,阳台重现初恋车祸场景。
红雨衣女人揭示他迟到致初恋身亡的真相。
最终他陷入循环,成为新的
客户,永远困在负罪的午夜。
1.
幽灵补贴的诱惑
滨江的梅雨季,像一块被彻底泡发、吸饱了水分的巨大海绵,沉甸甸地压在整座城市上空。空气粘稠得能拧出水,带着河底淤泥和腐烂水草混合的腥气,无孔不入地钻进每一个角落。雨不是在下,而是在倒,是天空这块海绵终于不堪重负,将冰冷的、饱含怨气的雨水一股脑地倾泻下来,砸在路面、屋顶和行人的伞上,发出连绵不绝、令人心烦意乱的噼啪声。雨水汇聚成浑浊的溪流,沿着街道、沟渠漫无目的地流淌,最终都汇入那条在夜色里变得黑沉沉的滨江。
我叫林巳,二十七岁。此刻,我正蜷缩在便利店狭窄的塑料屋檐下,试图躲避这似乎永无止境的冷雨。身上的黄色外卖雨衣湿漉漉地贴着皮肤,散发着廉价塑胶和雨水混合的酸涩气味。胸口的口袋里,饿修罗平台的夜班骑手工牌,硬硬的边角在每一次呼吸起伏时,都顽固地硌着我的肋骨。它不像护身符,倒像一块沉入水底、锈迹斑斑的铁锚,冰冷地提醒着我生活的重量。晚上十点,便利店里透出的暖黄灯光,被密集的雨幕扭曲、晕染开,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投下一团模糊而虚幻的光晕,像海市蜃楼般遥远。我蹲在潮湿的水泥地上,机械地啃着一个早已冷透的包子。塑料包装袋上凝结的水汽,浸得我捏着它的指尖发皱、发白,失去了知觉。
嗡——
口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了一下,屏幕在昏暗的光线下亮起刺眼的绿光。是饿修罗APP的系统提示,那幽幽的光芒映亮了我眼睑下方浓重的、如同淤青般的黑眼圈,也映亮了屏幕上那行冰冷的文字:
【夜间高危区域‘康宁片区’已开启‘幽灵补贴’,每单按3.2倍计价。】
康宁片区……那个名字像冰锥一样扎进我的脑海。夜班骑手群里流传的各种关于那里的诡异传闻瞬间翻涌上来:空无一人的高楼,电梯的异响,永远在十三层徘徊的脚步声……还有那句让人脊背发凉的警告:康宁13层,电梯只上不下。
我下意识地摸了摸裤兜,空的。烟盒早已被掏空,只剩下一个被捏得扁扁的锡纸壳。我把它掏出来,用力攥了一下,发出金属扭曲的细响,然后泄愤似的将它狠狠扔进旁边湿漉漉的垃圾桶里。哐当一声,在雨声中显得微不足道。
前晚撞坏那辆黑色奔驰S600的赔款单,此刻正像一个滚烫的烙铁,沉甸甸地揣在我另一个裤兜里。它冰冷坚硬的棱角,每一次大腿的移动都会提醒我那个天文数字的存在。就在刚才,手机屏幕熄灭前,另一条信息短暂地亮起又暗下,是医院发来的催缴母亲病房费用的通知,末尾那个冰冷的数字,足以让任何一点侥幸心理瞬间冻结。紧接着,房东那个用着红彤彤夕阳做头像的微信号,在屏幕上固执地亮起一个刺眼的红点,点开,只有两个简短却像烧红钢针般扎人的字:催租。
房租、赔款、医药费……一个个冰冷的数字在我脑海中盘旋、叠加、互相挤压,最终熔铸成一把无形却沉重无比的尖刀,刀尖死死抵在我的后腰上,冰冷刺骨,推着我向前,不容后退。
我猛地吸了一口带着雨腥味的冷空气,仿佛要将胸腔里的憋闷和绝望都压下去。拉链冰冷的金属拉头硌着下巴,我用力将雨衣的拉链一拉到底,一直拉到脖颈处,发出咔嗒一声清脆而决绝的咬合声,像是给自己套上了一层无形的枷锁。
指尖带着雨水残留的冰凉和细微的颤抖,悬停在手机屏幕上那个代表着幽灵补贴的、散发着诱人绿光的数字上方。3.2倍!那绿色亮得妖异,像深潭里引诱飞蛾的鬼火,也像溺水者眼前最后一块漂浮的木板。喉咙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我咽了口并不存在的唾沫,指尖终于重重地按了下去。
叮咚!您已接单!
冰冷的电子音效,在雨声中显得格外突兀。
2.
