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我那个人前冷若冰霜,说一不二的军官丈夫,竟然在枕头下藏了本《赤脚医生手册》。
他这是怕我半夜嘎了他,还是在含蓄地告诉我,他们老陆家的人,不好惹
我叫林晚,是文工团的台柱子,也是领导口中思想作风有点野的刺头兵。而我的新婚丈夫,陆正霆,是战功赫赫,最年轻的冷面营长。我俩的结合,据说是军区领导喝高了,大手一挥乱点的鸳鸯谱。
01
林晚同志,时间不早了,早点休息。
陆正霆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冷硬,像是东北冬天里的冰碴子,每个字都透着疏离。
他穿着一身崭新的军装,肩章在煤油灯下泛着金光,衬得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愈发英俊,也愈发冷漠。
我们刚办完一场简单得不能再简单的婚礼,没有酒席,没有宾客,只有几个他部队的战友,起哄似的把我们送进了这间临时腾出来的新房。
房间里,大红的喜字剪纸贴在窗户上,却丝毫没能温暖这屋里冰冷的空气。
我坐在床沿,身上是特意找人做的改良旗袍,勾勒出玲珑的身段。来之前,文工团的姐妹们还开玩笑,说我这一身,保管叫什么冷面营长都化成绕指柔。
可现在看来,陆正霆不是冰山,是座万年冰川。
陆营长,我嫣然一笑,故意把声音放得又软又媚,这床……是不是有点小
他那双深邃的眸子扫了我一眼,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平静,语气毫无波澜:部队条件有限。
哦我拖长了尾音,站起身,故意在他面前转了个圈,旗袍的开衩处,一截白皙的小腿若隐若现,那……我们怎么睡
我看到他紧绷的下颚线,和他那双试图保持镇定,却泄露出一丝慌乱的眼睛。
真有意思。
外面都传陆正-霆在战场上杀伐果断,是活阎王。可在我看来,他就是个没开过荤的愣头青。
我偏不让他如意。
我走到他面前,踮起脚尖,温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要不,你睡地上
他的身子瞬间僵硬,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胡闹!他低斥一声,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
就在我以为他要发火的时候,他却猛地后退一步,拉开了与我的距离,从床头柜上拿起一本红宝书,正襟危坐地看了起来,嘴里还念念有词。
我凑过去一听,好家伙,竟然在背诵三大纪律八项注意。
不拿群众一针一线……
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他这是把我当阶级敌人了
陆营长,你别紧张,我坐回床边,好整以暇地看着他,我又不会吃了你。再说了,我们可是合法夫妻,组织上承认的。
我故意加重了合法两个字。
他的脸更红了,却依旧嘴硬:革命夫妻,要保持纯洁的同志友谊。
行啊,我点点头,从包里掏出一把瓜子,自顾自地嗑了起来,那陆营长,你慢慢保持纯洁,我先睡了。
说着,我便自顾自地脱了旗袍,只穿着里面的贴身衬裙,大大方方地躺在了床的里侧,还故意往中间挪了挪,只给他留下窄窄的一条边。
对了,我像是想起了什么,侧过头看着他,你那本《赤脚医生手册》,能不能借我看看我最近有点上火,想找个方子降降火。
陆正霆拿着红宝书的手,抖了一下。
他猛地站起身,同手同脚地走到窗边,推开窗户,让外面的冷风灌了进来。
燥热。他吐出两个字,背影挺得笔直,像一棵倔强的白杨。
我躺在床上,看着他紧绷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得意的笑。
这座冰山,好像……也不是那么难融化嘛。
我给他留下的记忆锚点,就是这句我有点上火。以后,只要我一说上火,他就知道,我又在动歪心思了。
02
第二天一大早,我还在梦里和周公下棋,就被一阵嘹亮的军号声给吵醒了。
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身边已经空了。
陆正霆的被子叠得像块豆腐块,整整齐齐地放在床头。
我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起床,穿好衣服,推开门。
