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引子：一张苍白的脸
高考成绩放榜那天,我没去查分,而是直接回了母校。
我站在A市一中那块巨大的红色光荣榜下,背着手,像一个等着看戏的闲人。
身后,是撕心裂肺的欢呼和哭喊,是几家欢喜几家愁的人间百态。
而我,只盯着一个人。
孙主任。
我的班主任,那个亲手把我所有化学试卷判成零分的男人。
他戴着一副老花镜,颤巍巍地凑近那张密密麻麻的榜单,像是在寻找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
他的手指,从上往下,一寸一寸地挪。
当他的目光定格在榜单最顶端,那个金光闪闪的名字上时,我看到他的脸,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
唰的一下,惨白如纸。
他手里的那沓备课教案,没拿稳,哗啦一声,散了一地。
整个人,仿佛被抽走了主心骨,像一尊即将风化的石像,僵在那里。
嘴唇哆嗦着,喉咙里挤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这……这啷个可能嘛……
他那双曾经像鹰隼一样锐利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铺天盖地的惊骇和匪夷所思。
我慢悠悠地踱步上前,站定在他身侧。
脸上,挂着一丝恰到好处的,人畜无害的微笑。
孙老师,大清早的,在这儿晒太阳呐
他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浑身一激灵,猛地扭过头来。
看到是我,他眼里的惊骇瞬间变成了恐慌。
陈……陈远航……
他指着榜单的手指,抖得像秋风里的落叶。
你……你啷个搞出来的
我歪了歪头,笑容更深了。
搞出啥子来了
全省第五……理科状元……
他的声音,嘶哑得像是被砂纸磨过,每个字都带着不敢置信的颤音。
我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灿烂得有些晃眼。
孙老师,您不是常说,高考才是检验一个学生真实水平的唯一标准吗
我顿了顿,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
现在,标准答案,出来了。
第一章：化学怪才的第一次冒犯
故事,得从高二说起。
那一年,我还是老师眼里的宝贝疙瘩,同学眼里的化学怪才。
我叫陈远航。
A市一中,这地方听着挺牛掰,其实就是个巨大的高考加工厂。
能进来的,要么是家里有矿,要么就是脑子够用,能卷。
我属于后者。
老汉（我爸）在城西开了个小五金店,每天叮叮当当地敲打生活。
我妈是社区诊所的护士,见惯了生老病死,总是一脸温柔。
他们这辈子最大的盼头,就是我。
远航,妈信你,你娃儿肯定能考上北大！
这话,我妈从我初中就念叨到高中,听得我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她嘴上说着不给我压力,可那眼神里的期盼,沉甸甸的,压得我喘不过气。
所幸,我成绩还行,对得起他们的期望。
高一那年,我稳坐年级前十的宝座。
尤其是化学,简直就是我的主场。
那些复杂的分子式、烧脑的化学平衡,在我眼里,就像是小娃娃玩的乐高积木,拆开,重组,总能拼出不一样的花样。
我解题的思路,野得很,天马行空,不走寻常路。
因此,得了个外号——化学怪才。
这名头,甚至传到了隔壁班,让我小小地虚荣了一把。
我以为,我的高中生涯,就会在这样一片鲜花和掌声中,顺顺利利地走向高考。
直到,他的出现。
孙主任。
他是在我们高二上学期,接手我们班的。
班主任,兼化学老师。
孙主任,本名孙志远,四十多岁,人高马大,杵在那儿像座铁塔。
嗓门洪亮得能震落天花板的灰。
走路带风,呼呼作响,典型的行动派。
他在一中教了快二十年书,手上送出去的清北学生,能凑好几桌麻将。
学校的金牌教师,荣誉墙上挂着他最多的照片。
但他的严厉,也是出了名的。
谁要是敢不顺他的意,下一秒,就得去走廊上跟墙壁亲密接触,思考人生。
学生们私底下叫他孙阎王。
我和孙阎王的第一次正面交锋,就在他接手我们班的第三节化学课上。
那天的阳光很好,透过窗户,在课桌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孙主任正在讲台上唾沫横飞地讲解化学平衡。
这道题,很典型,高考常考！思路一定要清晰,步骤一定要标准！
他用粉笔在黑板上笃笃笃地敲着重点。
突然,他那双鹰眼扫过全班,最后,定格在我身上。
陈远航！
他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上来,把黑板上这道题,给老子解了！
全班同学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我身上。
我心里咯噔一下,但还是硬着头皮站了起来。
那是一道关于勒夏特列原理的综合应用题,弯弯绕绕不少,难度不低。
我走到讲台上,拿起粉笔,深吸了一口气。
大脑飞速运转,一个比标准答案更简洁的解题模型瞬间浮现在脑海。
我没有丝毫犹豫,下笔如飞。
停！
我刚写了个开头,孙主任的爆喝声就在耳边炸响。
我吓了一跳,手里的粉笔都差点掉了。
你搞啥子名堂
他指着我写的那个与众不同的起始公式,眉头皱得能夹死一只苍蝇。
这不是标准解法！
他的语气里,充满了不容置疑的权威。
我梗着脖子,回了一句。
但是孙老师,这样解,要快得多。
快
他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嘴角撇出一丝轻蔑。
你确定你这歪门邪道,能搞出正确答案
我没说话,只是重重地点了点头。
