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茉莉笺 > 第4章
啄吻几下,熟悉的肌肤触感终于安抚了她浅层睡眠中的不安。她满足地咂巴了一下嘴,脸颊重新找到舒适位置,沉入更深睡眠。温热的呼吸均匀喷洒在他小臂皮肤上。
确认她睡熟,贺弈才如微创手术般精准抽离手臂。他看着小臂上被啄吻过的那一小片区域,皮肤似乎残留着异常清晰的温热感。他无意识地用拇指指腹极其轻柔地蹭了一下,那细微的痒意仿佛还烙印在那里。
轻轻呼出一口气,他走出卧室。客厅晨光熹微,他走向厨房。水流声轻柔,咖啡豆落入研磨机的声音比平时稍早了些。浓郁的咖啡香气弥漫。
当凌以茉真正睡饱醒来,阳光已在卧房地毯上画出金色光带。空气里还残留着他清冽又温暖的味道。她惬意地伸了个懒腰,踩着柔软地毯走出卧室,餐桌上已摆好温热的牛奶燕麦粥、新鲜水果和煎得溏心的太阳蛋,还有温热的蜂蜜柠檬水——某人精准的手笔让她心里暖流涌动。
脚步轻快走向书房。门虚掩着。她探头望去,贺弈坐在书桌前,晨光勾勒出他清瘦挺拔的肩背,金丝眼镜后的目光专注锐利。
凌以茉带着晨起后愉悦的小调皮,蹑手蹑脚走进去。走到他身边,微微弯腰,温软的发梢扫过他的肩头,然后在那修长干净的小臂外侧——几乎与清晨无意识标记重合的位置上——再次轻轻地、飞快地印下一个带着清晨湿润气息的啄吻!
“早安鸭!”她直起身,眉眼弯弯,晨光跳跃在清澈的眼底里。
贺弈敲击键盘的指尖骤然顿住。他缓缓转过头,深邃目光从屏幕移开,落在她笑脸上,然后如慢镜头般下移,精准锁定在那片被清晨“猫吻”盖章的小臂皮肤上。阳光清晰勾勒出那里极其细微、几乎不可见的唇印轮廓和湿痕微光。他沉默看着,镜片后眸光沉静,辨不出情绪,但被亲吻过的皮肤下血管,似乎不受控制地微微收缩了一下。
“嗯。早。”半晌,他才从喉咙深处应了一声,声音略有些低沉沙哑,目光仍黏着在那片皮肤上。
凌以茉被他看得脸热,这才想起手背上还有那个小熊创可贴,下意识将手缩向身后。这小动作立刻被他捕捉到。
“拿过来。”贺弈命令道,语气平淡如常。
她心虚伸出手。贺弈握住她手腕,动作轻柔却不容置疑。指腹带着些许晨起的微凉,小心翼翼捻着创可贴边缘,极其轻柔地揭起,避开她小小的结痂划伤。低头凑近,呼吸拂过那片愈合中的肌肤,目光如高精度显微镜般仔细审阅伤口状态——红肿已退,只剩一道细长的、颜色稍暗的平整痂线。
“没事了。”他得出结论,语气专业客观。随即拉开抽屉,拿出新的卡通创可贴(憨态可掬的小鸭子),撕开,更加小心翼翼地为她重新贴好,指尖按压确保贴合。
做完这一切,他才松开手,目光重回屏幕:“去吃早餐。新的鞋跟高度在3.5cm以内。”
凌以茉看着手背黄澄澄的小鸭子,再看看他专注工作的侧脸,回想起他刚才无声的停顿和自己成功的“偷袭”……她忍不住低头抿嘴笑了,心头软乎乎、甜丝丝的感觉弥漫开来。真好。她脚步轻快离开书房,身后晨光里,那被啄吻过的小臂皮肤上细微的湿痕,像一枚无需言语的隐秘印记。
周三下午,设计部空气粘稠如凝固胶水,沉闷压抑。所有目光聚焦在项目组角落凌以茉的工位。
凌以茉站在主管李姐办公桌前,最初被指控的震惊已过去,她强压下眼眶残留的酸涩,深吸一口气。尽管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漂亮眼睛里的委屈正迅速被一种沉静的犀利取代。她迅速评估局势:李姐急于甩锅给新人,张蕾早有预谋证据链做足。
“李姐,”凌以茉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窃窃私语。她没有急着辩解,反而先一步放软了些语调,透着一丝被冤枉的难以置信,但核心是直指关键:“邮件时间确实看起来是张蕾姐先发。但方案原创性……仅凭发送时间先后判断抄袭,是不是草率了点?天策的设计评定,什么时候只看谁先发邮件,而不看原始创作过程记录了?”
