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班72小时猝死后,我在地府领到了熬孟婆汤的工作。
毒舌上司警告：别把阳间996那套带过来。
我偷做麻辣香锅,香得阎王亲自提拔我当食堂顾问。
直到看见害死我的老板拿着富贵投胎券——
我微笑着递上特制孟婆汤：喝了这碗,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他转世成富豪独子,却夜夜梦见自己压榨员工猝死的场景。
毒舌上司：汤谱早该更新了！
如今我在地府开连锁小吃店,清明还能回阳间探亲。
前老板在精神病院对着护士喊：求求你,别让我再加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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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眼前最后一点光,是电脑屏幕上亮着的Excel表格。
再睁眼,我,施晓棠,发现自己站在一条长得令人绝望的队伍里。
队伍蜿蜒向前,尽头隐没在一片灰蒙蒙的雾气里。
空气是凉的,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像是硫磺混合了廉价香烛的怪味。
四周安静得吓鬼。
我这是死了
我低头看看自己。
身上还是那套皱巴巴、沾着咖啡渍的职业套装。
脚上甚至还蹬着那双磨得脚后跟生疼的高跟鞋。
这算什么
加班猝死后连套寿衣都懒得给换
队伍蠕动得比蜗牛爬还慢。
我麻木地跟着挪动。
脑子里乱糟糟的。
一会儿是爸妈哭天抢地的脸,一会儿是赵世凯那张油腻的、永远挂着年轻人要多奋斗假笑的脸。
七十二小时！
整整七十二小时！
就因为他那句：
这个项目对公司很重要,晓棠,你是骨干,要顶住啊！
顶你个肺！顶到心脏都罢工了！
不知排了多久,终于挪到了队伍最前面。
一个简陋的木头柜台,后面坐着个穿着灰扑扑古代衙役服的小鬼。
他眼皮都没抬,懒洋洋地拖长调子：
姓名,死因。
我声音干涩：
施晓棠。加班,心脏骤停。
小鬼这才抬眼瞥了我一下,眼神里带着点见怪不怪的麻木。
他拿起一本厚厚的册子,手指在上面划拉了几下。
施晓棠……嗯,找到了。生前职业……餐饮管理专业……连锁餐厅店长
他翻页的动作顿了顿,又仔细看了看,
哦哟,管过三家分店经验丰富嘛！
我心里咯噔一下。
看这小鬼的表情,似乎我这履历……还挺对口
果然,小鬼啪地一声合上册子,脸上挤出一个极其敷衍的笑容：
行了,就你了！别排了,跟我来！
他不由分说,从柜台后面绕出来,一把抓住我的胳膊。
那手冰凉刺骨,力道却大得出奇,拽着我就往旁边一条更窄、更昏暗的小道走去。
哎等等！去哪儿投胎不是在这排队吗
我挣扎着问。
投胎
小鬼嗤笑一声,
现在地府鬼满为患,投胎还得排队,没轮到的鬼都得安排干活,你这种有‘专业技能’的,属于稀缺人才！懂不懂我们阴间也是要发展的！特别是孟婆大人那边,最近投诉率有点高,急需新鲜血液！
孟婆熬汤那个孟婆
我被他拽得踉踉跄跄,穿过一片雾气弥漫、开着惨白色彼岸花的荒地,眼前豁然出现一座古色古香的建筑。
飞檐翘角,黑瓦白墙。
门口挂着一块巨大的牌匾,上书三个遒劲有力的大字——孟婆庄。
一股混合了草药、香料和某种陈旧气息的味道扑面而来。
小鬼把我往门口一推：
进去吧！找孟清秋大人报到！好好干,前途无量！
说完,他就像完成了什么KPI一样,转身溜得飞快,瞬间消失在雾气里。
我站在孟婆庄门口,有点懵。
前途无量
在地府当孟婆
这算哪门子前途
深吸一口气,推开那扇沉重的木门。
里面空间很大,像是一个巨大的、蒸汽缭绕的熬煮工坊。
几十口大小不一的陶锅咕嘟咕嘟冒着泡,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带着奇异甜香和苦涩的药味。
几个穿着灰色短打、面无表情的员工穿梭其间,动作麻利地添柴、搅拌、过滤汤汁。
新来的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高处传来。
我循声望去,只见侧面一座高台上,斜倚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长裙,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挽起。
面容清丽绝伦,只是那双眼睛,像浸了寒潭的墨玉,看过来时带着一股子居高临下的审视和……毫不掩饰的嫌弃。
是……我是施晓棠。我赶紧回答。
阳间来的她红唇微启,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满室的咕嘟声,
哪个公司的996还是007
我：……前XX餐饮集团,店长。经常……加班。
哼。她发出一声极轻的冷笑,站起身,缓步走下台阶。
玄色裙摆拂过地面,悄无声息。
听着,施晓棠。她停在我面前,比我高了小半个头,那股迫人的冷意更明显了,
不管你以前在阳间怎么被压榨,怎么卷,到了我孟婆庄,就得守我的规矩。
她伸出一根纤长白皙的手指,几乎要点到我的鼻尖：
朝九晚五,午休一个时辰。
加班必须提前三天打报告,写明原因、时长、所需资源,我签字批准了才行！
别把你们阳间那套‘自愿’、‘奋斗’、‘福报’的狗屁996带过来！污染我的地府空气！
我：……
我张了张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加班猝死的我,在地府,被孟婆警告不准加班
这感觉……荒谬得让我想笑,又心酸得想哭。
