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别再叫我宝贝了 > 第一章

1
公司十周年庆功宴,人声鼎沸。
我端着酒杯站在角落,眼神不自觉地落在沈墨尘身上。他穿着深灰西装,衬衫扣子解开了一颗,眉眼间浮着微醺的红。他今天喝得比平时多,或许是因为新项目落地,也或许只是应酬惯了。
我尽量维持着适当距离,不让自己太显眼。但他的目光隔着人群,落在我身上几次。不是那种公事公办的扫视,而是一种……带着情绪的注视。
当他朝我走来时,我下意识握紧了手中的杯柄。他脚步有些飘,站在我面前,嗓音低低的,带着醉意的温柔:宝贝,你怎么一个人
那一刻,我大脑一片空白。
四周仍是笑语喧哗,没有人注意到我们这角落。他却似乎只看得见我,眼里带着一种我从未见过的柔软。他将酒杯往我手里一按,指尖冰凉。他的气息拂过我的耳侧,我几乎不敢抬头。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只记得脸颊烧得厉害,耳边嗡嗡响。后来他被朋友拉走,消失在人群中。我站在原地,捧着他留下的酒杯,手心一直在抖。
那晚回家的路特别长。车窗外是城市灯火,我靠着车门,脑子里不断回响着那一声宝贝。他以前从没这样叫过我。我们只是上下级,我是他的市场总监,也是他身边最不出错的执行者。他叫我林浅,叫得清清楚楚,从不带任何暧昧。
可今晚,他是醉了。他醉了,就叫我宝贝。
第二天一早,我比平时更早到办公室。刻意选了一条素雅的裙子,化了淡妆,文件一字排开。每次有人进来,我都会本能地抬头,以为是他。
快到九点,他出现了,走进办公室,神情如常。
林浅,把昨天的报告发我邮箱。他说得干脆,语速不疾不徐,没有一丝多余的情绪。
我点头,把早已整理好的文件发送出去。他看着电脑屏幕,没再看我。
我低头,手指在桌下绞紧。他连一句早安都没说,更别提昨晚的那声宝贝。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整整一天,我的工作一丝不苟,流程清晰,会议安排得滴水不漏。他对我没有不满,也没有多余关心。只是那个词,再也没从他口中出现过。
下班后,我一个人走出大厦。街灯洒在脚下,晚风吹得耳边发丝微微发痒。我绕道去了便利店,买了瓶热牛奶。回到家时,屋里一片寂静。
我站在镜子前,看着自己略带疲倦的脸,嘴角勉强地上扬,却怎么也撑不起一个完整的笑。
我低声说了句:他喝醉了,谁都能叫宝贝吧。
然后,我关上灯,房间陷入黑暗。手机屏幕闪了几下,我拿起,又放下。
那句醉意朦胧下的宝贝,像一根细针,不疼,却在反复提醒我——我可能只是恰巧站在他醉后的视线里。不是谁,也不是他心里的人。
只是个,刚好在场的我。
2
近来公司动作频频,沈墨尘的应酬排得密密麻麻,而我,几乎场场在列。
品牌晚宴上,我们并肩走入大厅,灯光闪耀的瞬间,他的手自然地扶了我一下腰。摄影机咔擦一声,定格住这个动作。他没回头,我低声跟在他身后,神情平静。
客户聚餐,他推我向前介绍:这是我最信任的林浅。对方打趣:原来是总裁的红颜知己。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解释。我也笑,轻轻举杯,帮他挡下一轮敬酒。
拍公司宣传照时,摄影师安排我们在天台拍双人照。他将外套搭在我肩上,说是风太大。摄影师说:真像一对。他一言不发。我站在他身边,侧脸对镜头,试图维持镇定的呼吸。