院子里,一个穿着蓝色土布衣裳,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妇女,正拿着个大扫帚,虎视眈眈地瞪着我。
她就是陆正霆的妈,我的婆婆,王秀兰。
昨天来的时候,她就没给我好脸色,话里话外都在敲打我,说他们老陆家是根正苗红的贫下中农,最见不得城里姑娘那股子娇滴滴的妖风。
醒了王秀兰的语气,比陆正霆还冲,太阳都晒屁股了,还当自己是文工团的台柱子呢我们老陆家不养闲人,赶紧的,去把猪喂了。
她说着,把一个装满了猪食的木桶往我面前一推。
那股子酸馊味,熏得我差点当场去世。
我捂着鼻子,皱着眉:妈,我……
别叫我妈,我可当不起!王秀D兰白了我一眼,我们家正霆,那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娶了你这么个只会唱唱跳跳的,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
我深吸一口气,告诉自己,别跟她一般见识。
毕竟,她现在是长辈,我是晚辈,我要是跟她吵起来,传出去就是我的不对。
我忍着恶心,提起那桶猪食,一步三晃地往猪圈走去。
刚到猪圈门口,就听到里面传来一阵骚动。
我探头一看,好家伙,一头半大的小猪,竟然翻过了栅栏,在院子里撒欢。
王秀兰一见,顿时急了,抄起扫帚就追了上去:哎哟我的祖宗!你可别往外跑啊!
那猪也机灵,在院子里上蹿下跳,王秀兰追得气喘吁吁,就是抓不住它。
周围看热闹的军嫂们,都捂着嘴偷笑。
哟,这不是陆营长家的新媳妇吗城里来的,就是不一样,连猪都镇不住。
可不是嘛,听说还是文工团的,那腰扭得,跟水蛇似的。
我听着这些风言风语,心里冷笑一声。
真当我林晚是吃素的
我放下猪食桶,不紧不慢地走到院子中央,清了清嗓子,用我唱咏叹调的气息,发出了一声嘹亮的——猪——!开——饭——啦——!
我这一嗓子,融合了美声、民族、通俗三大唱法,穿透力极强,堪比高音喇叭。
那头正在撒欢的小猪,听到这声音,先是一愣,然后像是收到了什么指令,竟然掉头就往猪圈跑。
我趁机拿起猪食桶,哗啦一下,把猪食倒进了食槽里。
小猪闻到香味,一头扎进猪圈,吭哧吭哧地吃了起来。
整个院子,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目瞪口呆地看着我,包括我那气喘吁吁的婆婆。
我拍了拍手,走到王秀兰面前,笑得人畜无害:妈,猪喂好了。您看,这事儿也不难嘛,主要得讲究方法。
王秀兰的脸,一阵红一阵白,像是开了染坊。
她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我转过身,对着那些看热闹的军嫂们,微微一笑:各位嫂子,以后谁家猪不听话,可以来找我。友情价,喊一次,一毛钱。
嫂子们面面相觑,然后哄堂大笑。
我这一手狮吼功,算是彻底在军区大院里出了名。
陆正霆晚上回来的时候,脸色有些复杂。
他看着我,欲言又止。
我正在灯下看书,是我托人从城里买的《服装设计入门》。
有事我头也不抬地问。
我妈她……就那样,你别往心里去。他憋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
我没往心里去啊,我翻了一页书,我今天还帮她把猪给喂了呢。
陆正霆:……
他沉默了一会儿,又说:我听她们说,你会……喊猪
嗯哼,我放下书,看着他,想学吗我可以教你啊,免费的。
他的脸,又红了。
胡闹!他丢下两个字,转身就出了门。
我看着他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情大好。
这座冰山,好像又融化了一点点。
03
我在军区大院一鸣惊人后,日子清净了不少。
王秀兰不再指使我干这干那,看我的眼神也从鄙夷变成了……敬畏
那些长舌头的军嫂,也不敢再当着我的面嚼舌根。
我乐得清闲,每天除了看看书,研究研究服装设计,就是琢磨着怎么调戏我那个一本正经的丈夫。
这天,我从城里回来,带了一块时下最流行的的确良布料,准备给自己做条连衣裙。
我正拿着剪刀,在院子里裁布料,隔壁的张嫂子凑了过来。
小林啊,你这手可真巧,还会自己做衣服呢
张嫂子是团里的后勤干事,人还算和善,就是嘴巴有点碎。
我笑了笑:瞎琢磨呗,总得找点事做。
哎,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地说,你听说了吗文工团要来咱们这儿慰问演出了。
