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独自困在后室的黄色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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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天重复撕墙纸、翻腐臭储藏室的生活,只为续命的杏仁水与能量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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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天,一个自称生物学家的疯子出现在安全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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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狂笑追捕,高喊实验品必须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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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我挣脱时撕下他的记事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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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张纸记载着神秘菌类共生体实验数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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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逃窜途中我发现:空间污染正在蔓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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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光明灭加速,墙纸剥落露出猩红脉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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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察觉自身异变,掌心竟渗出血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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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间是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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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在腐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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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正在被同步侵蚀。
墙是黄色的。
永无止境、令人作呕的黄色。就像陈年的呕吐物风干后遗留的污渍,或者某种病变内脏令人憎恶的蜡色。顶上荧光灯管嗡嗡响着,发出那种廉价灯泡特有的、濒死昆虫般的光线。惨白,冰冷,毫无生气的白光,投在不染一丝尘埃的光滑地板上,反射回来便扭曲成了满墙晃动的晕眩污痕。这污痕不是真的,却比任何污垢都更令人神伤。
空气闷热凝滞。那股挥之不去的霉味,混合着地毯粘腻发胶的气息,固执地缠绕在鼻尖后方某个深处。每一次呼吸都沉重地撞在肺叶上,提醒你这里——Level
0,后室最广袤也最徒劳的初始之境——循环往复的无情事实。孤独是这里的空气,寂静是它的低语,绝望则悄无声息地沉淀在脚下这片虚假的、反光的地板之下。
我动了动僵硬的手指,冰凉的指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在这片死寂中竟显得刺耳。今天第十三天。或者十四天谁他妈在乎呢。用一把折叠小刀的钝刃,我开始用力刮着近处墙根处的壁纸。动作机械,带着股被时间磨砺出的麻木狠劲。这层浸透了油蜡质感的壁纸,在我粗暴的刮削下顽强抵抗着,发出令人牙酸的细碎嗤嗤声。一小块,只撬开边缘微微翘起。再一小块,终于脱落,留下指甲盖大小、裸露的深灰色水泥壁面。然后停下。我看着那点可怜的灰色,一丝几乎察觉不到的、冰凉的慰藉,从喉咙深处艰难地浮上来又迅速沉下去。
这没用的安慰并不能喂饱胃里那条永不知餍足的蛇。它正用冰冷滑腻的躯体缠紧我的脏器,凶狠地绞着、勒着。饥饿早已化为具象的痛楚。我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昏黄的灯光下,前方墙壁交错的转角像个巨大的问号。我迈开灌了铅似的腿。地板没有留下任何足迹,脚步的回音却诡异地闷在喉间,仿佛被四周粘稠的黄色吞噬得干干净净。
又过了多久也许是十分钟,也许是永恒的几个世纪。在我又一次徒劳地转过似乎一模一样的弯角后,一股微弱的、奇特的气味,幽灵般悄然钻入鼻孔——一丝若有似无的清甜,混着淡淡的焦糊味,像是烧糊了的杏仁。那气味底下,还潜藏着一丝更熟悉、也更令人精神一凛的冷冽气息。
能量棒。还有……杏仁水
蛇腹绞缠得更紧了。这一次,渴望带来了清晰的刺痛。我猛地停下脚步,全身的感官刹那间绷紧到极致。鼻腔用力翕动,耳朵极力捕捉着最细微的风吹草动,除了墙上那永不疲倦的嗡嗡电流声。心脏在肋骨间狂跳起来,每一次搏动都撞得骨头生疼。我缓慢地、像捕猎前的猫科动物般弓起腰背,几乎用脚尖触碰地面,沿着那气味的指引,无声地向前挪动。
转过一个狭窄的九十度弯角,眼前猝不及防地出现了一条死胡同。昏暗中,靠墙的地方,蜷缩着一个笨重的轮廓。那是个几乎被遗忘的、上世纪风格的文件柜,厚重的深灰色铁皮锈迹斑斑,柜门扭曲变形,斜斜地倾倒在墙角厚厚的尘埃里。气味正是从它虚掩着的、黑洞洞的柜门里散发出来的。
希望带来肾上腺素的同时,也催生了新的恐惧。我死死盯着那黑暗的柜门豁口,喉头发紧。天知道里面除了补给,还会藏着什么——是那些游荡在更深处层级、传说中以恐惧为食的实体还是像档案里描述的、某些层级滋生的……更难以名状的东西我的右手下意识摸向腰间,那里插着一把沉重结实的活动扳手,柄身冰冷滑腻的触感顺着掌纹一直扎进骨头里。
我一点点靠近,鞋底踩在灰尘上发出细小的噗噗声,每一次摩擦都清晰得让我心惊肉跳。寂静被无限放大,连荧光灯管单调的嗡鸣也扭曲成了某种诡异的低语。终于,靠近了那个冰冷的铁柜。
我屏住呼吸,左手握紧冰冷的扳手,右手猛地探向黑暗的柜门内,毫无章法地胡乱摸索起来。金属质地的冰凉、纸张纤维的粗糙、塑料包装的滑腻……手指在杂物间慌乱地犁过。心跳声在耳道里轰然作响,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突然,指尖触到一个细长的、光滑的玻璃质感物体。找到了!