最终,所有情绪只化作一个僵硬又复杂的表情。
孟清秋,我的顶头上司,显然把我的表情理解成了某种不服管教。
她眉头微蹙：怎么有意见
我立刻摇头,
没！绝对没有！
求生欲瞬间拉满,
孟大人英明！这规矩……特别好！特别人性化！不,鬼性化。
她这才满意地收回手指,下巴朝工坊里一堆陶罐和药材的方向扬了扬：
牛大力！白小糖！带新人去熟悉基础汤料,从‘忘忧散’开始熬！熬坏一锅,扣三天工钱！
哎！来了来了！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应道。
只见一个皮肤黝黑,身材魁梧,穿着灰色短打,头上顶着两个小小犄角的壮汉,像座小山一样挪了过来。
他旁边跟着一个看起来年纪很小、扎着双丫髻、脸蛋圆乎乎的小姑娘。
俺叫牛大力
壮汉憨厚地挠挠头,声如洪钟,
以后有啥力气活,找俺！
我是白小糖！
小姑娘蹦蹦跳跳地凑过来,一脸好奇,
姐姐,你刚死吗阳间好玩吗听说那边有好多好吃的！
呃……还行吧。
我看着眼前这一壮一少、风格迥异的组合,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了一点,
我叫施晓棠,以后请多关照。
2
牛大力是个实心眼,教起熬汤来一板一眼,恨不得把每种药材的祖宗十八代都给我讲一遍。
白小糖则活泼得像只小麻雀,一边帮忙递药材,一边叽叽喳喳问个不停阳间的事情,特别是关于吃的。
晓棠姐,阳间的火锅真的那么好吃吗听说能辣得鬼跳脚
晓棠姐,奶茶是不是喝了能让人飘起来
晓棠姐……
我一边小心翼翼地控制着火候,搅拌着陶锅里那锅据说能让人忘记童年阴影的忘忧散基础汤,一边心不在焉地应付着。
鼻子里闻着汤锅里散发出的那股子混合了甘草、远志还有点陈皮的药味。
胃里开始怀念起阳间的麻辣鲜香。
这地府,啥都好,朝九晚五不加班。
就是这伙食……一言难尽。
到了中午,沉闷的骨哨声响起。
牛大力和白小糖欢呼一声,拉着我就往食堂冲。
地府职工食堂,一个巨大的、光线昏暗的石窟。
领到的工作餐放在一个粗糙的石碗里：
一团黏糊糊、灰绿色的不明糊状物,散发着类似烂菜叶子和泥土混合的清香。
旁边配了一小块黑漆漆、硬邦邦、疑似某种碳化根茎的东西。
我看着碗里的东西。
又看看旁边吃得面不改色的牛大力和白小糖。
以及工坊里其他同样吃得津津有味的同事。
深刻怀疑是不是我的味觉系统坏了。
这……是什么我艰难地问。
阴苔藓糊糊配地根馍馍！
白小糖咬了一口黑馍馍,嘎嘣脆,
可顶饱了！就是味道……嗯,习惯了就好！
我试着用勺子舀了一点点糊糊放进嘴里。
怎么说……
和我想象的一样难以下咽。
一股土腥、霉味混合着苦涩的味道。
我强忍着咽下去,感觉喉咙都在抗议。
呕……生理反应完全不受控制。
牛大力同情地看着我：
新来的都这样。忍忍吧,俺们这食堂,几百年了,都是这水平。
几百年
我眼前一黑。
不行！绝对不行！
我施晓棠活着的时候好歹也是个管着三家餐厅的店长,怎么能在地府被活活饿死难吃死
下午熬汤时,我一边机械地搅拌着陶锅,一边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孟婆庄的边角料可真不少！
熬汤剩下的药渣、清洗药材时被筛掉的碎屑、一些因为品相不好被淘汰的、但闻起来味道还不错的香料根茎……
都被随意地堆放在角落的箩筐里,等着被统一处理掉。
一个大胆的计划在我脑子里成型。
下班时间一到,我第一个冲回分配给我的那个小小的、阴冷的单间宿舍。
拿上地府发的少得可怜的一点安家费（几枚薄薄的、刻着奇怪符文的铜钱）,在鬼市一个犄角旮旯的小摊上,换了一口巴掌大的、底部有点歪的小陶锅,一小块据说是阴火石的东西,还有一小包……呃,看起来像晒干的、颜色诡异的辣椒和花椒
接下来的几天,我借口研究汤料配伍。
偷偷把那些被丢弃的边角料一点点收集起来。
一些带着辛香气味的根茎（类似阳间的姜蒜）,一些晒干后香气浓郁的草叶（类似香叶桂皮）,一些看起来干瘪但捏碎后能闻到果香的籽实（类似草果）……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3
这天,趁着孟清秋去阎罗殿述职,牛大力和白小糖也早早溜了,整个熬煮工坊只剩下我一个人在。
我把小陶锅架在阴火石上。
阴火石冒出的火焰是幽蓝色的,温度意外地高。
锅热了,我小心翼翼地把那些姜蒜根茎切片扔进去爆香,然后是花椒、辣椒……瞬间,一股霸道、炽烈、带着强烈侵略性的辛香猛地炸开！浓烈的香气像一只无形的手,粗暴地撕开了工坊里原本弥漫的草药甜苦味！
剩下的一些类似菌菇、豆皮的碎块,还有其他一些不知名的根茎块也都被我统统倒进锅里,快速翻炒。
那口破锅太小,食材在里面堆得冒尖。
我加入了一点点偷偷攒下的忘忧散基础汤底,盖上盖子。
咕嘟咕嘟……
辛辣鲜香的热气从锅盖缝隙里拼命往外钻,越来越浓,越来越霸道。
那香味,混杂着花椒的麻、辣椒的烈还有各种食材在高温下释放出的复合鲜味,简直像一颗香气炸弹,在寂静的孟婆庄里轰然引爆！
什么味道！门口传来一声惊呼。
是白小糖！
她大概忘了拿东西,去而复返。
此刻她小巧的鼻子疯狂翕动,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我那口正在疯狂喷吐香气的小破锅。
紧接着,一个巨大的身影堵住了门口。
牛大力也回来了,他使劲吸着气,黝黑的脸膛上满是震惊和……馋涎
俺滴个娘嘞！施丫头,你……你煮的啥咋恁香！香得俺魂儿都要飘了！
我还没来得及解释,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骚动。
脚步声由远及近,还夹杂着几声威严的呵斥：
肃静！阎君驾到！
我脑子嗡的一声,手一抖,锅铲差点掉地上。