然后,当着他的面,继续在黑板上刷刷刷地写了下去。
整个教室,安静得只剩下粉笔划过黑板的沙沙声。
同学们都伸长了脖子,像一群等待投喂的鸭子。
五分钟后。
我写下最后一个数字,转身,将粉笔头精准地扔回粉笔盒。
答案,和书本后面的标准答案,一模一样。
整个教室,一片死寂。
孙主任盯着黑板,看了足足有半分钟。
他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像是开了染坊。
最后,他清了清嗓子,挥了挥手,语气生硬。
下去吧。
以后考试,老老实实地用标准解法,不要给老子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我捏着拳头,走下讲台。
心里憋着一股气,很不服。
我以为,这只是我们师生之间一个小小的、无伤大雅的摩擦。
我天真地以为,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
可我万万没想到。
这,仅仅是暴风雨来临前,那短暂得令人窒息的平静。
第二章：一张零分的试卷
高二上学期的期中考试,像一场蓄谋已久的风暴,席卷而来。
化学卷子的最后一道大题,足足20分,难度堪称地狱级别。
题目涉及多步反应的产率计算和焓变分析,环环相扣,一个环节出错,满盘皆输。
考场上,大部分同学做到一半就卡壳了,抓耳挠腮,愁眉苦脸。
而我,看到那道题时,眼睛却亮了。
我用了一种自己摸索出来的矩阵构建法,将复杂的化学计量关系,转化成了简单的线性代数运算。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做完后,我甚至还有时间检查了一遍。
我满心欢喜,觉得这次化学第一,非我莫属。
成绩出来那天,天阴沉沉的,像是要下雨。
班长周天宇,迈着八字步,摇摇晃晃地走到我座位旁。
他脸上挂着一种幸灾乐祸的、让人很不舒服的笑容。
喂,陈远航。
他用笔杆子敲了敲我的桌子。
孙阎王让你去他办公室一趟。
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祥的预感。
我来到教师办公室门口,深吸了一口气,敲了敲门。
进来。
是孙主任的声音。
我推门进去,办公室里烟雾缭绕,呛得我直咳嗽。
孙主任正坐在一堆试卷后面,埋头批改,红笔在他指间翻飞,像一把锋利的匕首。
他头也没抬,冷冰冰地甩过来一句话。
陈远航,你这次化学考试,是不是抄了
这句话,像一道晴天霹雳,毫无征兆地劈在了我的天灵盖上。
我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
我……我没抄！
我下意识地反驳,声音都因为震惊而变了调。
没抄
他终于抬起了头,那双眼睛,像两把淬了冰的刀子,直直地扎进我的心里。
那你给老子解释解释,最后那道大题,你是啷个解出来的
我……我用了一种自己的方法。
我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一些。
自己的方法
孙主任发出一声冷笑,那笑声里,充满了鄙夷和不屑。
课本上教过吗我上课的时候讲过吗
没有……我的声音低了下去,是我自己琢磨的。
琢磨
孙主任啪地一声,将红笔拍在桌子上,站了起来。
他高大的身影,投下一片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
你一个高二的学生,能想出连大学老师都不一定会用的解法
他逼近一步,几乎是贴着我的脸,一字一顿地质问。
你当老子是哈儿（傻子）吗
他的唾沫星子,都快喷到我脸上了。
我被他强大的气场压得喘不过气,但还是倔强地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
我可以证明！这个方法是正确的！
好！很好！
他怒极反笑,从旁边抽出一张空白的草稿纸,啪地甩在我面前。
那你现在,就在这儿,当着我的面,把这道题,重新给老子做一遍！
我接过那张纸,手,控制不住地在发抖。
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愤怒和委屈。
但我知道,这是我唯一证明自己清白的机会。
我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子里过了一遍解题步骤。
二十多分钟后,我将写满了推演过程的草稿纸,递给了孙主任。
他一把抢过去,戴上老花镜,逐字逐句地审视着。
办公室里,只剩下他粗重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从铁青,到酱紫,最后,变成了一种近乎灰败的颜色。
他看完了。
但他没有说我做对了,也没有说我做错了。
他沉默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会承认自己的错误。
然而,他最后只是硬邦邦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一句话。
这不是标准解法。
我的火气,蹭地一下就上来了。
但答案是对的！过程也是严谨的！我不服气地争辩。
陈远航,你晓不晓得
他突然拔高了音量,用一种近乎审判的口吻说道。
高考阅卷,认的是标准！是规范！你这种投机取巧的花招,阅卷老师看都看不懂,只会给你打个叉！
这次考试,你这道题,零分！
可……
莫要说了！回去！
他粗暴地挥了挥手,像是在赶一只烦人的苍蝇。
以后考试,给老子老老实实地用标准解法！再敢耍花样,你试试看！
我站在原地,浑身冰冷。
我看着他拿起红笔,在我的试卷上,将我那道20分的大题,划上了一个巨大而刺眼的×。
然后,在分数栏里,重重地写下了一个0。
我拿着那张被改得面目全非的试卷,像是拿着一份对我的判决书。