一瓶未开封的杏仁水被我攥了出来。瓶身是熟悉的半透明淡蓝色玻璃,标签早已模糊残缺,但瓶口密封的银色金属盖在昏灯下反射着微弱却明确的光。紧接着,手指又扫过几个规整的塑料方块——能量棒!撕开包装纸的声音在死寂中如同炸雷。我几乎是带着撕咬的架势,把那劣质蛋白粉和糖浆糅合的硬块胡乱塞进嘴里,粗暴地咀嚼、吞咽。干涩粘稠的胶质刮擦着食道滑下去,甜得发腻的味道反而激起一股反胃的酸液,但胃囊深处那条饥饿的蛇终于稍稍放松了盘踞的力道。我拧开杏仁水的瓶盖,迫不及待地把嘴唇凑上去。
那股熟悉的、带着一丝铁锈和氰化物味道的清甜液体滑入喉咙。冰凉的触感像一道微弱的电流,瞬间沿着食道贯穿而下。世界并未因此变得更美好,墙壁还是那令人作呕的黄色,顶灯依旧嗡嗡作响,但那足以撕碎理智边缘的饥饿和脱水带来的钝痛,确实被暂时逼退了半步。
就在这时,借着弯腰取水的姿势,我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文件柜内壁靠近地面的阴影区域。灰尘似乎有被扫动的痕迹,露出几片极不规则的深色印渍。我迟疑了一下,把剩下的杏仁水和能量棒迅速揣进兜里,俯身凑近去看。
那似乎是一些黏液的痕迹,带着干涸后的半透明光泽。它们泼洒的范围很有限,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粘稠感。在这些印渍中间,一个极其微小的、指甲盖般大小的东西吸附在冰冷的铁皮上。
那东西呈灰白色,蜷曲着,质地看上去类似于某种粗糙的菌丝聚合体,皱缩干瘪。它绝不是后室建筑里的东西,更不像人类的造物。它突兀地镶嵌在那片肮脏的铁灰中,像一个凝固的死寂句点。我盯着它,胃里那条刚被安抚过的蛇,又开始不安地扭动起来。一股毫无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骨悄然爬升。
目光下意识地沿着这片诡异的印渍向更幽深的墙角移动。在灰尘最厚、柜体与地面交界的黑暗角落里,一张被揉搓得近乎破烂的纸片,几乎被尘埃完全覆盖。我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捏着纸片一角,把它抽了出来。
纸片边缘呈锯齿状的不规则撕裂,显然是被暴力撕扯过的。上面沾满了灰尘和干涸的棕色污渍,只能勉强辨认出上面残存的几个模糊打印体字母:
**E***
R
****L_**
**_
L
*******
O
***
Y
***
以及几行潦草到几乎无法辨认的手写笔迹。我用袖口胡乱擦拭纸片上的灰土,字迹终于挣扎着显露出来一些:
**警告:观测到非标准实体……行为模式异常……空间参数……偏移……存在高度……**
**……样本…污染……极度危险……必须立即……收容……**
**……层级结构……可能……活……**
活什么活实体样本
一股比刚才饿得发慌时更为清晰的恐惧,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指间的纸片冰冷而脆弱。那瓶带来少许慰藉的杏仁水还揣在我的口袋里,瓶壁沁出的湿意却已经无法带来丝毫凉意,反而像蛇腹表面的粘腻。
我猛地将这张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纸片揉成一团,狠狠地攥紧在汗湿的掌心里。未知远比清晰的威胁更令人窒息。强迫自己不再看那丑陋的柜子角落,我转过身,用僵硬到近乎摔倒的步伐,逃也似的离开了这条死胡同。身后,那冰冷的铁质文件柜无声地蛰伏在转角深处,阴影似乎变得更浓重了。
***
空气依旧是那种熟悉的、令人作呕的闷热,混合着永恒的霉味和墙纸的蜡味。我机械地移动着脚步,麻木的双腿像灌满了沉重的灰泥。黄色墙壁在视线两侧匀速地流过,荧光灯的嗡嗡声是这死寂世界里唯一的背景音,单调得足以磨损灵魂。那张被揉碎的破纸,连同文件柜里死寂菌丝碎片带来的寒意,被暂时深埋在我意识最深层的泥沼里——现在,除了本能驱动下的两条腿,脑子里似乎塞满了劣质隔音棉,沉重而迟钝。
转角处熟悉的、破损的灭火器箱门进入视线时,一股条件反射般的、近乎麻木的疲惫感瞬间笼罩了全身。安全屋的入口。我几乎没力气调整呼吸,手指直接伸过去,拨开那块伪装成消防栓警示标志的、略微活动的墙板——这是我自己无数次进出后设置的最简陋机关。
手刚碰触到那块薄板,啪嗒一声,一个不起眼的金属小卡销应声松开。我用力推开沉重的防火门。门铰链照旧发出一阵刺耳、仿佛垂死挣扎般的摩擦尖啸,打破了走廊里黏滞的沉寂。门在我身后沉重地关闭了,将那无边无际的、令人绝望的黄色暂时隔绝在身后一米厚的钢筋混凝土之外。
门后是一个不到十平米的空间,冰冷惨白的应急灯光源不知疲倦地从天花板上罩下来,照亮了灰暗的水泥墙壁和冰冷的水泥地板。空气远比外面干燥些,那股黏腻的霉味被淡淡的尘埃气味取代。靠墙堆砌的是捡来的几个半满的应急补给瓶,几盒压缩饼干,几瓶浑浊的饮用水。另一个角落散落着几本在某个资源层级翻出来的、封面残破不堪的旧杂志,这是我用来垫在身下睡觉的床。除此之外,只有死寂。
砰。
门闷响着合拢,将外面那无边无际的黄色迷宫挡在外面。安全屋里冰冷的空气像粗糙的砂纸刮过脸颊。我靠在那扇沉重得似乎能隔绝一切虚妄的门板上,缓缓下滑,直到整个后背都紧贴着冰冷的水泥地面。
紧绷了不知多久的脊椎骨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轻响。饥饿和疲惫如同两头刚刚经历残酷搏斗的凶兽,此刻终于一起瘫倒在地,大口喘息着。我几乎能感到它们沉重的爪子搭在我的肋骨上,每一次吸气和呼气都伴随着一阵深不见底的酸楚钝痛。
兜里那几个来之不易的能量棒此刻像燃烧着的炭块,烫得口袋内侧皮肤都在发紧。我挣扎着掏出那个塑料包装的硬块,撕开。焦糖混合着劣质坚果和塑料味的气息瞬间霸道地钻入鼻腔。狼吞虎咽。粗糙的粉块刮擦着干涩的喉咙,噎得我直翻白眼。几乎是在同时,另一只手已经摸到杏仁水冰凉的瓶身,急切地旋开盖子,将那股清甜、带着一丝异样苦味的液体灌了下去。
液体顺着食道滑落的冰凉触感短暂地压下了喉咙里的灼烧感。食物带来的些许热量像吝啬鬼抛出的几个硬币,勉强堵住了胃里那条嘶嘶作响的蛇口。体力正一丝丝地从麻木的四肢和僵硬的躯干深处艰难地渗出,但随之而来的,是更深沉的、骨头仿佛都一寸寸被抽空的疲惫。
眼皮沉重得如同坠满了铅块。每一次尝试睁开都像是对抗潮水的堤坝,徒劳而艰难。挣扎着坐起身,靠在冰冷的墙根,从堆积的杂物中抽出那本被当作枕头用的、封面破烂的军事杂志。书页粗糙发黄,几乎翻烂了,上面印着一些褪色的老式战机图样和满纸的英文方块字。把它胡乱叠了几折,塞到后腰下充当一个聊胜于无的靠垫。然后就是无尽的时间在意识深处无声流淌。周围没有任何参照,只有应急灯那恒定不变的、死白色而无丝毫温度的光芒,还有门外那被隔绝的、令人窒息的嗡嗡低吟。
睡意沉重而黏腻。我的意识正一点点沉入身体下方那片粘稠而毫无底部的泥潭深渊。四周冰冷的墙壁逐渐模糊,又仿佛在细微而稳定地膨胀、收缩……
然而,一丝异样就在这沉沦的临界点浮现出来。
它像一根极其细微、冰冷的刺,瞬间扎穿了粘稠的睡意屏障。
耳朵捕捉到了一丝声音。
不是幻觉。极其轻微,极其短暂。就在那扇沉重防火门的金属门轴附近。是某种……硬物刮擦金属的声音细微得如同最细小的昆虫在暗中爬行。仅仅一刹那,之后便消失了。
安全屋的墙壁厚重得离谱,隔绝声音是基本属性。而且,在Level
0这种地方,所有声音都显得极度可疑。我全身的肌肉瞬间僵直,意识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粗暴地提溜回现实的层面。身体依旧靠着墙壁,但眼睛已经猛地睁开,死死盯住门轴下方那条狭窄得几乎可以忽略的缝隙——声音的来源。
门外什么也没有。或者说,门外只有Level
0永恒不变的黄墙、嗡鸣的灯管和空洞的走廊。
可那声音……那感觉……我发誓,刚才分明有风——一丝极其微弱、带着外界湿热气息的风,刚刚似乎从那门缝中,丝丝缕缕地渗了进来。
风
在Level
0这个完全封闭、连空气都凝滞腐败的地方这简直比看到一个派对客在我面前跳踢踏舞还要荒谬。
我用力甩了甩头,是饿过头了还是过度紧张导致的幻听
可就在这自我质疑刚浮现的刹那,另一样东西清晰地、毫无预兆地挤进了我的感官。
气味。
一股极其浓烈、无法形容的怪异气味,正像滴入清水中的墨点,迅速在安全屋这相对纯净却无比干燥的空气中晕染开来。那味道太过混杂,也太过奇特:极其浓重刺鼻的化学防腐剂气味,呛得人鼻孔发干。在这刺鼻的气息之下,却又混合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如同金属表面经年累积的汗酸般的油滑膻味。紧接着,更为诡异,一种几乎像是……浓郁的、发酵得过了头的水果腐烂后的甜腻恶臭,粘稠地缠绕上来。这几种本应相斥的气味诡异地搅在一起,形成一股足以让胃袋瞬间翻江倒海的气息,顽固地塞满整个鼻腔。
嗬——
喉头猛地一紧,强烈的呕吐感火烧火燎地冲上来。但我死死咬住牙关,把那口泛到嗓子眼的酸水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不是因为害怕那刺鼻的味道本身。而是因为这混合了化学、汗酸与腐果的恶臭——它绝不来自人类。
心脏骤然收缩成一块冰冷的石头,重重地砸向肋骨。后背那扇厚重、冰冷的防火门,此刻不再是守护的壁垒,反而像一块死死贴住脊骨的巨大冰面。指关节在扳手坚硬冰凉的金属柄上勒得发白。那东西……那发出声音、带来气息的东西……就在外面。隔着不到两寸厚的钢铁。它在等我。
门轴处,突然传来一声沉闷且清晰的撞击。不是刮擦,是货真价实的物理冲击!紧接着是一连串指甲划过厚重金属门板的、令人心悸的尖锐嚓——嚓——嚓——!