这反问带着对“流程公正性”的质疑,而非直接对抗李姐本人,既点明要害,又保留了缓冲空间,有冷静的判断力。
李姐被这“软钉子”噎了一下,随即拔高音量,但气势已被巧妙卸掉一分:“草率?!张蕾4点37的邮件是铁证!你的证据呢?草稿呢?记录呢?拿不出来就是空口白牙!还想狡辩?张蕾是你前辈,待你……”
“李姐!”凌以茉声音陡然提高半度,打断李姐关于私交的偏向性发言,将焦点迅速拉回专业层面,“现在是项目归属和原创性问题,关乎天策声誉和竞标成败。我需要一个基于证据的专业判定。”
她目光清亮,毫不退让地直视李姐。这番发言既划清公私界限,又将对标公司利益的立场摆得极高,让李姐一时无法反驳。
不给李姐继续发难的机会,凌以茉已经利落地转向自己的电脑,无视周围各色目光,声音稳定地开始陈述,条理清晰如同汇报方案:“关于核心创意‘城市脉络光影折叠’,核心透视变形思路来源于3C区商场外景重构。初稿设计思路,”她操作鼠标,屏幕显示一份带有清晰时间戳的线框草图文件,“我上周二下午3点左右口头向您汇报过初步想法,当时赵姐也在场。”她看向旁边的老员工赵姐。
赵姐看着那张清晰标注时间的草图,又看看李姐和张蕾难看的脸色,终于硬着头皮点头:“是……是提过,说过想做特别的透视……”
“谢谢赵姐。”凌以茉点头致谢,目光立刻转向脸色微微发白的张蕾:“张蕾姐,你邮件里说这是‘昨日灵光一现’。那请你现在打开设计软件工作记录,查看昨天下午4点37分发送邮件前的操作历史。4点30分左右你在项目源文件里进行了哪些关键操作生成这组核心透视图?或者,公开阐述一下你那‘灵光’是如何驱动你选择了目前这个特定角度的扭曲参数和层叠模糊效果?我采用AE
Alpha遮罩结合Z通道后期模拟,最终参数文件本地时间戳和渲染日志记录在……”她一边说,一边迅速调出几份带有清晰时间线的记录截图和AE面板参数界面截图——这些文件在云端有备份痕迹!她精准点出张蕾方案PPT里静态截图的技术特征,将其与自己方案的技术实现逻辑绑定,让“灵光一现”这种借口瞬间失去立足点!
张蕾嘴唇哆嗦,眼神飘忽,完全不敢打开自己的软件记录,更说不出技术细节,只是支吾:“我……我当时就是……”
凌以茉不给对方喘息机会,继续用专业碾压:“好,暂时不说构思。再看看你的邮件PPT里的‘核心方案预览图’。”她将自己本地恢复的一部分工作缓存(文件名“云澜方案V3动态渲染合成参考_临时Mark”)放大,虽模糊,但左上角一个微小的、她当时随手标记的黄色三角“待优化”记号清晰可见!再将张蕾邮件PPT的对应画面截图放大并列——那个黄色三角标记在同样的位置赫然在目!视觉上一模一样!这绝非巧合能解释!
“李姐请看,”凌以茉声音带着冰冷的穿透力,“我的缓存文件生成于昨天上午9点20分(云端上传日志可查),带着这个临时标记。张蕾姐下午4点37分发送的邮件PPT,使用的是同一素材截图?如果是她独立创作,为什么连我未清理的临时标记都完美复制了?”她转向张蕾,目光如刀:“张蕾姐,请解释一下这个标记的来源?”
张蕾脸色惨白如纸,额头渗出细密冷汗,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李姐看着并列屏幕上那致命的“黄色三角”,脸色一阵红一阵白,尴尬到极点,之前的笃定荡然无存。凌以茉乘胜追击,直接点开张蕾那封邮件的原始信息:“最后,关于这封关键邮件。李姐请看发件服务器详细信息。这个IP地址:
192.168.x.x
,这是楼下左岸咖啡馆的公共Wi-Fi地址,并非公司内网!”她声音异常清晰,字字敲击在在场所有人耳膜上。
“公司《核心设计资料安全管理条例》第5条第3款明确规定,”凌以茉一字一顿,眼神锐利地扫过李姐和张蕾,“严禁使用非授权网络或公共Wi-Fi传输含敏感信息或核心设计稿的邮件!尤其针对像‘云澜’这样的重点项目!张蕾姐,你在决定抢先发送这份所谓的‘方案’时,是否考虑过这个操作本身已严重违反公司信息安全规定?不仅违规操作,你发送的资料,还涉嫌来源不明!”