我憋着一肚子的委屈和愤怒,走出了办公室。
从那天起,我和孙主任之间,像是隔了一道万丈深渊。
梁子,算是彻底结下了。
第三章：被孤立的抄袭狗
那次零分事件后,我的世界,天塌了一半。
化学课,成了一种煎熬。
孙主任像是跟我杠上了,每次上课,都点名叫我回答最刁钻、最古怪的问题。
如果我用标准解法回答,他会说我死记硬背,不懂变通。
如果我用自己的思路回答,他会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批得一无是处。
思路太复杂！不具备普适性！
不符合高考规范！纯粹是浪费时间！
陈远航,我告诉你,你这种自作聪明的学生,我见多了！最后都考得一塌糊涂！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飞刀,刀刀扎在我心上。
起初,我还想争辩。
但渐渐地,我发现,在权力的绝对压制下,任何解释都是苍白的。
班里的风向,也开始悄悄改变。
在高考这座独木桥上,老师的态度,就是风向标。
孙主任不喜欢我,同学们为了自保,或者为了讨好他,便心照不P不宣地,开始疏远我。
曾经下课围着我问题目的同学,现在看到我,都像躲瘟神一样绕着走。
以前一起打球的兄弟,也不再叫我。
食堂里,我总是孤零零地一个人坐着。
课桌上,被人用修正液,歪歪扭扭地写上了三个大字——抄袭狗。
我知道是谁干的,是班长周天宇。
他总是在孙主任面前表现得像条最忠诚的狗,对我,则是极尽嘲讽和打压之能事。
我没有擦掉那三个字。
我只是每天看着它们,把那份屈辱,深深地刻进骨子里。
在这片巨大的黑暗和孤寂中,有两束光,支撑着我没有倒下。
一束,来自我的父母。
另一束,来自我的数学老师,徐老师。
徐老师,叫徐明哲,刚从师范大学毕业没两年,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看起来文质彬彬。
他的思想很新潮,从不拘泥于所谓的标准答案。
那天放学后,他把我叫到了他的办公室。
远航,来,坐。
他的办公室里,没有呛人的烟味,只有一股淡淡的墨水香。
我看了你期中考试那道化学题的解法,很有创意！真的,非常漂亮！
他把我的那张草稿纸摊在桌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欣赏。
别因为孙主任的话,就否定自己。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语气温和而坚定。
真正的科学,探索的是未知,它永远不应该被所谓的‘标准答案’给框死。
那一刻,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
这是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有人肯定我。
不过……
徐老师叹了口气,话锋一转。
孙主任说的话,虽然难听,但也不是完全没道理。
高考,毕竟是一场选拔性考试,它追求的是效率和公平。你的解法太新颖了,几百万份试卷,阅卷老师可能真的没时间,也没能力去理解你的思路。
这,也是我们现在教育的一种无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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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话,像一盆冷水,也像一剂清醒剂。
我明白了,我的敌人,不是孙主任一个人,而是这个僵化、刻板的评价体系。
真正的噩梦,发生在高二下学期的化学月考。
那是一道关于有机化学苯环取代反应机理的题目。
这部分内容,高中教材里只是一笔带过,但我在图书馆自学大学教材时,深入研究过。
考试时,我运用了前线轨道理论进行分析,过程简洁,答案精准。
我觉得,这次总该没问题了吧
然而,现实,比我想象的,要残酷一百倍。
成绩公布那天,我的化学试卷上,赫然写着一个鲜红的45分。
排名,从年级前列,直接掉到了六十名开外。
那天下午的班会课,成了对我的公开处刑大会。
孙主任拿着我的试卷,站在讲台上,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陈远航！
他一声怒吼,全班瞬间鸦雀无声。
你又抄了！
这三个字,像一记重锤,狠狠地砸在我的胸口。
我没抄！
我猛地站起来,急切地辩解。
没抄孙主任冷笑,那你告诉我,这道题的机理分析,用的是大学有机化学的‘前线轨道理论’,你一个高中生,从哪儿学来的这种知识
我在图书馆自学的！
自学呵呵！
孙主任的冷笑,像毒蛇的信子,冰冷又恶心。
他突然转向班长周天宇。
周天宇,你来说！考试的时候,陈远航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
周天宇唰地一下站了起来,一脸的正气凛然,声音洪亮。
报告孙主任！
我看到陈远航在考试的时候,老是低头往自己的书包里看,鬼鬼祟祟的,我估计,他是在书包里藏了小抄！
轰——
我的脑子,像是被炸开了一样。
我只是低头找了支快没水的笔芯,怎么就成了他嘴里的鬼鬼祟祟
这,是赤裸裸的污蔑！
我想反驳,我想嘶吼,我想冲上去撕烂他那张颠倒黑白的嘴。
可是,当我看到全班同学投向我的,那种怀疑、鄙夷、厌恶的眼神时,我突然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
在这样一场精心设计的围猎中,我,就是那只被拔掉了爪牙的困兽。
我说什么,都没人会信。
陈远航,你还有什么好说的
孙主任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眼神里,充满了胜利者的得意。