声音刺耳得令人毛骨悚然!绝非无心碰触!仿佛某种生物的尖端肢体,正带着急不可耐的力量和某种冰冷暴虐的玩味,试探着这唯一的障碍。
大脑瞬间炸开一片恐慌的白噪音。肾上腺素如同高压注射,猛地冲进四肢百骸。所有毛孔都猛地炸开,带出一片冰冷的战栗。
来了!真的来了!未知的猎人找到了我的巢穴!
咚!
又是一声比刚才沉重得多的撞击!整个厚重的防火门都剧烈地震动了一下,门框上簌簌落下些微灰尘。撞击点正是我背心紧贴的位置!巨大的震动顺着骨头直冲脊椎深处。
我像被烫到的蝎子般瞬间弹开,连滚带爬地向安全屋最深处那个角落里扑去。手中的扳手被横亘在身前,心脏在狭窄的胸腔里疯狂擂动,血液奔涌的声音淹没了顶灯单调的嗡鸣。背脊死死抵着冰冷粗糙的水泥墙,仿佛想把自己揉进岩石里去。眼睛不敢离开那扇门哪怕一刹那。门轴仍在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每一次震颤都像锤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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撞击稍停了。门外也陷入短暂的死寂。只有我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的空间里鼓荡。
那诡异混杂的、令人作呕的气味,却愈发浓烈,丝丝缕缕固执地穿透了门缝,如同活物般蔓延进来。
几秒钟,如同几个小时般漫长。
突然,一个声音穿透了厚重的门板。那不再是撞击或刮擦,而是一个真真切切的、扭曲怪异的、属于……某种能称之为人的声带所发出的、却又像是从腐烂气管里强行挤出的浑浊声音:
出来……出来……我的小实验品……我看到……你了……
声音嘶哑低沉,每一个字都裹着浓重的粘稠感和抑制不住的兴奋颤音。那发音甚至带着某种怪异僵硬的腔调,不像任何一种熟悉的人类语言,却又奇迹般地传递着能听懂的含义。
‘Lonely’……出来……你知道……门挡不住……回家的时间到了!
Lonely孤身那个词像冰锥刺进耳朵。这个词……在那些捡来的破烂文件上出现过!它认得我实验品回家
巨大的恐惧和迷惑瞬间裹住了我,动弹不得。
咚!咚!咚!咚!
连续的、雷霆般的重击猛然炸响!不再是试探,每一击都伴随着金属门板发出的、令人牙酸的呻吟和扭曲声!整个门框都在剧烈震动,甚至肉眼可见地发生了可怕的形变!门板与门框之间的缝隙正在扭曲扩大!巨大的冲击力把门板锤得向内凹陷出一个又一个令人窒息的恐怖弧形!那把简陋的卡销发出濒临崩溃的咔咔悲鸣!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化学腐臭味如同潮水般从变形的门缝中汹涌倒灌而入!
安全屋那赖以保命的墙壁此刻发出了惊心动魄、仿佛即将土崩瓦解的吱嘎尖叫!仿佛下一秒,这扇自以为坚固的门,连同它所守护的一切虚幻安全感,都将在这狂暴的力量下彻底破碎!
回——家——!
门外爆发出了一声极度兴奋扭曲、拖长而尖利的咆哮!那声音已经不似人类,更像是疯兽濒死时的嚎叫,裹挟着撕裂空气的疯狂!
砰——哗啦——!
金属卡销承受到了极限,终于在一阵令人牙酸的金属断裂声中轰然崩溃!巨大扭曲的防火门失去了最后的束缚,如同被攻城锤轰中,猛地向内弹开,沉重地撞在墙壁上,发出震耳欲聋的闷响!碎屑和灰尘如同烟雾般弥漫开来!
门外浓郁的、腐烂发甜的气味如同决堤的洪流,瞬间席卷了整个狭小的空间!
一个身影,或者说,一个模模糊糊的类人形轮廓,撞开漫天飞舞的尘埃,猛地挤进了应急灯惨白的光照之下!
光线勾勒出它的轮廓。它很高,至少两米,瘦得像根被飓风刮倒的枯树。包裹身体的材质破破烂烂,看起来像是某种肮脏的、油腻发亮的帆布工作服,沾满了棕褐色、半干涸的污迹和可疑的深色湿痕。但那衣服异常诡异,并非挂在身上,反而像一层……活着的、与其躯干紧密粘连融为一体的粗糙角质表皮。
最可怖的是它的头部。覆盖着一顶不知什么年代的、表面布满坑洼锈迹的陈旧焊工面具!深色的护目镜片是两道毫无光泽的墨色裂缝,死死锁定在我藏身的角落!金属滤嘴歪斜地挂在面部下方,随着它呼哧作响、剧烈起伏的喘息,发出漏气的、如同破风箱般的嗬嗬怪响!
它就堵在门口,像个刚从地狱熔炉里爬出来的铁皮稻草人。那股化学防腐剂混合着发酵腐果与浓重汗酸的恶臭,正是从它身上疯狂地散发出来,瞬间淹没了这狭小的空间。空气在它四周似乎都变得粘稠扭曲。
破旧面具后那双被遮盖的眼睛,仿佛能穿透阴影直接烧灼在我的皮肤上。一种带着疯狂探究欲和令人胆寒的扭曲喜悦感的压迫感,像实质的冰水兜头浇下。
找到……你了!嘶哑、带着古怪腔调的兴奋低吼从那破风箱般的滤嘴里闷闷地挤出,每一个音节都像生锈齿轮在强行啮合,带着金属摩擦的嘶嘶声,我的……‘孤身一人’……完美的样本……跑了这么久……该回家了……回到我的观察箱里来……
它说话间那诡异的肢体韵律——头颅以非人的幅度左右诡异地小幅度摆动,焊工面具下似乎发出难以抑制的、夹杂着兴奋和极度不耐烦的粗重喘息。它向前挪动了半步,那破旧焊工鞋裹着的脚在水泥地上蹭过,发出布料摩擦的轻微沙沙声。
就是现在!
