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貌美的女人嫁给了举子。
举子进京赶考,也存了点心思,想在试前就被贵人看中。
但贵人看中的却不是他的才气,而是他貌美的娘子,举子将女人骗来,献给了贵人,得到了贵人的重用,但他再也没见过女人
多年后,举子也成了他口中的贵人,随夫人进山求子,恍然间却看见了女人的身影。
他跟着女人来到了一座寺庙,对女人倾诉着自己的思念与苦衷,并允诺女人千两黄金,百亩良田。
烟雾散去,那藏匿在荒山之中的破庙,只剩下了两具白骨……
1
是那女子的阴灵来向举子索命了吗
听见这话,面前这说书人忽地一笑,小娘子想知道
我不明所以,这还用问吗谁听说书不想听明白啊于是歪着脑袋答道：那是自然。
那人用手轻捋着胡须,一下一下,眼底的笑意多得快溢出来。
你会明白的。
……
回到家后,我依旧想着今日在镇上听到的话本故事,还讲给了弟弟听。他听完嗤笑一声,
鬼神之力就是好用。
我点点头,随声应和着。
到了吃饭的时候,父亲又提起了我的婚事。
他想把我嫁给镇上的县太爷,说县太爷虽然年逾六十,但为官多年,肯定在镇子上捞到了不少油水,
我会跟他谈好价钱,肯定不会把你便宜卖给他,到时候,我就再也不用过苦日子了。
我感到一阵恶寒,心里的想法更加坚定。
父亲的爷爷曾是禹州城富甲一方的乡绅,靠瓷器生意发家,北方没人不知道虞家的瓷器是做得最好的,巅峰时期,生意甚至做到了京城。
所以,父亲自一出生就过着锦衣玉食、人人望尘莫及的生活。
但好景不长,在父亲十岁那年,新上任的皇帝颁布诏令,彻查地方大小官员,若有贪污腐、败狼狈为奸者,一律押送边疆,老少妇孺也不例外。
京城的官来到禹州城时,为首那位说,虞老爷子和禹州城的知府串通一气,欺压百姓,贪赃枉法,赃款共二十万两黄金,不仅将虞家的家产全部收走,还将所有人押到边疆干苦力,包括父亲。
十年过后,许多人都熬不住死了,只有父亲,他天生一副好皮囊,跟个女娃娃似的,靠给兵匪们当狗,服侍得贵人们高兴,才从那鬼地方跑出来了。
从那之后,父亲就疯了。
有了钱,飞黄腾达,那我就要什么有什么了。
我不嫁。我壮起胆子,对上父亲浑浊的眼,我要嫁给沈郎,我们已经私定终身了。
他猛地摔碎手里的酒杯,扯着嗓子冲我大喊：
嫁给一个穷书生有什么用！
沈郎是举人,将来进京中了科举,也是前途无量的！
我紧张的汗水从耳边的鬓角滑向脖颈,终于决定跟父亲坦白。
我已经是他的人了。
2
那晚之后,我带着母亲留给我的妆奁来到了沈家。
沈郎让我与他同住。
既已摊牌,那就没什么好遮掩的了,反正你我二人只差一个夫妻之名,若在家里不快乐,就来我这里。
他如是说,
我明日去向岳父大人提亲。
这一晚,我在他的怀里睡得安稳极了,可后半夜依旧做起了梦。
梦里,我看见一位白衣少年,他独自立于桥上,衣袂飘飘,风神俊朗。
可下一秒,此人的脸却开始变化,不断变成各种样子,男女老少,胖瘦美丑。
他不断向我走来,嘴里还在说着什么。
我猛地睁开眼,此时天已经有亮的迹象了。
院子传来一阵阵读书声,沈申源已经晨起开始背书了。
我呆坐在床沿,听着屋外的背书声,脑子里乱了起来。
这些天,我听到了镇上的一些闲言碎语,有人说：
虞家的女儿不知羞的,小小年纪就知道爬男人床。
你也听说了啊,哎呦我还以为是假的呢,小姑娘家家的怎么做得出这种事的。
另一人回答。
怎么做不出啦那姑娘长得跟他爹一模一样,他爹之前做过什么,你又不是没听说。
那人又说。
哦~另一人恍然大悟,怪不得,这放荡性子肯定是随了他爹。
欸,你说她该不是指望那穷书生有朝一日能金榜题名,她好变凤凰吧
这谁知道啦,反正那女娃娃不简单。
......