我张了张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最后,我只能低下头,用尽全身的力气,说了一句。
没什么。
好！
孙主任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当着全班的面,宣布了对我的判决。
从今天起,陈远航的化学考试,一律按零分处理！直到他肯写检讨,承认自己的错误为止！
再有下次,直接记大过处分,请家长！
班会结束后,教室里的人都走光了。
我一个人,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
窗外的天,越来越阴沉。
眼泪,终于不争气地,顺着脸颊,一滴一滴地,砸在桌面上。
我没抄。
我只是用了一种他们不懂的方法。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第四章：黑暗中的一扇窗
回到家,我没敢把学校的事告诉爸妈。
老汉的五金店生意不好做,每天累得腰都直不起来。
我妈在诊所里,三班倒,黑眼圈就没消下去过。
我不想让他们再为我操心。
我把那份屈辱和痛苦,像一块石头,死死地压在心底。
但噩梦,才刚刚开始。
从那天起,我的化学试卷,真的成了一张张的零分白卷。
无论我答得多么完美,多么符合标准答案,孙主任拿到我的卷子,看都不看,直接龙飞凤舞地签上一个大大的0。
他还跟其他科目的老师打招呼,说我这个人思想有问题,学习态度不端正,还有抄袭的倾向,让他们严格监督。
一时间,我成了整个年级组的重点关照对象。
只有徐老师,依旧待我如初。
他会公平地批改我的每一份数学试卷,会在课后,偷偷塞给我一块巧克力,拍拍我的肩膀,说：挺住。
同学们的孤立,也从暗地里,转到了明面上。
周天宇成了霸凌我的头目。
他会故意在我路过的时候,伸腿绊我一跤。
会趁我不在,把我的书本扔进垃圾桶。
会在我的课桌上,用小刀刻下更多侮辱性的词语。
我变得越来越沉默,像一只把自己藏在壳里的蜗牛。
课间,我不跟任何人说话。
放学,我就一头扎进图书馆。
图书馆,成了我唯一的避风港。
那里的书,不会说话,不会嘲笑我,不会用异样的眼光看我。
知识,就是知识,它不会因为不符合某个人的标准,就被否定。
高二下学期期末考试前,一件事,让我的处境,发生了微妙的改变。
那天下午,我又像往常一样,躲在图书馆最偏僻的角落里,啃一本厚得像砖头一样的《有机化学基础》。
突然,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我对面坐了下来。
是徐老师。
远航,找你半天了,原来你躲在这儿。
他笑了笑,从包里拿出一张数学试卷。
喏,上次的小测验,这道解析几何的压轴题,全班只有你一个人解出来了。
他指着试卷上的题目。
你这个解法很特别啊,竟然用上了微积分里的‘拉格朗日乘数法’,这可是大学高等数学的内容。跟老师说说,你是怎么想到的
我有些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讲了我的思路。
徐老师听得非常认真,不时地点头,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远航,你的思维,太适合搞科研了！
他真诚地看着我,语气里充满了激动。
千万,千万别因为孙主任那点破事儿,就灰心丧气。是金子,总会发光的,真正的才华,不可能永远被埋没！
徐老师的鼓励,像一股暖流,瞬间涌遍我的全身。
他建议我,在学校的正式考试里,为了不得罪孙主任,尽量用标准解法。
但是私底下,一定要坚持自己的探索和思考。
对了,我给你推荐个好地方。
徐老师神秘地笑了笑,拿出一张纸,在上面写下了一个网址。
这是一个国内顶尖的化学爱好者论坛,叫‘化海拾贝’。里面潜水的,有很多都是国内一流大学的教授和科研人员。
你可以把你的那些解题方法,发到上面去,让真正懂行的人,给你评判一下。
他把那张纸条塞到我手里。
相信我,你的才华,一定会被看见的。
那天晚上,我回到家,怀着一丝忐忑和期待,用我妈的电脑,注册了那个论坛。
我给自己取了个ID,叫化学逐梦者。
然后,我把我那道被判抄袭的、关于苯环反应机理的月考题解法,一个字一个字地,敲了上去,发了一个帖子。
做完这一切,我紧张得手心都在出汗。
第二天,我偷偷用手机登录论坛。
我的帖子下面,竟然有了好几条回复。
其中一个ID叫分子探秘者的用户,留了一条长评。
楼主的解法非常巧妙,竟然运用了前线轨道理论来判断亲电取代的区域选择性,思路简洁,逻辑严密,结果精准。请问楼主是哪所高校的化学系研究生吗这个思路对我正在做的一个课题很有启发。
我看到这条评论,心脏怦怦直跳。
我赶紧回复：前辈您好,我不是研究生,我只是一名正在读高二的普通高中生。
我这条回复,像是往平静的湖面,扔下了一颗深水炸弹。
整个帖子,瞬间炸了锅。
卧槽！高中生真的假的现在的高中生都这么内卷了吗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前线轨道理论,我们有机化学博士都未必能完全搞明白,一个高中生吹牛的吧！
楼主别装了,亮出你的真实身份吧,是不是哪个大学的老师来炸鱼的
面对满屏的质疑,我有些不知所措。
就在这时,那个叫分子探秘者的用户,又回复了一条。
如果楼主所言非虚,那你绝对是我见过的,在化学领域最有天赋的年轻人。孩子,能告诉我,你是怎么学习这些知识的吗
他的话,充满了善意和好奇,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
我像是找到了知音,把我的经历,我的困惑,我的委屈,都通过私信,告诉了他。
后来我才知道,这位分子探秘者,就是国内化学界的泰斗级人物,B大学化学系的林墨轩教授。