是吗我心里一动。
可不是嘛,张嫂子一脸八卦,听说这次带队的,是你们文工团新来的那个副团长,叫什么……沈浩然。
沈浩然。
听到这个名字,我拿剪刀的手,顿了一下。
怎么了张嫂子敏锐地察觉到了我的异样。
没什么,我若无其事地继续裁剪,手滑了一下。
沈浩然,我曾经的……追求者。
他是军区大院里长大的孩子,根正苗红,人长得也一表人才,在文工团里很受欢迎。
他追了我两年,从鲜花攻势到情书轰炸,花样百出。
但我对他,始终不感冒。
我觉得他那个人,太假,笑起来都带着一股子算计味。
后来,听说他家里给他安排了一门亲事,对方是某位首长的千金,这事才不了了G之。
没想到,他现在竟然成了副团长,还要带队来我们这儿。
这可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
晚上,陆正霆回来,我把这件事当成笑话讲给他听。
你说巧不巧,我以前最烦的一个人,要来咱们这儿了。
我一边说,一边观察他的反应。
他正在擦拭他的配枪,闻言,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黑沉沉的眸子看着我:谁
沈浩然啊,我故意说得轻描淡写,以前我们文工团的,追过我。
我看到他的眉头,不易察觉地皱了一下。
哦。他淡淡地应了一声,又低下头去擦枪,只是力道比刚才重了几分。
我心里偷笑。
吃醋了。
这个男人,吃起醋来,还是这么不动声色。
我凑过去,从他手里拿过那块擦枪布,学着他的样子,也擦了起来。
不过你放心,我看着他紧绷的侧脸,故意压低声音说,我早就跟他说清楚了,我林晚的男人,必须是顶天立地的英雄,像他那种小白脸,我可看不上。
他的嘴角,似乎……微微上扬了一下
油嘴滑舌。他低声说,语气却不自觉地柔和了几分。
我这叫实话实说,我把擦得锃亮的枪递给他,陆营长,你可得对我好点,不然,被别人抢走了,你哭都没地方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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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接过枪,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睛,静静地看了我很久。
久到我以为他要说点什么的时候,他却只是伸出手,轻轻地……揉了揉我的头。
他的手掌很大,很温暖,带着一层薄薄的茧,摩挲在我的头顶,有一种说不出的安心感。
我的心,漏跳了一拍。
这个男人,总是在不经意间,撩动我的心弦。
他这个揉头的动作,成了我们之间新的记忆锚点。
04
文工团来的那天,军区大院里热闹得像过年。
战士们翘首以盼,军嫂们也打扮得花枝招展,都想一睹文工团姑娘们的风采。
我被王秀兰硬拉着去看热闹。
她现在对我的态度,简直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逢人就夸她儿媳妇能干,不仅会喊猪,还会做时髦衣服。
我身上这条的确良连衣裙,就成了她炫耀的资本。
看见没,我家小晚做的,比供销社卖的洋气多了!
我有些哭笑不得。
演出开始了,舞台上莺歌燕舞,好不热闹。
沈浩然作为带队领导,上台讲了话。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头发梳得油光锃亮,脸上挂着标准的微笑,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引来台下阵阵掌声。
我坐在下面,百无聊赖地嗑着瓜子。
一曲舞罢,一个穿着粉色演出服的女孩,突然走到了舞台边,对着台下喊道:林晚姐!林晚姐!你在哪儿
是小丽,以前在文工团跟我关系最好的姐妹。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王秀兰就激动地站了起来,使劲挥手:这儿呢!这儿呢!我家小晚在这儿!
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我身上。
我:……
社死,来得如此突然。
小丽看见我,眼睛一亮,提着裙子就跑了过来,给了我一个大大的拥抱。
晚姐!我可想死你了!