完了完了！搞小动作被抓现行了！
还是被最大的BOSS抓包！
只见一队穿着黑色甲胄、面容肃杀的鬼差开路,簇拥着一个身着玄色滚金边王袍、头戴冕旒、面容威严的中年男子走了进来。
正是地府的最高统治者——阎罗王！
阎王皱着眉,显然也是被这突如其来的奇香吸引而来。
他威严的目光扫过目瞪口呆的牛大力和白小糖,最后落在我……和我面前那口还在噗噗喷着热气、香气四溢的小破锅上。
何人在此喧哗此乃何物
阎王的声音低沉,自带回响。
我腿一软,差点跪下：
回……回禀阎君,小……小的是新来的实习孟婆施晓棠……这……这是小的……用熬汤剩下的边角料……随便……随便弄的一点吃食……
我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阎王没说话,只是盯着那口锅,鼻翼微微翕动。
那股子霸道浓烈的香气,显然对他也是不小的冲击。
他沉默了几秒,忽然开口：呈上来。
旁边一个鬼侍立刻上前,小心翼翼地揭开锅盖。
轰！
更浓郁的香气如同实质般喷涌而出,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锅里红艳艳、油汪汪,各种食材裹着亮晶晶的酱汁,在热气中上下翻滚着。
阎王拿起旁边一双备用的长箸,夹起一块类似菌菇的食材,犹豫了一下,放进了嘴里。
整个孟婆庄静得可怕,连汤锅的咕嘟声都仿佛消失了。
所有人都屏住呼吸,看着阎王。
只见阎王咀嚼了两下,威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又咀嚼了两下……
然后,他的眼睛微微眯了一下,喉结似乎滚动了一下。
他放下筷子,看向我,那眼神锐利得像刀子：此物何名
……麻……麻辣香锅。我声音发虚。
麻辣……香锅阎王重复了一遍,点点头,味道……尚可。
尚可！
我提着的心稍微放下一点点。
本王观地府职工食堂,怨声载道久矣。
阎王话锋一转,声音依旧威严,但似乎……没那么冷了
施晓棠,你既有此手艺,从即日起,兼任地府职工食堂顾问。限你三日之内,改善食堂伙食！若办得好,自有奖赏；若办不好……
他顿了顿,没说完,但那意思不言而喻。
啊我彻底懵了。
孟婆变食堂顾问
这跨界跨得有点大啊！
还不谢恩旁边的鬼侍低声提醒。
我一个激灵,赶紧躬身：谢……谢阎君恩典！小的一定尽力！
阎王又瞥了一眼那口还在飘香的小锅,没再说什么,转身在一众鬼差的簇拥下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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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下我、牛大力、白小糖,以及几个闻香而来的孟婆庄同事,面面相觑。
晓棠姐！你太厉害了！
白小糖第一个蹦起来,激动得小脸通红,
阎君都说‘尚可’！那可是阎君啊！
牛大力也咧开大嘴,憨憨地笑：施丫头,俺就知道你有本事！以后食堂有指望了！
我看着那口简陋的小锅,又看看周围鬼同事们眼中那毫不掩饰的渴望和口水。
突然觉得,这地府的日子,好像……也没那么绝望了
4
有了阎王的尚可背书和食堂顾问的头衔,虽然是兼任,我的腰杆瞬间硬了不少。
拿着鸡毛当令箭,我第一件事就是冲进食堂后厨——一个比熬煮工坊还要昏暗、油腻、散发着陈年腐朽气息的巨大洞穴。
管理混乱,食材单一,厨具简陋,最关键的是,掌勺的几个大厨鬼,眼神麻木,动作机械,仿佛熬了千年孟婆汤还没投胎的怨灵。
改！必须大改！我撸起袖子,气势汹汹。
第一步,整顿后厨。划分区域,清洗工具,制定简单的流程。
第二步,开发新食材。我拉着牛大力当保镖,开始扫荡鬼市和地府周边那些荒芜的野地。还真让我找到不少好东西：一种类似土豆但口感更粉糯的阴薯,一种水分很足、味道清甜的冥瓜,一种韧性十足、可以泡发后当粉丝的鬼筋草……甚至还在忘川河某些水流平缓的支流里,捞到了一些傻乎乎、没什么攻击性的小鱼小虾。
第三步,也是最重要的一步——培训厨师！这几个老鬼厨子,手艺僵化得跟化石一样。
我耐着性子,从最基础的炝锅开始教,教他们如何利用有限的香料激发食材的本味。
过程极其痛苦,他们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试图教化石跳芭蕾的疯子。
施顾问,一个老鬼厨子愁眉苦脸,这‘油’放这么多,多浪费啊！以前我们都是水煮……
水煮阴苔藓吃了几百年还没吃够吗我叉着腰,听我的！热锅！凉油！下料！翻炒！对！就这样！火候！注意火候！
经过几天鸡飞狗跳的折腾,地府职工食堂终于迎来了改革后的第一餐。
窗口前排起了前所未有的长队。
鬼差们、文书们、甚至一些级别不高的判官,都伸长了脖子,好奇又期待地看着窗口里。
当第一份改良版阴苔藓炒阴薯片被递出去时,那个领到的鬼差小心翼翼尝了一口,眼睛猛地瞪圆了！
下一秒,他几乎是狼吞虎咽地把那一份全倒进了嘴里,噎得直翻白眼,还含糊不清地喊：再……再来一份！
紧接着,是鬼筋草粉丝汤,清蒸忘川银鱼……
虽然食材依旧简陋,但味道早已不是过去那种令人作呕的腐朽味,而是有了咸鲜、有了层次、有了……烟火气！
食堂里第一次响起了除了咀嚼声和呕吐声以外的声音——满足的叹息声,惊喜的交谈声,甚至还有……笑声
好吃！真他娘的好吃！
这粉丝汤！鲜掉眉毛了！
多少年没尝过这热乎劲儿了！
看着窗口外那些因为一点点味觉改善就露出满足神情的鬼魂们。
看着他们麻木的脸上重新焕发出一点点生气,我心里第一次涌起一股奇异的成就感。
比当年在阳间拿到最佳店长奖时,还要……踏实
5
月底,我领到了在地府的第一份工资——一沓厚厚的、印制精美、散发着淡淡檀香味的……冥币。