一位曾经获得过国家自然科学一等奖的,真正的大牛。
在林教授的在线指导下,我的化学水平,开始了真正的突飞猛进。
我不再局限于高中课本,而是开始系统地自学大学的《无机化学》、《有机化学》、《物理化学》和《分析化学》四大基础化学。
我甚至开始接触一些前沿的化学理论。
我把我的学习心得,一些独特的解题思路,写成小论文,发表在论坛上。
每一篇,都能引来无数的赞叹和讨论。
我在那个虚拟的世界里,找到了前所未有的尊重和认可。
然而,现实中的日子,依旧是一片灰暗。
孙主任对我的打压,变本加厉。
每一次的化学考试,依旧是雷打不动的零分。
我的综合排名,一落千丈,从年级前十,跌到了中游水平。
周天宇的嘲笑,也越来越肆无忌惮。
哟,这不是我们的‘化学怪才’陈远航嘛！怎么,最近又‘自学’了什么新招数啊这次模拟考,化学又考了个大鸭蛋吧
他总是带着一群跟班,在走廊上堵住我,用阴阳怪气的语调羞辱我。
就你这烂成绩,还想考北大我看你考个大专都悬！还是早点回去跟你爸学敲铁皮吧,那才是你的出路！
我没有反驳。
我只是默默地低下头,握紧拳头,从他们身边走过。
我知道,跟一群疯狗争辩,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我要做的,不是在口舌上赢过他们。
而是,在那个最终的,最公平的战场上,用无可辩驳的实力,把他们所有人的脸,都打肿。
那个战场,叫做高考。
第五章：黎明前的黑暗
高三,来了。
整个A市一中,像一架上满了发条的战争机器,开始疯狂地运转。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紧张到令人窒息的味道。
走廊里,再也听不到嬉笑打闹声,取而代之的,是行色匆匆的脚步,和沙沙的翻书声。
孙主任的压力,显然也很大。
他像一头焦躁的狮子,每天在班里来回踱步,一遍又一遍地嘶吼着。
今年的目标,是十个清华北大！二十个985！谁都不能给老子拖后腿！
记住！高考多考一分,干掉千人！你们现在多睡一分钟,就是对你们未来的不负责任！
在这样的高压下,我的处境,愈发艰难。
我的化学试卷,依然是零分。
这已经成了我们班,甚至整个年级组,一个心照不宣的惯例。
我交卷。
孙主任拿过我的卷子,连看都懒得看一眼,直接在上面画个圈,写个零。
有时候,我真的想放弃。
我想冲进他的办公室,把所有的委屈都吼出来。
我想告诉校长,告诉所有人,我遭遇了怎样的不公。
但是,每当这个念头升起时,我就会想起我爸那双布满老茧的手,想起我妈那充满期盼的眼神。
我也会想起,林教授在论坛上对我说的话。
远航,真正的逆境,不是让你沉沦,而是让你变得更强。你要把这些磨难,当成是淬炼你心性的磨刀石。
不能认输,绝对不能！
我在我的日记本上,用红笔,重重地写下了这句话。
总有一天,我要让所有看不起我的人,都仰视我！
高三第一学期的期中考试后,学校照例开了家长会。
孙主任把成绩排名,用投影仪,打在了巨大的幕布上。
我的名字,赫然在列,排在第85名。
一个无比尴尬,无比刺眼的位置。
陈远航同学,最近的成绩下滑比较严重,尤其是在化学这个科目上,思想上有些松懈,希望家长回去以后,要多督促,多配合老师的工作。
孙主任站在讲台上,轻描淡写地,点了我一句。
台下,我妈的头,瞬间就低了下去。
我看到,她的肩膀,在微微地颤抖。
家长会结束后,回到家。
一路上,老汉一言不发,只是一个劲地抽着烟。
饭桌上,气氛压抑得可怕。
最后,还是我妈,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远航,是不是……在化学上,遇到什么困难了要不,妈给你请个家教,补补课
看着她通红的眼眶,和老汉那张写满了失望和焦虑的脸。
我再也忍不住了。
我把这两年来,我所遭受的一切,孙主任的刁难,同学的孤立,零分试卷的真相,还有我在论坛上认识林教授的经历,全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啪！
老汉一听,气得猛地一拍桌子,整个人都站了起来。
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涨得通红,青筋暴起。
他妈的！这不是欺负人吗！一个当老师的,啷个能恁个坏！
老子明天就去找你们校长！我倒要问问他,A市一中,就是恁个教书育人的！
爸！别去！
我赶紧拉住了他。
现在是高三,最关键的时候,你这一闹,事情肯定会搞大,到时候影响到我复习,就得不偿失了。
忍一忍吧,等高考完了,一切就都有定论了。
可是……
老汉还想说什么。
我妈拉了拉他的衣角,抹着眼泪说：听远航的吧。咱娃儿心里有数。
她转过头,握住我的手,哽咽着说：
远航,是爸妈没本事,让你在学校受了恁大的委屈。
妈信你,不管别人啷个说,你永远都是我们家的骄傲。
父母的支持,像一剂强心针,让我瞬间充满了力量。
我决定,不再纠结于学校里的那些破事。
我要把所有的精力,都投入到自学和与林教授的交流中。
林教授,成了我黑暗中的灯塔,我的精神支柱。
我们几乎每周都会在论坛上进行语音交流,他会给我讲解最前沿的化学动态,给我寄来最新的学术论文,引导我做更深层次的思考。
远航,你的思维,有一种非常宝贵的创造力。
林教授在一次语音中,非常严肃地对我说。
千万不要被那些条条框框给限制住了。记住,历史上所有伟大的科学家,都是敢于打破常规的人。
他还鼓励我,自己动手,做一些小实验,来验证自己的想法。
我用家里的瓶瓶罐罐,和我爸五金店里的零件,竟然真的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电化学反应装置。
我把整个实验的过程,数据,和结论,图文并茂地发在了论坛上。
那篇帖子,火了。
甚至有几个大学的老师,建议我整理一下,可以尝试着投给一些国内的化学核心期刊。
