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台之上，死局已成！左，水魈破水而出，幽绿鳞片在血玉妖异红芒下泛着油光，狰狞傩面下的猩红眼瞳如同沸腾的血池，死死锁定燕青掌中那半片疯狂蔓延血丝的玉钥！暴虐的咆哮震得洞顶碎石簌簌而落！右，半面人自杂物阴影中鬼魅立起，半边焦骨半边残容在红光映照下如同地狱爬出的恶鬼，仅存的右眼燃烧着比水魈更炽烈的、混合着贪婪与刻骨怨毒的疯狂！幽蓝短剑无声扬起，剑尖所指，寒意刺骨！
两股毁灭性的气息如同实质的磨盘，将燕青死死挤压在冰冷的石台中央！掌中血玉的温度急剧攀升，变得灼热滚烫，那无数扭动的血丝仿佛活物般汲取着他的生命与恐惧，红光越来越盛，将他的脸映得一片妖异！
退？身后是汹涌的暗河深渊！进？两头凶兽的獠牙已近在咫尺！
时间凝固成冰，下一秒便要碎裂！
“吼——！！！”
水魈率先按捺不住！它对血玉的渴望压倒了一切！庞大的身躯带着碾碎山岳的气势猛扑而来！巨爪撕裂空气，带起的腥风恶臭几乎令人窒息！目标直取燕青握玉的右手！要将那散发着致命诱惑的红光连同手臂一同撕下！
几乎同时！半面人动了！他如同融入阴影的毒蛇，没有扑向燕青，而是化作一道残影，幽蓝短剑毒龙般直刺水魈相对脆弱的腰腹鳞甲连接处！攻敌所必救！他深知单打独斗不是这怪物的对手，唯有趁其扑向燕青、旧力已发新力未生的瞬间，才有重创甚至击杀的机会！这是赤裸裸的利用，也是唯一的选择！
水魈感受到了来自侧后方的致命威胁！傩面下发出暴怒的嘶吼！扑击的动作猛地一滞，巨大的身躯在半空中强行扭动，覆盖着鳞片的粗壮左臂如同攻城锤般向后横扫，试图格开那抹幽蓝的毒芒！同时，它喷吐腐蚀粘液的巨口再次张开，墨绿色的毒箭并非射向半面人，而是……直射燕青的面门！它竟想逼退或直接解决这个碍事的“钥匙”持有者！
攻守易势，只在电光火石！
面对扑面而来的毒箭和横扫而至的巨臂阴影，半面人眼中厉色一闪！竟不闪不避！幽蓝短剑去势不减，甚至更快三分！他拼着硬受一击，也要将这毒牙刺入水魈的软肋！
燕青！成了三方角力的风暴中心！水魈的毒箭！半面人的搏命！以及那铺天盖地笼罩下来的死亡阴影！
避无可避！挡无可挡！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在燕青体内爆发！在毒箭及面、巨爪临身的刹那，他做出了一个近乎疯狂的动作！
他没有后退！没有格挡！
而是猛地将掌中那枚灼热滚烫、血丝密布的半片玉钥，狠狠拍向身下冰冷的石台！同时，另一只手中紧握的那块撬开的鎏金腰牌，被他用尽全身力气，朝着扑来的水魈那张开的、流淌着毒涎的巨口……连牌带里面那撮青白粉末，一起砸了过去！
“噗！”
玉钥拍在石台上！灼热的玉片与冰冷的岩石接触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到令人心脏停跳的奇异嗡鸣，猛地从石台深处爆发出来！整个石台剧烈震颤！掌下那坚硬冰冷的岩石，竟在血玉红光的照射下，瞬间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滚烫！无数细密的、同样暗红色的血丝纹路，以玉钥为中心，如同活过来的蛛网般，在石台表面疯狂蔓延开来！整个石台瞬间被一张妖异的血色光网覆盖！
与此同时！
“嗖！”
鎏金腰牌带着那一小撮青白粉末，精准地射入了水魈张开的巨口！
“吼——咕！”
水魈的咆哮再次被噎住！它下意识地闭嘴吞咽！那坚硬的腰牌和粉末瞬间滑入咽喉！
异变陡生！