我望向屋外,沈申源在院子里背书,腰杆挺得笔直,身上的白袍不知洗了多少次,光是看着,就知道那料子已经干瘪得磨人。
似是察觉到了我的视线,沈申源放下手中的论语,朝我走来,他将我拥入怀里,用手一下一下的拍着我的背,像个心情很好的大人在哄自家的孩童,他说道：
浅浅,你一定是佛祖赐给我的宝贝,他看我一个人孤苦,就把你送到我身边。
他身上的布料摩挲得我的脸颊泛起了红印。我想起梦里那人说的话,没有作声,用手环住眼前的男人。
3
翌日
在沈申源的小院子里,我们成亲了。
这天,来送我的只有弟弟,祝福我的也只有弟弟。
临走前,他问我是不是记恨父亲了。
我默认,他又说道：阿姐,母亲临走前要我们彼此扶持,阿姐讨厌谁,我就讨厌谁,阿姐无论要做什么,我都会帮你的。
好阿烨,那阿姐现在需要你帮我个忙。
什么
帮我找个人。
......
在那之后,我与沈郎过了一段清闲日子。
三月后,他要赴京赶考,路途遥远,我将母亲的妆奁给了他。
那里面是母亲留给我的十二只金钗,毕竟京城跟我们这小地方不一样,那里的开销可不小。
我俩之后便经常以书信来往。
他在信里说,路上遇到了一位同样赴京赶考的学子,他们结伴而行,一路相谈甚欢,那位学子对京城很是了解。
他还说,他给那人看了我的画像,那人也觉得我长得极美,他非常高兴。
日子就这样一天天过下去。
一日,父亲突然来了。
他径直走到我面前,双手剧烈颤动,眼里被疯狂沾满。
浅浅,别怪爹,这就是你的命！
说完,他立刻朝我扑来,用麻绳将我捆死,嘴里不断念叨着。
县太爷开了个好价钱,只要把你绑过去,我就不用过苦日子了,你也就不用过苦日子了,好女儿,你听爹的话啊。
我死命挣扎的行为惹怒了他,他一连好几个巴掌甩在我脸上,我脑中一片空白,感觉周围的声音也越来越小了……
4
意识模糊的时候,人所有的行为都是凭着本能。
在和父亲撕扯的时候,桌上的茶杯被他撞倒在地,碎了一片。
我下意识抓起一块碎片就朝他身上刺去,直直刺进了他的大腿,剧烈的疼痛让他顾不得绑我,我趁机连滚带爬地逃走。
一路上不敢停下,直到跑出了镇子才松了一口气,眼泪也止不住地流。
我想起了母亲临终前的话,她让我逃。
父亲这些年一直做着重振虞家的梦,他认为,只要有一笔足够多的钱,他就能让虞家回到往日的辉煌。
他欺骗了母亲,将她的积蓄花光,不断开店不断倒闭。
其实这也正常,父亲以前其实就是个被家里人养废了的饭袋,貌美的饭袋。
只是他将这一切归结于母亲给的钱不够多,整日对她肆意打骂。
有一日,母亲将我和弟弟叫到床前,说她撑不住了,让我俩相互扶持,逃离这鬼地方,便喝下毒药离开了,只留下那妆奁,说是给我的嫁妆。
母亲死后,镇子上唯一对我流露善意的就只有沈郎了。
在别人都对虞氏女避之不及的时候,他向我伸出援手,他说我不必顺从父亲。
他为父不慈,凭什么要求儿女遵从孝道
他夸我好看,说我可以随心而行,他对我说,
不必理会那些闲言碎语,他们不过是一群见识短浅之人罢了。
我擦干眼泪,只身一人前往京城。
5
再次见到沈郎是在齐王府。
来到京城后,我费了好大的功夫才找到沈郎信中的客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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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遇到他,却撞上了他信中所说的那位学子,他一眼就认出了我,
这位姑娘,可是沈夫人
是,公子是
他作了个揖,
在下齐光,是沈兄的好友。
我想起来了,他是沈郎在信里提到的那位一见如故的好友。
他说沈郎的才华被齐王看中,收为门客,现如今是齐王府的座上宾。
他熟门熟路地将我带至一处院子,
嫂嫂在此等候,我去通知沈兄。
待他走后,我才细细地观察起这院子。