学校里,我表面上,已经接受了化学零分的现实。
每次考试,我依然会认认真真地答题,用最规范,最标准的解法。
尽管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徒劳。
我只是想告诉自己,我没有放弃。
徐老师,实在是看不下去了。
有一次,他偷偷从孙主任的办公桌上,拿到了我刚考完的化学月考试卷。
他看着那张写满了正确答案,却被打了一个巨大零分的卷子,气得浑身发抖。
太过分了！这简直就是流氓行径！
他找到我,义愤填膺地说。
远航,不行,我必须得找孙主任好好谈谈！他这是在毁掉一个天才！
徐老师,别去了。
我拦住了他,平静地说道。
还有半年就高考了,我不想再节外生枝了。没事的,我都习惯了。
徐老师看着我,沉默了很久。
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心疼和无奈。
最后,他重重地叹了口气。
好吧。但是远航,你一定要记住一句话。
分数,永远不能代表一个人的真正实力。
高考,是全省统一网上阅卷,孙志远他手再长,也伸不到省考试院去！
只要你答的是对的,就一定会有一个公平的分数！
他的这句话,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我心中所有的黑暗。
对啊！
高考！
那是一个没有人可以一手遮天的地方！
我的希望,瞬间被点燃了。
我开始疯狂地制定我的高考翻盘计划。
孙立D国,周天宇,所有看不起我的人……
你们给我等着！
六个月后,我要让你们所有人都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小丑！
第六章：决战前夜
高考倒计时一百天。
学校的氛围,已经紧张到了极点。
孙主任的脾气,也愈发暴躁。
他几乎每天都会在班上点名批评几个学习态度不端正或者成绩没有进步的同学。
而我,永远是他的头号靶子。
一次化学课上,他让我上台解一道关于氧化还原反应配平的题。
我用了一种非常规的待定系数法,很快就得出了答案。
他却当着全班同学的面,把我的解法贬得一文不值。
花里胡哨！哗众取宠！
高考考场上,你敢这么写,一分都别想要！
最后,他甚至用一种近乎诅咒的语气说道：
像陈远航这样的学生,心思根本没放在正道上,我敢断言,他绝对考不上好大学！
教室里,传来几声压抑的偷笑。
周天宇的脸上,挂着毫不掩饰的得意。他因为参加化学竞赛拿了省一等奖,已经被保送到了省内的一所重点大学,早就没了高考的压力,看我的笑话,也看得更加肆无忌惮。
放学路上,我为数不多的朋友之一,林静瑶,追上了我。
她是个很文静的女孩,也是班里少数几个,还愿意跟我说话的人。
远航,你真不打算跟学校反映一下吗孙主任这样一直针对你,也太过分了。
她担忧地看着我。
没必要了。
我平静地摇了摇头。
还有最后三个月,我不想再横生枝节。
可是,你的化学成绩一直都是零分,这样会严重影响你的总排名,还有高考志愿的填报啊！
我看着她焦急的脸,笑了笑。
放心吧,高考,没问题的。
静瑶疑惑地看着我,最终还是没再多问。
回到家,我登录了论坛。
林教授的头像,是亮着的。
他似乎在专门等我。
远航,你上次发给我的那篇关于新型催化剂活性的小论文,写得非常不错,思路很新颖。
他发来消息。
不过,其中有两个地方的量子化学计算推导,还可以再优化一下……
我们像往常一样,聊了很久。
从最基础的化学键理论,聊到最前沿的超分子化学。
在网络这端,我感受到的,是纯粹的,平等的,对知识的尊重和探讨。
这让我暂时忘记了现实中的那些烦恼。
高考,什么时候
聊到最后,林教授突然问道。
还有最后三个月。
有信心吗
化学和数学,没问题。其他的科目,我也在拼命补。
好！
他那边停顿了一下,然后打出了一行让我瞬间热泪盈眶的字。
高考之后,不管你考到了哪所大学,我都愿意继续做你的导师。你的这份才华,不应该被埋没。
我握着鼠标的手,在微微颤抖。
在学校,我是被老师污蔑,被同学孤立的问题学生。
可是在这里,我却被国内最顶尖的化学教授,视若珍宝。
我关掉电脑,走到书桌前。
在我的高考倒计时日历上,重重地画上了一个圈。
我暗暗发誓。
为了父母的期望,为了徐老师的信任,为了林教授的赏识。
更为了我自己这两年所受的委屈。
这一战,我必须赢！
而且,要赢得漂漂亮亮！
从那天起,我开启了近乎疯狂的自律模式。
每天早上五点,准时起床,背诵大学化学的理论知识。
课堂上,我认真听讲,做好每一科的笔记,就连孙主任的化学课,我也没有丝毫的懈怠。
晚自习后,我回到家,继续复习到深夜十二点。
我像一台不知疲倦的机器,疯狂地吸收着所有的知识。
我还专门研究了历年的高考阅卷规则。
我发现,规则里明确写着：对于一些创新性的解法,只要思路正确,步骤清晰,结果准确,同样可以给满分。
这条规则,像是一颗定心丸,让我更加充满了信心。
第七章：最后的疯狂
高考前一个月,全省组织了一场最大规模的联合模拟考试。
这次考试,完全模拟高考的流程,所有试卷,都是送到省里,进行交叉阅卷。
我想,这一次,孙主任总该没办法再给我打零分了吧
然而,当成绩发下来的时候,我看着化学试卷上那个依旧刺眼的0,我彻底懵了。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放学后,徐老师脸色铁青地把我叫到了办公室。
远航,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他的声音,压抑着愤怒。
你的化学试卷,根本就没被送去省里阅卷。
是孙志远,他利用自己年级主任的职权,在试卷封存之前,把你的卷子,给私自扣下来了！
什么
我震惊得无以复加。
他……他凭什么这么做
凭什么就凭他是年级主任,没人敢质疑他！
徐老师一拳砸在桌子上,气得嘴唇都在发抖。