身边人看我们的眼神,逐渐从同事转为揣测。茶水间、会议室,时常能听到些若有若无的议论。有次客户走后,一位高层笑着对他说:你这女朋友,帮你拿下好几个大客户啊。
他回了句:她确实能干。
我在旁边整理合同,动作没停,眼皮却跳了一下。
我开始学会在他举杯时提前递上柠檬水,在他沉默时接上话题。媒体采访时,他不愿露面,我顶上去应答记者的敏感提问。他出现在镜头外,我站在聚光灯下,心里知道,这是我们角色互换的一种方式。
但每次他醉了,又会低声叫我宝贝。声音软,像哄小孩,又像恋人耳语。我记得有一次,他醉得靠在我肩上,说了句:有你真好,宝贝。
那晚我几乎失眠一整夜。
第二天早上他照常出现,会议中冷冷指出我一个数据写错了,语气严厉,目光压人。我点头认错,埋头修正,仿佛昨天的他从未出现过。
日子一天天过,我站在他左边的位置愈发熟练。一起出差时,我替他收拾行李箱,他离开座位,我主动解释他的发言意图。他不吭声,只默许我做这些事。
在一次高层聚会中,沈墨尘忽然回头,示意我挽着他的手。我愣了一下,然后顺从地靠过去。人群中他介绍我:这是林浅。没有多余的身份。我笑着点头,演得自然。
那晚回家,我脱下礼服,站在镜子前卸妆。
镜中的我眉眼得体、唇色温柔,举手投足像极了一个总裁女友。
可是我知道,那是演出来的。每个眼神、每句台词、每一次靠近,都是我主动读懂他未说出口的要求。
卸妆水顺着脸颊滑落,我拿毛巾擦了又擦。镜中的那张脸越来越模糊,我停下手。
我望着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镜子里的人看不出真实。
也许我不是谁。
也许从头到尾,只是一个演得很认真,替他撑场、替他扮演的——影子。
3
那晚的应酬是在临江的一家私宴会所,客户是南方一家上市公司的董事长,满脸红光,杯不离手。
我坐在沈墨尘左侧,一如既往穿着得体、举止温柔。菜还没上几道,客户就开始调笑:沈总,夫人真是人美事精,难怪你总是带她出席。
我端起酒杯掩饰一瞬的怔忡:董事长说笑了,我只是负责这次的合作对接。
那就是工作夫人,迟早变正式的。他笑得意味深长。
沈墨尘没有回话,只淡淡地扫了我一眼,眉头动了动,最终仍什么都没说。我听见心底某根弦轻轻一崩,酒液苦涩。
席间他被灌了不少,离场时已明显醉意上头。我们坐进车里,他靠着座椅闭眼休息,领口微开,脸颊浮着薄红。车窗外霓虹划过,他突然侧头靠向我,声音低得像风:宝贝……对不起。
我愣住了。
他从不道歉,至少在清醒状态下没有过。而现在,他的对不起,不知是对哪个夜晚、哪次冷言,还是对那些他从未给予我的身份和解释。
我没有出声,只听见他继续呢喃着:别走……林浅,别走……
我轻轻托住他的肩,将他安置好。到酒店时,他已经半睡半醒。我帮他刷了房卡,将他扶进房间。他躺在床上,抓住我的手不肯松,像个脆弱的孩子。
我坐在床沿,看着他闭着眼,眉头紧锁。
那晚,我没有离开。只是坐在他床边,一直到天微亮。
晨光透进窗帘缝,他翻了个身,松开了我的手。
我起身进了洗手间,洗了把脸,望着镜子中的自己,眼睛泛红,像没睡一晚。
房间里传来他翻身的声音。等我走出来,他已经坐起,靠在床头,看见我时愣了一下,随即恢复了往常的冷静。
昨晚的事你别放在心上。他语气不带温度。
我点了点头,好。
他下床洗漱,我默默收拾沙发上的外套、文件。他洗完出来,说:十点的会议别迟了。然后穿上西装,扣好袖扣,一如既往。
我跟他一同离开酒店,在电梯里我们一言不发。那声宝贝,那句别走,仿佛从未存在。
