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最后的预言灵 > 第一章

1
青岩村的晨雾,总裹挟着一股潮湿的土腥味。我蹲在奶奶的药圃前,正专心摘着紫苏,突然,屋里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奶奶这一病,已然拖了大半年,从最初能拄着拐杖在院子里慢悠悠晒药,到如今只能蜷缩在那雕花柏木床上,颧骨高高凸起,恰似两座陡峭的小山峰。
阿禾。奶奶那气若游丝却又沙哑的声音,隔着窗纸悠悠飘了出来。我心中一惊,慌忙拔腿跑进屋里。土坯房里弥漫着一股艾草与草药混合的独特味道,昏暗的光线下,奶奶正死死地攥着床头那只褪了色的蓝布包。
过来。她吃力地招手,示意我凑近。枯瘦如柴的手指搭上我的手腕,掌心的老茧硌得我皮肤生疼。我快熬不住了。她的眼睛虽已浑浊,却亮得惊人,咱青岩村的预言灵,一辈传一个,现在,该轮到你了。
我微微一愣。村里老人们时常念叨,奶奶年轻时能看到灾祸——三年前山洪暴发前夜,她跪在村长家门前,声泪俱下地哀求全村人往山上转移;去年二柱家孩子不慎落水,她竟疯疯癫癫地一头扎进河里,硬是把孩子捞了上来。那时,我只当这一切不过是巧合,从未把预言灵这三个字当真。
这本事,既是福气,也是劫。奶奶缓缓掀开蓝布包,里面半块温润的墨玉露了出来,玉上歪歪扭扭地刻着一个守字。你记住,看见啥都不能说,尤其不能告诉你妈。她突然加重语气,指甲几乎掐进我的胳膊,说了,全村人都得死,包括你哥。
窗外,不知何时下起了雨,细密的雨丝打在窗棂上,发出沙沙的声响,仿佛是谁在低声啜泣。这时,妈妈端着药碗走了进来,正撞见奶奶把墨玉塞进我兜里。又在搞这些神神叨叨的玩意儿。妈妈把碗重重地搁在桌上,白瓷碗与木桌碰撞的声响,吓得我一哆嗦,阿禾,跟你说过多少次,别学你奶奶装神弄鬼。
奶奶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眼睛死死瞪着妈妈,嘴唇哆嗦着,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妈妈翻了个白眼,转身出去喂猪,粗声粗气的咒骂声顺着雨丝飘了进来:老东西就是见不得我好,当年要不是她拦着,我早跟你爸去城里打工了……
那天后半夜,奶奶便离世了。我摸着兜里温热的墨玉,听着妈妈在堂屋和村长商量葬礼的开销,脑海中突然浮现出奶奶最后看我的眼神——那不是临终的不舍,而是彻骨的恐惧。
2
墨玉在我兜里揣了三个月,我总隐隐觉得它在发烫。直到那天,我帮妈妈晒谷,炽热的阳光晃得我头晕目眩,眼前突然闪过一幅画面:三娘家的柴火垛,会在今夜燃起熊熊大火,烧得连房梁都剩不下。
我顿时慌了神,疯了似的跑去喊三娘,可她只当我是孩子胡言乱语,挥着扫帚就把我往外赶。深夜,大火果然如期而至,火光映红了半个村子,三娘抱着烧焦的被褥,哭得撕心裂肺。妈妈看着我,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异样的光芒。
阿禾,你是不是知道些啥她把我拉到柴房,关上门,压低声音问道。我咬着嘴唇,不敢吭声,奶奶临终的警告如同一根尖锐的刺,深深扎在我的心上。可妈妈竟扑通一声跪在我面前,眼泪鼻涕糊了满脸:阿禾,妈求你了!你哥马上要娶媳妇,彩礼还差一大截……你要是能帮人看事儿,咱家就能过上好日子了啊!
她赌咒发誓,绝不告诉外人,说这是我们娘俩的秘密。我终究没能扛住,把能看见未来的事说了出来。那天晚上,妈妈翻出家里最体面的蓝布褂子,拉着我就往村长家跑。油灯下,她的脸兴奋得发红:村长,咱村的预言灵没断!阿禾能接着给大伙看事儿!