电梯里的诡异代码
第一单的目的地是滨江路15号,一座即使在雨夜也灯火通明的玻璃幕墙写字楼。订单内容很简单:一份番茄牛腩饭,配一瓶零度可乐。雨水顺着我的头盔面罩不断流淌,模糊了视线。写字楼大堂空旷寂静,只有前台电脑屏幕幽幽地亮着。我拎着外卖袋,湿淋淋地走进空无一人的电梯。轿厢壁光洁如镜,映出我模糊的身影:黄色的雨衣紧贴着身体,勾勒出疲惫的轮廓,头盔下的脸被雨水和阴影覆盖,和外卖袋里渗出的、暗红色的牛腩酱汁一样,糊成一团,看不清五官,只有一片混沌的疲惫和麻木。
电梯无声地上升。数字不断跳动。轿厢里只有外卖袋塑料摩擦的细微声响,以及我沉重而压抑的呼吸声。空气里弥漫着雨水、塑胶和我身上散发出的、若有若无的机油味。
叮——
电梯门滑开。灯光比大堂更亮,惨白的光线有些刺眼。走廊尽头的格子间里,只有一个工位还亮着灯。一个穿着灰色连帽衫、戴着黑框眼镜的女程序员坐在那里,屏幕的冷光映着她苍白的脸。她听到声音,转过头,眼神空洞,带着熬夜过度的血丝。
您的外卖。我把袋子递过去,声音有些沙哑。
她的指尖在接过袋子的瞬间触碰到我的手背。那触感冰凉,没有一丝活人的温度,像刚从冷库里取出的冻肉。她点了点头,没有多余的话,拎着袋子转身走回工位。就在她侧身让开的瞬间,我无意间瞥见了她身后那片亮得刺眼的区域——六块巨大的显示器并排竖立着,但此刻,它们全都是一片死寂的漆黑。
不,不是完全的漆黑。
在六块黑屏的正中央位置,一行刺眼的白色英文字符,如同墓碑上的铭文,诡异地悬浮在黑暗之中:
if(hunger==ghost){return
0;}
这行代码像一道冰冷的闪电劈入我的脑海。if(饥饿等于鬼魂){返回0;}这是什么意思程序员的某种恶趣味还是……
我下意识地揉了揉酸涩的眼睛,怀疑是熬夜太久出现了幻觉。然而,当我定睛再看时,那行白字依旧清晰得刺眼。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我猛然注意到,那行代码的结尾,并没有常规编程语言结束语句的分号;。
代替分号的,是一滴暗红色的、粘稠的液体。
它正沿着光滑的屏幕表面,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向下蠕动、拖拽,留下一道蜿蜒的、令人不适的暗红色轨迹。那颜色,像极了凝固的血。
一股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电梯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隔绝了那个亮得诡异的空间和那行不祥的代码。轿厢开始下行,失重感传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靠在冰冷的轿厢壁上,大口喘着气,试图将刚才看到的画面从脑海中驱逐出去。但那滴向下蠕动的暗红色,却像烙印一样刻在了视网膜上。
3.
号订单的秘密
23:59分。
手机屏幕毫无征兆地剧烈闪烁起来!像是信号被强干扰,屏幕上布满了密密麻麻、疯狂跳动的雪花噪点,伴随着刺耳的电流滋滋声。APP界面扭曲、变形,所有的图标和文字都糊成一团。
我用力按着电源键,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几秒后,屏幕彻底黑了下去。再重启,熟悉的蓝色饿修罗图标亮起,进入主界面。然而,之前接到的几个订单列表,此刻空空如也。
只有一条孤零零的信息,像滴落在屏幕上的血珠,散发着刺目的红光,凝固在列表的最顶端:
【编号:444】。
我的呼吸瞬间停滞。444……这个数字本身就带着浓重的不祥意味。点开订单详情,目的地:康宁大厦B座1304室。配送费那一栏,3.2倍的幽灵补贴数字绿得发亮,像黑暗中野兽的眼睛,充满了诱惑和致命的危险。
我的目光死死地钉在备注栏上。那里的字迹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诡异气息,每一个字都仿佛带着冰冷的恶意:
门没锁,放桌上,别敲门。如果看见自己,请微笑。
如果看见自己……
我喃喃地重复着这几个字,喉咙干涩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着撕裂般的疼痛。一股难以言喻的恐惧感,如同冰冷粘稠的触手,悄然缠上我的心脏,越收越紧。
然而,就在这恐惧的深渊边缘,手机屏幕下方弹出的那个余额预览窗口,却像魔鬼的低语。3.2倍补贴换算出的那个数字,绿得如此耀眼,如此诱人,像溺水者在绝望的深渊中突然看到一根垂下的绳索——哪怕那绳索连接着地狱。
前晚奔驰车那高昂的维修报价单、医院催缴单上冰冷的数字、房东微信头像上那刺目的红色催租……这些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我眼前飞速闪过。那把无形的、抵在我后腰上的尖刀,猛地向前一推!