面额很大,上面画着亭台楼阁、奇珍异兽,还有阎王的大头像。
这就是钱我捏着那沓纸,感觉有点不真实。
是啊是啊！白小糖凑过来,眼睛亮晶晶的,晓棠姐,你可以去鬼市买好多东西啦！新衣服！胭脂水粉！还有……
能……能托梦吗我打断她,声音有些发紧。我攥紧了手里的冥币,最惦记的还是这个。
托梦白小糖眨眨眼,可以呀！不过得去‘通讯司’,用‘阴间通’手机,还要买专门的‘入梦流量包’,可贵了！
再贵也得买！
通讯司的鬼差业务熟练,收钱,递给我一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触感冰凉、屏幕是暗绿色的手机——阴间通·基础版。
流量包买最大的！时间买最长的！
我把刚到手还没捂热的冥币拍在柜台上。
按照鬼差的指导,我找了个安静的角落,笨拙地操作着那个冰冷的阴间通。
屏幕亮起幽幽的绿光,我颤抖着输入记忆中爸妈的手机号……竟然真的拨通了！
屏幕上出现了两个小小的、不断旋转的漩涡图标。
等待接通的那几秒,漫长得像一个世纪。
喂哪位
是妈妈的声音！疲惫,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像是刚哭过。
妈……
我的声音哽住了,冰冷的雾气从眼角瞬间涌了出来,
妈！是我！晓棠！
电话那头死一般的寂静。
过了好几秒,才传来妈妈难以置信的、带着哭腔的尖叫：
晓棠！晓棠！是你吗我的女儿啊！你……
妈！妈！你听我说！
我赶紧打断她,生怕她情绪崩溃,
我……我在下面……挺好的！真的！我找到工作了！在一个……呃……大型跨国餐饮集团！当技术顾问！老板很好,同事也很好,朝九晚五,从不加班！工资也高！你们别担心我！
我语无伦次地编着瞎话,只想让他们安心。
真的真的吗
妈妈的声音充满了怀疑和巨大的悲伤,
我的儿啊……你年纪轻轻就……都怪那个天杀的赵世凯！他不得好死啊！
妈！别哭！听我说！
我强忍着心酸,
我真的很好！你们要保重身体！爸的腰不好,让他别老去公园下棋一坐半天！你的降压药要按时吃！别舍不得花钱！你们该吃吃该喝喝！想买啥买啥！一定要好好的！等我……等我这边稳定了,说不定还能……还能回来看你们！
最后一句是我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奢望。
好好……妈知道了……妈知道了……
妈妈泣不成声,
你在那边……要好好的……要好好的啊……
通话时间到了。
屏幕上的漩涡图标消失,变成一片死寂的幽绿。
我握着冰冷的阴间通,蹲在角落,冰冷的雾气从眼眶里不断涌出。
报过平安了,可心里的空洞,好像更大了。
5
食堂改革初见成效,我的顾问位置算是坐稳了。
孟婆庄的本职工作也不能落下。
孟清秋虽然依旧毒舌,但对我偶尔不务正业跑去食堂指手画脚的行为,似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
大概是因为食堂伙食改善后,连带着孟婆庄的员工满意度都提升了一点点
这天,我抱着一摞新领的忘魂引汤料,比忘忧散高级一点,准备送去熬煮工坊。
路过投胎登记处那个巨大的、永远排着长队的偏殿时,眼角余光随意地扫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让我像被雷劈中一样,僵在了原地。
队伍的中段,一个熟悉得让我灵魂都开始战栗的身影！
微秃的头顶,臃肿的身材,穿着不合身的、明显是临时凑合的寿衣,脸上还带着生前那种习惯性的、算计的精明——赵世凯！
我的老板！他竟然也死了！
一股冰冷的、带着滔天恨意的怒火,瞬间从我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手里的汤料罐子差点被我捏碎！
我死死地盯着他,看着他随着队伍缓慢地向前挪动。
然后,我看到他左右张望了一下,鬼鬼祟祟地从怀里摸出一个小巧的、闪着暗金色光芒的牌子,飞快地塞给了坐在登记台后面一个穿着判官服饰、但看起来油头粉面、眼神闪烁的家伙。
那判官接过牌子,掂量了一下,脸上露出一丝贪婪的笑容,不着痕迹地点点头。
然后,他拿起笔,在赵世凯的投胎登记簿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接着,从抽屉里摸出一张明显更加精致、散发着淡淡金光的符纸——投胎券！
上面赫然印着富贵人家,一生顺遂几个大字！
贿赂！
他竟然不仅能通过贿赂判官插队投胎,
还能拿到富贵人家的投胎券！
凭什么！
凭什么他这种吸食员工血肉的蛀虫,生前享福,死后还能继续投个好胎！
而我,还有那些被他压榨得喘不过气的同事,却要承受猝死、病痛、无尽的痛苦！
极致的愤怒冲垮了理智。
我抱着汤料罐子的手猛地向前一挥！
哐当！哗啦——！
几个装着忘魂引汤料的陶罐脱手飞出,狠狠地砸在投胎登记处的石阶上,瞬间碎裂！
深褐色的汤料混合着各种药材碎片,溅得到处都是！
整个偏殿瞬间死寂！
所有排队的鬼魂都惊恐地看向我。
赵世凯也猛地回头,看到是我,他肥胖的脸上先是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毫不掩饰的鄙夷和幸灾乐祸！
施晓棠呵,你还没投胎呢
他阴阳怪气地开口,
怎么在下面混得不好脾气还这么大摔东西给谁看呢
你闭嘴！我气得浑身发抖,指着他,
赵世凯！你这个畜生！你害死了我！害死了那么多人！你凭什么还能投好胎！凭什么！
放肆！
那个收了贿赂的油滑判官一拍桌子站了起来,脸色铁青,
哪里来的疯婆子！竟敢扰乱投胎秩序！毁坏公物！来人啊！给我拿下！
几个凶神恶煞的鬼差立刻扑了上来。
住手！一个清冷的声音响起。
孟清秋不知何时出现在门口,玄色衣裙,面容冷峻。