很快,我被锁进了奶奶生前住的那间土坯房。村民们提着鸡蛋、揣着杂粮,排着队来求我预言,妈妈在门口收钱记账,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我像个提线木偶,每天机械地重复着那些闪现在眼前的画面:谁家的牛会走丢,谁家的地里能丰收,谁家的姑娘会远嫁。
哥哥的彩礼终于凑齐那天,妈妈买了两斤肉包饺子。我却在饺子热气腾腾的雾气中,看见了一幅恐怖至极的景象——嫂子进门当天,后山会突然塌陷,泥石流会像一头凶猛的野兽,将整个青岩村无情地掩埋。我惊恐地尖叫着,说不能办婚礼,妈妈却以为我是嫉妒,一巴掌狠狠扇在我脸上:死丫头片子,见不得你哥好是不是再胡说就把你嘴缝上!
婚礼那天,我被锁在屋里。听着外面吹吹打打的喜乐声,我拼命拍打着门板,哭到嗓子沙哑。后来的事,我已记不太清了,只记得天突然黑得像墨,紧接着是地动山摇的轰鸣,妈妈撞开门拉着我往外跑时,我看见泥石流如一条黄色的巨蟒,张牙舞爪地一口吞掉了半个村子……
3
阿禾!阿禾!
我猛地睁开双眼,妈妈的脸在眼前瞬间放大,她手里还攥着那碗没喝完的药。你咋了做噩梦了她皱着眉头,伸手摸了摸我的额头,小脸煞白的,可把妈吓坏了。
窗外的雨依旧淅淅沥沥地下着,柏木床上的奶奶呼吸微弱,蓝布包静静躺在床头——我竟回到了奶奶去世前三天。
墨玉在兜里滚烫滚烫的,我死死攥着它,指甲几乎掐进掌心。这一次,我暗暗发誓,绝不能再重蹈覆辙。
奶奶下葬那天,妈妈果然又打起了预言灵的主意。她在坟前烧纸时,故意跟村长说:阿禾这孩子,前几天还说梦见她奶奶了,说啥……说二柱家的猪要丢。村长眼睛一亮,忙问:真的
我不等妈妈往下说,突然放声大哭起来:奶奶托梦骂我了!她说预言灵早就断了,谁再敢装神弄鬼,天打雷劈!我扑在奶奶坟上,哭得肝肠寸断,奶奶说我要是敢学她胡咧咧,就让我跟她一起躺这儿!
妈妈的脸瞬间变得煞白,村长也讪讪地闭上了嘴。回村的路上,妈妈一路沉默不语,到家却抄起鸡毛掸子就要打我:你故意拆我台是不是那钱不挣了你哥娶媳妇不用花钱
我梗着脖子,硬是不躲:打死我也不说!奶奶说了,说了全村人都得死!鸡毛掸子落在身上,火辣辣地疼,可我咬着牙,硬是没哭——这点疼,比起被泥石流掩埋的痛苦,算得了什么。
夜里,我偷偷爬起来,把那半块墨玉埋在了奶奶的药圃里,上面还压了块青石板。我不要当什么预言灵,我只要家人平平安安,只要青岩村好好的。
4
没了预言带来的进项,妈妈对我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做饭时总是把稀的舀给我,稠的留给哥哥。可我并不在乎,每天跟着村民去地里干活,累了就躺在田埂上晒太阳,日子过得倒也踏实。
可麻烦还是找上门来了。二柱家的母猪真的丢了,他媳妇坐在村口哭了三天,眼睛肿得像核桃。妈妈在灶台前磨磨蹭蹭,几次想开口,却又把话咽了回去,最后狠狠剜了我一眼:活该!谁让你嘴硬!
那天夜里,我躺在炕上,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前世二柱媳妇因为丢了猪喝农药的惨状,不断在我眼前浮现,心里像压了块沉重的石头。天蒙蒙亮时,我悄悄溜到奶奶的药圃,挖出墨玉握在手里——就这一次,只这一次。
墨玉贴在掌心的瞬间,画面如潮水般涌来:母猪没丢,是被后山的野猪吓跑了,正躲在鹰嘴岩下瑟瑟发抖呢。
我跑到二柱家,假装是去送野菜,故意在门口嘟囔:昨天割猪草时,好像看见鹰嘴岩那边有动静,不知道是不是野猪……二柱是个急性子,一听说有野猪,抄起扁担就往后山跑,他媳妇也匆匆跟了去。
晌午时分,二柱真把母猪找回来了,母猪腿受了点伤,哼哼唧唧地被他扛在肩上。全村人都围过来看热闹,二柱媳妇拉着我的手,感激得说个不停,非要把家里攒的鸡蛋塞给我。
妈妈站在人群外,眼睛亮得吓人。我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把鸡蛋还回去:我就是瞎猜的,碰巧了!可二柱已经咋咋呼呼地嚷嚷开了:阿禾这孩子神了!跟她奶奶一个样!