你这丫头,我笑着拍了拍她的背,怎么还是这么冒冒失失的。
晚姐,你也太不够意思了,结婚这么大的事,都不告诉我们一声。小丽撅着嘴,一脸委屈。
这不是……情况特殊嘛。我含糊地解释。
就在这时,沈浩然也走了过来。
他脸上依然挂着那副招牌式的微笑,眼神却直勾勾地看着我,带着一丝探究和……不甘。
小晚,好久不见。他的声音温和,却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副团长,我客气而疏离地笑了笑,恭喜高升啊。
我的称呼,让他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小晚,你还是这么爱开玩笑。他很快恢复了自然,听说你嫁给了陆营长真没想到,你最后会选择他。
他这话,说得意味深长。
什么叫最后会选择他说得好像我是没人要,才退而求其次似的。
我还没开口,一个冷硬的声音,就在我身后响了起来。
我的妻子,不劳沈副团长费心。
我回头一看,陆正霆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到了我身后。
他穿着一身作训服,额头上还带着细密的汗珠,显然是刚从训练场上下来。
他高大的身影,像一堵墙,将我护在身后,也隔开了沈浩然那令人不适的目光。
他看着沈浩然,眼神锐利如刀,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陆营长,沈浩然的脸色有些难看,我只是跟小晚叙叙旧,你别误会。
叙旧陆正霆冷笑一声,我怎么看着,沈副团长像是在查户口
他往前一步,强大的气场压得沈浩然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沈副团长,我不管你以前跟林晚是什么关系,现在,她是我陆正霆的妻子,是我孩子的妈。你要是再敢对她动什么歪心思,别怪我不客气。
他这话,掷地有声,每一个字都像是砸在了在场所有人的心上。
周围瞬间安静了下来。
我愣住了。
孩子的……妈
我们哪儿来的孩子
我还没反应过来,陆正霆就拉起我的手,转身就走。
他的手掌,滚烫,有力。
我被他拉着,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宽阔的背影,心里却像是炸开了一朵烟花。
这个男人,也太会了吧!
霸总护妻的戏码,竟然被他演得如此清新脱俗,毫不油腻。
简直是……yyds!
05
回到家,我还没从刚才的震惊中回过神来。
孩子的妈我看着陆正霆,眼睛亮晶晶的,陆营长,我们什么时候有孩子了我怎么不知道
陆正霆的脸,又红了。
他松开我的手,走到桌边,倒了杯水,一口气喝完,才转过身来,眼神有些闪躲。
我……我那是为了让他死心。他解释道,声音有些不自然。
哦——我故意拖长了尾音,一步步向他逼近,原来是缓兵之计啊。我还以为,陆营长是想……假戏真做呢
我伸出手指,轻轻地戳了戳他结实的胸膛。
你……他抓住我作乱的手,呼吸有些急促,别胡闹。
我哪有胡闹我眨了眨眼,一脸无辜,我是在响应国家号召,为革命事业添砖加瓦。你说对不对,孩子他爸
孩子他爸四个字,像是一根羽毛,轻轻地搔刮着他的心。
他的喉结上下滚动,看着我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像是藏着一团火。
屋子里的空气,瞬间变得暧昧而炽热。
就在我以为会发生点什么的时候,王秀兰的嗓门,煞风景地在院子里响了起来。
正霆!小晚!快出来!出事了!
我跟陆正霆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凝重。
我们赶紧跑了出去。
院子里,围了一圈人,张嫂子正抱着她五岁的儿子,哭得撕心裂肺。
那孩子,小名叫铁蛋,此刻脸色发青,嘴唇发紫,呼吸微弱,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怎么回事陆正霆沉声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啊,张嫂子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刚才还好好的,突然就……就这样了。
快!送卫生队!有人喊道。
来不及了!一个懂点医术的老军医,检查了一下孩子的瞳孔,摇了摇头,这是急性喉炎,喉头水肿,堵住气管了。等送到卫生队,孩子早就憋死了。
张嫂子一听,哭得更凶了,几乎要晕厥过去。
所有人都束手无策,只能干着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我突然想起了什么。
我拨开人群,冲到铁蛋身边,大声喊道:都让开!让我来!