早已蓄满全身的弹力在那一刹那骤然绷紧释放!
滚开!!
积蓄的所有恐惧、愤怒和肾上腺素的蛮力,在这一刻化作一声嘶哑的咆哮!我不再隐藏,猛地从墙角弹射而起!身体蜷缩着,如同压缩到极限的弹簧被松开。目标是门口——那个此刻唯一的生路!我必须从那疯狂怪客与墙壁形成的狭窄缝隙中冲出去!
身体带着疾风扑向门框,右臂握紧的扳手几乎是下意识地、带着求生的狠厉,朝着对方身体轮廓中最靠近自己路径的躯干侧面——那裹在肮脏油腻工作服下的、瘦骨嶙峋的肩腿结合部——狠狠横抡了过去!
砰!
沉闷的撞击声响起!扳手结结实实地砸在了某种异常古怪的物质上!预想中砸在肌肉骨骼上的反震感和随之而起的惨叫声并未出现。传来的撞击感极其沉闷、坚韧,更像是重重敲击在一捆浸透了油的粗糙厚皮革上!
怪客挨了这沉重一击,身体只是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如同被疾风吹动的、根系极深的老树!它的重心并未动摇!从面具下方传来一声怪异的、混合了惊讶和被激怒的嗬!气音。但它的反应速度快得惊人!就在我因反作用力而身体前倾、重心不稳的瞬间!
一只骨节粗大、覆盖着黏腻肮脏的粗帆布材料的手爪——那粗糙厚实的表面下似乎还微微鼓胀着、泛着诡异的油光——带着令人心胆俱裂的劲风,迅猛无比地从侧面朝我抓来!
目标正是我的脖颈!
浓烈的腐臭和化学药剂气息扑面而来!那手臂动作的轨迹仿佛带着死亡的预兆!我拼尽全身力气顺着前冲的惯性猛力低头弯腰,像只受惊的野猫般试图将自己蜷缩起来,险之又险地从那只粗大油腻、带着非人力量的爪子下方钻了过去!
能感觉到手爪锋利的边角贴着后脑勺的发丝擦过!冰冷的杀意擦过头皮!
砰!
身体结结实实地撞在了它身后的门框上!肩胛骨处传来一阵火辣辣的钝痛。来不及感受疼痛,求生的本能驱动着双腿爆发出最后的力气。跌跌撞撞,像一片被狂风卷起的叶子,我猛地扑出那扇敞开的、扭曲变形的防火门,扑进了外面Level
0永恒不变的、黏稠湿热的黄色长廊之中!
心脏在喉咙口疯狂擂动,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几乎盖过了四周的嗡嗡电流声。巨大的恐惧攫住了全身每一个细胞。
绝不能回头!绝不能停下!
身后安全屋里爆发出一声凄厉、愤怒到极致的非人咆哮!那声音如此尖利,几乎撕裂了空气,带着被猎物愚弄的狂暴!
跑!你敢跑——!!标本——给我回来——!!!
沉重的、破旧焊工鞋踩踏水泥地面的咚!咚!咚!声如同丧钟,瞬间砸碎身后走廊的凝滞死寂!每一步都带着狂暴的、势必要将猎物撕碎的凶狠意志!怪异的腐臭气息再度汹涌卷来,如同地狱伸出的恶臭触手,紧追在后!
逃亡正式开始。每一次急促的换气都带着肺叶灼烧般的痛楚,每一次蹬地都榨取着早已濒临枯竭的体力储备。后方沉重迅疾的脚步声如同跗骨之蛆,死死咬住我的身影。前方,单调重复的黄色墙壁在视野边缘疯狂地流淌、倒退、扭曲。
砰!一声怪异的闷响自身后爆发。
我惊恐万分地半转过头。眼角余光捕捉到了那个狂追的身影猛地撞在了一处墙壁上!
但它并非碰壁摔倒!就在即将撞墙的瞬间,它那只覆盖着粗厚黏腻织物的手臂,以一种超越人类关节极限的诡异角度猛然扬起!那覆盖着厚帆布手套的粗大手掌——那包裹在异常坚韧材质下的五指——竟如同钢爪般深深抠进了光滑坚硬的黄色壁纸里!那壁纸的油蜡质表面与背后的水泥在它五指下脆弱得像硬纸板!沉闷的撕裂声清晰地传来!
借这一抓一撑之力,它奔跑的巨大冲势瞬间被抵消!身体诡异地停顿扭正!随即,它毫不迟疑地松开手爪,壁纸碎裂的缺口处留下五个狰狞深陷的指洞和飞溅的碎片!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百次!步伐更疾!带着一种近乎嘲弄的、非人的轻捷!
它还在追!而且越来越近了!浓烈到令人窒息的化学腐臭如同实质的风,裹着它奔跑带起的微弱气流,不断地鞭笞着我的后颈!
前方走廊出现了分岔。左边还是右边直觉!只凭直觉!我猛地一头扎进右侧更为狭窄昏暗的甬道!黄色的通道压迫感骤然增大,似乎要碾碎逃跑的希望。
眼角余光死死捕捉着后方的追击者。它像一头精准而冷酷的追击机械,没有任何犹豫。在分岔口,它庞大的身影如同一只巨大的、沾满污秽的阴影蝙蝠,带着呼啸的风声,紧随其后猛地压入狭窄通道!距离……更近了!
巨大的恐惧几乎捏碎了呼吸的本能。肺像烧着的破风箱,每一次吸气和呼气都伴随着深喉的灼痛和强烈的窒息感。心脏在肋骨间狂暴地擂打,每一次搏动都像是濒临炸裂的气球,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掩盖了外界所有的声音。双腿早已麻木,只剩下机械地迈步、蹬踏的本能,拖着这具疲惫欲死的皮囊在无尽的黄墙甬道里狂奔。
身后那个腐臭怪物的脚步声如同沉重的石轮碾过地面,带着追魂索命的恐怖意志,越来越清晰!每一次脚掌沉重拍击水泥的咚!声都狠狠砸在紧绷到极限的神经末梢上!急促破风箱般的喘息如同贴在后颈的冰冷吐息,催逼着脚下再次榨取一丝力气。
跑!不要停!会被抓住!会被那个疯子拖进他的观察箱!会被……
就在一次绝望的回望时,眼睛捕捉到了追击者腰侧靠近后腰的部位。
它那身肮脏油腻、仿佛长在身上的粗糙帆布工作服的后腰侧面,竟然挂着一个看起来相对完好、巴掌大小的土黄色帆布口袋!口袋很旧,却很完整,边缘磨损但未被污损完全覆盖,甚至有小小的皮质纽扣紧紧扣合着。
那东西和它全身破败诡异的服饰相比,显得太过整洁和……正常了!像一块刻意留下的标记。它是什么不重要!本能告诉我——要干扰它!延缓它!哪怕一秒!