那天晚上,妈妈做了鸡蛋羹,端到我面前时,笑得格外殷勤:阿禾,你跟妈说实话,是不是你奶奶真给你托梦了我低着头扒饭,含糊地应道:就是碰巧,真的。
她没再追问,可我看见她半夜悄悄去了奶奶的药圃,蹲在那里扒拉了半天——幸好我早把墨玉换了地方。
5
入夏后,雨水格外多,一连下了半个月都没停。我去河边洗衣服时,墨玉突然发烫,眼前闪过令人心悸的画面:三娘家的牛棚建在山脚下,再过三天,后山会滑坡,牛棚和里面的两头黄牛都会被无情掩埋。
我急得直搓手。直接说肯定不行,妈妈指不定又要闹着开坛做法;可不说的话,三娘一家就完了——那两头黄牛可是她家全年的指望。
思来想去,我找了个借口去三娘家借针线。三娘正在给牛铡草,我盯着牛棚的方向,假装闲聊:三娘,这雨下得邪乎,你看山根底下的土都泡软了,牛棚要不要挪挪地方
三娘直起腰,捶了捶背,笑着说:傻丫头,这棚子结实着呢,你爷爷那辈就搭了,风吹雨打的都没事。我不死心,拿起地上的镰刀假装割草:可我听老人说,雨下太久山会塌,去年邻村不就出事了
她这才皱了皱眉,没说话。我心里着急,又不敢说得太明白,只能拿起针线筐说:那我先回去了,您要是觉得不对劲,就喊我爸他们来帮忙挪棚子。
回去的路上,我看见妈妈跟几个妇女凑在一起嘀咕,看见我过来赶紧闭了嘴。我知道她们在说什么——自从二柱家的事之后,村里越来越多人觉得我有本事,妈妈更是天天盼着我能显灵挣钱。
第三天早上,雨下得更大了。我正帮妈妈喂鸡,突然听见后山传来闷响,紧接着是三娘的哭喊。我扔下鸡食瓢就往后跑,只见山脚下的牛棚已经被埋了一半,三娘正疯了似的用手扒土。
别挖了!危险!我拉着她往后退,人没事就好!三娘瘫坐在泥地里,哭得撕心裂肺:牛!我的牛啊!
这时,爸爸带着村民拿着工具赶来,大家七手八脚地挖,总算把两头黄牛救了出来,只是牛棚彻底毁了。三娘抱着牛脖子哭了半天,突然抓住我的手:阿禾,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我心里一紧,刚想否认,她却突然给我跪下了:好孩子,谢谢你!要不是你提醒,我怕是连命都要搭进去!
妈妈不知何时站在人群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得意。我看着她的表情,突然觉得一阵发冷——有些东西,好像不管怎么躲,都躲不掉。
6
村里来了个外乡青年,背着画板,说是来写生的。他住在村头废弃的碾坊里,每天早出晚归,画板上画满了青岩村的山山水水。
我第一次见他,是在溪边。他正对着溪水画画,阳光落在他低垂的眼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辉。我蹲在不远处洗衣服,听见他轻轻哼着一首我从没听过的调子,那声音如同山涧的流水,清澈悦耳。
你好。他突然转头对我笑,露出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我叫陈墨,从城里来的。我红着脸低下头,小声说:我叫阿禾。
后来,我常常能碰见他。他教我认画上的字,给我讲城里的故事——有会跑的铁盒子,有亮得像白天的灯,有比青岩村所有房子加起来还高的楼。我听得眼睛发亮,他就笑着说:等你长大了,我带你去城里看看。
妈妈知道后,把我锁在家里,破口大骂:不要脸的丫头!跟个外乡人勾勾搭搭!他要是骗子把你拐走了咋办我辩解:陈墨哥不是骗子,他是好人!