晚上我一个人站在阳台上,点了根烟,风吹乱头发,天边星光稀疏。
隔壁那间房的灯还亮着,我知道他还没睡。
烟雾缭绕中,我看着那盏灯发呆,指间的香烟燃到指节,烫得我一颤。
我轻声道:沈总,你到底知不知道,每次你酒后叫我宝贝,我都差点信了。但风太大,什么都吹散了。
只剩灯光沉沉,无声无息。
4
上午九点,部门例会。
我站在会议室的另一端,汇报上周的市场数据。他坐在主位,西装笔挺,目光落在投影上,偶尔点头,偶尔简短提问,语气一如往常。
我们隔着一张会议桌,隔着一堆PPT和文件,仿佛从来只是上下级。
会议结束后,我跟在他身后走出。他边走边叮嘱:下周广告投放预算我再审核,别急着提交。我点头,脚步不紧不慢。
走廊里有同事经过,有人小声笑着说:林总今天和沈总好默契。另一个接口:不是说他们俩早就……
我没听完,脚步快了几分,低头按了电梯。
午休时,一个新来的男同事主动来问我午饭地点,说公司附近新开了家泰餐。我笑着谢绝,说还有资料没整理。
他笑得坦然:下次有空请你。
我看见沈墨尘从远处走来,目光一扫,落在我们身上,脚步未停。他路过时淡淡说了句:不影响工作就好。
我收回视线,低声回:明白。
最近要出差,项目在南方城市落地,合作方要求我们高层陪同谈判。他决定亲自出面,让我一同前往。
登机时他走在前面,我默默拖着他的行李。头等舱的空调温度偏低,他取下西装搭在膝上,翻开文件夹。
我坐在他对面的位置,忍不住偷偷看他。他眉头微蹙,神情专注,那是我最熟悉的表情,却最陌生的距离。
飞机起飞后,他忽然放下文件,望着我:你的角色,是陪我把这个项目谈下来,不是搞混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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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愣了一下,点头:明白,总裁。
他闭眼小憩,不再说话。我靠在椅背,手指揪着衣角,强忍住心口那种无以名状的委屈。
到酒店已是傍晚。他进房前说:晚上六点用餐,客户定了包厢。我点头,站在房门口,看他关门那一瞬,感觉自己像个被暂时放置的道具。
晚饭应酬中,他滔滔不绝地分析项目优势,我坐在他身边,偶尔接话,做配角。客户频频夸我们是搭档,他说:她的判断我信。
我笑着举杯,却觉得胸口越来越闷。
夜深,我一个人坐在酒店床边,望着窗外远处的灯火,五光十色,如梦如幻。
我打开手机,点开备忘录,输入一行字——
我们每天都靠得那么近,却比陌生人还远。
输完后我删掉,又打了一遍。
删掉,再打一遍。
像重复某种仪式,提醒自己,这段关系没有定义,也不会有出口。
5
深夜十一点,公司大楼只剩下几盏感应灯亮着。
我坐在会议室的一角,电脑屏幕亮着,文案正一页页地调整。打印机不时发出运转声,在空荡的楼层中显得格外刺耳。
新项目计划书临时变更,沈墨尘下午临时交代我重排流程、调整时间节点。我没说什么,接过文件,留了下来。
办公室静得出奇,连中央空调的运转声都变得清晰。我揉了揉眼睛,指尖因为长时间敲字而发麻。日光灯在深夜闪了两下,头顶的灯影晃了晃。
桌上那份资料翻来覆去修改了四遍,我还是不满意。
凌晨一点,脚步声在走廊尽头响起,由远及近。
我没有抬头,直到一杯热咖啡放在桌边。白瓷杯壁氤氲着热气。
你怎么还没走
我这才抬头,看见沈墨尘站在我面前,外套未脱,手里空着另一只咖啡杯。他神情没有多余情绪,但声音压低,像怕惊扰这沉睡的大楼。