她扫了一眼满地狼藉,又冷冷地看向那个判官和赵世凯,最后目光落在我身上。
孟婆大人！那判官看到孟清秋,气势顿时矮了半截,但还是强撑着,此女扰乱……
我的人,我自会管教。
孟清秋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她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我,那双墨玉般的眸子里没有任何温度：
施晓棠,能耐不小啊
我咬着嘴唇,满腔的愤怒和不甘无处发泄,身体因为激动和恐惧微微颤抖。
损坏公物,扰乱秩序。
孟清秋的声音冰冷,
罚你,去忘川河畔,清理沿岸杂物一个月。即刻执行。
忘川河畔
清理杂物
我猛地抬头看向她。
孟大人！我……
我想辩解,想控诉赵世凯的卑鄙和判官的不公。
再多说一句,罚期加倍。
孟清秋的眼神锐利如刀。
我所有的话都被堵了回去。
看着她冰冷的眼神,再看看赵世凯那副小人得志、即将投胎富贵的嘴脸,。
一股巨大的绝望和无力感淹没了我。
我低下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是……属下领罚。声音嘶哑。
两个鬼差上前,一左一右押着我,离开了投胎登记处。
身后,传来赵世凯刻意放大的、谄媚的声音：
多谢判官大人！多谢判官大人成全！小人下辈子一定多行善事,报答大人恩德！
还有那个判官假惺惺的回应：
嗯,去吧去吧,下辈子好好做人。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在我的魂体上。
6
忘川河,名副其实。
河水是一种粘稠的、近乎黑色的暗红,像凝固的污血,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臭和浓郁的怨气。
河面上漂浮着各种难以名状的残骸和垃圾。
河岸是嶙峋的黑色怪石,上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油腻的污垢,以及无数无法投胎的怨灵留下的执念和记忆残渣,充满了痛苦、悔恨和疯狂。
我的工作,就是用一把特制的、长柄的骨钳,把这些垃圾和碎片夹起来,丢进旁边一个特制的、能隔绝怨气的黑色大桶里。
河水的腥臭和怨气的侵蚀,让我头晕目眩,魂体都感到阵阵刺痛和虚弱。
那些记忆碎片偶尔碰到,还会强行塞入一些混乱、痛苦的画面和嘶吼,冲击着我的意识。
我机械地重复着夹取的动作。
心里的怒火和不甘如同忘川河水一样翻腾不息。
凭什么
凭什么恶人逍遥法外,好人却要在这里受罪
难道地府也没有公道可言吗
施丫头施丫头！
一个刻意压低的、瓮声瓮气的声音传来。
我抬起头,看到牛大力那巨大的身影,躲在一块巨大的黑色礁石后面,正探头探脑地朝我招手。
他手里还拿着一个用油纸包着的东西。
大力哥
我有些意外,赶紧看看四周,确认没有巡逻的鬼差,才小跑过去。
给！
牛大力把油纸包塞给我,里面是几个还温热的、食堂新出的改良版地根馍馍。
虽然依旧黑乎乎的,但散发着麦香,口感也松软了不少。
俺偷偷给你留的。这鬼地方,阴气太重,不吃点东西顶不住。
我心里一暖：谢谢大力哥。
唉,你说你,咋那么冲动呢
牛大力叹了口气,蹲在礁石后面,压低了声音,
那个赵世凯,俺也听说了,不是个东西！可你当着判官的面闹,不是自找苦吃吗那家伙,出了名的贪！
我就是气不过！
我咬着馍馍,声音里带着恨意,
他那种人渣,凭什么还能投好胎还是富贵人家！这还有天理吗
牛大力挠了挠他的牛角,左右看了看,声音压得更低：
施丫头,俺跟你说个事儿,你可别往外传……其实吧,孟婆汤那玩意儿,也不是铁板一块。
我猛地抬头：
什么意思
牛大力神秘兮兮地说：
俺以前听一个老孟婆说过,
这汤的配方,是可以微调的！
火候大小,药材增减,甚至搅拌的手法,都能影响效果。
据说……很久很久以前,有个十恶不赦的大恶人,贿赂了当时的熬汤师傅,那师傅就在汤里动了点手脚,让那恶人投胎后,模模糊糊记得自己上辈子是怎么死的,还有死前最害怕的事情……结果那家伙投胎后,天天疑神疑鬼,最后自己把自己吓疯了！
我手里的馍馍掉在了地上,眼睛死死地盯着牛大力：
真的配方……可以改
嘘——！牛大力吓得差点跳起来,
小点声！俺就是听说！当不得真！你可别乱来！要是被孟婆大人知道……
我知道！我知道！我赶紧点头,心里因为一个疯狂的想法而剧烈跳动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忘川河畔的清洁工作,成了我最好的掩护。
在那些巡逻鬼差视线不及的角落,在那些嶙峋怪石的缝隙里,我一边机械地清理着垃圾,一边在脑子里疯狂地推演、模拟。
孟婆汤的核心原理是遗忘和净化。
基础汤底忘忧散针对表层烦恼。
忘魂引针对更深层的记忆和情感。
药材的君臣佐使,火候的文武转换,搅拌的阴阳调和……
我要的,不是让他忘记,而是让他记住！
清晰地记住！
记住他是怎么死的,记住他做过什么孽！
但又不能让他说出来,不能让他用这些记忆去害人！
我要让他带着这份记忆,在富贵窝里日夜煎熬！
机会终于来了。
7
惩罚期的最后几天,孟婆庄接到一批加急单——一批生前罪孽深重、需要尽快净化投胎的鬼魂。
其中,就包括赵世凯！
他被判官特批,可以插队提前投胎。
熬煮忘魂引的任务,落到了我和白小糖头上。
孟清秋亲自监督。
巨大的陶锅里,深褐色的汤汁翻滚着。
孟清秋站在高台上,面无表情地看着。
白小糖按照流程,一丝不苟地添加着各种药材。
轮到添加最后几味辅料了。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