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陆正霆和王秀兰。
小晚,你……
别说话!我打断了陆正霆的话,神情是从未有过的严肃。
我让张嫂子把铁蛋平放在地上,然后跪在地上,开始回忆我那本《赤脚医生手册》上的内容。
环甲膜穿刺术!
这是最快,也是唯一能救铁蛋的办法!
但我从来没有实践过,只是在书上看过。
我的手,有些发抖。
小晚,别冲动!陆正霆抓住了我的手腕,眼神里满是担忧。
放开!我甩开他的手,眼神坚定地看着他,陆正霆,你相信我吗
他看着我,从我眼中看到了不容置疑的决心。
他沉默了几秒钟,然后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信你。
他转身,对着围观的人群,用命令的口吻说道:都散开!别影响她!
然后,他就像一尊门神,守在了我的身边。
我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
我从头上拔下一根发簪,用煤油灯的火烤了烤,消毒。
然后,我摸索着找到了铁蛋脖子上环状软骨和甲状软骨之间的凹陷处。
就是这里!
我咬着牙,闭上眼,用尽全力,将发簪刺了进去!
噗——
一股气流,从那个小孔里喷了出来。
铁蛋原本憋得发紫的小脸,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
他开始剧烈地咳嗽,然后,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得救了!
我浑身一软,瘫坐在了地上,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
陆正霆一把将我抱进怀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没事了,没事了。
我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听着他有力的心跳,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了下来。
周围,爆发出了一阵雷鸣般的掌声。
王秀兰冲过来,一把抱住我,老泪纵横。
好孩子!你真是我们老陆家的福星啊!
我看着她,笑了笑。
看来,我这赤脚医生的身份,也算是坐实了。
06
我用一根发簪救了铁蛋的事,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遍了整个军区大院。
一夜之间,我从一个思想作风有点野的刺头兵,变成了人人称赞的女华佗。
以前那些对我指指点点的军嫂,现在见了我,都客气地喊我一声林医生。
就连王秀兰,也彻底把我当成了亲闺女,天天变着花样给我做好吃的,生怕我累着了。
最高兴的,莫过于张嫂子。
她抱着康复出院的铁蛋,提着一篮子鸡蛋,来我家登门道谢,非要认我当孩子的干妈。
我哭笑不得地收下了鸡蛋,婉拒了干妈的提议。
我可不想这么早就喜当妈。
陆正霆看我的眼神,也越来越不一样了。
以前是疏离,是好奇,是探究。
现在,是欣赏,是温柔,是……藏不住的爱意。
他不再睡在床边那窄窄的一条,而是会……在半夜,偷偷地把我搂进怀里。
虽然他每次都装作是睡着了无意识的动作,但那滚烫的胸膛和有力的臂膀,却泄露了他内心的真实想法。
我也不拆穿他,就这么享受着他笨拙的温柔。
这天晚上,他从部队回来,递给我一个牛皮纸袋。
这是什么我好奇地打开。
里面,是一沓设计图纸,还有几本国外的时装杂志。
杂志的边角已经有些卷曲,显然是被人翻阅了很久。
我惊讶地看着他:你从哪儿弄来的
要知道,在这个年代,这些东西可是比黄金还珍贵。
托人从港城带回来的。他轻描淡写地说,眼神却有些不自然地瞟向别处,我看你喜欢,就……
我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
又酸又软。
这个男人,他总是这样,默默地把我放在心上,用他自己的方式,对我好。
我放下图纸,从背后抱住他精壮的腰身,把脸贴在他宽阔的背上。
陆正霆,我的声音有些闷闷的,你是不是喜欢我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转过身,看着我,眼神认真而郑重。
是。
只有一个字,却比任何情话都动听。
林晚,我喜欢你。他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从你嫁给我的第一天起,就喜欢了。