我去找了教务处,想反映这个情况。但是,我没有证据,他们根本不可能为了一个学生,去动孙志远这棵‘大树’！
我沉默了。
我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天灵盖。
我还是太天真了。
我以为他只是打压我,没想到,他竟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不过,你别担心。
徐老师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高考,是不一样的。高考试卷从考场出来,是直接由武警押运,送到省考试院的保密仓库。中间任何一个环节,都不可能有人能做手脚。
你只要正常发挥,就一定没问题！
我点了点头,心里却已经有了最坏的打算。
我拨通了林教授的电话,这是我们第一次进行语音交流。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温和而沉稳的声音。
喂,是远航吗
教授,是我。
我把联考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他。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
然后,林教授缓缓地说道：
远航,你要感谢他。
感谢他我不解。
对。逆境,是天才最好的催化剂。这个班主任对你的不公,反而把你逼上了一条绝路,一条只能靠自己,也必须靠自己的路。这,磨练了你的心性,这是多少钱都买不来的财富。
高考,就是你唯一的,也是最好的,翻身的机会。千万,不要放弃。
我明白。我的声音,有些哽咽。
高考之后,不管成绩怎么样,直接来B市找我。就算你的分数不够,我也有办法,把你特招进我们化学系。
林教授的话,像一道金色的圣旨,瞬间驱散了我心中所有的阴霾。
我挂掉电话,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孙志远,你以为你能毁掉我吗
你错了。
你所做的一切,只会让我变得更强！
接下来的一个月,我彻底屏蔽了外界的一切干扰。
我不再理会孙主任的冷嘲热讽,不再在乎模拟考试那可笑的排名。
我把自己关在一个绝对安静的世界里,我的眼中,只有一件事。
高考。
第八章：审判日
高考,终于来了。
那几天,A市的天气,好得不像话。
阳光灿烂,微风不燥,仿佛整个世界,都在为我们这群即将奔赴战场的学子加油鼓劲。
我爸特地请了假,每天开着他那辆半旧的五菱宏光,准时接送我。
考场,设在A市二中。
门口,人山人海,挤满了焦虑的家长。
去吧,儿子。
老汉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眶有些发红。
我相信你。
我走进考场,找到自己的座位,深吸一口气,内心一片平静。
第一天,语文,数学。
发挥正常,甚至比平时还要好一些。
第二天,理综,英语。
理综的化学部分,拿到卷子的一瞬间,我笑了。
题目,对我来说,简直就像是开卷考试。
我先用最标准的解法,把所有题目都答了一遍,确保步骤清晰,万无一失。
然后,在最后那道压轴大题上,我犹豫了一下。
最后,我还是决定,用我自己独创的,那个曾经被孙主任批得一文不值的解法来解答。
但我留了个心眼,我在旁边的空白处,用小字,把标准解法的过程,也简要地写了上去。
我就是要让那个高高在上的阅卷老师知道,不是我不会标准答案,而是,我有更好的答案。
三天的考试,转瞬即逝。
当最后一门英语考试结束的铃声响起时,我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走出考场,阳光洒在脸上,暖洋洋的。
我感觉自己像是打了一场酣畅淋漓的仗,虽然身心俱疲,但却充满了如释重负的快感。
高考后的那段日子,是我整个高中生涯里,最轻松的时光。
我跟着爸妈去海边度了个假,每天就是看海,发呆,什么都不想。
回到A市,我就去我爸的五金店里帮忙,偶尔登录论坛,跟林教授聊聊天,探讨一些化学问题。
终于,到了高考成绩公布的那一天。
也就是,文章开头的那一幕。
我看着孙主任那张因为震惊而扭曲的脸,心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报复的快感。
只有一种,尘埃落定后的平静。
我的手机,疯狂地响了起来。
是老汉打来的。
远航！成绩……成绩出了吗
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有些颤抖。
出了,爸。
我看着榜单上那个金色的名字,平静地说道。
总分690,全省理科,第五名。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钟。
然后,我听到了我爸压抑不住的,哽咽的哭声。
好……好儿子……你……你太给爸争气了……
我挂掉电话,对孙主任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身后,他依旧像一座雕塑一样,呆立在原地。
我知道,他的世界,在这一刻,崩塌了。
而我的世界,才刚刚开始。
第九章：迟来的道歉
我的高考成绩,像一颗重磅炸弹,在整个A市一中,乃至整个A市的教育界,都炸开了锅。
一个长期被班主任判定为化学零分的差生,竟然考出了全省理科第五名的逆天成绩。
这,简直比电影剧本还要离奇。
学校的电话,都快被各大媒体给打爆了。
校长亲自给我打来电话,语气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热情和激动。
远航同学啊！恭喜你！你真是我们A市一中的骄傲啊！
他告诉我,学校决定,要为我举办一场盛大的表彰大会。
更让我意外的是,校长在电话里,用一种近乎炫耀的语气告诉我。