逃亡中所有的感官都如同在刀刃上游走。目光扫过前方冰冷的墙角,一块巴掌大小、被剥落下来的黄色油蜡壁纸碎片静静地躺在那里。或许是刚才撞壁后留下的伤口。
身体早已超越了极限,思维却在求生欲的灼烧下变得异常清晰锐利。下一个转弯就在五步开外!我猛地压低重心,利用转弯带来的瞬间离心力,身体大幅度右倾!脚后跟在地面上借力向后狠命一踢!
用尽了仅存的那点对身体的控制力!借着这股旋身回踢的力量,脚尖精准地挑中了那块沉重坚硬的油蜡壁纸片!碎片如同被发射出的飞镖,带着凌厉的风声,瞬间越过肩膀疾射而出,目标——直指追击者那张戴着狰狞陈旧焊工面具的脸!
咻——啪!
一声尖锐的物体破空声,紧接着是清脆的撞击碎裂声!壁纸碎片成功砸在了锈迹斑斑的金属面具上!它或许不会造成任何伤害,但这突如其来的遮挡视线的攻击显然奏效了!
破旧面具下传来一声被激怒的、如同野兽喉咙被卡住的咕噜低吼!它巨大奔袭的身影出现了一个极其短暂、微不可察的停顿!追击的脚步因为这份干扰而迟滞了半秒!
就是现在!!
在踢出碎片的同一时刻,身体早已按照前冲的惯性,如同失控的陀螺般打着旋往前冲出!右臂——那只紧握着沉重扳手的手——借着身体猛烈旋转的离心力,在半空中划出了一道凶狠的弧线!目标并非追击者本身,而是它腰侧那个格格不入的土黄色帆布口袋!
扳手的沉重棱角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道,狠狠扫过了目标!
刺啦——!!
一声极其刺耳的布帛撕裂声清晰地响起!
黄影一闪!一个方方正正、裹在厚实油布里的硬物被扳手的棱角从那个骤然撕裂的帆布口袋中狠狠地钩带了出来!在离心力的作用下,它划过一道短促的抛物线,啪嗒一声掉落在前方几步远的地面,又借着惯性向前滚了几滚!
顾不上查看那是什么东西!扳手砸落东西的同时,我利用身体的回旋,脚步踉跄着竭力控制住前冲的势头,没有摔倒,而是顺势继续朝前方逃窜!目光飞快扫过地上那个东西——油布包角露出一点暗黄色的纸页边缘,像某种硬皮笔记的封面!就是它!
追击者因视线被短暂遮挡而产生的迟滞已经恢复!它显然也听到了口袋撕裂和东西掉落的声音!破旧面具下的喘息瞬间变得更加狂暴愤怒!
嘶——嗬——!!我的记录——!!!
它的怒吼带着一种真正被激怒、触及核心的狂怒!追捕的脚步出现了更为明显的停顿!甚至短暂放弃了直接抓向我,庞大的身影带起一股腥风转向了地上那个油布包裹!
机会!!
最后一丝力气压榨出来!借着这半秒不到的喘息,我像一支脱弦的箭,不顾一切地向前方更加复杂、光线更为闪烁不定、似乎有着数个狭窄岔路的转角迷宫深处亡命冲去!
身体几乎是砸进那堆狭窄通道的阴影中的!没有丝毫停留,甚至没有选择具体方向,纯粹凭着对复杂地形和阻碍追击者的本能渴求,右拐!矮身钻过一个低矮的拱门似的不规则通道连接处!再左拐!再次钻入!
心脏痛得快要裂开。耳鼓膜被自己的血流轰鸣震得嗡嗡作响。双腿沉重得如同深陷沼泽,每一次抬起都感觉有无数根筋络在剧烈抗议。
一口气不知冲了多远,直到肺部的灼烧感几乎摧毁了意识,身后那恐怖的脚步声和浓烈的腐臭味才终于被数道曲折的墙壁隔绝开,暂时消失。暂时。
通道尽头是一个三面被黄墙封闭的死角,形状像一个歪斜扭曲的直角凹槽。这里的光线极度昏暗,只有远处一盏即将熄灭的顶灯发出断续、明灭不定、如同病人喘息般的暗沉光芒。
我一头栽进了墙角最深的阴影里。身体像一滩彻底融化的烂泥,沿着冰冷坚硬的水泥墙面滑落到尘埃遍布的地上。胸腔剧烈起伏,每一次吸气都带着窒息般的拉扯痛楚,每一次呼气都伴随着无法抑制的干呕和剧烈的咳嗽。眼前金星乱冒,意识在脱力和高度紧张后的虚脱边缘挣扎。
安全屋……没了。最后的庇护所彻底暴露,被那个疯子暴力撕开。那它……到底是什么东西生物学家科学家还是后室里滋生的某种以人类为猎物的实体它的口音那么奇怪……样本……孤身一人……它认识我或者,只是后室赋予它的某种标签
汗水如同溪流,从额角、脖颈向下流淌,冰冷粘腻。背心的衣服已经完全湿透,紧紧贴在皮肤上。大脑里一片混乱的嗡鸣。
手指猛地触碰到一个坚硬带棱角的东西。是刚才狂奔中死死握在手里没有丢下的扳手还是……
不!手指插进裤子侧兜——刚才混乱中,似乎把一个方方正正的硬物胡乱塞了进去!
冰冷僵硬的指尖触摸到了粗糙、沾着汗水和灰尘的油布表面。一股混杂着尘土和纸张旧化的特殊气味隐隐传来。我的心跳漏了半拍。是它!是从那疯子身上刮下来的、油布包裹的本子!
混乱的思绪瞬间被拉回了一点现实感。是什么他的记录研究日志
巨大的好奇心和一种莫名的寒意,压倒了一时的疲累。我用袖口胡乱擦掉眼前模糊的汗水和因剧烈喘息而涌出的生理性泪水,另一只手颤抖着,指甲因为之前的用力过猛还在微微抽痛。我撕开那层裹得不算严密的旧油布。一本比巴掌稍大的硬皮记事本暴露在眼前。
封皮是那种老旧账簿常见的深黄褐色硬卡纸,边缘磨损得很厉害,几个角都卷翘着。上面没有任何文字标记。一种强烈的、混合着危险和探究的预感揪紧了心脏。我深吸一口气——吸入的依旧是这里腐败的霉味和灰尘味——屏住呼吸,翻开了那沉甸甸的、仿佛承载着不祥之物的封面。
扉页。没有名字,没有标识。只有一行手写的、工整却带着某种冰冷机械感的英文,墨迹已经很旧:
**Specimen:
LONELY**
**Log:
Dr.
Loz**
Loz洛兹博士Specimen
LONELY!
大脑像被重锤狠狠砸中!一阵剧烈的眩晕感袭来。LONELY……孤身一人……那个疯子追捕我时嘶吼的词语!不是嘲讽!是编号!标本编号!它……他就是洛兹博士他把我当成了他的实验品标本!