我的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那你还天天给我摆着一张臭脸我捶了一下他的胸口,又哭又笑。
他抓住我的手,放在唇边,轻轻地吻了一下。
我怕……我配不上你。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卑,他们都说,你那么好,像天上的月亮。而我,只是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粗人。
我没想到,这个在战场上无所畏惧的男人,在感情上,竟然会如此不自信。
我的心,疼得无以复加。
傻瓜。我踮起脚,主动吻上了他的唇。
他的唇,有些干裂,却很温暖。
他先是一愣,随即反客为主,用力地回吻我。
这个吻,不再是试探,不再是克制,而是充满了压抑已久的激情和爱意。
窗外,月光如水,洒进屋里,将两道交织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
这一夜,冰山彻底融化,化作了一片滚烫的岩浆,将我紧紧地包裹。
07
我和陆正霆的关系,在那个月色撩人的夜晚之后,发生了质的飞跃。
他不再是那个睡在床边的纯洁同志,而是成了名副其实的孩子他爸。
虽然孩子还没影,但他已经开始煞有介事地研究起了《育儿宝典》。
我看着他一个大男人,捧着本小人书看得津津有味的样子,就忍不住想笑。
陆营长,你这么早就开始学习,是不是有点太早了
他头也不抬,一本正经地说:早做准备,有备无患。
我趴在他背上,看着书上那些花花绿绿的图画,打趣道:那你研究出什么心得了
他合上书,转过身,把我抱到腿上,神情严肃地说:我研究出,生孩子对女人身体伤害很大,所以……我们还是晚点再要。
我愣住了。
在这个多子多福的年代,他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陆正霆,我看着他,心里暖洋洋的,你真好。
他被我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耳朵又红了。
我对你好,是应该的。
就在我们你侬我侬的时候,沈浩然又阴魂不散地出现了。
他借着慰问演出的名义,三天两头往军区大院跑,每次都恰好能跟我偶遇。
今天送我一盒雪花膏,明天送我一块的确良布料,殷勤得让人烦。
我一概拒绝,但他却像块牛皮糖,怎么甩都甩不掉。
这天,他又提着两罐麦乳精,堵在了我回家的路上。
小晚,他脸上依然挂着那副虚伪的笑容,这是我特意托人给你弄来的,你身子弱,要多补补。
沈副团长,我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请你以后不要再来找我。我的脸色冷了下来,你的东西,我不会收。
小晚,你何必拒人于千里之外呢他往前一步,试图拉我的手,我知道,你嫁给陆正霆,不是心甘情愿的。他一个粗人,怎么会懂你你跟我,才是天生一对。
天生一对我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沈副团长,你是不是忘了,你当初为了一个首长的千金,是怎么抛弃我的
虽然我从未答应过他,但在外人看来,他当初确实是在追求我的时候,转头就跟别人订了亲。
他的脸色一白,眼神有些闪躲:那……那是我家里的安排,我身不由己。
身不由己我冷笑一声,说白了,不就是为了前途,见利忘义吗沈浩然,你这种人,我林晚看不上。以前看不上,现在,更看不上。
我绕过他,抬腿就走。
林晚!他恼羞成怒,从背后抓住了我的胳膊,你别给脸不要脸!你以为你现在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是个人尽可夫的破鞋!
你说什么!我猛地回头,眼神冰冷。
我说你是破鞋!他被嫉妒冲昏了头脑,口不择言,整个军区谁不知道,你嫁给陆正霆之前,名声有多烂!也就是他陆正霆傻,才会把你当个宝!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狠狠地甩在了他的脸上。
不是我打的。
是陆正霆。
他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我们身后,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他一拳将沈浩然打倒在地,然后脱下自己的外套,披在了我身上,将我紧紧地护在怀里。
我的人,你也敢动他的声音,像是来自地狱的撒旦,充满了杀气。
沈浩然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流出了血。
他捂着脸,又惊又怒:陆正霆!你敢打我!