项目临时改了,没来得及交接。我答得自然,眼神落回屏幕。
他点了点头,在我对面的位置坐下,解开了领带的第一颗扣子。
我们隔着桌子,各自沉默。他低头喝了一口咖啡,我握住杯柄时,指尖不小心擦过他的那一下,像电流游过手背。我迅速收回,低头继续打字。
他没说话,也没看我。只是静静地坐着,偶尔翻开文件。杯子里热气升腾,我们在安静中并肩,像两个失眠的旅客暂时靠岸。
时间一点点过去,空气安静得像一张压抑的布。
三点,他起身说:早点回去。
我点头,收起文件,跟在他后面走出会议室。
公司楼下,夜风透着凉意。我招了辆出租车,他站在原地看了我一眼,没说晚安,也没有多余动作。
车窗缓缓升起,我靠在座椅上,看着他转身走回楼里,那杯空了的咖啡杯还在他手里,微微晃动着。
灯光映在手机屏幕上,我翻出备忘录,停在一个空白页面。
我没有写字,只盯着它发呆。
脑中一遍遍浮现他把咖啡递来的那一瞬——那一瞬他的手指稳,眼神柔,像是……关心。
可也许那只是习惯,像对待一个得力助手。
我靠在车窗边,看着天色渐白。整座城市都还在沉睡,只有我,像醒不过来的影子。
6
情人节,公司依旧灯火通明。
会议结束已是晚上七点,大家陆续离开。沈墨尘却对司机说了句:送她去恒悦广场,陪她挑个项链。
我还没反应过来,车门已经被打开。
恒悦广场是全市最昂贵的商圈。车停在珠宝楼层前,他没下车,只吩咐:自己选,刷我的卡。
我走进店里,柜姐热情介绍各种款式,我挑了一条简约银链,价格普通。
沈墨尘却进来了,扫了一眼柜台,点了点另一条镶钻的,这条。
我看着那串冰亮碎光,不知该拒绝还是接受。
他只说:你配得上。
晚饭定在恒悦顶楼的西餐厅,包间临窗,夜景铺展如幕。他难得点了我爱吃的黑椒鸡排,连红酒也选了低度数。
我们面对面坐着,气氛像被抽离出工作框架。他没谈项目,只问:最近累不累
我还来不及答,他举杯示意:敬你。
酒过三巡,他的眼神慢慢柔下来,指尖轻轻摩挲杯沿。
他看着我,低声道:宝贝,最近辛苦你了。
我怔住,心跳一停。那一瞬间,我几乎相信——他不是在演,不是在醉。
我低头,嘴角失控地扬了下。
他没再说话,只继续饮酒,神色平静。
晚上十点回到家,我脱下外套,打开发票夹,看到那串项链静静地躺在盒中,光泽温柔,像他今晚的眼神。
我忍不住试戴了一下,镜中的自己显得陌生而疲惫。
但我的嘴角,是笑着的。
第二天早晨,手机震动。
是他发来的邮件:
三号会议延后,PPT重新修改,今日内完成。
落款两个字:沈墨尘。
我怔怔看着那行字,屏幕的白光打在脸上,一阵刺眼。
昨天的温柔就像一场梦,梦醒了,只剩任务、命令、身份清清楚楚。
我走到镜子前,取下脖子上的项链,放回盒中。
镜子里的女人眼圈发青,嘴角无弧,眼神沉下去,像一滩水。
我看着她,一动不动。
是我太贪心,还是他太残忍
那一点点给出的热度,只够骗我一次。
7
今天是我生日。
我早早起床,挑了一件淡粉色的连衣裙,衣领边有细碎蕾丝,是我难得一次没按商务标准选衣。
妆也化得比平时精致了些,连耳环都是上个月偷偷买的小银环。桌上放着一张信封——我准备写给沈墨尘的生日贺卡。写了一半,又撕了,换了新的纸张,一直没写完。
到了公司,他早已坐在办公室,表情冷静。
上午三场会,下午两个客户访谈,你全跟。项目材料别出错。他说完,低头翻资料。
我站着,捏着文件的手指收紧了几分,轻声应:好。
他没有抬头。
我跟着他跑了一整天,中午在车上啃了几口干面包,下午几乎没停过。文件一摞一摞换,电话一个接一个。他指点节奏,指令明晰,像操控一个精密工具。