整个设计部死寂一片,落针可闻!空调的嗡鸣成了唯一声响。所有人看向张蕾的目光只剩下鄙夷和震惊。证据链环环相扣,从创意构思、技术实现细节、图片漏洞再到安全违规,层层剥离,逻辑严密如铁壁!凌以茉展现出的不仅是专业深度,更是惊人的细节掌控力、临危不乱的镇定和精准打击要害的战术思维!
以茉挺直背脊,目光灼灼逼人,那苍白的脸上因激辩泛起了血色,呈现出一种坚毅而强大的气场:“所以李主管,现在该写检讨、该向谁道歉、该为信息安全违规和蓄意剽窃行为负责的是谁?我的证据,是否足以证明我的清白,并证明您方才的草率结论对我和项目造成了严重伤害?”
李姐脸上青一阵白一阵,额头已渗出冷汗,在凌以茉摆出的铁证如山面前,在周围同事了然的目光下,她所有用来打压新人的借口都被无情粉碎。她张了张嘴,半天才挤出一句艰涩的话:“……这件事…看来有重大误会。我…需要重新核查确认!张蕾!你…你跟我去办公室!现在!!”她几乎是逃也似地一把拽起面如死灰、几乎瘫软在地的张蕾,狼狈地走向自己办公室,甚至不敢再看凌以茉一眼。
风暴中心,凌以茉站在原地。同事们投向她的目光早已从怀疑、轻视彻底转变为震惊、钦佩,甚至夹杂着一丝敬畏。办公室只剩下空调的低鸣。
凌以茉胸口剧烈起伏了几下,指尖依旧冰凉。刚才的激辩如同打了一场硬仗,肾上腺素褪去,紧绷的弦松弛下来,一阵强烈的虚脱感和迟来的疲惫瞬间涌上四肢百骸。她身形微微晃了一下,立刻用手撑住了桌角。眼底的锋芒渐渐敛去,只剩下劫后余生的庆幸和一丝几不可查的、水光闪过——那是力挽狂澜后一丝本能的脆弱流露,是对这风波突然涌起的后怕。但很快,她站直身体,深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平复呼吸。她用自己的高情商和高智商,守住了底线和尊严,她知道,这一关,她凭自己,闯过来了。
夕阳的余晖透过巨大的落地窗,为设计部镀上了一层疲惫的金色。经过下午那场风波,空气虽然已经不再紧绷,但每个人都似乎被抽干了力气,默默收拾东西准备下班。办公室里只剩下键盘敲击和鼠标点击的轻微声响,夹杂着几不可闻的叹息。
凌以茉关掉电脑,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一场激战下来,神经绷紧到极限又骤然放松的疲惫感才清晰显现出来。她收拾好背包,刻意放慢了脚步,不想被任何同事看见眼底的那一点残留的脆弱和无措。
走出公司气派却冰冷的玻璃旋转门,外面车水马龙,夕阳的光线有些晃眼。城市傍晚的喧嚣裹挟着初秋微凉的风扑面而来,竟让她有片刻的恍惚。仅仅几个小时前,她还在那里经历了一场职场生死劫。现在,虽然赢了,全身而退,心却像一个被反复揉搓过的纸团,带着褶皱和不规则的疲惫。
就在她略微茫然地站在街边,无意识地低头看着自己鞋尖,试图把胸口最后那点压抑的委屈和紧绷感彻底呼出去时——
“嘀”的一声短促车鸣,温和而有分寸,在她前方几米处响起。
凌以茉循声抬头。路边临时停车线上,静静停着一辆线条利落的黑色轿车。车窗缓缓降下,露出驾驶座上那张清俊又熟悉的侧脸。贺弈一手随意搭在方向盘上,目光透过金丝眼镜淡淡地落在她身上,如同平时下班一样,平淡地吐出两个字:“上车。”
凌以茉怔了一瞬。她并没有发消息告诉他提前下班。他怎么知道?或者说……他一直在这里等?这个念头像一枚小石子投入心湖,瞬间荡开一圈涟漪。下午被恶意算计、被当众质问、强撑着层层撕开对方伪装的种种画面不受控制地回涌——那些故作镇定的剖析、精密拆解的举证、据理力争的对峙……在此时看到这个平静接她回家的人的瞬间,竟汇聚成一股巨大的酸楚洪流,猛地冲破了最后一道名为“坚强”的闸门!