指尖带着雨水残留的冰凉,不受控制地悬停在手机屏幕上那个接受键的上方。屏幕上倒映着我模糊而苍白的脸,眼底是浓得化不开的疲惫和一丝被逼到绝境的疯狂。指尖按下去的地方,沾着的雨水在屏幕上晕开一小片模糊的湿痕,像一个无声的泪滴。
叮!您已接单:444。
4.
无脸人的恐怖邂逅
雨水像是发了疯,密集地砸在我的头盔上,发出噼里啪啦的爆响,那声音听起来不再只是雨声,更像是有无数根冰冷的手指,在疯狂地敲打着我的头骨,催促着,嘲笑着。电动车在湿滑的路面上艰难穿行,昏黄的路灯灯光被密集的雨帘切割得支离破碎,只能勉强照亮前方一小片浑浊的水洼。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雨声、引擎的呜咽和我沉重的心跳。
康宁大厦B座,终于像一个沉默的黑色巨兽,出现在雨幕的尽头。这栋楼三年前还是个烂尾工程,裸露的钢筋骨架在风雨中锈蚀斑驳,如同巨兽惨白的肋骨,阴森地指向漆黑的天空。后来不知被哪个开发商草草接手,改造成了廉价的长租公寓,但因为位置偏僻、设施老旧,入住率低得可怜。即使在白天,这里也透着一股荒凉死寂的气息。此刻在暴雨的冲刷下,它更像是一座矗立在城市边缘的巨大墓碑。
大厦门口的铁艺栏杆锈迹斑斑,一辆和我同款的饿修罗黄色电动车歪倒在栏杆旁,像是被随意丢弃的垃圾。车座被人用利器划开了一道长长的口子,露出了里面发黄、板结的海绵,那颜色和质感,像极了某种被撕开、暴露在外的陈旧伤口,在雨水的冲刷下显得格外刺目。保安亭里空无一人,玻璃窗上贴着一张被雨水浸泡得发胀发皱的A4纸,墨迹晕染开,勉强能辨认出上面的字:夜班保安已辞职,有事请拨打13层1304。
13层……1304……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那个号码,像是被毒蛇咬了一口。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我掏出手机,指尖冰凉,颤抖着在拨号界面按下第一个数字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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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即将按下第二个3的瞬间——
叮!
一声清脆得近乎诡异的电子音,毫无征兆地从身后响起!
我猛地回头。身后那部老旧的、布满灰尘和污渍的电梯门,竟然自己缓缓地向两边滑开了!轿厢里透出惨白的光线,照亮了门口一小片湿漉漉的地面。更诡异的是,轿厢内壁上,横七竖八地贴满了明黄色的封条!封条上清晰地印着物业封存的字样和今天的日期!
然而,就在那些崭新的封条上,被人用粗大的、暗红色的记号笔(那颜色像极了干涸的血),狠狠地在日期上划了一个巨大的叉!旁边,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同样刺眼的红字:
封条已失效,请自由进出。
那红字在惨白的光线下,像一张咧开的、充满嘲讽的嘴。
一股寒气顺着脊椎爬升。我深吸一口气,冰冷的、带着浓重霉味的空气灌入肺中。我推着电动车,一步踏进了电梯轿厢。电梯门在我身后悄无声息地合拢,将外面疯狂的雨声隔绝了大半,只剩下一种令人窒息的、沉闷的死寂。
轿厢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陈旧气味,混合着灰尘、铁锈和某种淡淡的、类似消毒水的味道。灯光惨白,照得人脸发青。我习惯性地退到最里面的角落,背靠着冰凉的金属厢壁。这样能看清整个轿厢内部,让我稍微有点安全感。
然而,当我靠上角落的瞬间,一股难以言喻的恶寒瞬间攫住了我!
那个角落里,站着一个人!
他穿着和我一模一样的、湿漉漉的黄色饿修罗雨衣!戴着一模一样的蓝色头盔!肩膀垮塌着,微微佝偻着背,那姿态,那轮廓……那分明就是我自己!一个疲惫不堪、被生活压垮的我!