巨大的震惊和一种被更深的恶意锁定的恐怖感瞬间吞噬了思考。颤抖的手指几乎是麻木地翻过扉页。后面大部分页码都被暴力撕掉了,留下参差不齐的锯齿状边缘,只有最后残余的几页保存相对完好。纸张发黄发脆,墨迹深浅不一,书写风格也从最初的刻板工整逐渐滑向一种潦草狂乱的状态。
借着身后角落里那盏时明时暗、如同濒死般喘息着的顶灯昏暗诡异的光晕,我费力地辨认着那些在匆忙与失控中写下的字符:
**[日期模糊]**
**实验体LONELY暴露于空间梯度β波下第12小时。无明显自主意识扰动迹象。物理维生指数稳定在…[墨迹拖长模糊]……难以置信的坚韧。常规刺激模型失效。他……感知力阈值远高于基准单位。必须调整方案。核心层刺激利用……空间的饥饿**
**……
**[隔行涂黑大片]
**空间基质采样:点位S-7(原Level
0临近节点)。显微观测显示:活跃菌丝密度超标预警阈值470%。**
**[下一行字迹变得极其狂乱,字母挤成一团]**
**菌丝活性!它与空间结构本身共鸣!样本暴露于此环境……同步率……在爬升!为什么!样本并未出现生理畸变!但他的意识场……在扭曲空间……吸引波动……共生体!……(此处有大片墨迹污点)**
**……
**[翻过一页,字迹更加扭曲,几乎无法辨认]**
**灾难。培养库……泄露。污染……指数……飙升。安全协议……失效……空间结构……溶解……层级……在塌陷……蔓延……核心……在腐蚀……共生体……它们在寻找……同源者……样本……LONELY……他……会是……锚点……融合……钥匙!**
**[最后一行字迹狂舞,笔尖几乎戳破纸背]**
**样本必须回收!立即!观察箱是最后的净土!必须在他被……空间……完全消化……或者……核心……苏醒……之前!**
**[后续整页被疯狂撕掉]**
光线在纸页上明灭不定,头顶那盏垂死挣扎的灯管依旧在苟延残喘地闪烁。纸面上那些狂乱潦草的字母如同细小的黑色昆虫,疯狂地钻进我的视网膜,爬进大脑深处啃噬着理解和逻辑。
空间梯度β波意识场扭曲空间菌丝共生体污染核心腐蚀空间在塌陷样本……LONELY……锚点钥匙被空间消化!
所有的词汇像烧红的烙铁,一个字一个字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每一个都触目惊心,每一个都指向超出想象的恐怖图景。可悲的是,我竟然觉得……它们在拼凑某种逻辑碎片。Level
0永恒不变的黄色洛兹博士那些匪夷所思的能力他口口声声的回家、观察箱甚至我自己身上那些隐隐存在的、无法言说却又日益强烈的异常感……疲惫低烧感官偶发的模糊皮肤下偶尔的异样刺痒……
冷汗如同冰水般浸透全身的衣物,贴在背上刺骨的寒冷。
洛兹博士……Loz。他不是后室的怪物。他是一个同样陷入这绝境的……科学家探索者他把我当成了实验品。他的研究是关于后室本身的……结构污染这种空间里遍布着一种诡异的菌丝,它与空间结构共存,而现在……出了大问题。污染泄露了空间……它在塌陷
标本LONELY——指的是我为什么我有哪里特殊因为我是……孤身一人
一股比被实体追捕更加冰冷黏腻的寒意,顺着脊椎骨缓慢而坚定地向上爬行。这不仅仅是一个疯子在猎捕他的逃逸实验品。这是一个濒临崩溃的科学家,在恐慌地想要回收一个他认为可以阻止某种更大灾难的……物品。一个他认为可能被空间消化或者引来更可怕东西的……物品。他所谓的观察箱,听起来像最后的避难所,更像一个……牢笼
那么……空间呢这该死的后室本身……是活的正在死去而那些看不见的菌丝共生体,是它的……血液神经免疫系统它们在污染蔓延它们在寻找同源者试图自保或延续
同源者……是我吗!
一阵突如其来的剧烈眩晕和恶心猛地攫住了我!天旋地转的感觉瞬间将眼前的黄墙、文字和昏灯搅成一团令人呕吐的漩涡!视野边缘迅速被厚重的黑暗吞噬!
我连忙用那只没拿笔记本的手死死捂住嘴,另一只手撑住冰冷粗糙的水泥墙壁。胃部剧烈地痉挛着,仿佛要把刚刚吞下去的几个能量棒连同胆汁一起翻搅出来。喉咙被死死扼住,窒息感让眼前阵阵发黑。
嗬……呃……控制不住的干呕声冲破指缝,在狭窄的角落发出空洞的回响。
这恶心的感觉并非第一次。自从被困在这个该死的层级,它就不时在极度疲惫或精神紧张后袭来。但此刻,在读完洛兹那些疯狂呓语般的记录后,这阵突如其来的眩晕和反胃感,像一道连接着恐惧与真相的闪电,瞬间将另一种微妙的、更难以名状的异样感——身体内部的某种变化——无比清晰地凸显出来!
那变化如此细微,却又如此诡异。它似乎一直在缓慢发生,只是在之前的极端恐惧中被完全忽略了。
大脑像生锈的齿轮艰难运转。
眩晕……恶心……还有……那说不清的疲惫。
真的只是因为饥饿脱水和精神压力吗
右手下意识地离开墙壁,垂落下来。视线也随之滑落,模糊地聚焦在自己的手掌上。
汗水浸湿的手心纹路纠结、沾着污迹,指关节因为紧握扳手过久而微微发白、僵硬。
但就在那一片狼藉的汗湿污渍之下……
一丝极其淡薄、转瞬即逝的……
红色
像最细小的毛细血管在皮下破裂后渗出的极微量血丝又或者……是刚才抓握那硬皮本子边缘,被锋利的纸页划伤
动作像是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僵硬而缓慢。我一点一点地摊开沾满污迹的掌心,目光死死地定格在自己的右手腕内侧。
在那个位置——靠近腕骨下方,紧贴几道深刻掌纹交汇的地方——薄薄的一层皮肤上,几条细若蛛丝的红线,正以一种难以置信的方式悄然凸显出来。
不是伤口破裂的那种鲜红喷溅。它们的色泽更淡、更暗沉,浸在皮肤的纹理里,仿佛是从内部、透过皮层艰难地洇出来的痕迹。极其细小的血珠,正沿着那几条近乎平行的纤细红线顶端,极其缓慢、极其粘稠地凝聚出来。汗水的浸润下,它们渐渐胀大,终于承受不住重力,无声无息地沿着手腕弧度滑落,在灰暗的皮肤表面留下一道几乎看不见的、暗淡的暗红色湿痕。
没有痛感。至少没有通常意义上伤口破裂那种尖锐的痛。只有一种若有似无的、来自皮肤深处的钝闷感,像指头按上去时会感觉到的那种轻微的脉动热意。那热意并非灼热,反而带着一种怪异的……粘稠感。
这景象远比被实体撕咬掉一块血肉更加诡异和恐怖。
我的呼吸彻底停滞了。时间仿佛在手腕这一寸皮肤上冻结成冰。头顶那个苟延残喘的灯管发出了又一次剧烈而急促的明灭闪烁,光芒像垂死者的呼吸,急促而不稳。每一次明灭,都让手腕上那片暗红与皮肤分明的区域呈现出一种狰狞的、如同活物脉搏般的质感。
视野边缘如同墨汁滴入水中般迅速被染黑。这一次不是因为眩晕或脱力。眼前的整个空间都在猛烈抖动、错位、扭曲!