就在腰牌粉末入喉的刹那！水魈庞大身躯上覆盖的幽绿鳞片间隙，竟骤然亮起无数道细密的、与石台上如出一辙的……暗红色纹路！这些纹路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在水魈体表疯狂闪烁、蔓延！它傩面下发出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仿佛体内有无数烧红的钢针在穿刺！扑击的动作彻底变形，庞大的身躯如同醉酒般踉跄失控！横扫向半面人的巨臂也失去了准头和力量！
“噗嗤！”
半面人的幽蓝短剑，抓住这千载难逢的破绽，毫无阻碍地狠狠刺入了水魈腰腹鳞甲的缝隙！直没至柄！黑色的、粘稠如沥青的血液瞬间喷溅而出！
“嗷——！！！”
水魈的惨嚎达到了顶点！它那因剧痛和体内红纹灼烧而失控的身体，带着恐怖的力量，如同崩塌的山岳般，狠狠撞向因全力突刺而无法闪避的半面人！
“砰！！！”
一声沉闷到极致的巨响！半面人如同被狂奔的犀牛正面撞中！骨骼碎裂的声音清晰可闻！他口中鲜血混合着内脏碎片狂喷而出！整个人如同破麻袋般被撞得倒飞出去，狠狠砸在后方一根巨大的钟乳石柱上！石柱轰然断裂！半面人被碎石和自身喷出的鲜血瞬间掩埋！生死不知！
而水魈，在撞飞半面人后，也彻底失去了平衡，庞大的身躯带着喷涌的黑血，重重砸倒在石台边缘！它痛苦地翻滚、抽搐，体表的暗红纹路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明灭不定，每一次闪烁都伴随着它凄厉的哀嚎！傩面眼窝处的猩红光芒急剧黯淡，仿佛随时会熄灭！
石台上，妖异的血色光网依旧在蔓延、闪烁，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波动。
燕青半跪在血色光网的中心，掌心被滚烫的岩石和玉钥灼烧得皮开肉绽，剧痛钻心。他喘着粗气，看着眼前两败俱伤、濒临毁灭的恐怖景象，心脏仍在狂跳。
结束了？不！
他猛地看向掌心！那半片血玉的光芒并未因拍击石台而减弱，反而在血色光网的滋养下，红得更加妖异夺目！血丝扭动得更加疯狂！一股更加强大的、冰冷邪恶的吸力，正源源不断地通过玉钥，从石台的血网中，汲取着什么！仿佛在唤醒某个沉睡在石台更深处的恐怖存在！
石台的震颤越来越剧烈！边缘的岩石开始崩裂、剥落！血色光网的中心，玉钥所在的位置，岩石竟开始……软化、下陷！如同被高温融化的蜡油！一个拳头大小的、深不见底的、散发着浓郁血腥和硫磺气息的……暗红色漩涡，正在形成！
漩涡深处，隐隐传来低沉悠远的、如同巨兽心跳般的……搏动声！
“归…墟…”
一个微弱、断续、充满无尽恐惧的声音，从水魈砸倒的方向传来。是半面人！他竟然还没死透！他挣扎着从碎石血泊中抬起那张彻底毁容、如同骷髅般的脸，仅存的右眼死死盯着石台中心那正在形成的血色漩涡，充满了绝望和……一种病态的狂热！“…门…要开了…钥匙…血祭…”
血祭？！燕青浑身一凛！他猛地看向自己灼伤的手掌，又看向掌中疯狂汲取能量的血玉！难道这玉钥启动所谓的“归墟之门”，需要……持有者的生命和鲜血作为祭品？！
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瞬间冻结了他的血液！他想甩掉这该死的玉钥，但那东西仿佛已和他的皮肉骨骼融为了一体，滚烫灼热，吸力惊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燕青！接住！”
一声清叱如同穿云箭，刺破了石台上令人窒息的邪恶氛围！
一道纤细的身影，如同暗河中的精灵，从石台下方汹涌的河水中破浪而出！是红绡！她浑身湿透，脸色苍白如纸，但眼神却亮得惊人！她手中奋力抛出一个用油布紧紧包裹的、拳头大小的物件！