几乎是同时,贺弈已经开门下车,绕到她身侧。他动作流畅地替她拉开副驾车门,没有多问,只用那沉静如水的目光包裹着她,像是最安全的无声信号。
就在凌以茉刚想迈步坐进车里,对他说一声“没事了”的时候,视线却毫无征兆地模糊了。下午那强压下去的委屈、恐慌、愤怒和那被冤枉后死里逃生的剧烈心悸感,在感受到他身上那熟悉冷香的刹那,如同决堤洪水般轰然席卷!
一串滚烫的泪珠毫无预兆地从她眼眶里滚落,砸在干燥的地面。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身体已经先于意识地微微颤抖起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只能发出细小的、委屈到极致的呜咽:“贺弈……”
她甚至没意识到自己在说什么,身体就被一股温热的力道稳稳接纳。
贺弈在她泪水滚落的瞬间,已然伸出手臂,以一种不容拒绝又极其自然的姿态,将那轻颤的肩膀半圈进怀里,挡住了街边可能的视线。宽大的手掌在她微凉的脊背上极其克制地、安抚性地拍了两下,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接过她手里的包。
“嗯。”他只低低应了一声,没有丝毫惊诧或询问,仿佛对她的眼泪早已预料。那只圈着她的手臂微微用力,带着一股无声却强大的力量,将她稳稳地带向副驾座:“先回家。”
凌以茉顺从地坐进车里,用力吸了吸鼻子,泪水依然不受控制地往外涌。她感觉像是被卸掉了所有力气,又像是重新找到了支撑。车厢里很快弥漫开他特有的清冽气息,像一道无形的屏障隔绝了外面嘈杂的世界。
贺弈启动车子,平稳驶入晚高峰的车流。他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从车内置物格里抽出一张纸巾递给她。
凌以茉接过纸巾,胡乱擦着脸,泪水却越擦越多。下午那个在会议室里言辞犀利、逻辑缜密的斗士消失了,只剩下一个身心俱疲、被突如其来的安全感包裹住后终于可以释放脆弱的小姑娘。她抽噎着,断断续续地说:“她……张蕾她……偷我的稿子……还想……污蔑我……害我差点被开除……李主管……根本……不分青红皂白……”
她的控诉混乱而哽咽,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委屈,不再是精准的回击,而是被欺负后找家长哭诉的孩子模样。
贺弈安静地开着车,听完了她那破碎又充满情绪的话语。直到她抽泣声稍稍平复,只剩下低低的吸鼻子声音,他才在等一个长红灯的间隙,偏过头看向她。
镜片后的目光平静依旧,却带着洞悉一切的幽深:“你下午,在会议室说的那些,”他顿了一下,似乎在回忆那个精准击中对方要害的过程,“很精彩。”
不是夸她赢,而是肯定她精彩的表现。
凌以茉泪眼婆娑地看向他。
贺弈收回目光,直视前方交通信号灯由红转绿,踩下油门,语气平淡得没有一丝波澜,却重若千钧:“做得很好。”
凌以茉的心因为这句肯定而狠狠震了一下。眼泪流过的脸颊有些紧绷,但心里那处最委屈酸涩的地方,却仿佛被这句话无形地抚平了褶皱。她攥着那张被泪水打湿的纸巾,靠在座椅里,看着窗外飞速后退的、渐渐被夜色笼罩的街景流光。
紧绷了一整天的神经终于在这个狭窄却密闭的空间里彻底松弛下来。有他在身边,世界似乎就重新构筑了安全的边界。她不需要再撑着了。
车厢里只剩下悠扬舒缓的古典乐流淌。凌以茉的呼吸渐渐变得平稳悠长,带着一点哭过后的疲惫鼻音。身体像是被温水浸泡过,一点点沉入被包裹的放松状态。意识飘忽间,她仿佛回到了清晨那个安全无虞的臂弯里,手背上那只小鸭子创可贴似乎在散发着傻气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