我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心脏疯狂地擂动着胸膛,几乎要破膛而出!我死死地盯着那个我,喉咙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那个我似乎感觉到了我的目光,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抬起了头。
头盔的面罩内侧,没有脸!
本该是面孔的位置,是一片令人绝望的、空洞的漆黑!只有一张被强行撕开、掏空的大嘴,突兀地呈现在那里!空洞的口腔深处,是更深的黑暗。而那张嘴的牙齿缝隙里,赫然沾着黏糊糊的、番茄酱汁般暗红色的东西!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血腥和食物变质的腥腐气味,正从那空洞的嘴里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顺着冰冷的空气,钻入我的鼻腔!
恐惧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我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无脸的我,在惨白的灯光下,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死亡气息。
叮——
又是一声清脆的电子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死寂。
电梯门缓缓打开。惨白的光线从门缝涌入,照亮了门外同样惨白的走廊墙壁——13层到了。
就在电梯门完全打开的瞬间,那个站在角落、穿着黄色雨衣的无脸我,如同被戳破的肥皂泡,又像是被强光驱散的阴影,毫无征兆地、彻底地消失了!
角落里空空如也。仿佛刚才那令人毛骨悚然的一幕,只是我过度紧张和疲劳产生的幻觉。只有空气中残留的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腥腐气味,冰冷地提醒着我,那绝非虚幻。
5.
冰箱里的个诅咒
1304的门牌锈蚀得极其严重,金属的数字几乎完全剥落,只剩下两个模糊的、如同眼球般的圆形凸起,在昏暗的廊灯下泛着黯淡的金属光泽。然而,就在这块锈迹斑斑的门牌下方,一块崭新的、擦得锃亮的黄铜门牌,被几颗粗大的螺丝钉牢牢地钉在门板上。铜牌上,清晰地镌刻着三个冰冷的宋体字:
林巳(收)。
这三个字像冰锥一样刺入我的眼睛。我的名字……为什么会钉在这里
门,正如备注所言,虚掩着。一道狭窄的缝隙,透出屋内昏黄的光线。一股复杂而浓烈的气味从门缝里争先恐后地钻出来:浓郁的卤肉饭香气,混合着一种极其刺鼻的、类似医院消毒水和福尔马林混合的化学气味。这味道如此诡异,像是在殡仪馆的停尸间里,有人打开了一盒热气腾腾的外卖。
胃里一阵翻搅。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恶心感,伸出手,轻轻推开了那扇沉重的、仿佛隔绝着两个世界的门。
吱呀——
门轴发出干涩刺耳的摩擦声,在寂静的房间里显得格外响亮。
客厅不大,陈设极其简单,甚至可以说是简陋。墙壁是那种廉价的、刷得凹凸不平的白灰墙,不少地方已经剥落,露出底下灰暗的水泥。唯一的光源是天花板上吊着的一盏瓦数很低的节能灯泡,发出昏黄、有气无力的光芒,勉强照亮了房间中央。
那里摆着一张廉价的、折叠式的简易方桌。桌腿被几根粗粝的、鲜红色的塑料绳以一种怪异的、X形交叉的方式,死死地捆绑固定着。那捆绑的方式透着一股刻意为之的扭曲和束缚感,让这张普通的桌子看起来,像是一个临时搭建的、用于某种邪异仪式的简陋灵台。
我的目光落在自己手中拎着的外卖袋上。准备将它放到桌上。
然而,就在我低头看向外卖袋的瞬间,心脏骤然停止了跳动!
袋子……空了!
刚才还沉甸甸、散发着卤肉饭香气的袋子,此刻轻飘飘地垂在我手里,里面空空如也!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我猛地抬头看向桌面。
就在那张被红色塑料绳捆绑着的折叠方桌正中央,稳稳地放着一份外卖!
一个白色的、印着饿修罗LOGO的塑料餐盒。旁边,是一瓶插着吸管的零度可乐。
餐盒盖子敞开着,热气腾腾,浓郁的卤肉香气正是从这里散发出来。但让我头皮炸裂的是那盒饭本身——米饭粒粒分明,异常干爽,却以一种极其诡异的方式竖立着!密密麻麻,像无数根被强行插在饭盒里的、惨白色的牙签!而旁边那瓶可乐里,一颗完整的、带着神经束的眼球,正漂浮在深棕色的液体中!那漆黑的瞳孔,毫无生气地、直勾勾地、穿透可乐瓶壁和昏暗的光线,死死地盯着我!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巨大的恐惧攫住了我,几乎无法呼吸。视线机械地扫过桌面,落在旁边放着的一次性木筷上。筷子是新的,塑料包装还没拆。但就在那透明的塑料包装上,似乎有极其微小的刻痕。
我鬼使神差地弯下腰,凑近,几乎把脸贴到桌面上,才勉强看清那刻在筷子塑料包装膜上的、比蚊子腿还细的小字:
别吃,会饱。
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和更深的寒意席卷全身。别吃会饱这他妈到底是什么意思!