四周被竹子团团围住,只留出一条行走的石板小道,直通院子里的凉亭,那凉亭后还有一扇红色的门,上面爬满风吹日晒的裂痕,看着有些可怖。
我正要上前,却被一道温和的声音叫住,
浅浅。
我转过身,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如今就站在我面前,几个月不见,他清瘦了不少,眼里布满血丝,科举在即,想必他定是夜夜挑灯苦读。
见我没有反应,他赶忙走到我面前说,
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见到可依靠之人,我瞬时嚎啕大哭,边哭边说我的委屈,他就在一旁安慰我,像往常一样。
对了,你还有事要忙吗
哭得差不多了,我突然想起来他如今是齐王的门客,怕耽误了他齐王怪罪。可他听到后哂哂一笑,
如今,齐王是不会怪罪我的。
我没听懂,便接着问,
那你没事了,我们是不是要回客栈了
他静默片刻,温柔地将我脸庞的发丝别在耳后,神情呆滞地说,
我们去见齐王殿下,他可是我的伯乐。
6
后来的我有时会想,这步棋究竟有没有走的必要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齐王。
他是当今皇上的表兄,深得皇帝信任,当今皇上手底下最信任的御史大夫,就是齐王举荐的。
见的是皇亲国戚,我自然是把心都提到嗓子眼,进书房之后头都不敢抬起来。
沈夫人,本王长得很丑吗丑得你都不肯正眼看看
不……不是。
那就抬头看着本王。
闻言,我缓缓抬头,齐王高坐明堂上,浑身散发着上位者的威严,嘴角噙笑,又有些温润如玉的世家公子模样。
他眼神上下打量着,很是满意。
沈夫人果然如画里一样温婉动人。
不知为何,那齐王总给我一种在看盘子里的肉的感觉,他极力忍耐着,一个不注意,嘴里的獠牙就要把盘里的肉拖进腹中。
就这样在齐王府待了一个时辰,我实在难受极了,沈郎才带我离开。
之后,科举在即,沈郎日日夜夜温书复习,我就在客栈照顾他。
这天晚上,沈郎没有看书,而是将我的画像铺开在桌上,一言不发。
我笑他,不好好看书就罢了,明明人就在眼前,盯着一幅画做什么
他闻言看向我,眼里蓄满了泪,嘴里喃喃道……
抱歉。
还不等我反应过来,就感到眼前发黑,腿脚发软,接着便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睁眼,我已经被送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
耳边是细细簌簌的声音,有些像风吹叶子,枝桠也被吹得嘎吱作响,周围一片漆黑,只有高墙上的窗户透进来一丝微亮的光,让我知晓现在是白天。
凭借着光,我大概看清了房里的样子。
很普通,没什么特别的,就是有些黑,如果没有中间的鸟笼,这就是一间无比正常的房子。
看着眼前那巨大的鸟笼,我有些颤抖,那鸟笼上挂着一根长长的铁链,底端的锁扣正敞开着,仿佛正等着我。
吱呀一声,门被打开了,刺眼的光从门外跑进来,又被一个身影挡住。
他向我伸出手,
又见面了,沈夫人。
7
齐王依旧是之前那温润如玉的样子。
本王爱慕沈夫人多时,沈夫人却都不肯见见本王,本王无奈,只好出此下策。
说着,他看向房子中间的鸟笼,
这笼子是专门为你打造的,看看可还喜欢。
我被吓得眼泪直流,他却很高兴,
本王那小外甥把你夫君带来的时候,我还以为他活腻了,这种低贱之人也配给本王做事
直到看到你的画像。
他停顿一会儿,开始兴奋,眼里冒着精光,手上不停摩挲着那颗玉扳指,
那个废物身边怎么能有这等美人你应该待在本王身边,你应该跟着我！
我哭得越来越厉害,他实在是太可怕了,我现在无比后悔当初为什么要来京城。
接着,他蹲下身子,轻轻拂去我的眼泪,犹如恶鬼般低语,
沈申源用你换取了他的仕途,从今往后,你是我的了。