安全屋门外……文件柜角落那指甲盖大小、死寂的灰白菌丝碎片……
洛兹笔记本上狂乱的空间基质采样:活跃菌丝密度超标……
污染指数飙升……空间结构在溶解……层级在塌陷…………
同步率……在爬升!……
共生体!……它们在寻找……同源者…………
必须在他被……空间……完全消化……之前!……
我的标本编号:LONELY。
腕上粘稠无声的血丝。
无数碎片在剧烈旋转的头脑风暴中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按进同一个模具!
一个被强行推开的、荒谬绝伦却又无比吻合一切线索的黑暗真相,如同深渊巨口般在眼前豁然张开!
这黄色的地狱……Level
0……后室本身……它根本不是无生命的混凝土和壁纸堆砌的迷宫!
它是……活的!
某种……巨大的、以空间结构为躯壳的……活着的……东西!
那些所谓的菌丝共生体,不是什么污染物!它们是它身体的一部分!它的……循环系统神经末梢或者维持结构的……筋络而现在,这个庞然大物生病了!它在……腐朽!在崩溃!就像洛兹记录里写的:核心在腐蚀……层级在塌陷……!
而我……标本LONELY……我之所以被那个疯子紧追不舍,是因为……我的身体……或者某种存在于我意识深处的特质……正在和这个垂死的、发狂的巨大生命体发生某种……难以想象的共鸣就像共振的音叉洛兹记录的同步率在爬升……它们在寻找同源者……锚点……钥匙……
同源者。
我!
所以空间崩坏的症状,也会同步在我身上显现这种渗血的……征兆或者……更可怕的东西还在后面像病毒一样蔓延直到……
直到我和这个垂死的巨大空间……同归于尽
嗡——嗡嗡嗡——噼——啪!
头顶那盏垂死的顶灯猛地发出一阵不祥的剧烈嗡鸣!光芒开始以非自然的频次疯狂闪烁!明——灭——明——灭!频率快得如同坏掉的迪斯科球灯!每一次彻底的黑暗都像是永恒的休止,每一次短暂而刺眼的白光重新亮起,都暴露出通道内更加骇人的景象!
光芒刺目地照亮着前方狭窄通道的墙壁。
光滑、油腻、带着不自然蜡质光泽的黄色壁纸!
在刚才那阵死命奔逃的过程中,不知何时,不知何故,我藏身的这片墙角前方的整面墙壁上,巨大的、纵横交错的裂口如同狰狞的蜈蚣,布满了壁纸表面!那层原本平整致密的油蜡质壁纸,现在像风化了千年的古画,边缘大量翘起、卷曲!在头顶急速明灭的惨白光芒照射下,大片大片的壁纸如同腐烂的皮屑,簌簌地向下剥落!裸露出下方……
大片大片的、深深浅浅、纵横交错的……
猩红!
不是砖石!也不是水泥!
那是……脉络!!
粗的如同小孩的手臂,暗沉沉的血色里泛着淤紫的光泽!细的则千丝万缕,如同血管网络,纠结盘绕成令人头皮发麻的网!它们在裸露的水泥背景上虬结缠绕,甚至能清晰地看到这些脉络在有节律地——微微搏动!
每一次跳动,都像一颗巨大而腐朽的心脏在远方传来的微弱共鸣!每一次搏动,都带动脉络表面流淌起一层粘稠的、类似油状物的微光!粘稠的液体在粗大的脉络内里隐约可见地流动,带着一种浓稠得近乎粘滞的、如同熔岩般的赤色!
腥锈味!
无法抗拒的铁锈混合着内脏深处的生腥气息,浓烈得如同屠宰场最深处腐烂的血池!猛地取代了空间中一直盘踞的霉味和蜡味!蛮横地、粗暴地灌满鼻腔,直冲天灵盖!
呕——!胃袋猛地上涌,强烈的呕吐感挤压着喉咙口!我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嘴!抬起的正好是那只沾染了暗红湿痕的手腕!
腥气撞入鼻腔!
手腕上那片暗红湿痕的源头——皮肤深处洇出的、如同病态脉络的血丝——在疯狂闪烁的灯光下狰狞而诡异地清晰起来!它在皮肤下蔓延!颜色更深了!
空间的崩溃在加剧!它垂死挣扎的迹象已无法遮掩!
那疯子洛兹的污染泄露正在真实发生!它正在撕开这层空间的外壳!露出内里腐坏的真相!
而我身体内部的某种东西——某种与这濒死空间产生共鸣的东西——似乎正被这空间的崩溃所吸引,如同磁石吸引铁屑!那无形的共鸣在加强!空间朽坏的病症,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刻印在我这具脆弱的人体上!
手腕上的血丝,就是它入侵的触须!空间在腐朽!它在将我同化为它崩溃前最后的陪葬!
吼——嗷呜——!
一声非人、凄厉痛苦到极致的恐怖嘶吼,如同带着血腥味的冲击波,猛地从通道另一头深处炸裂般传来!那声音穿透了重重扭曲的墙壁,带着无法形容的、仿佛灵魂被强行撕裂的扭曲颤音!
洛兹博士!
是他在痛苦嚎叫!还是……空间本身结构塌陷发出哀鸣!亦或,在那嘶吼声背后,还有某种被空间垂死挣扎而彻底惊醒的、潜藏在深层结构里的、更加终极和恐怖的……存在!
头顶明灭的灯光下,墙壁剥落处猩红脉络的搏动瞬间变得剧烈而紊乱!暗沉沉的粘稠液体在管腔里激荡奔流!整个通道似乎都在颤抖!
一种源自生命本能的、最古老最纯粹的死亡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我所有的思考!
那扇门就在左侧通道尽头。
它不像安全屋那沉重的钢铁闸门,也不是其他层级入口那种凭空出现的、变幻莫测的怪异结构。它只是……一个门。样式寻常得诡异,嵌入在光秃秃的冰冷水泥墙体中央,陈旧的红褐色木门,暗哑的金属门把上凝结着一层滑腻腻的污垢,在头顶疯癫明灭的灯光下时隐时现。
它安静地矗立在猩红搏动的脉络、剥落的墙纸碎屑和弥漫的腥锈味构成的背景里。没有丝毫能量波动,不释放任何诱惑或警告的气息,就像一个被彻底遗忘在此处的、本该通往锅炉房或储藏间的平凡通道出口。
可偏偏在这疯狂加剧、空间呻吟着显露出垂死腐烂的崩坏真相之时,它的出现显得如此突兀和不真实,像一片静止的黑暗碎片,镶嵌在狂乱沸腾的油锅里。
目光死死黏在那暗红的门板上。锈死锁着后面是更深的巢穴是陷阱是洛兹博士那疯子的另一个观察箱还是……根本就是一道通往虚无的假门理智在尖叫:不要靠近!空间在腐烂!它在诱惑你!洛兹博士的嘶吼还未停歇!任何平静都可能通向更深的地狱!