我拿起装着醒神草粉末的小罐,手微微颤抖着,比标准剂量多倒了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一点点。
然后是蚀心藤汁液,用特制的骨针,沾取了极其微小的一滴,混入其中。
最后,我借着搅拌的动作,指尖藏着的那一点点淡金色的锁魂花花粉,悄无声息地融入了翻滚的汤液中。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又自然无比。
高台上的孟清秋似乎并未察觉。
汤成,分装。
我走到赵世凯面前时,他正满脸红光,得意洋洋地整理着自己那身崭新的、象征富贵投胎的锦缎寿衣。
我微笑着递上特制孟婆汤：
喝了这碗,下辈子记得做个好人。
赵世凯看了我一眼,端起碗,嗅了嗅,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嫌弃道：
咦这汤……看着就不好喝……
快喝吧,赵老板,
一旁的鬼差催促道,
别耽误了吉时。
嗯
高台上的孟清秋发出一声轻哼,目光扫了过来。
赵世凯浑身一激灵,立刻换上一副谄媚的笑脸：好汤！好汤！
他不敢再犹豫,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将那碗特制的记忆残留版孟婆汤一饮而尽！
喝完后,他咂了咂嘴,脸上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言喻的表情,像是困惑,又像是一瞬间的恍惚。
但他很快掩饰过去,对着判官和孟清秋的方向连连鞠躬：
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鬼差引着他,走向了那散发着柔和白光的投胎通道。
看着他消失在那片光芒中,我紧绷的神经才猛地松懈下来,后背早已被冷汗浸透。
效果会如何
我不知道。
我只知道,我做了我能做的。
一个月忘川河畔的清洁惩罚终于结束。
我拖着疲惫的魂体回到孟婆庄报道。
孟清秋正在高台上翻看一本厚厚的汤谱。
她头也没抬,清冷的声音飘下来：回来了
是,孟大人。我低着头。
忘川河捡垃圾好玩吗她问。
我：……
下次再敢在公共场合撒泼,
她终于抬起头,墨玉般的眸子看向我,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弯了一下
我就把你扔进忘川河底,去捞那些沉了八百年的老鬼骨头。
……属下不敢了。我赶紧保证。
嗯。
她重新低下头,翻了一页汤谱,状似无意地补充了一句,
汤谱是死的,鬼是活的。有些老方子,用了千百年,也该……更新换代了。
我猛地抬头,震惊地看着她。
她……她知道了！
她指的是我对赵世凯汤里动的手脚
可她不仅没揭穿我,反而……在暗示我做得对
或者说,在鼓励我创新
孟清秋没再看我,只是挥了挥手：
杵着干什么去熬你的汤。今天试熬新批次的‘前尘尽忘汤’,火候给我盯紧了。
是！孟大人！
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连忙应声,快步走向自己的工位。
这个毒舌上司,似乎……也没那么不近人情
8
日子似乎又恢复了平静。
我继续在孟婆庄熬汤,兼职食堂顾问。
在我的威逼利诱下,食堂那几个老鬼厨子手艺突飞猛进,虽然做不出满汉全席,但至少阴薯泥、冥瓜汤、鬼筋草凉拌之类的,已经能让广大地府职工吃得眉开眼笑,甚至开始有点挑食了。
这天,我刚在食堂后厨指导完一道新菜爆炒忘川银鱼,一个穿着阎罗殿侍卫服饰的鬼差匆匆跑来。
施顾问！阎君召见！速去！
我心里咯噔一下。
阎王找我
难道……赵世凯那边出事了
东窗事发了
怀着忐忑的心情,我跟着鬼差来到阎罗殿。
殿内依旧庄严肃穆,阎王高坐于上,旁边站着几位判官,孟清秋竟然也在,依旧是一副清冷模样。
施晓棠,阎王开口,声音听不出喜怒,职工食堂,近况如何
我赶紧躬身回答：
回禀阎君,在您的英明指导下,食堂伙食已有显著改善,职工满意度……呃,据观察,大幅提升。
我偷偷瞄了一眼旁边的孟清秋,她眼观鼻鼻观心,毫无反应。
嗯。阎王点点头,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敲,
本王近日巡视,屡闻赞誉之声。你,做得不错。
我松了口气：
谢阎君夸奖！此乃属下分内之事！
有功当赏。阎王话锋一转,
本王特批,在地府职工食堂,增设一个‘还阳小吃’专窗。由你全权负责,每月推出几道阳间风味小吃,以飨职工。
啊
我愣住了。
还阳小吃专窗
这……这算是把食堂业务拓展了
所需食材、人手,你自行调配,报备即可。阎王补充道,然后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孟清秋,孟卿,你意下如何
孟清秋微微躬身：
阎君体恤下属,恩泽地府,臣无异议。只是……
她顿了顿,看向我,
施晓棠本职乃熬制孟婆汤,此等‘跨界’之举,恐影响其本业精进。
阎王摆摆手：
无妨。能者多劳。本王观她于汤道一途,亦有巧思。
他意有所指地看了我一眼,
前日判官呈上来的那份‘定制款’忘魂引,本王尝了尝,效果……颇为独特。你有此天赋,莫要荒废。以后孟婆庄的高阶定制汤品研发,你也参与进来。
定制款
阎王尝了！
我头皮瞬间发麻！
他说的难道是……给赵世凯喝的那款！
我惊恐地看向孟清秋。
她却依旧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
臣,遵旨。
从阎罗殿出来,我后背的冷汗就没停过。
阎王那最后几句话,信息量太大了！
他不仅知道我给赵世凯的汤动了手脚,还亲自尝了尝
而且听起来……他似乎并不反对
甚至还让我参与高阶定制汤品研发
感觉如何