好人能放着城里好日子不过,跑到这穷山沟妈妈戳着我的额头,我看他就是没安好心!以后不准再跟他说话!
可我还是忍不住去找他。有次,我偷偷把家里的玉米饼子给他送去,他正在画奶奶的药圃,画板上的紫苏开着细碎的紫花,栩栩如生,像真的一样。阿禾,他突然说,你奶奶的药圃里,是不是种着一种能安神的草
我愣了愣:你怎么知道那种草是奶奶的秘方,村里人都不知道。他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把画递给我:送给你。画上除了药圃,角落里还有个洗衣服的小姑娘,扎着两个羊角辫,正是我。
那天晚上,我梦见陈墨哥离开了青岩村,我拼命追着他跑,却怎么也追不上。醒来时,枕巾湿了一大片,墨玉在枕头下烫得惊人。
7
陈墨在村里待了一个月,妈妈看他确实老实,渐渐松了口,只是不准我跟他走太近。可村里的闲话却越来越多,有人说陈墨是来偷学预言术的,有人说他是冲着我来的,想当预言灵的上门女婿。
最先发难的是村长的儿子,他一直想娶我当媳妇,见我总跟陈墨在一起,气得在碾坊外堵他。外乡人,识相点就赶紧滚!他举着拳头,恶狠狠地威胁,不然别怪我不客气!
陈墨没理他,收拾好画板就要走,村长儿子却突然冲上去推他。我正好送饼子过来,吓得大喊:别打了!可已经晚了,陈墨被推得往后趔趄,后脑勺重重撞在碾盘上,咚的一声闷响。
他倒在地上一动不动,额头渗出血来。村长儿子吓得脸都白了,骂了句活该就跑了。我扑过去,哭着喊他的名字,他慢慢睁开眼,扯出个虚弱的笑:阿禾,别哭……
陈墨被抬回碾坊时,已经烧得迷迷糊糊。村里的赤脚医生来看过,说是伤了脑子,得赶紧送城里医院,可最近的县城也有几十里山路,还下着雨。
妈妈站在门口,看着昏迷的陈墨,突然对我说:阿禾,你不是能‘预知’吗你说说,他会不会死我心里一疼,吼道:我不知道!我不是预言灵!
你就是!妈妈抓住我的胳膊,眼睛发红,你肯定知道!你说啊!他要是死在咱们村,咱家就麻烦了!她的指甲掐进我的肉里,我却感觉不到疼,只觉得心里的某个地方碎了。
那天晚上,我跪在奶奶的坟前,哭了很久。墨玉在手里烫得像火,眼前闪过陈墨躺在医院的画面,他头上缠着绷带,却在对我笑。奶奶,我哽咽着,这就是您说的‘劫’吗
雨停的时候,我终于做了决定。我跑去告诉妈妈:陈墨哥没事,明天雨一停就送他去县城,他会好起来的。妈妈盯着我看了半天,突然问:阿禾,你是不是一直在骗我你其实……真的能看见
我别过头,没说话。有些事,一旦开始,就再也回不去了。
8
陈墨在县城住了半个月院,回来时头上多了道疤。他没提村长儿子的事,只是画画的时间少了,总坐在碾坊门口发呆,望着通往山外的路。
我知道他要走了,心里像被掏空了一块。有次,我忍不住问他:陈墨哥,你什么时候回城里他沉默了半天,说:等忙完一件事就走。
他说的事,我很快就知道了。哥哥处了个对象,是邻村的姑娘,彩礼要得很高,妈妈把家里的积蓄都拿出来,还差一大截。她又想起了我的本事,半夜敲我的门:阿禾,帮妈算算,谁家最近能发大财咱们去跟他借点
我不算。我裹紧被子,奶奶说了,不能用这本事谋私利。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话!妈妈急得直转圈,你哥要是娶不上媳妇,这辈子就完了!你忍心看他打光棍她突然哭了起来,阿禾,妈知道以前对你不好,可你哥是你亲哥啊……
我闭着眼,没说话,眼泪却忍不住往下掉。墨玉在枕头下滚烫,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画面:妈妈去求村长借钱,村长趁机提条件,让我帮他儿子算前程;我要是不答应,村长就到处说我是假预言灵,骗了全村人的钱。
第二天一早,妈妈果然去了村长家。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她进了村长家的门,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墨玉的温度越来越高,我知道,该来的总会来。
中午时分,妈妈回来了,脸上带着难看的笑。阿禾,她说,村长答应借钱了,就是……他想让你帮他儿子看看,以后能不能考上大学。
我心里一沉,果然和预见的一样。我不算。我咬着牙说。
你就看这一次!妈妈抓住我的手,就一次!看完咱们就把钱还上,再也不跟他们打交道了!她给我跪下了,阿禾,妈求你了!