直到晚上九点,我们终于结束最后一场会议。我拖着步子回家,身上的裙子皱了边,妆也花了一点。路边蛋糕店快打烊,我随手买了个最小的芝士蛋糕,店员问我要不要插蜡烛,我点了点头。
回到出租屋,屋里静悄悄的。我把蛋糕摆在桌上,插上一根细细的白蜡烛,点燃。
火光跳动。我坐在餐椅上,等了五分钟,然后吹灭它。
没有许愿。
我用叉子随意挖了一口蛋糕,甜得腻人。我突然笑出声,没笑几秒,眼泪就滑了下来。
凌晨十一点,手机响了。
是他。
我接起电话,对面传来模糊的背景音,应该在酒局。他的声音带着醉意,含糊却熟悉。
宝贝……生日快乐。
我嘴唇微张,还没来得及出声,那边已经挂断。
屏幕回归黑暗,连一点回响都没有。
我抱着手机坐了很久。
房间很静,外头的车声偶尔从窗缝掠过。我看着手机屏幕发呆,眼角的泪水早已干涸。
我将手机放在枕边,换下那件粉裙,动作轻得像怕惊醒谁。
我没收到一句清醒的祝福。
那个醉醺醺的宝贝,像一枚糖衣炸弹,炸碎了我最后一点点自我欺骗的甜。
8
又一场应酬,我穿着藏蓝色礼服,踩着十厘米高的细跟鞋,站在沈墨尘身侧。
灯光打在他肩上,投出我贴身的影子。
我微笑应酬,替他接下一杯又一杯烈酒,在他说得太多时接住话题,在他沉默时拉回气氛。
客户半开玩笑地说:你们真像一对,沈总少见笑得这么自然。
他没否认,只轻轻举杯。我也笑,仿佛被认可的那人是我。
菜还没上齐,我胃已经翻江倒海。他转身时给了我一个眼神,我照常点头,像演练过千百次的配合。
结束后车上,他靠着车窗闭目休息,我坐在副驾,双手交叠放在腿上。
辛苦了。他轻声说。
我没回答,窗外的霓虹一排排倒退,像从我心里碾过去。
到家,我一个人上楼。鞋一脱,膝盖就软了下去。
我没有开灯,卸妆水从睫毛滑下,混着眼泪也分不清了。
洗澡水流过肩膀,烫得皮肤发红,我站在水雾中,眼泪忽然止不住地掉。
我蹲下来抱住自己,忍了太久的委屈像被扯开了裂缝。
我不想出声,怕哭出声就再撑不住那个笑得得体的总裁女伴。
敲门声在这时响起。
我愣住,起身披上浴袍开了一道门缝。
怎么了沈墨尘站在门外,眉头微蹙,声音压得低哑。
我没有出声。
他靠近一步,却又停住,像习惯了这种距离。
沉默了几秒,他说:别这样。
没有安慰,没有靠近,只是那一句别这样。
我点头,轻轻关上门,转身靠着门板坐下。
他没有走远,隔着门我能听见他在原地站了很久,直到脚步声慢慢消失。
我再次洗了脸,把浴室灯关掉,走进黑暗中。
夜里三点,我打开门,只见他房间的门已关,走廊空空荡荡。
我站在那里,看着空无一人的走道,终于明白了。
他不会进来抱住我。
他永远只会站在门外,说一句轻得几乎听不见的别这样。
然后,留我一个人去收拾所有的崩溃。
9
那晚的宴会,客户喝多了。
我照常在沈墨尘身侧斟酒递杯,等他去洗手间时,客户忽然凑近我耳边,语气轻浮:你这么会陪,总裁应该很满意吧
我往后退了一步,眼神冷下来,还未开口,闪光灯猝不及防地亮了一下。
有人拍照。
我强压住恶心和怒意,保持面无表情地走回沈墨尘身边,低声提醒:该走了。
第二天,绯闻传遍公司。照片上我站在客户身侧,模糊的角度却极具误导性。
标题耸动:沈氏总裁女伴身份成谜,当晚与客户独处亲密。
办公室的空气都变了。
有人不再跟我主动说话,茶水间窃窃私语不断。项目临时被撤,我原本负责的合作交给了新人。
我没有争辩。也知道争辩无用。
我给沈墨尘发了封邮件,简述事由,说明照片断章取义,请求澄清。
很快收到回信。
你自己处理好。
落款依旧是沈墨尘,没有任何附言。