孟清秋清冷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我吓得一哆嗦,转过身：孟……孟大人……
阎君金口玉言,让你参与研发,是抬举你。
孟清秋走到我面前,那双墨玉般的眸子似乎能看透我的灵魂,
‘记忆残留版’忘魂引,想法不错,但手法粗糙,剂量控制更是儿戏。若非……
她顿了顿,没往下说,但意思很明显,若非她暗中把控或者阎王默许,我可能早就玩脱了。
属下……知错！
我赶紧低头。
错孟清秋轻哼一声,
汤谱是死的。效果,才是关键。记住,下次再想‘创新’,先打报告。地府,也是有规章制度的。
说完,她不再看我,径自转身离去。
玄色裙摆拂过地面,留下一缕清冷的药香。
我站在原地,半天没缓过神。
这……算是过关了
还因祸得福,升职加薪了
从实习孟婆,直接跳到孟婆庄研发主管
晓棠姐！晓棠姐！
白小糖兴奋的声音由远及近,她挥舞着一个薄薄的、闪着幽光的玉符跑了过来,
阳间消息！阳间消息！关于那个赵世凯的！
我心头一跳,赶紧接过玉符。
这是一种地府接收阳间特定信息的法器。
我将一丝意念沉入其中。
片刻后,我退了出来,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
消息是地府驻阳间观察员发回的简报：
赵世凯投胎后,成为某沿海城市一富商独子,家境显赫。
然而,自出生起便行为异常。
婴儿时期便时常无故惊啼,眼神惊恐；
稍大些后,更是沉默寡言,极度抗拒去公司、办公室之类的地方,听到加班、业绩等词汇便会情绪失控,浑身抽搐。
近期,因其行为愈发怪异,已被其富豪父母送往本市最好的私立精神疗养中心接受治疗。
因果循环,报应不爽！
我捏着玉符,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滋味。
痛快吗有一点。
但更多的,是一种沉甸甸的释然。
他得到了惩罚,以一种比死亡更痛苦的方式。
而我,也该放下了。
晓棠姐,你没事吧
白小糖担忧地看着我。
没事。
我摇摇头,深吸一口气,
走,陪我去趟望乡台。
望乡台,地府唯一能看到阳间景象的地方。
那是一片巨大的、光滑如镜的黑色石崖。
我站在崖边,集中意念。
石崖表面如同水波般荡漾开来,渐渐显现出清晰的画面——是我家那熟悉的客厅。
爸妈正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妈妈怀里抱着一个相框,里面是我大学毕业时穿着学士服、笑得没心没肺的照片。
爸爸戴着老花镜,手里拿着一份报纸,但眼神时不时地飘向相框。
两人的头发似乎白了些,但精神看起来……比上次托梦时好了很多。
妈妈脸上甚至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正指着电视里的什么节目跟爸爸说着话。
客厅的餐桌上,摆着几盘菜,有鱼有肉,还有一盘新鲜的水果。
角落里,还放着一个崭新的按摩仪。
看来,他们有在努力地、好好地生活下去。
雾气再次模糊了我的视线。
但这一次,是温暖的。
爸,妈……要一直好好的……我低声呢喃。
离开望乡台,心里最后那点牵挂也似乎落了地。
9
刚回到孟婆庄门口,就看到牛大力一脸兴奋地等在那里。
施丫头！哦不,施主管！大喜事！
牛大力搓着手,
灶王爷！灶王爷来咱们地府交流访问了！听说你把食堂搞得风生水起,特意说要见见你！
灶王爷
管厨房的神仙
我有点懵,跟着牛大力来到阎罗殿的偏厅。
只见一位穿着红袍、圆脸长须、笑容可掬的老者正坐在那里,手里端着一杯茶。
他身边还跟着两个捧着锦盒的童子。
这位就是施小友吧
灶王爷笑眯眯地看着我,声如洪钟,
后生可畏啊！能把地府食堂整治得井井有条,让这帮老鬼都吃得红光满面,不简单！不简单！
我受宠若惊：
灶君谬赞了！晚辈只是尽本分。
诶,过谦了！
灶王爷摆摆手,
老夫此次下界交流,也没带什么好东西。
他示意了一下旁边的童子。
童子立刻捧上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用玉简制成的书卷,不过似乎残缺不全,只有小半截。
此乃老夫早年游历所得,《仙界调味秘籍》残卷一篇。
灶王爷将玉简递给我,
上面记载了一些仙界常用的香料配伍之法,还有些许粗浅的食补方子。老夫观你于厨道、汤道皆有悟性,此物赠你,或能有些许助益。
仙界调味秘籍！
我双手接过那半截温润的玉简,入手微沉,一股难以言喻的玄妙气息萦绕其上。
多谢灶君厚赐！晚辈定当潜心研习！
灶王爷捋着长须,哈哈大笑：
好好研习！说不定哪天,你这地府美食,还能名扬三界呢！哈哈哈！
笑声中,他身形渐渐变淡,带着童子消失不见。
握着这半截玉简,我感觉像握住了一个巨大的宝藏。
仙界的东西！
哪怕只是残篇,也绝对非同小可！
接下来的日子,我彻底陷入了研发狂魔的状态。
白天,是孟婆庄研发主管,带领团队研究新型孟婆汤。
晚上,是还阳小吃专窗的主理人。
最让我投入的,孟婆汤原理和仙界调味术开发的新产品——记忆调味汤。
这灵感来源于忘川河畔那些痛苦的记忆碎片。
我选取了忘忧散为基础,加入仙界残卷中记载的涤尘花、回甘藤、凝神果。
经过无数次失败和调整,第一款记忆调味汤·苦尽甘来终于问世！
此汤一经推出,立刻引爆了整个地府！
那些饱受前世痛苦记忆折磨、甚至因此无法顺利投胎的鬼魂,简直把这汤当成了救命稻草！
求汤的鬼差点踏破孟婆庄的门槛！
施主管！再给我一碗吧！我上辈子被仇家折磨致死,那记忆天天啃我啊！
这汤神了！喝完我想起我那赌鬼爹,居然没那么恨了,反而觉得他可怜……
给我留点！我攒钱！我攒钱买！
记忆调味汤瞬间成为地府现象级爆款,一汤难求。
孟婆庄的业绩直线飙升,连带着我的还阳小吃窗口也生意火爆。
冥币像流水一样涌来。
10