但身体内部的燃烧在加剧。腕上的血线仿佛烧红的烙铁,每一次搏动都带来扩散的灼痛。那种皮肤深处缓慢滋生的、粘腻痒麻的感觉,正沿着手臂向肩膀和胸膛侵蚀。喉咙里仿佛堵着棉花,又像是塞满了冰冷的、细微的砂砾,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摩擦般的锐痛。空间本身的腐朽气息,混合着自身异变散发的无形辐射,像一个不断收紧的绞索。
留下等待被空间消化或者被洛兹那个彻底疯狂的追猎者拖回他的铁笼被这不断崩坏、随时可能彻底塌陷的黄色地狱碾碎
冲过去!赌一把!门——无论它是什么!——至少是一个变量!一个逃离这必死僵局的可能!
沙……
我猛地从墙角阴影中弹出!破烂的鞋底踩在地上剥落下来的墙纸碎片上发出令人心悸的摩擦声。身体像绷紧的弓弦射出残箭。冲刺!每一步都沉重地砸在剧烈震动的地面。闪烁的灯光在眼角余光中拉出刺目而凌乱的光带。
距离门只剩下最后五步!四步!身后腥风的呼啸声骤然响起!
标本——!我的钥匙——!留下——!!!
洛兹!是洛兹那非人的、混杂着破风箱漏气声和金属摩擦般撕裂的咆哮!他那沉重、带起一股腥臭疾风的脚步声竟已追至身后!
他竟然能从那种似乎被空间痛苦扭曲波及的创伤中如此之快恢复!或者……这空间本身,在加速地、不可逆转地引导他、强化他
惊骇欲绝!身体的本能比意识更快!冲刺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反而借助前冲之势,借助身体扭动的离心力,在靠近门把手的瞬间,左手猛地反掌向后,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向后一甩!目标是直扑洛兹近在咫尺的面门!
甩出的是那个硬皮笔记本!
沾满汗水和掌心诡异血痕的本子打着旋,如同暗器射向身后那狂怒扭曲的身影!
嗬——!!我的——!!
身后追击的脚步果然出现了极其短暂的、因分心去抢夺那飞旋的重要记录而产生的迟滞!
就是现在!
冲势不减反增!身体撞向木门!右臂猛然前伸,五指大张——那只正在皮肤深处蔓延诡异血线、粘腻着渗出汗液的手——不顾一切地抓向那冰冷污秽的门把手!
五指……或者说,某种更灼热、更粘腻、内部正在异变的东西……终于,触及了门把手的冰寒与滑腻!
就在指掌相触的瞬间——
一股冰寒彻骨的触感猛地从门把涌入手掌!那感觉直透骨髓!紧接着,一股无法形容的、如同强大生物体内的血液奔流般的巨大力量——带着炽热和冰冷交织的狂怒生命感——排山倒海般倒卷回来!从门把、也从我接触到门把的手臂上,轰鸣着传入整个躯体!
嗡——!!!
大脑里仿佛炸开了一个高音贝的音叉!视野瞬间被无尽的血色和跳动的猩红脉络填满!身体如同遭到高压电击般猛烈抽搐僵直!
那门把手!
它在灼烧!
它在颤抖!
它在……蠕动!
手指所握住的那段滑腻冰冷的金属……它的质感在意识感知中突然发生了彻底的崩塌!仿佛指腹下的物质瞬间解体又重组!
那……不再是一段坚硬的金属把手的轮廓!
指尖传递来的反馈……
是皮肤!
是肌腱!
是人类肢体末梢的……指节!带着类似皮肤覆盖的热感、韧性,甚至是……微微搏动的生命脉搏感!如同握住了另一只冰冷僵直的……
手!
冰冷、僵硬,却又带着不可思议的……细微体温!
呼——
浓重的、混合着绝望与金属锈蚀味的喘息声,毫无征兆地冲到了身后!
一道令人肝胆俱裂的庞大暗影,伴随着那股浓烈到几乎凝结成块的化学恶臭与腐果气息,如同从地狱深渊里喷涌而出的毒烟,狠狠地从上方笼罩了下来!
破旧焊工面具上那两道深不见底的镜片裂痕,如同通往虚无的孔洞,瞬间锁定了我伸向门把、僵直颤抖的手!洛兹那张被狰狞面具覆盖的脸上爆发出的,是一种混合了极度狂怒、失去理智的兴奋以及……仿佛亲手掐熄了最后逃生火种的残酷满足!
他的目标,这一次不再是我的身体!那只覆盖着厚帆布粘稠织物、粗大狰狞的手爪,不再试图钳制喉咙或肢体,而是带着一种绝对精确、近乎外科手术般冷酷的决绝姿态,撕裂了两人之间最后几寸粘滞的空气——
狠狠抓向了我伸向门把的那只右臂!
或者说……是那只正死死握紧那节诡异指骨的手!
冰冷粗糙、带着厚重粘腻阻隔感的爪尖已经触碰到了手腕外侧的皮肤!
我甚至能感受到那只巨大手爪上油布材质下的……某种微弱的搏动,混合着它主人濒临绝对疯狂的沉重、滚烫的喘息!
那冰冷的触感瞬间化为刺骨的刺痛!神经末梢骤然绷断!所有的感官在恐惧与空间共振的巨大冲击下,瞬间崩解成一片灼目的赤红!
逃!
我攥着门把手的指骨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那截指骨的触感在掌心疯狂蠕动,皮肤、肌腱、骨骼的质感与金属的冰冷绞缠在一起,像一条垂死的蛇在作最后的痉挛。洛兹的腐臭吐息已喷上我的后颈,他覆盖着油帆布的巨爪钳住我右肩的瞬间——
咔嚓!
肩胛骨碎裂的闷响混着肌肉撕裂的剧痛炸开。视野被猩红淹没。但更恐怖的异变在接触点爆发:洛兹爪下覆盖的帆布突然如活物般翻卷,暴露出内里暗红搏动的菌丝脉络,它们像饥饿的水蛭,疯狂扎进我破裂的伤口!
空间在进食。
剧痛让意识短暂空白,又被更深的恐惧刺穿。我听见洛兹面具下爆发出非人的尖啸,不是愤怒,是惊恐:不!停下!他是我的标本——!他试图抽回手臂,但那些猩红菌丝已反缠上他的皮肤,如同藤蔓绞杀树木。门把手内涌出的冰冷搏动与我伤口处入侵的灼热菌丝激烈冲撞,两股同源却相斥的力量以我的身体为战场撕扯。
呃啊——!
我痉挛着,左手却爆发出最后的力气,将染血的硬皮笔记本狠狠拍进门把手下方一处搏动最剧烈的猩红脉络中央!
滋啦——!
如同烧红的铁烙上血肉。笔记本封皮瞬间焦黑蜷曲,纸页在猩红光芒中狂舞纷飞,洛兹潦草的字迹与空间中流淌的粘稠红光激烈交融。被血浸透的LONELY编号骤然亮起刺目白光,像一颗投入油桶的火星——
整扇门轰然炸裂!
我最后的知觉是身体被抛入一片虚无的黑暗。没有光,没有声音,只有无数冰冷的根须刺入骨髓,贪婪吮吸着意识、记忆、乃至存在本身。洛兹的咆哮被黑暗吞没,空间腐朽的腥锈味被一种更古老的虚无取代。皮肤下的血线如荆棘绽放,从手腕蔓延至脖颈,再爬满脸颊——这不是死亡,是溶解,是回归这座活体坟墓的终极循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