就在这时,一阵低沉而持续的嗡鸣声从厨房的方向传来。那声音像是老旧的冰箱压缩机在超负荷运转,又像是一个极度疲惫的人,在喉咙深处发出压抑而模糊的呻吟。
嗡……嗡……嗡……
这声音在这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瘆人。
我强迫自己移开盯着那恐怖外卖的目光,僵硬地转动脖子,看向厨房。厨房的门半开着,里面一片漆黑。只有冰箱的位置,门没有关严,从缝隙里透出一线幽蓝色的、冰冷的光。
那光,像极了停尸间冰柜里发出的光。
我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走向那扇半开的厨房门。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地面上,脚步声在死寂中被无限放大。卤肉饭的香气和福尔马林的味道在这里混合得更加浓烈,几乎令人窒息。
走到冰箱前。那股嗡鸣声更响了,震得冰箱门都在微微颤抖。那丝幽蓝的光线,就是从门缝里漏出来的。
我伸出手,指尖冰凉,带着无法抑制的细微颤抖,握住了冰箱那冰冷的、带着水汽的金属门把手。冰冷的触感瞬间传递到全身。
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冰箱门!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着食物严重腐败的酸馊恶臭、浓烈福尔马林药水味和刺骨寒气的浊流,如同出闸的洪水,猛地扑面而来!呛得我眼前发黑,胃里翻江倒海,几乎当场呕吐出来!
冰箱冷藏室的惨白灯光亮起,照亮了内部的景象——
不是食物。
整个冷藏室的空间,从上到下,被塞得满满当当!塞满了白色的饿修罗外卖餐盒!
每一个餐盒都一模一样!盖子紧紧盖着,但盒体上无一例外地用粗大的黑色马克笔,清晰地标注着编号:
444-1
444-2
444-3
……
444-96
444-97
九十七个餐盒!层层叠叠,像九十七块冰冷的墓碑,堆满了整个冷藏空间!刺鼻的馊臭味正是从这些餐盒里散发出来的!它们像一个个沉默的、充满恶意的诅咒,陈列在这冰冷的坟墓里!
我的目光被最底层、被压在最深处的一个餐盒牢牢吸引。它被上面沉重的餐盒压得有些变形。而在它旁边,紧贴着冰箱内壁,放着一部老旧的、屏幕碎裂的智能手机。
此刻,那部手机的屏幕正亮着!
屏幕上没有任何APP界面,只有一个极其简陋的录音软件界面。一条红色的音频进度条,正在极其缓慢、极其艰难地向前挪动,像垂死之人的最后挣扎。进度条下方,显示着录音的时长:00:02:47,并且还在极其缓慢地增加。
而就在录音界面的正中央,一行白色的、不断闪烁的小字,如同恶魔的低语:
第97次尝试,失败。新骑手已到达。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成冰!我僵硬地、如同生锈的机器般,极其缓慢地抬起头,看向手机屏幕的右上角——
时间。
2023年7月19日。
00:16。
正是此时此刻!
嗡——!
冰箱压缩机的嗡鸣声陡然拔高!像野兽濒死的咆哮!惨白刺眼的灯光下,那些堆叠的餐盒仿佛在微微晃动!我猛地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发出一声闷响!
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口鼻!97次尝试97个外卖盒新骑手……是我!我是第98个!
我的目光惊恐地在冰箱内部扫视,如同溺水者寻找浮木。突然,我的视线死死钉在了冰箱门内侧!
那里,用一小块透明的双面胶,贴着一张小小的卡片。
一张饿修罗平台的骑手工牌!
蓝色的塑料卡套,磨损的边缘……照片上,一个年轻得多的男人,穿着崭新的外卖服,对着镜头咧开嘴,笑得有些傻气,但眼睛里还带着一丝对未来的憧憬和光亮。
那张脸……是我!
工牌上清晰地印着:
姓名:林巳
工号:******(数字被污渍模糊)
入职日期:2022年7月19日
去年……去年的今天!
轰隆——!
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来自地底深处,又像是直接在客厅的墙壁里炸开!整个房间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我踉跄着冲出厨房,眼前的景象让我瞬间僵在原地!