B大学的林墨轩教授,听说了你的事迹,特地从B市赶过来,要亲自参加你的表彰大会,还要当场给你发放录取通知书！
林教授我惊讶得合不拢嘴。
是啊！就是那位化学界的泰斗,林墨轩院士！他亲自联系了我,说你是他见过的最有天赋的学生！
我挂掉电话,心里五味杂陈。
我给林教授发去消息：教授,您真的要来A市
他很快就回复了：已经在路上了。这么优秀的学生,我可得赶紧抢到手,不然被清华北大那帮老家伙截胡了怎么办哈哈。
表彰大会那天,学校的大礼堂,座无虚席。
校长在台上,慷慨激昂地宣布着今年的高考喜报。
……下面,让我们用最热烈的掌声,欢迎我们学校的骄傲,本年度全省理科第五名,陈远航同学,上台领奖！
在雷鸣般的掌声中,我走上主席台。
校长亲手把一个沉甸甸的奖杯,递到了我的手上。
我看到,台下的第一排,我爸妈激动得满脸泪水。
林静瑶在使劲地为我鼓掌,徐老师则是一脸欣慰地看着我,笑容比阳光还要灿烂。
而在角落里,孙主任低着头,脸色复杂,自始至终,都没有抬眼看我一下。
接下来,是林教授的发言。
他走上台,没有说太多客套话,直接开门见山。
我是在一个化学论坛上,认识陈远航同学的。
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眼神里充满了欣赏。
他的才华,他的创造力,他对化学这门学科深刻的理解,让我这个搞了一辈子化学的老头子,都感到震惊和汗颜。
他曾经发给我的一些独特的解题思路,甚至对我自己的科研项目,都产生了很多启发。
今天,我代表B大学化学系,在这里,向陈远航同学,发出最诚挚的邀请！
欢迎你,加入我们！
说着,他从助手手中,接过一份烫金的录取通知书,郑重地,交到了我的手上。
全场,掌声雷动,经久不息。
会后,我被无数的同学、家长和记者团团围住。
好不容易脱身后,我看到孙主任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走廊的尽头,背影萧瑟,神情恍惚。
我走了过去。
孙老师。
他听到我的声音,浑身一颤,抬起头,眼神里充满了慌乱和躲闪。
啊……远航啊,恭……恭喜你。
谢谢。
我平静地看着他,一字一顿地说道。
我想告诉您,从始至终,我都没有抄袭过一次。
我只是,用了我自己的方法。
他的脸上,闪过一丝浓浓的羞愧和悔恨。
嘴唇蠕动了半天,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我……我知道了……对……对不起……
没关系了。
我笑了笑,发自内心地说道。
高中,已经结束了。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他愣愣地点了点头,然后,像一个战败的士兵,沉默地,转身离开。
我看着他佝偻的背影,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我知道,这场持续了两年的战争,在这一刻,才算真正地,画上了一个句号。
四年后,我以全系第一的优异成绩,从B大学毕业,并获得了直博资格。
在林教授的指导下,我和他共同署名发表的几篇SCI论文,在国际化学界,都引起了不小的反响。
博士毕业后,我拒绝了麻省理工学院和牛津大学抛来的橄榄枝,选择回到了我的家乡A市,在本地的一所综合性大学,成为了一名化学系的青年教师。
我想把我学到的知识,带回这片养育我的土地。
一个周末的下午,我在校园里散步,意外地,遇见了已经退休多年的孙主任。
他苍老了很多,头发全白了,但精神看起来还不错。
孙老师。我主动上前,打了声招呼。
他愣了一下,扶了扶老花镜,才认出我来。
是……是远航啊你……你回来了
是的,老师,我现在在S大教化学。
好！好啊！
他激动地握住我的手,力气大得惊人。
我一直都在关注你的新闻！每次在报纸上,在电视上,看到你取得的成就,我……我既为你感到骄傲,又为自己当年的无知和偏执,感到深深的惭愧！
老师,都过去了。我微笑着说。
不,过不去！
他摇了摇头,眼眶里,竟然泛起了泪光。
那件事,是我一辈子的心结。我用所谓的‘标准答案’,去扼杀一个学生的天赋和创造力,我差点就毁掉了一个天才！我……我悔不当初啊！
我们坐在校园的长椅上,聊了很久。
他告诉我,自从我那件事之后,他受到了很大的触动和反思。
在他退休前的最后几年教学生涯里,他彻底改变了自己的教学方法。
他开始鼓励学生进行多元化思考,甚至专门开设了创新思维兴趣小组,在他的影响下,很多学生的命运,都因此而改变。
可惜啊,我醒悟得太晚了。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不晚的,老师。
我认真地看着他。
只要愿意开始改变,就永远都不算晚。
分别时,他给了我一个用力的拥抱。
谢谢你,远航。
他拍着我的背,声音哽咽。
是你,改变了我。也是你,用你的亲身经历,改变了我们一中的教育。
回家的路上,夕阳将我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感慨万千。
命运,是多么的奇妙。
当年那个被污蔑,被孤立,在黑暗中独自挣扎的少年,如今,也成了一名传道授业解惑的老师。
用一种潜移默化的方式,影响着更多的人。
我办公室的墙上,一直挂着一张照片。
那是我高考成绩公布那天,一个记者抓拍到的,孙主任站在光荣榜前,那张震惊、错愕、难以置信的脸。
我把它挂在那里,不是为了嘲讽,也不是为了炫耀。
而是为了时刻提醒自己：
无论身处何种境地,无论遭遇何种不公,都要坚守内心的真理和热爱。
因为,时间,会给出最好的答案。
我的故事,讲完了。
那么,请问你,在你的生命里,是否也曾有过那么一个让你咬牙切齿,却又在某种程度上成就了你的孙主任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