打你陆正霆一脚踩在他的胸口,眼神轻蔑,我今天就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
他说着,抬起了拳头。
不要!我拉住了他的胳膊。
为了这种人渣,不值得。
陆正霆看了我一眼,眼中的戾气渐渐消散。
他松开脚,居高临下地看着沈浩然,冷冷地说:滚。再让我看到你靠近她一步,我打断你的腿。
沈浩然连滚带爬地跑了。
陆正霆转过身,紧紧地抱着我,下巴抵在我的头顶,声音沙哑。
对不起,我来晚了。
08
沈浩然的事情,像是一颗投入湖面的石子,激起了层层涟漪。
他被打后,恶人先告状,跑到军区领导那里,哭诉陆正霆无故殴打他。
一时间,风言风语又传开了。
有人说陆正霆冲动鲁莽,目无纪律。
也有人说我水性杨花,红颜祸水,才让他们两个男人大打出手。
王秀兰气得在家里直骂娘,拿着扫帚就要去找沈浩然算账,被我给拦了下来。
妈,您别冲动,这件事,交给我和正霆处理。
陆正霆因此被关了禁闭,还要写检查。
我去给他送饭的时候,他正坐在小黑屋里,背挺得笔直。
委屈吗我把饭盒放在他面前,轻声问。
他摇了摇头,拉着我的手,说:不委屈。只要能保护你,我做什么都值得。
我的眼眶一热。
陆正霆,你放心,我不会让你白白受这个委屈的。
我回到家,翻箱倒柜,找到了一个小本子。
那是我的人情账本。
上面,密密麻麻地记着我来到军区大院后,帮助过的每一个人。
帮张嫂子救了铁蛋,帮李大娘设计了新棉袄,帮王干事的女儿辅导了功课……
第二天,我拿着这个本子,挨家挨户地去讨人情了。
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只是把沈浩然如何骚扰我,陆正霆如何为了保护我才出手的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了她们。
各位嫂子,大娘,我林晚是什么样的人,你们心里有数。我丈夫陆正霆是什么样的人,你们也看在眼里。沈浩然颠倒黑白,欺人太甚,我们不能就这么算了。
我们家男人,保家卫国,流血流汗,不能再让他们流泪寒心!
我的话,激起了所有人的共鸣。
张嫂子第一个站了出来:小林说得对!陆营长是为了保护媳妇才动的手,是条汉子!沈浩然那小子,一看就不是好东西!我们去为陆营长作证!
对!我们去作证!
不能让英雄受委屈!
一时间,群情激愤。
军嫂们自发地组织起来,跑到军区领导那里,联名上书,要求严惩沈浩然,还陆正霆一个公道。
法不责众。
领导们也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得这么大。
他们本来就对沈浩然的品行有所耳闻,再加上这么多人的证词,天平,自然就倾斜了。
最终,调查结果出来了。
沈浩然因为骚扰军属,品行不端,被记大过处分,提前结束慰问演出,灰溜溜地回了原单位。
而陆正霆,不仅没有受罚,还因为见义勇为,保护军属,受到了通报表扬。
这个结果,大快人心。
陆正霆从禁闭室出来的那天,阳光正好。
我站在门口等他。
他走过来,一把将我抱起,在原地转了好几个圈。
媳妇儿,你真厉害!他看着我,眼睛里像是落满了星星。
我搂着他的脖子,笑得比阳光还灿烂。
那当然,你也不看看我是谁的媳妇儿。
经此一役,我在军区大院的地位,彻底稳固了。
再也没有人敢说我一句闲话。
我用我的智慧和行动,赢得了所有人的尊重。
而我和陆正霆的感情,也在这场风波中,愈发坚固。
09
风波过后,我们的生活,回归了平静和甜蜜。
我用陆正霆给我弄来的那些时装杂志和布料,开了一家小小的林晚服装工作室。
一开始,只是帮军嫂们改改衣服,做做新样式。
没想到,我的设计新颖别致,做工又好,一传十,十传百,名声竟然传到了军区外面。
很多城里的姑娘,都慕名而来,找我做衣服。
我的小生意,越做越红火。
王秀兰成了我最得力的助手,帮我量尺寸,剪裁布料,忙得不亦乐乎。
她现在看我,眼神里全是骄傲和自豪。
陆正霆嘴上不说,却用行动默默地支持我。
他把他的津贴,全都交给我,让我扩大再生产。
还利用休假时间,帮我把工作室重新装修了一遍,打了一排排崭新的衣柜和工作台。
看着焕然一新的工作室,我心里充满了感激。
