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他的眼神死死地盯着我旁边的周野。
走近后,礼貌问候,「周总好。」
周野笑笑没说话。
小姐妹订好了餐厅,一行人坐着周野的车去了。
一路上只有我和周野的几句闲聊。
可能是无意之举,我和周野落座一边,宋炀与小姐妹落座对面。
好巧不巧的,宋炀还在我的对面。
他的眼神并非注视着我,而是一旁的周野。
周野是生意场上混的,不怕,只是点上烟用寻常语气问,「最近的项目做的不错,老刘跟我说了。」
宋炀一怔,随即扬起一个标准化微笑,回,「谢谢周总赏识。」
几句闲谈,道尽了其中的关系。
我喝起酒来极凶,小姐妹一直嚷嚷着让我大口喝酒,一杯接一杯下去,脑袋有些晕。
一旁的周野及时递过来一杯水,「怎么还跟以前一样,没个姑娘样儿。」
言语间尽是宠溺。
醉眼朦胧间,我看到了宋炀不太对劲的神情。
不知话题几何。
他突然来了句,「周总与晚晚姐多少年没联系了」
我动了动混沌的大脑,没说话。
周野酒量好的离谱,面色依旧淡然,一副天塌地陷也尽在掌握中的拽样子,「十年了吧,这个没良心的,中考后谁都不联系了。」
说完,暧昧不明的一眼望过来。
叹息,轻蔑。
随着周野手里的一阵烟,都过去了。
他猛吸了两口,将烟蒂丢在酒瓶里,起身,「时候不早了,送她们倆回家吧,我明天还得送孩子上学呢。」
「你。。。」
宋炀想说什么,咽了回去。
手还没抬起,我已经晃晃悠悠地站了起来,将手递给周野,「小野子,摆驾回宫。」
「好嘞,娘娘。」
一句嬉闹话打破宁静。
我是清醒的,知道自己在哪儿,身边也有谁。
到楼下时,周野的车上只剩下我们三人。
「你送她上楼吧。」
「谢了,周总。」
道不清说不明。
关上车门后,我睁开眼睛瞥见周野的车并没有走。
疲软的身体支撑不起七层楼的高度。
宋炀抱着我上楼的步伐格外的稳。
少年时期的踉跄仿佛还在昨日。
到了门前,他定定地站了许久。
良久,把我放下,大手穿过我的腰支,搂的很紧。
开门后,更是一只手把我抱了起来。
关上门的那一刹那,宋炀的气息猛然靠近,声音发着抖,「晚晚,我们是不是没可能了」
熟悉的气息间,我睁开眼睛,「没可能。」
雨滴打在窗上,愈渐有力,房间里却无比的寂静。
静到我听到了他的隐忍的抽泣声。
以及我加快的心跳声。
爱过的四年,分开的三年,重逢的这一年。
遇见过形形色色的人,许是陌生,许是熟悉,但梦里躲不过的人只有他一人。
曾经昂扬的少年弯下了他的脊梁埋在了我的颈间。
压抑的哭声渐渐嚎啕。
万家灯火,只有我们这一间几平米的小屋靠着雨夜的一点光芒照亮彼此。
良久。
他起身,我摸着黑坐下,打开了桌前的台灯。
暗黄的光线模糊在他的眼底。
我欲开口,只觉喉间一阵沙哑。
这时,他开了口,「晚晚姐,你是不是很瞧不起我。」
拿过杯子想喝口水,里边却空荡荡的。
我叹了口气,哑声道,「我只是瞧不起曾经的自己,你如何是你的事情,与我无关。」
宋炀嗤笑,眼底又一行眼泪划过,他胡乱擦了擦,倚在桌前望着窗外,「回想起最初遇见你的时候,说不上多喜欢,只觉得你是我的同类。我是从乡下来的,同学们都是城里的,他们没有明着嘲笑我,但我太过敏感,待在学校只会觉得窒息,明明那是我心心念念了许多年的地方。大一那年,你确实是我最佳的避风港,因为你。。。」
因为我是技校出身,同他以前一般,都是在泥里爬着的。
我出神地看着地面,由着他继续。
「后来随着我成绩上的提升,那些瞧不起我的同学们开始和我交好,我沉浸在那样的世界,就觉得我也终于走出那座破旧的村庄了,再看到你,只觉得心里的那道隔阂愈发深了,开始排斥你的存在,但是你对我太好,好到可以抚平所有的伤痛,我又舍不得。所以,同学问我读研的时候要不要带上你的时候,我说了句不知道,我不知道要不要跟你继续,更不知道以后的生活会不会朝着我想要的方向发展。你跟我说的那句分手,好似给我做了那个决定,我决绝地选择了学业。」
声音忽的断了。
宋炀早已崩溃的面孔出现在我的视野里,「可分开后我满心愧疚,多学一个字都觉得是对不起你,但是我又怕丢人,日子过的很煎熬,即使毕业了也是卡着及格线,没有写什么了不起的论文,导师也没什么帮助,毕业后的我过的很艰难,我忍不住想,若是咱们没分手,结局又会是怎样。」
我别过脸,声音淡然,「说来,咱们俩谁也不爱谁,更多的是执念。」
所以我毅然决然地去找了周野。
不是为了帮他。
而是为了帮曾经的我自己。
眼泪落在地上的声音在耳边过于嘈杂,宋炀沙哑的声音再次响起,「可我在巷子那头望见你的时候,突然很想冲过去抱你,那一瞬间我好像明白了你为什么跟我在一起。即便没有结果,也甘之如饴。可就在我看到周野的时候,我忽然觉得自己很可笑,我以为我有了比较优越的条件了,可以去帮你,拥抱你,亲吻你,甚至和你相伴一生,到头来都是一个笑话。现在的我根本就不配拥有你。」
他说的这些在一开始我就想到了。
原以为他不会懂得这些。
可终究是世事无常。
我轻声笑了一下,扯了扯嘴角,「恭喜你,毕业了。」
宋炀擦了擦眼泪,然后笑了。
再对视,那个曾经的少年终于不在了。
而高考成绩出来的那一刻,徘徊在巷子里的那名少女也终于走出了那座小镇。
新生报到的那天。来了很多人。
宋炀拿过我的行李箱,笑容爽朗,「报道的流程我熟,要我带你去吗」
「不用了,我想自己去走一遍。」
没了往日的隔阂。
心情舒畅的很。
在充满着笑颜的闹市中,我找到了曾经的自己。
走了一遍回来,原地等着的人又多了两位。
谢安递过来一杯咖啡,神情释然,「我觉得以后你是需要喝咖啡的主儿,欢迎光临小店。」
「谢了。」
微凉的液体滑过喉咙,替我驱散了晚夏的燥热。
一旁的周野戴着墨镜,惹来了许多小姑娘的注视。
他乐在其中,臭不要脸地挥着手。
见我神色鄙夷,过来揽着我的肩,「你要早有这个觉悟,我的副驾驶就是你的了。」
「谁遗憾,你个手下败将。」
这是最好的结果。
孤身一人的日子到头,再回首,我不再是一个人。
那天,合了张影。
不管是与我都是技校出身的小姐妹,荒唐过许多年的宋炀,短暂暧昧过的老实哥谢安,亦或是随意说着曾经遗憾的周野,都笑的很开心。
仿佛从那一刻我才拿到了自己人生的车票。
许多年以后,一个陌生的号码发过来了一张照片。
看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那一瞬,我眼角含泪。
视线下滑。
苏成。
喜极而泣,再次仰望天空,轻声道,「十万没白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