……
之后,我再也没出过那间房。
齐王每日都会来,带着吃食和一场折磨。
这一日,
齐王又来了,今天他心情格外的好,还解开了我脖子上的铁链,舔舐我的伤口。
你的沈郎要娶妻咯。
我没反应,他又说,
陛下把李尚书的小女儿许给了他,哦对了,你不知道吧,沈申源是这次的状元郎,陛下封他为大学士,都是你的功劳。
他非常兴奋,
婚期就在今晚,今晚之后他就彻底与你无关了,沈夫人感觉如何
我依旧没有回话,只是抬起手迎合他,察觉到了我的讨好,他有些诧异,但我明显感觉到他因为这一举动心情大好,
早这么听话多好。
我悄悄取出枕头下的发簪,用尽所有力气扎进他的脖颈,喷出的鲜血染红了下垂的铁链。
他捂住脖子,连句话都没说出来就咽气了。
我整理好出去,才看见,我竟是被关在最开始的竹林,就在那扇红门之后,我一把火烧了这院子,趁乱跑了出去。
8
状元郎和尚书千金大婚,满京城都热闹,谁都想上前沾个喜气,顺着人流就能找到学士府。
新郎官一身华服在里面宴请宾客,跟那些文人贵客举杯说笑,好不快乐,很是刺眼。
我故技重施,一把火烧了学士府后院,场面顿时开始混乱,沈申源赶忙过去查看,我就站在那里不跑,等着他来找我。
他见到我先是满眼惊讶,随后立刻把我拉进了一个小巷子,黑漆漆的,要不是火光什么都看不见。
他环顾四周,紧张得直吞口水,样子滑稽得很,
你怎么跑出来了齐王呢
我随口扯了个谎,脸不红心不跳的,
睡着呢,他告诉我你今天成亲,我就来看看你。
他半信半疑,接着又对我说,
浅浅,齐王没亏待你吧
我嗤笑一声,
笼子都是镶了金的,你说呢
浅浅！他扑通一声跪下,我这也是无奈之举,齐王权势滔天,他的话我不敢不听啊,是齐光把你的画像给齐王看的。
他说,你若怨恨,便去找齐光,都是他害的你。
你再抱抱我吧。
像是没料到我这么说,他没反应,我又开口
等我回去后,我们就没关系了,你最后再抱抱我吧。
他松了一口气,将我拥入怀中,边哭边道歉,
浅浅对不起,今生我们有缘无份,来世再续前……呃！
他捂着自己脖颈上的伤口,想要止住那汩汩流出的鲜血,我肯定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我拔出簪子,再一次捅了进去,觉得不解恨,还上下转了两下,直到他死透了才停手。
我慢条斯理地擦干手上的血。
出来吧。
巷口阴影处站了许久的人影慢慢现出身来,一身白衣的俊朗少年,已经变成了面目沧桑的说书人,他微微欠身,
虞小姐,许久不见,在下陆瑜。
9
我收回视线,接着一脚踩在沈申源的尸体上,他刚死,踩上去还能继续出血。
这个没用的东西,凭什么能踩着我平步青云。
陆瑜似笑非笑,从怀里掏出纸笔,递到我面前,
虞小姐托令弟不远千里寻找在下,看来是想通了,那便画押吧,用你的身体换取鬼神的力量。
他的声音悠远而空洞。
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我看着面前的字据,唇角不自觉勾起。
从一开始,我想要的就只有一个——成为权贵。
最初,我将希望寄托于沈申源身上,嫁给他就能摆脱父亲的控制,我才不要嫁给那个又老又丑的县太爷呢,地方的芝麻官贪的油水再多,也比不得京城的官。
沈申源这个人,道貌岸然,贪财好色,十足的伪君子,他从进京时就存了投机取巧的心思,想在试前就被贵人看中,可京城的贵人手底下最不缺的就是有才气的人,他凭什么
在他让我去见齐王的时候,我就已然明白,这位贵人看中的并不是他,而是我。
这样也好,能攀上皇亲国戚,属实是一步登天,权势地位不就如同探囊取物般容易吗
可我没想到的是,齐王防备心实在太重,他日夜与我耳鬓厮磨却一点好处都不给我,我在他身上得不到任何东西,还不如杀了他。
还有沈申源,这个废物,他凭什么金榜题名凭什么官至大学士还迎娶新人我都还什么都没得到呢！