那油布包划出一道弧线，精准地飞向燕青！
燕青几乎是本能地伸出那只没有握玉的左手，凌空抓住！
入手沉重，带着河水的冰冷。油布包得严严实实。
“砸它！用里面的东西砸那漩涡！”
红绡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促，她指向石台中心那正在扩大的血色漩涡！同时，她看也没看濒死的水魈和半面人，再次潜入水中，朝着石台另一侧昏迷的赵无咎飞快游去！
砸漩涡？！
燕青来不及思考！死亡的威胁和红绡眼中的决绝让他选择相信！他左手五指猛地发力，狠狠捏碎了外面包裹的油布！
“噗！”
油布碎裂！里面的东西暴露在石台妖异的血光之下！
不是武器！不是暗器！
那竟然是……一捧细腻如尘、闪烁着奇异青白色冷光的粉末！粉末之中，还混杂着几块指甲盖大小、同样青白色、边缘锋利的……碎瓷片！
这粉末…这光泽…冰冷金属气息…硝石感…
燕青脑中如同闪电划过！腰牌边角的粉末！周驼子口中的火器引药！还有…汴河浮尸华服内衬沾染的磁州窑瓷粉！
磁州窑！
这捧粉末被红绡用油布小心包裹，此刻暴露在石台血色光网和玉钥妖异红芒交织的力场中，尤其是近距离接触那散发着硫磺气息的血色漩涡时——
异变骤起！
那些青白色的粉末和碎瓷片，骤然爆发出无数道细密的、跳跃的……幽蓝色电火花！噼啪作响！一股狂暴的、极不稳定的能量在粉末内部被瞬间引爆！
“不好！”燕青瞳孔骤缩！他几乎是凭着野兽般的直觉，用尽全身力气，将手中这捧闪烁着致命电火花的青白粉末，狠狠砸向石台中心那不断扩大的血色漩涡！
粉末混合着碎瓷，如同天女散花，精准地洒入了那暗红色的、搏动着的漩涡中心！
时间仿佛在那一刻停滞了一瞬。
紧接着——
“轰！！！！！！”
一道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刺目欲盲的幽蓝色雷光，猛地从漩涡中心爆发开来！瞬间吞噬了所有的血色光芒！如同九天神罚降临！巨大的爆炸冲击波呈环形横扫而出！
“咔嚓嚓——！！！”
坚硬的石台在雷光中心如同酥脆的饼干般寸寸龟裂、崩塌！那妖异的血色光网如同被投入沸水的蛛网，瞬间消融瓦解！燕青掌中那半片灼热的血玉，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啪”地一声炸裂开来！化为齑粉！一股狂暴的反噬之力顺着他的手臂狠狠撞入体内！
“噗——！”
燕青如遭重击，鲜血狂喷！身体如同断线风筝般被爆炸的气浪狠狠掀飞，朝着汹涌的暗河坠落！
在他失去意识、坠入冰冷河水的最后一瞥中：
血色漩涡在幽蓝雷光中如同泡沫般湮灭。
濒死的水魈在雷光扫过的瞬间，庞大的身躯剧烈抽搐，体表的暗红纹路寸寸断裂、熄灭，傩面下最后一点猩红光芒彻底黯淡。
碎石掩埋下的半面人，仅存的右眼在强光中瞬间被灼瞎，发出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惨嚎，随即被崩塌的石台彻底吞没！
红绡死死护在昏迷的赵无咎身上，被爆炸的气浪推着，一同卷入湍急的暗河主流…
冰冷、浑浊、带着浓烈硝烟和血腥味的河水，再次灌满了燕青的口鼻。意识如同沉入漆黑的深潭，不断下坠。唯有左手中，还残留着那青白粉末灼烧后的刺痛感，以及…几块嵌入掌心肌肤的、冰冷的磁州窑碎瓷片。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
一股强大的浮力将他托起。
“哗啦！”