客厅那面原本只是刷着劣质白灰的墙壁,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渗出大股大股浑浊的水!水痕迅速蔓延、交汇,像有生命般在墙壁上勾勒、流动!它们蜿蜒曲折,最终竟然形成了一张巨大的、无比清晰的滨江市电子地图!
地图上,滨江路、康宁大厦、B座、13层……这些地名被浑浊的水痕清晰地标注出来!而所有道路的终点,所有线条汇聚的焦点,都无比精准地、恶毒地指向了我此刻站立的位置——1304客厅的中央!
哗啦——!
一大块被水浸透的墙皮承受不住重量,猛地剥落下来,砸在地上,溅起浑浊的水花。剥落处露出的不再是砖墙,而是冰冷、光滑、泛着金属幽光的钢板!
更令人头皮发麻的是,那光滑的钢板上,布满了密密麻麻、深浅不一的划痕!那绝不是机器留下的痕迹,而是……指甲!
无数道用指甲疯狂抓挠、刻划出来的痕迹!每一道都扭曲、用力、充满了绝望!它们组合成一个巨大的、触目惊心的汉字:
饿!
无数个饿字!层层叠叠,相互覆盖,像无数只从墙壁里伸出的、枯瘦如柴的手,在疯狂地抓挠、嘶喊!要将这冰冷的钢板撕裂!
一种难以言喻的、源自灵魂深处的饥饿感和恐惧感瞬间攫住了我!我如同被蛊惑般,不受控制地向前迈了一步,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钢板上的饿字,仿佛那里面藏着解除这无边饥饿的答案。
就在我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钢板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机括声响起!
那块布满饿字的钢板,在我手指触碰的位置,毫无征兆地向下凹陷了进去!凹陷的边缘变得柔软、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诡异的弹性!凹陷的形状迅速变化、塑形……
一张人脸的轮廓!
那凹陷的边缘猛地向内收缩、变形,瞬间形成了一张清晰的人脸轮廓!冰冷、光滑的金属边缘,如同活物般,死死地咬住了我的指尖!
钻心的剧痛传来!仿佛有无数根冰冷的钢针同时扎进了指骨!我惊恐地想要抽回手,却发现手指像被焊死在了上面,纹丝不动!
没有流血。被咬住的指尖皮肤完好无损,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剧痛却无比真实!
那张由钢板凹陷形成的、模糊的人脸轮廓,开始极其轻微地翕动起来!如同一个被埋在金属里的幽灵,正在艰难地开合着嘴巴!一个含糊不清、仿佛隔着厚厚金属板传来的、带着浓重电子杂音的声音,断断续续地响起,每一个字都像冰渣子一样砸进我的耳朵里:
差……评……无……法……撤……销……除……非……
哗啦——!
客厅阳台的玻璃推拉门,毫无预兆地、猛地自动滑开了!
外面震耳欲聋的暴雨声,瞬间消失了!
一股混合着食物香气、汽车尾气、香水味和夏日夜晚特有暖风的复杂气息,扑面而来!带着一种久违的、近乎不真实的喧嚣感!
我猛地转过头,看向阳台外面。
没有冰冷的雨夜,没有漆黑的康宁大厦。
眼前,是灯火辉煌、人声鼎沸的滨江路商业街!霓虹灯招牌争奇斗艳,将整条街道映照得五光十色,如同白昼!空气中飘荡着烤串、奶茶和爆米花的甜腻香气!年轻的情侣们手挽着手说笑,街头艺人弹唱着流行歌曲,汽车的喇叭声和人们的谈笑声交织在一起——这是2019年夏天的滨江路!一个充满活力、燥热而真实的夜晚!
我的目光像被磁石吸引,瞬间定格在街对面!
一个穿着蓝白相间校服、身形单薄的少年,正有些局促地将一份外卖递到一个穿着碎花连衣裙的女孩手中。女孩抬起头,路灯的光线勾勒出她清秀的侧脸,她对着少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月牙。一阵晚风吹过,轻轻掀起了她额前的刘海,露出了她小巧的耳朵后面,一块清晰可见的、月牙形的淡红色胎记!
林巳!十八岁的我!
苏晓!我的初恋!
巨大的震惊和无法言喻的悲伤瞬间将我淹没!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上眼眶!那是2019年7月19日,我送出的第一份外卖!也是我和苏晓的第一次约会!我因为送餐迟到,她跑出来找我……
就在苏晓笑着挥手,风再次掀起她刘海的瞬间——
呜——!!!
一道撕裂夜空的、足以刺破耳膜的恐怖汽笛声猛地炸响!