我看着妈妈花白的头发,心里像被刀割一样疼。最终,我点了点头:就这一次。
村长家的儿子叫石头,是个不爱读书的混小子。我握着墨玉,眼前闪过他未来的画面:他根本考不上大学,后来跟着别人去城里打工,被骗进了传销窝点,几年后才逃回来,变得痴痴傻傻。
我不能说真话,可也不能撒谎。思来想去,我说:石头哥不是读书的料,不如学门手艺,以后靠手艺吃饭,比啥都强。
村长的脸瞬间拉了下来:你这是啥意思咒我儿子没出息妈妈赶紧打圆场:小孩子不懂事,您别往心里去……
最后钱还是没借到,妈妈回来后哭了一夜。我看着她憔悴的样子,心里暗暗发誓:一定要想办法帮哥哥凑够彩礼,不能再让妈妈这么为难了。
9
哥哥的婚事就这么搁着,妈妈整天唉声叹气,头发白了不少。我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想不出办法。陈墨看出了我的心事,有天突然塞给我一个布包:阿禾,这个给你。
布包里是一沓钱,不多,但也够凑一部分彩礼了。这钱……我愣住了。
是我画画攒的稿费。他笑着说,你先拿着用,等以后有钱了再还我。我鼻子一酸,眼泪差点掉下来:陈墨哥,谢谢你……
傻丫头,跟我客气啥。他揉了揉我的头发,钱的事别太着急,总会有办法的。
有了陈墨的钱,加上家里再凑凑,彩礼终于够了。婚期定在一个月后,妈妈脸上终于有了笑容,开始忙着给哥哥准备婚事。可我心里却隐隐不安,墨玉总在夜里发烫,像是在提醒我什么。
婚礼前几天,我去给嫂子送新做的鞋垫,刚进门就看见她在试嫁衣。那是一件红缎子的嫁衣,上面绣着龙凤呈祥的图案,好看极了。可就在我看到嫁衣的瞬间,墨玉突然烫得我手心发疼,眼前闪过可怕的画面:这件嫁衣会在婚礼当天着火,烧得面目全非,还会引燃旁边的柴房,造成一场大火。
我心里一惊,赶紧对嫂子说:嫂子,这件嫁衣……是不是不太吉利啊嫂子愣了愣,笑着说:傻丫头,新嫁衣怎么会不吉利呢
我就是觉得……我犹豫着说,红色太艳了,容易招火……嫂子的脸色沉了下来:阿禾,你是不是不喜欢我做你嫂子啊故意说这话咒我
我连忙摆手:不是的,嫂子,我不是那个意思……可不管我怎么解释,嫂子都不信,还把这事告诉了妈妈。妈妈回来后把我骂了一顿:你这孩子,怎么净说些不吉利的话!赶紧给你嫂子道歉去!
我心里委屈,却又说不出实情,只能默默承受。我知道,这是墨玉在给我预警,可没人相信我。婚礼越来越近,我的心也越来越慌,总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要发生。
10
婚礼当天,天气异常闷热,天空阴沉沉的,像要下雨的样子。我心里的不安越来越强烈,墨玉在兜里烫得厉害,眼前不断闪过山洪暴发的画面:浑浊的洪水从山上冲下来,淹没了房屋,冲毁了道路,村里一片狼藉。
我拉着妈妈的手说:妈,今天天气不对劲,会不会有山洪啊婚礼能不能推迟几天妈妈瞪了我一眼:胡说八道什么!大喜的日子说这些不吉利的话!
可是……我还想再说,哥哥却穿着新衣服走了过来:阿禾,别瞎想,不会有事的。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就去接亲了。
我站在院子里,看着天空越来越暗,心里的恐惧越来越深。我跑到村长家,对村长说:村长,可能要发山洪了,快组织大家转移吧!村长不耐烦地说:小孩子懂什么!别在这捣乱!