陆营长,你真是我的贤内助。我从背后抱着他,撒娇道。
他拍了拍我的手,说:只要你喜欢,就好。
我们的日子,过得像蜜一样甜。
唯一的遗憾,就是我的肚子,迟迟没有动静。
王秀兰嘴上不说,但每次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眼神里都充满了羡慕。
我也有些着急。
这天晚上,陆正霆从外面回来,神神秘秘地递给我一个纸包。
什么东西
偏方。他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托人从一个老中医那里求来的,说是……包生儿子。
我打开纸包,一股浓浓的中药味扑面而来。
我看着他一脸期待的样子,又好气又好笑。
陆正霆,你一个唯物主义者,怎么也信这个
试试嘛,他挠了挠头,万一管用呢
我看着他傻乎乎的样子,心里一软。
好,我喝。
虽然我不信什么偏方,但这是他的一片心意。
我把那包黑乎乎的药,熬了,捏着鼻子喝了下去。
结果,第二天,我就上吐下泻,差点虚脱。
陆正霆吓坏了,背着我就往卫生队跑。
老军医检查了半天,最后哭笑不得地告诉我们,我不是怀孕,也不是生病,就是……吃坏了东西,肠胃炎。
罪魁祸首,就是那包包生儿子的偏方。
陆正霆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他站在那里,手足无措,像个做错了事的孩子。
我躺在病床上,看着他那副窘迫的样子,忍不住笑了出来。
陆正霆,你这个骗子。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急得满头大汗,我再也不信什么偏方了。
我朝他勾了勾手指。
他凑过来。
我伸出手,捏了捏他的耳朵,轻声说:傻瓜,有没有孩子,我都不在乎。我只要你。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
他握着我的手,放在唇边,一遍又一遍地吻着。
林晚,我也是。
10
出院后,我们彻底放弃了求子的念头,决定顺其自然。
没有孩子的日子,也一样可以过得有滋有味。
我的服装工作室,在改革开放的春风下,越做越大。
我不再满足于小打小闹,而是注册了商标,成立了自己的服装品牌——晚风。
我设计的衣服,融合了传统元素和现代时尚,简约而不失优雅,深受广大女性的喜爱。
晚风成了那个年代,最时髦的代名词。
陆正霆也在部队里,步步高升。
他凭借着出色的军事才能和过硬的作风,从营长,到团长,再到师长。
他成了军区里,最年轻的将军。
我们成了别人眼中的模范夫妻。
一个是商界女强人,一个是军界将星。
我们的故事,被传为了一段佳话。
这天,是我们结婚十周年的纪念日。
陆正霆难得没有应酬,早早地回了家。
他从背后拿出一束玫瑰花,递给我。
在这个年代,玫瑰花可是稀罕物。
哪儿弄的我惊喜地接过花。
秘密。他刮了一下我的鼻子,笑容温柔。
我们坐在院子里,看着天上的星星。
陆正霆,我靠在他肩膀上,你后悔过吗娶了我这么一个……不省心的媳妇儿。
他握着我的手,紧了紧。
不后悔。他说,林晚,你是我这辈子,收到的最好的礼物。
如果我没有救铁蛋,没有开工作室,只是一个会给你惹麻烦的普通女人,你还会喜欢我吗
会。他毫不犹豫地说,我喜欢的,是你这个人。是那个会在新婚之夜,调戏我的你。是那个会用‘狮吼功’喊猪的你。是那个会为了我,跟全天下作对的你。
林晚,你不是冰山,你是火山。是你,融化了我,也点燃了我。
我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下来。
我转过身,吻住了他。
陆正霆,我也是。
就在这时,我的胃里,突然传来一阵翻江倒海。
我推开他,冲到一边,吐了起来。
陆正霆的脸,瞬间白了。
怎么了是不是又吃坏东西了
他紧张地就要背我上医院。
我却拉住了他,看着他,笑了。
陆正霆,我摸着自己的小腹,眼泪和笑容交织在一起,这一次,好像……不是偏方的问题了。
我们,好像真的有孩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