我盯着那封信看了很久,指节发白。
他没有为我辩护,连解释都不愿多说一句。
他默认了我可以被误解、被调离、被放弃。
晚上十一点,我加完班走出公司,正准备打车,却被人从背后拉住。
熟悉的力道,是他。
他站不稳,酒气扑面,把我一下抱进怀里。
别走……他说。
我愣在原地。
宝贝……他的声音哽咽,别离开我。
他的脸埋在我颈边,像一个无助的孩子。指尖抓着我的衣角,微微发抖。
我一动不动,眼泪缓缓落下。
他只在醉时,才想起我是宝贝。
清醒时的他,像从不认识我一样,把我推在风口浪尖,冷眼看我掉进孤岛。
我站在他怀里,背脊挺直。
眼泪却不争气地,一直掉。
10
最近,我的身体一直不对劲。
起初是头晕、乏力,以为是连续加班引起的疲劳。后来连早上的咖啡都闻不得,胃里翻腾得厉害。
我趁午休偷偷去医院。
检查结果出来那一刻,我看着报告,手指一点点冰凉下去。
怀孕了。
医生说,五周。
我在诊室坐了很久,直到叫号广播响了三遍,才起身离开。
回公司路上,我没有哭,也没有笑。车窗外的风景模糊得像一场梦。
我没有告诉任何人。
包括沈墨尘。
绯闻还在继续,公司氛围仍旧压抑。他未替我发声,也未提起那晚在公司门口的宝贝。
我默默继续工作,连止吐药都藏在抽屉里,偷偷服用。
每晚回家,胃疼得我弯腰,却还是咬牙撑住。出差会议、客户提案,我都一场不落。沈墨尘只看着我一脸平静,说:很好。
没人知道,我连喘息的时间都不敢多留。
直到那天下午,会议进行到一半,我感到腹部一阵撕裂般的疼。
眼前发黑,我捂住小腹弯下腰,身边的助理惊慌喊了我的名字。
我记不清是怎么被送上救护车的,只记得天花板灯一盏盏向后飞去,像一场即将坠落的梦。
醒来时,是病房的味道。
我转头,看见窗边坐着沈墨尘,西装外套搭在椅背,领带松了一半,头埋在掌心,肩膀微微颤动。
我动了动手指,他听见声音,猛地抬头,眼睛红得吓人。
林浅……他的声音低哑,我以为你只是想冷静一下……我没想到……
我看着他,嘴角动了动,却什么都没说。
他靠近床边,眼神里满是懊悔:你怎么一个人撑着为什么不告诉我
我缓缓吐气,轻声说:你不是我丈夫,没必要这样。
他怔住,想说什么,却一句都接不上。
我偏头望向窗外,阳光落在病床上,白得刺眼。
孩子也走了……我笑了下,声音轻到几乎听不见,你还想我……留着什么
沈墨尘站在床边,像一尊雕塑,一动不动。
而我,眼角终于落下一滴眼泪,悄无声息地滑入枕头。
11
出院那天,我自己收拾了行李。
护士推着轮椅时,他出现在病房门口,手里拿着外套和一瓶矿泉水,神情比平时憔悴。
我站起来,没有等他说话,只淡淡道:我自己可以。
他愣了一瞬,没再坚持,只默默跟在后头。
车停在我住处门前。他看着我拖着行李上楼,一步都没动。那一刻我甚至有些感谢他没有挽留,因为我怕我会真的哭出来。
第二天,我提交了辞职信。
没有理由,没有告别。
我默默收拾办公桌,把属于自己的文件、资料、笔记、照片,甚至抽屉里的一支备用口红,都装进纸箱。
和沈墨尘共事三年,留下的痕迹一夜之间被我一一擦去,连桌面屏保都恢复成了系统默认。
没有人来问我为什么。
他也没有。
我走出办公室时,他正从会议室出来,两人视线短暂交汇。他嘴唇动了动,终究什么都没说。
我点了点头,当作道别。
从大厦出来,风有点冷,我把风衣裹紧,走向反方向的路口。
新住处在市西边,一间小单间,楼下是便利店,旁边是幼儿园的围墙。租金不高,环境也谈不上好,但足够安静。
我换了手机卡,注销旧微信,清空通讯录。
那一晚,我一个人坐在阳台的折叠椅上,望着远处稀疏的路灯,手机屏幕一片空白。