既然别人靠不住,那我不如自己来。
当初在梦里,陆瑜说我的身体阴气重,最适合用来保存像他这样的怨魂,若我愿意,他可以将他一半的修为分给我,帮我达成心愿,前提是,我得把身体送给他。
我接过纸笔,毅然在那上面写下我的名字。霎时,周围泛起黑色的烟雾,那烟雾笼罩在我身上,将我的身体剥离开来,如今的我,是一缕魂魄,那具身体,作为交换,给了陆瑜,当作他的新容器。
陆瑜仰头,团团黑雾从他七窍当中涌出,转而奔向我的身体,不久便被吸收,那具老朽的身体被他扔在地上,一点一点地腐烂。
再开口,他的声音就变成了一个娇俏的姑娘声,
虞姐姐,你的身体,我很喜欢。
10
阿姐！
我顺着声音看去,是虞烨姗姗来迟。我很满意,摸了摸他的头,
陆妹妹,就劳烦你把他的尸体放进荒山破庙里咯。
阿烨,随我去齐王府。
回到齐王府之后,我施法篡改了府中人今晚的记忆,将死去的齐王换成了我,现在所有人都以为竹苑起火,烧死了里面那个女人,而后虞烨便顺理成章地附身于齐王身上。
我命他学习齐王的言行举止,一举一动都不能出差错,起码在短时间内不能让人察觉。
又编了个冤魂复仇的故事,给沈申源的死找了个由头。
接着我去找了齐光,见到我如今是飘着的,他竟吓得直接尿在裤裆上了,还频频求饶,
冤有头债有主,是齐王折磨的你,是沈申源把你卖给齐王的,我什么都不知道,你找他们别杀我！
行了！
我不耐烦地打断他,
如今沈申源已经被我杀了,齐王为我所用,你若愿意替我办事我便留你活口,还能给你荣华富贵,保你官运亨通。
要是你不愿意,那我就让你死无全尸,你看可好
不不......我愿意,我愿意,别杀我,我什么都愿意。
好,明日随我北上。
11
如今世道并不太平,皇帝贪图享乐,整日与官伎美人寻欢,地方贪官横行霸道,对朝廷也是怨声四起,我带着齐光和齐王手下的人回到了禹州城,将那县太爷游街斩首,重立朝廷威严,又如法炮制惩治了一些地方贪官,借此机会让虞烨向皇帝举荐齐光,又说此人善观天象,于是便封他做司天监。
而他当上司天监的第一件事,就是修缮神庙,祭拜鬼神——也就是我。
当晚朝中各大官员都做了相同的梦,
一身着红衣的妙龄女子,坐高台之上,一手握着生,一手握着死,若没有听顺叩首的,便会被梦境吞噬,再也醒不过来,第二天府中账本还会多出一笔阴债。
一时间,京城流言四起,大家纷纷说着天神降临,跑到庙里祭拜,供奉香火,我的能力也随之越来越强。
这日,我闲来无事躺在榻上吃葡萄,虞烨面色阴沉地走进来,
阿姐,我闯祸了。
怎么了
我立刻坐直身子,
今日陛下邀我进宫,说得了一批姿色上等的美人,要赐给我。
然后呢
我接受了,可陛下的反应不太对。
如何不对
我......我不知道,可是阿姐,我觉得陛下肯定怀疑我了。
莫慌,先让李御史去探探口风。
12
齐王殿下从前得了美人虽面上镇静,却是会不停摩挲手上的扳指,而如今的殿下虽表面欢喜,却没有以前那般兴致,引得陛下生疑。
我没说话,李御史额前冒出一滴冷汗。
阿姐,如今朝中已经尽是我们的人了,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杀了皇帝。
不可！那滴冷汗划过他的鼻梁,又滴在嘴边,
若直接动手便是篡位,名不正言不顺,于殿下不利,也于贵人不利。
那你说怎么办
随着喉头滑动,那滴汗被他吞进了肚子,
如今陛下偏信鬼神之说无心朝政致使民不聊生,皆是因受司天台那些人蛊惑,身为我朝重臣,司徒元帅有责任清剿奸臣,清君侧。
我眉梢微扬,他接着说道,
陛下如今膝下有女无子,若是遭奸人所害,那治国之责,就只能交给齐王了。
这个主意不错。
接下来就到我出场了,
司徒元帅,我记得她有一个女儿。
13
十年前,姜尚书被佞臣冤枉参与乱党谋反,被皇帝一纸诏令诛其九族,府中上下两百多口人的脑袋被悬挂在城墙之上,唯独不见其幼女,两月后,与姜家交好的司徒府夫人诞下一双龙凤胎......