我又去挨家挨户地通知,可大家都在忙着参加婚礼,没人相信我的话。有的人还笑话我:阿禾是不是想抢你哥的风头啊说这些吓人的话。
就在这时,天空突然响起一声炸雷,紧接着下起了倾盆大雨。雨越下越大,很快就汇成了水流,顺着山坡往下淌。我知道,山洪要来了。
我疯了一样跑回家里,拉着妈妈和嫂子往外跑:快走吧!山洪要来了!妈妈还在犹豫,嫂子也吓得哭了起来。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一声巨响,山洪真的暴发了!
浑浊的洪水像脱缰的野马,从山上冲下来,瞬间就淹没了村口的几间房屋。我们吓得赶紧往山上跑,一路上不断有房屋被冲毁,哭喊声、尖叫声此起彼伏。
跑到半山腰,我回头望去,整个青岩村都被洪水淹没了,心里一阵难过。我知道,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没有阻止这场婚礼,是我的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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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水还在不断上涨,我们被困在半山腰,进退两难。雨还在下,根本没有停的意思,山上不时有石头滚下来,非常危险。
妈妈抱着我哭:阿禾,都是妈不好,没听你的话……我安慰她说:妈,别难过,我们还活着,这就好。
哥哥和嫂子也吓得不轻,嫂子一边哭一边说:早知道就不办这场婚礼了……哥哥叹了口气: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们得想办法活下去。
就在这时,我看到远处有一个人影在向我们这边走来,走近了才发现是陈墨。他背着一个大包,浑身都湿透了。陈墨哥!我惊喜地喊了一声。
陈墨看到我们,松了一口气:太好了,你们都没事。他把包里的水和食物分给我们,我刚才去村里看了看,情况很糟糕,我们得尽快离开这里。
可是,我们往哪走啊妈妈问。陈墨说:我知道有一条路可以通往山外,虽然难走,但总比在这里等死强。
我们决定跟着陈墨走。路上非常难走,泥泞不堪,还不时有危险。陈墨一直走在最前面,为我们探路,好几次差点滑倒。我看着他的背影,心里充满了感激。
走到一处悬崖边,路变得非常狭窄,只能一个人一个人地过。陈墨先过去了,然后过来接我们。我走在中间,心里非常害怕,陈墨一直鼓励我:别怕,阿禾,有我呢。
就在我快要过去的时候,脚下突然一滑,身体向后倒去。我吓得尖叫一声,陈墨眼疾手快,一把抓住了我的手。他使劲把我往上拉,可我脚下太滑,根本用不上力。
阿禾,抓紧我的手!陈墨大喊。我死死地抓住他的手,感觉他的手快要被我拽断了。就在这时,哥哥也过来帮忙,我们终于把我拉了上去。
我瘫在地上,大口大口地喘气,心还在怦怦直跳。陈墨擦了擦脸上的汗,笑着说:没事了,阿禾。我看着他,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
12
我们终于走出了大山,来到了一个小镇上。小镇上的人听说了我们的遭遇,都很同情我们,给我们提供了住处和食物。
安顿下来后,妈妈把我叫到身边,郑重地说:阿禾,妈有件事要问你。我心里咯噔一下,有种不好的预感。
妈妈说:你是不是真的能预知未来我愣了愣,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妈妈又说:从二柱家的猪,到三娘家的牛棚,再到这次的山洪,你都说中了。阿禾,别再瞒着妈了。
我看着妈妈期待的眼神,终于点了点头:是,妈,我能预知未来。这是奶奶传给我的,她说这是预言灵的能力。
妈妈叹了口气:我就知道……你奶奶当年也是这样。她告诉我,奶奶年轻的时候也能预知未来,帮了村里很多人,可后来因为泄露了太多天机,身体越来越差,早早地就去世了。
奶奶说,这能力是福气,也是劫。我说,她说不能用这能力谋私利,否则会遭到报应。妈妈点了点头:你奶奶说得对。阿禾,以后不到万不得已,千万别再用这能力了。
我知道妈妈是为我好,点了点头。这时,陈墨走了进来,他说:我刚才听镇上的人说,青岩村被洪水冲毁后,政府会派人来重建,我们可以回去了。
我们都很高兴,终于可以回家了。虽然家没了,但只要人还在,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