一辆巨大的、满载货物的重型卡车,如同失控的钢铁怪兽,从街道的拐角处咆哮着冲了出来!刺眼的、如同探照灯般雪白的远光灯柱,如同死神的凝视,瞬间吞噬了街对面那个穿着碎花裙的、纤细的身影!
不——!!!
一声绝望的嘶吼从我喉咙深处炸裂而出!我眼睁睁看着那抹鲜艳的红色,如同被狂风折断的柔弱花朵,在刺目的白光和震耳欲聋的刹车尖啸声中,无助地倒飞出去!重重地摔在冰冷坚硬的柏油路面上!刺目的鲜红色液体,如同打翻的颜料罐,在她身下迅速洇开、蔓延……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喧闹的街道瞬间死寂。所有的霓虹灯都失去了颜色,只剩下那摊刺目的红和卡车刺眼的白光。我站在阳台上,如同被抽走了所有骨头,双膝一软,重重地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喉咙里发出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呜咽声。滚烫的泪水混合着脸上残留的冰冷雨水,大颗大颗地砸落在阳台布满灰尘的瓷砖上,溅起细小的、浑浊的水花。
饭凉了。
一个女人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在我身后响起。那声音温柔得不可思议,带着一种久远的、近乎虚幻的熟悉感,像小时候母亲在深夜哄我入睡时哼唱的摇篮曲。
我如同被电击般猛地回头!
餐桌旁,不知何时站着一个女人。她穿着一件宽大的、暗红色的雨衣,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能看到下半部分苍白的下巴和紧抿的嘴唇。而在她右嘴角下方,一颗小小的、深褐色的痣,清晰可见。
和母亲嘴角那颗痣……一模一样!
她伸出苍白的手,端起了桌上那份热气腾腾、米饭如牙签般竖立、可乐瓶里漂浮着眼球的卤肉饭外卖。然后,手腕一翻。
哗啦——!
整份外卖被她狠狠地扣在了地上!
白花花的、如同牙签般的米饭滚落出来,接触到冰冷地面的瞬间,竟然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起来!它们迅速汇聚、拉长,变成了一条条细长的、惨白色的小蛇!这些小蛇发出极其细微的嘶嘶声,以惊人的速度,争先恐后地钻进了地板瓷砖之间的缝隙里,消失得无影无踪!
你终于来了。女人的声音再次响起,依旧温柔,却带着一种浓重的、挥之不去的水汽,仿佛从深水中传来。我等了三次雨季。
妈……我张了张嘴,喉咙里却像被塞满了滚烫的砂砾,只能发出破碎的气音,一个完整的音节都吐不出来。
她缓缓抬起手,递给我一张小小的、被水浸泡得边缘发毛的纸片——一张饿修罗外卖平台的配送小票。
我颤抖着接过。小票上的字迹被水泡得晕染开,模糊一片,但收件地址和日期却奇迹般地清晰可辨:
收件地址:滨江路商业街
苏晓(收)
日期:2019年7月19日
21:45
小票的背面,用圆珠笔写着一行小字,字迹同样被水汽模糊,但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心上:
如果那天你准时送到,她就不会跑出来找你。
轰——!
这句话如同最后的审判,将我彻底击垮!所有的自责、悔恨、三年的痛苦和逃避,在这一刻轰然爆发!是我……真的是因为我迟到……才害死了她!
叮咚!叮咚!叮咚!
就在我灵魂即将碎裂的瞬间,口袋里的手机突然爆发出极其尖锐、急促、如同救护车濒死哀鸣般的提示音!屏幕自动亮起,刺眼的光芒照亮了我布满泪痕的、绝望的脸。
【系统提示:客户已取消订单,原因:骑手超时】
【补偿方案:成为客户,等待下一单。】
屏幕下方,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倒计时框弹了出来!
00:03:00
三分钟!
滴答……滴答……
脚下的地板缝隙里,突然开始涌出粘稠的、暗黑色的液体!它们无声无息,却速度极快,带着一种令人作呕的温润触感,瞬间就漫过了我的脚踝!
那不是雨水!
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腥甜味的温热感包裹住我的脚!是血!温热的血!
我惊恐地想要后退,双脚却像被钉在了原地!