这天,我正指挥着牛大力和白小糖熬制新一批苦尽甘来汤,一份盖着阎罗殿大印的、闪烁着金光的调令送到了我手上。
兹有孟婆庄研发主管施晓棠,工作勤勉,勇于创新,业绩斐然……特此嘉奖。现提供以下选择：一、提前投胎,可自选上等人家,福泽深厚；二、留任地府,擢升为‘幽冥膳饮司’主事（正七品鬼吏）,总管地府一应膳食、汤饮研发及供应事宜。
提前投胎
还是留任地府公务员
我看着那份调令,久久不语。
阳间,有我的父母,有我未尽的牵挂。
但地府……这里有我一手建立起来的事业,有牛大力、白小糖这些朋友,有虽然毒舌但关键时刻靠得住的孟清秋……
晓棠姐！你要选哪个白小糖紧张地问。
牛大力也眼巴巴地看着我。
我放下调令,深吸一口气,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我提笔,在调令的空白处,工整地写下我的决定：
臣,施晓棠,愿留任地府,为幽冥膳饮尽绵薄之力。唯有一请：恳请阎君恩准,每年清明时节,允臣以‘阳间出差’之名,返阳一日,探望双亲。
数日后,阎王的朱批下来了：
准。
我留了下来。
成了地府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司级干部之一——幽冥膳饮司主事。
权力大了,地盘也大了。
我不再满足于小小的食堂窗口。拿着丰厚的项目经费,我在孟婆庄旁边,盘下了一栋两层的小楼。
几个月后,晓棠食府正式开业。
一楼,是还阳小吃旗舰店,窗明几净,飘荡着阳间各种诱人的香气：麻辣烫、小笼包、炸串、酸辣粉……
甚至还有根据仙界残卷改良的仙灵奶茶和忘忧小蛋糕！
每天鬼山鬼海,生意火爆到需要鬼差维持秩序。
二楼,是记忆调味汤高级定制体验馆。
环境清幽雅致,根据客户需求,提供不同功效的记忆调味服务。预约已经排到了三年后。
孟婆庄的汤品研发也没落下,在孟清秋的冷酷监督下,推出了释怀汤、砥砺汤、新生汤等系列产品,口碑极佳。
我的另类职场逆袭,在地府成了一段传奇。
11
又是一年清明。
我拿着阎王特批的阳间出差通行玉符,穿过特定的通道,再次踏上了阳间的土地。
阳光有些刺眼,空气里是熟悉的、带着青草和香烛味道的气息。
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换了一身普通的衣服,戴上帽子和口罩,来到了那家著名的私立精神疗养中心。
隔着绿化带和围栏,我看到花园的长椅上,坐着一个穿着病号服的年轻男子。
他看起来二十出头,面容英俊,衣着考究,但眼神空洞,表情呆滞,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塑料文件夹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护士,正蹲在他面前,温声细语地说着什么。
……赵先生,今天天气很好,要不要去那边看看花
护士的声音很温柔。
那年轻男子猛地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恐惧,他死死抱住怀里的文件夹,身体开始剧烈颤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想说什么又说不出来。
不……不……KPI……报表……
deadline……
他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扭曲变形,放过我……求求你……别让我再加班了！别让我再加班了——！
他猛地将怀里的文件夹狠狠砸在地上,双手抱着头,蜷缩在长椅上,像个受惊的孩子一样嚎啕大哭起来。
护士叹了口气,示意旁边的护工上前安抚。
我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一幕。
阳光照在他身上,那么温暖,他穿着那么昂贵的衣服,住在这么高级的地方。
可他灵魂深处,永远囚禁在他自己一手打造的、名为贪婪的地狱里。
因果报应,如影随形。
我拉了拉帽檐,转身离开。
心中最后一丝阴霾,也在这明媚的春光里,彻底消散。
看完父母,我回到地府,回到我热气腾腾、充满烟火气的晓棠食府。
牛大力正哼着小调擦桌子,白小糖在柜台后手脚麻利地打包着仙灵奶茶外卖。
孟清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她今天难得没穿那身玄色长裙,换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看起来少了几分冷冽,多了几分清雅。
孟大人您怎么来了我有些意外。
路过。她淡淡地说,目光扫过食府里热闹的景象。
最后落在那块写着【新品上市：孟婆奶茶（忘忧版）】的牌子上,嘴角似乎又极其细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
生意不错。
我笑道,托您的福
嗯。她应了一声,走到柜台前,对白小糖说,
一杯孟婆奶茶,三分糖,去冰。
白小糖脆生生地应道：
好嘞！孟大人稍等！
孟清秋接过那杯画着可爱彼岸花图案的奶茶,插上吸管,小小地吸了一口。
她微微眯起眼,似乎在品味。
味道如何
我有点紧张地问。
她没说话,只是又吸了一口,然后转身,月白色的裙摆划过一道优雅的弧线。
尚可。
清冷的声音飘来,人已消失在门外。
我看着她离去的方向,又看看食府里熙熙攘攘、吃得满嘴流油的鬼魂们,还有忙得不亦乐乎的牛大力和白小糖,忍不住笑了。
谁说地府只有死气沉沉
在这里,我施晓棠,照样能把日子过得活色生香,热气腾腾！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