他再也联系不到我了。
而我,也没有任何借口再回去。
后来,我偶尔会梦到他。
梦里他醉醺醺地拉着我叫宝贝,轻声问我饿不饿,手心冰凉却紧紧握着我指尖。
醒来时,只有天光微亮,空房间里安静得过分。
我坐起来,靠着墙发了会呆。
手机上没有任何来电,也不会再有他名字弹出来的提示。
我点开通讯录,那些常联系的名字早已清空,只剩紧急联系人一栏空白。
我轻声对自己说:这次,真的该结束了。
说完,我关掉手机,闭上眼。
这段故事,我要学着自己,彻底写上句号。
12
她离开的那天,没有一句话。
我站在办公室门口,看着她的位置空了。
她用的杯子还在,茶渍沿着杯底结出一道浅褐色的痕。桌角放着的便签纸写到一半,字迹干净,却突然中断。
我伸手碰了碰那杯子,冰的,像她消失前留给我的一切。
会议照常进行,邮件堆积如山,我却一次次看向那个空位。
像有什么,永远缺了一块。
晚上应酬,客户敬酒时叫我名字,我没反应。
助理在我耳边提醒:沈总,林……咳,没人替您挡酒了。
我点头,接过杯子,一饮而尽,喉咙火烧般疼。
回家的路上,我特意绕过那条她曾喜欢的街,便利店门口灯还亮着,我却不敢进去。
她从没真正说过我要走。
可我知道,这次她是真的不打算回来。
我试过联系她,发邮件给她旧账号,打电话,她的号码已成空号。
问她最熟的朋友,对方回我:浅浅说她想彻底换个生活方式,我们答应不告诉你。
我甚至去了她爱去的咖啡馆,点了她常喝的焦糖拿铁,坐到天黑,一杯都没动。
咖啡冷了,人没来。
我回到家,客厅太静,我点开语音助手——里面还存着一次她醉酒后哼的歌,那是个深夜,她靠在我肩头,声音软得像羽毛。
我反复播放那段语音,听着她轻声唱:
晚风吻尽荷花叶,任我醉倒在池边……
音质不清,带点喘息,却像她真的坐在我身边。
我闭上眼,靠在沙发上,抓着手机的手一刻也没松。
我是不是……把你真的弄丢了我低声问。
没人回答。
只有音响再次响起她的哼唱,像个遥远的幻觉,一点点撕开我伪装的冷静。
她走了,不告而别。
我失了,清醒之后。
13
她消失得太干净了。
干净到不像一个曾在我世界里占据三年的人。
我让助理查她的住址、户籍、银行卡变动记录,甚至调了人事档案。那上面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地址,电话一栏空白,备注是主动辞职。
社交平台上,她所有账号都注销了,连朋友圈都没留下一句再见。
我又去了那家她常去的咖啡馆,老板娘说:她几个月没见了,应该搬家了吧。
我靠在咖啡馆门外,抽了三根烟。
夜里我开始睡不着。不是失眠,是根本不敢闭眼。
一闭眼就是她在会议室站着认真汇报的样子,是她在我身后默默拎包的背影,是她一遍遍被我叫宝贝时眼里忍住的泪光。
客户开始说我最近状态不稳,项目效率下滑,谈判也频频出错。
我知道,我病了。
有天凌晨两点,我一个人站在公司停车场,喝得烂醉。
风很冷,地上洒着没喝完的酒,我靠着车门,突然喊了一声:林浅——
没人应。
我又喊一声:宝贝!回来好不好回来……
我的声音在空旷的场地里发散出去,被冷风吹远,没有回应。
我蹲下来,像个迷了路的孩子。
那晚我回家写了一封信。
一开始只写了她的名字,林浅。
然后写下第一句话:我没叫你宝贝时,其实更想叫你。
我一口气写了三页,写她来公司第一天的眼神,写我们第一次出差她帮我挡酒时被烫红的手背,写她在情人节那晚穿着粉裙等我,却什么也没得到的沉默。
写她在病床上轻轻说你不是我丈夫,写她离开时背影笔直,却那么轻。