元帅觉得,若是陛下知道这女娃娃是乱党后人,你一家老小又会落得个什么下场呢
元帅正襟危坐,眼神死死地落在我身上,杀意毫不掩饰。
元帅可别白费力气,凡人的兵器杀不死我,你知道的。
你想怎么样
元帅是个聪明人,当今圣上受奸人蛊惑,整日沉迷鬼神与美人,长此以往于我朝不利,若元帅肯发兵清剿那些奸臣,那我保证,您女儿的身世,陛下到死都不会知道,如何
这是一笔怎么都不亏本的买卖,清君侧的理由也名正言顺,
好。
我化作烟雾满意地离开。
14
深秋时节,夕阳如血,染红了半边天,也映照出皇城的火光,每一缕光线都有属于它的萧瑟。
在皇帝还沉浸在绫罗帐下的温柔乡时,一声尖锐刺穿了他的美梦。
司徒元帅攻进皇城了。
皇帝推开身下的美人,衣袍都来不及穿好,火急火燎地往门外跑,却被赶来的齐光拦住去路。
爱卿这是何意
齐光回他,
臣有个建议,望陛下采纳。
陛下您不是就喜欢美人吗,臣先把您杀了,然后再送您的美人们下去,你们到了地下继续寻欢,您看如何
你......你放肆！皇帝气得拔出一旁的宝剑就要杀了齐光,可谁知宝剑戳进去光有两个窟窿,一滴血都没有,皇帝大惊失色,颤颤巍巍地后退,
你是何人
我微微躬身,并未从齐光身上下来,而是用我的声音回道,
陛下原本还能活得久些,可陛下非要疑心如今的齐王,那我就不得不请陛下殡天了。
眼见如此,皇帝慌忙朝门外大喊救命,祈祷有人来救他,而刚等他开口,齐光便一剑捅死了他。
司徒元帅进来时,只看到皇帝的血溅红了宫殿的鎏金盘龙柱,而始作俑者正提着剑傻站在一旁。
这一幕维持良久,由一道雄浑的男声打破了宁静,
大胆司天监,竟敢弑君,给我拿下！
自此,能继承皇位的,就只有齐王了。
15
淳化十六年,皇帝受奸佞蛊惑,一叶障目,致使饿殍遍野,后被司天监奸人所害,兵马元帅率军清剿有功,念皇帝陛下膝下无子,故朝中百官皆推举齐王殿下登基称帝,改国号天授
帝曰：天授命于吾。
立冬辞秋,细雪飘了一夜,我站在窗边,看着地上落下一层层浅白,不由得想起了母亲,她死前七窍流血的模样是我一直以来的心魔,我害怕父亲会将我卖给县太爷,害怕沈申源无力保我,害怕自己会在齐王的鸟笼里被折磨致死。
我一直都明白,这世道喜欢吃人,更喜欢吃女人。
若我像母亲那样,在家从父,出嫁从夫,那我便会落得和她一样的下场,甚至更惨。
父亲作了一辈子恶,却有一句话没说错,
有了钱,就要什么有什么了。
不对,也不完全准确,还得再加上一句,
还得有势,有钱有势,才能呼风唤雨。
金钱和权势才是利器,只不过这世道不乐意女人喜权势,偏要她们逆来顺受,真是太不公平,我偏要站在权力之巅。
哪怕抛弃肉身,只要能换取力量。
我伸出手,窗外细细飘下的雪花在我的掌心稍作停留,又急匆匆地落下散开,应和着身后的脚步声,
阿姐,要去见见父亲吗
16
入了冬天气变冷,皇宫的地牢则更是像个冰窟,刚进去就听见侍卫打了个喷嚏。
虞烨在一旁使了个眼色,那侍卫便了然打开了牢门,一盆水浇醒了刑架上的老者,那老者嘴里含糊不清地念叨着……
官爷们开恩,别抓我,官爷们开恩。
我轻轻地从虞烨身边飘出来,附在父亲耳边,
睁开眼看看我是谁。
他缓缓睁开眼,看清楚眼前人的脸之后,惊恐万分,浑身颤抖地想要挣脱锁链,
婉容！你！你不是死了吗你是人是鬼啊
我当然是鬼啊。我轻飘飘地回他,我喝了砒霜,死得好惨啊。
我的样貌开始变化,变成了母亲七窍流血的样子,声音也变得凄厉起来,
要不是你日日打我,我怎么能死得这么惨呢我对你还不够好吗我把所有积蓄都给了你,你为何如此待我你害死了我,我要你偿命！
啊！不！对不起婉容,我错了,我错了,求求你不要杀我,我们还有孩子,我要是死了,谁来照顾浅浅和阿烨啊
呵。
我不屑地笑出了声,变回原样,在父亲惊诧的目光中开口,
父亲大人,你好虚伪啊,不过念在您年纪大了,我这个做女儿的,就不跟您计较了。
阿烨,喂父亲喝药。
虞烨端着事先准备好的砒霜上前掰开了父亲的嘴,将药悉数灌了进去,没过一会儿,药效便开始发作,最可笑的是,就连在死前,父亲还妄图伸手抓住面前皇帝儿子的衣襟,念叨着他的荣华富贵。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