燕青的头颅猛地冲破水面！刺目的天光让他瞬间失明！他剧烈地呛咳着，吐出大口带着血腥和泥沙的浊水。冰冷的空气涌入火烧火燎的肺管，带来撕裂般的疼痛。
他发现自己漂浮在一片相对宽阔的河面上。河水浑浊湍急，但头顶不再是压抑的穹顶，而是…灰蒙蒙的天空！带着潮湿水汽的风吹拂在脸上。
出来了！他们被爆炸的冲击波和暗河的洪流，冲出了地下！回到了地面上的汴河！
他挣扎着环顾四周。不远处，红绡正奋力拖着昏迷的赵无咎，朝着岸边一片茂密的芦苇荡游去。赵无咎脸色惨白如纸，毫无知觉。
更远处，河面上漂浮着大量的木头、杂物，甚至还有半截巨大的、覆盖着幽绿鳞片的残肢…是那水魈！它终究没能逃出来。
燕青咬紧牙关，忍着全身散架般的剧痛和左掌的灼痛，奋力向红绡和赵无咎的方向游去。
就在他即将靠近芦苇荡时。
“咕噜噜…”
一阵细微的水泡声，在他身后不远处响起。
燕青猛地回头！
只见浑浊的河水中，一颗头颅缓缓浮了上来。
是半面人！
他此刻的模样，比恶鬼更加可怖。整张脸彻底被爆炸和灼烧毁去，只剩下焦黑的颅骨和粘连的少许碳化皮肉。双眼的位置只剩下两个黑洞。他居然还没死透！
他残存的、被河水泡得发白的焦黑下颌骨开合着，似乎在无声地呐喊。一只同样焦黑、露出森森指骨的手，颤抖着伸出水面，死死指向燕青的方向！更准确地说，是指向燕青紧握的、残留着青白碎瓷和粉末的左手！
那动作，充满了无尽的怨毒、不甘…和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确认！
随即，一股暗流涌来，那颗可怖的头颅沉了下去，只剩下几个浑浊的气泡破裂开来。
燕青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他低头看向自己血迹斑斑、嵌着碎瓷的左掌。那几块磁州窑碎瓷，在浑浊的河水中，依旧闪烁着冰冷的、青白色的微光。
红绡…她是怎么知道这粉末能引爆漩涡？她从哪里得到这包东西？她丢出油布包时那决绝的眼神…还有半面人临死前那指向左手的怨毒确认…
无数疑问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心头。他拖着疲惫欲死的身体爬上芦苇荡湿滑的泥岸，瘫倒在红绡和昏迷的赵无咎身边。
红绡正跪在赵无咎身旁，撕下自己的衣襟，笨拙而焦急地试图包扎他腿上那道深可见骨、被污水浸泡得发白的伤口。她脸色苍白，嘴唇毫无血色，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颊，身体还在微微颤抖，显然也到了极限。
听到燕青的动静，她猛地抬头。那双曾经妩媚灵动的眼眸，此刻布满了血丝，深处翻涌着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后怕、庆幸、悲伤…还有一丝…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哀恸。她的目光飞快地扫过燕青鲜血淋漓的左手，尤其是那几块嵌在皮肉里的青白碎瓷，瞳孔几不可察地收缩了一下。
“他…”
红绡的声音沙哑干涩，像砂纸摩擦，“…伤口太深…泡了脏水…怕是…怕是…”
她看着赵无咎腿上那狰狞的伤口，声音哽住，眼中泛起绝望的水光。
就在这时！
昏迷中的赵无咎，身体猛地剧烈抽搐了一下！他毫无预兆地张开嘴！
“哇——！”
一大口粘稠的、散发着刺鼻腥甜味的……漆黑如墨的血块，被他狂喷而出！血块落在他胸前破烂的衣襟上，竟发出轻微的“滋滋”声，腾起一小股诡异的白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