最后一句,我写:对不起。我以为你不会走。可你真的走了。
我封好信,写上她的名字。
坐在客厅的灯下,看着信封发了好久的呆。
我知道你不会看……我轻声说,可我还是想让你知道,我爱你。
哪怕太晚,哪怕没有机会。
14
我终于决定动身去找她。
她档案中唯一留下的线索,是一个叫江村的小镇,偏远、安静,一如她嘴里偶尔提起的故乡。
我驱车数百公里,从城市驶入乡间,沿着她或许走过的路一步步靠近。
镇口是一排老旧民宅,白墙灰瓦,屋檐下晾着衣服,风吹得像低声呢喃。我挨家挨户问:请问,林浅住这附近吗
多数人摇头,有人说:那家姑娘前段时间刚回来,在前面那排老屋。
我顺着指路走过去。
某个午后,阳光懒懒地洒在院落里。一座老旧平房前,她正低头在水池边洗碗,头发扎成松松的发髻,穿着洗得发白的家居服,手腕上有一块被水渍打湿的布。
阳光落在她肩上,安静得像一场梦。
我站在原地,像根钉子钉在泥土里,动弹不得。
她回头看见我,没有惊讶,仿佛早已预感我会来。
你不用来了。她的声音轻得几乎被风吹散,我很好。
我走上前几步,喉咙发涩:你瘦了……
她没有回应,低头继续洗最后一只碗。
我咬牙开口:你为什么一个人撑着你为什么不说
她把碗放好,抬眼看我,平静中藏着疲惫:我说了,你会听吗
我张了张嘴,她却先一步道:你只在醉的时候才认我为‘宝贝’。
我哑口无言。
阳光从她脸上滑过,她的神色没有一点波澜。
我从口袋里取出那封信,轻轻放在她桌上:我清醒时叫你——林浅,是因为太在乎,怕一喊宝贝你就走。
她盯着那封信看了几秒,手指却没有伸过去。
可我早就走了。她低语,睫毛轻轻颤动,却没有一滴泪。
那一刻我才明白——有些人不是失去了,而是被我亲手推远,再也回不来。
15
厨房沉默得令人窒息。
我站着,她坐着,风从半开的窗吹进来,把一角信纸吹起又落下。
这些日子,我终于开口,声音发涩,我以为你只是生气了。
她没有看我。
我才知道……原来你是放下了。
她低头擦拭手上的水珠,动作轻柔,像擦去的是另一个世界的重量。
我突然控制不住地红了眼。
林浅,从来没人像你那样……陪我、守我、忍我。我眼泪哗地落下,不加掩饰,你知道我从不习惯靠近任何人,怕太爱就失控……我以为我能掌握住。
你错了。她轻轻说。
我抬头看她,她的神情依旧平静,却像一堵高墙。
我怀孕那天,其实想告诉你——你要当爸爸了。她停顿了几秒,轻轻叹了口气,后来,我怕你连那句‘宝贝’,都只是你逃避责任的方式。
我浑身一震,像被什么狠狠击中。
不是的……我开口,却找不到合适的句子。
她抬眼看我,那双眼不再湿润,却更让人窒息。
我不怪你。她说,可你也别再叫我宝贝了。
我呆住。
那是你酒精里最虚伪的温柔。
她起身走向门口,我想追上去,却怎么都迈不出那一步。
她走得不快,却从没回头。
阳光洒在她肩上,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
我站在屋檐下,嘴唇张了又闭。
那句宝贝,卡在喉咙,滚烫得几乎灼伤我。
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手里捏着那封写给她的信,纸张因为出汗而卷曲。
她的背影消失在村口的树影里,就像她从我生命中消失的那一刻一样,干净、彻底。
我低下头,眼泪滴在信封上,一滴接一滴。
从此以后,我再也没有喊出口那个词。
——因为她不愿再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