穿着红雨衣的女人,深深地看了我一眼(虽然我看不到她的眼睛),然后缓缓转身,一步一步,向着门口走去。她的背影在昏暗的光线下,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透明……走到门口时,她的身体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只有那件暗红色的雨衣,如同被抽干了灵魂的空壳,软塌塌地、皱巴巴地挂在门把手上。像一张被风干、丢弃的人皮。
叮——
电梯到达的清脆提示音,如同丧钟般,在死寂的房间里突兀地响起。
客厅的门无声地滑开。
一个穿着黄色饿修罗雨衣的年轻人站在门口,头盔的面罩上沾满了雨水,水珠正顺着下巴不断滴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小的水坑。他手里拎着一个白色的外卖袋,上面印着熟悉的LOGO。
他看到我,显然愣住了,头盔下的眼睛里充满了惊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哥你……你咋在我客户家他探头看了看屋内的一片狼藉(打翻的卤肉饭、流淌的黑色液体),眉头皱得更紧了。
我低头,看向自己。不知何时,身上那件湿透的黄色外卖服,竟然变成了一件宽大的、暗红色的雨衣!和刚才那个女人穿的一模一样!和此刻挂在门把手上的那件……也一模一样!
血红色的倒计时归零:00:00:00。
手机屏幕瞬间熄灭,陷入一片死寂的黑暗。
呃……
我听见自己开口,声音干涩、沙哑、陌生得如同从一具生锈的机器里挤出来,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化不开的死气:
门没锁,放桌上,别敲门。
正要转身离开的年轻骑手,身体猛地僵住!他像是听到了最恐怖的诅咒,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回过头来。
他的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骤然收缩!如同针尖!那里面清晰地映出了我此刻的模样——
宽大的红色雨衣兜帽下,我的脸……没有五官!没有眼睛,没有鼻子!只有一张被掏空的、巨大而漆黑的嘴,在帽檐投下的深沉阴影里,无声地、咧开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弧度!
电梯平稳地下降到1层。
叮的一声,门开了。外面大堂的灯光比13层明亮一些,空气里也没有那股浓重的霉味和福尔马林气息。保安亭的窗户里透出灯光,一个穿着灰色保安制服的男人正背对着电梯口,似乎在整理东西。
我(或者说,穿着红色雨衣的它)迈步走出电梯。脚步声在空旷的大堂里发出轻微的回响。
保安似乎听到了声音,转过身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有些空洞麻木,像是值了太久夜班被抽干了精神。他看了一眼我身上刺眼的红雨衣,又看了一眼我空空如也的双手(外卖袋不见了),什么都没问,只是默默地从桌上拿起一张崭新的蓝色塑料卡片,递了过来。
饿修罗夜班骑手,工号:444-98。他的声音平板无波,像在念一段设定好的程序。他指着工牌下方的一行小字,有效期。
我(它)接过工牌。塑料壳冰冷刺骨,几乎要冻僵手指。借着保安亭透出的灯光,我看清了有效期那一栏打印的字:
2023-07-19
至
永远。
雨不知何时停了。空气湿冷,带着泥土和植物腐败的气息。走出康宁大厦沉重的大门,路灯昏黄的光线将我的影子投在湿漉漉的地面上。影子被拉得很长、很细,像一根随时会被风吹断的枯绳。更诡异的是,影子的脖子以上部分……一片空白!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我(它)下意识地摸了摸雨衣口袋。
里面多了一样东西。
一部老旧的、屏幕布满划痕的智能手机。型号很老,正是我在1304厨房冰箱里看到的那种。
我(它)拿出手机,屏幕自动亮起。依旧是那个简陋的录音界面。红色的进度条在缓慢地向前挪动。界面的正中央,一行冰冷的白色小字正在闪烁:
录音中:第98次尝试……
进度条下方,一个不断增加的计时器显示着:00:00:17…18…19…
突然,手机的扬声器里,传出了一阵轻微的电流滋滋声。紧接着,一个极其沙哑、麻木、毫无生气、仿佛由无数个声音碎片拼接而成的、非男非女的电子合成音,混在电流声里,清晰地响起:
……失败。新骑手已到达。
声音不大,却在寂静的雨夜里,清晰地回荡着。
后来,在那些深夜跑单、胆大又无聊的饿修罗骑手圈子里,流传着这样一个都市传说:如果你在深夜打开APP,搜索康宁大厦B座1304这个地址,在订单历史的最底部,会看到一条被系统置顶的、无法被其他评价覆盖的差评。
差评来自一个匿名用户。
评价内容只有一行字:
饭凉了,骑手迟到了三年。差评,永不撤销。
而这条差评的发布时间,永远凝固在——
00:30分。
雨,又无声无息地下了起来。冰冷的雨滴,一滴,又一滴,沉重地砸在我的头盔上。那声音规律而冰冷,嗒…嗒…嗒…像极了某种永无止境的、通往地狱深处的倒计时。滨江路两旁昏黄的路灯在雨幕中闪烁着,灯罩边缘不断有水珠渗出、滴落,如同这座哭泣的城市流下的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