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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光微熹
清晨六点五十,贺弈的生物钟准时将他唤醒。身畔还带着温软的被窝里,凌以茉蜷缩着,睡得正沉,呼吸清浅均匀。一缕微光从厚重的窗帘缝隙溜进来,恰好勾勒出她小巧的鼻尖和微启的唇瓣,柔软得让人心悸。
贺弈轻手轻脚地起身,二十六岁的他身形挺拔而利落。在衣柜前穿好熨帖的衬衣,扣上腕表,目光却一直流连在那张睡颜上。他深爱着这个女孩,从大学青葱到现在披上嫁衣,他依然觉得像刚拆开一份巨大的、名为“幸福”的礼物,每一刻都值得珍藏。
七点整,厨房里传来极轻微的响动,带着烟火气的暖香悄然弥漫。贺弈走到厨房门口,倚着门框,静静看着那个纤秀忙碌的身影。
凌以茉只比他小两岁,但身上却有种超越年龄的温柔与妥帖。她穿着一身柔软的浅杏色家居服,素面朝天,赤着脚踩在微凉的地板上,正专注地搅动小砂锅里的牛奶燕麦粥。另一边的吐司机轻轻弹出两片烤得金黄的吐司,空气里是咖啡豆刚刚研磨好的浓郁香气——他早晨固定的,一杯意式浓缩。
“醒了?”凌以茉听到脚步声,转过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清甜的笑容,像窗棂上跳跃的晨光,“早餐马上就好,你坐着等一下。”
“嗯。”贺弈走过去,很自然地接过她手里的勺子,“我来。”他微微俯身,在她额角落下一个轻柔的早安吻,带着刚洗漱过的清爽须后水味道,“累就多睡会儿,早餐我可以……”
“不要。”凌以茉轻轻推他,把他往餐桌边带,“你快去坐好。我喜欢做这个”她语气坚持,眼神里是纯粹的光亮。对她而言,为深爱的丈夫准备每一顿餐食,看着他用完,就是平淡日子里最扎实的甜。
餐桌上很快摆好:两碗热气腾腾的燕麦粥,点缀着蓝莓;切好的水果拼盘;烤吐司配着他喜欢的蜂蜜黄油酱;还有那杯醇厚的、不加糖不加奶的黑咖啡,恰好在他习惯的温度。一切井井有条。
两人面对面坐下,安安静静地吃着早餐。贺弈话不多,但目光总是不经意地落在对面。看她小口地啜着粥,腮帮子微微鼓起,像只乖巧的兔子。看她细心地帮他把吐司涂均匀,再递过来。看她发现他杯里的咖啡快见底,不等他动作,就起身去为他续上半杯。
“今天有雨,气温降了几度。”贺弈提醒她,把盘子里她不爱吃的猕猴桃片默默叉到自己碗里,“记得穿那件长风衣,包里放把伞。”
“嗯,我知道。”凌以茉点头,把餐巾折好放在一边,“你开会开到几点?晚饭想吃什么?我下班回来早,可以做咕咾肉。”她知道他挑剔,只爱吃她做的味道。
贺弈心底一片温软。“好,就咕咾肉。”他看了眼表,“我得走了,今天有个重要提案。”
凌以茉立刻起身,小跑着去玄关拿他的公文包和车钥匙递给他。在他换鞋时,她犹豫了一下,小手轻轻拽住他西装的袖口。
“怎么了?”贺弈低头问。
“没什么……开车小心。”她摇摇头,脸颊微红,替他抚平领口一丝不存在的褶皱,然后飞快在他侧脸亲了一下,“早点回。”
贺弈揉了揉她的发顶,深邃的眼底漾开暖意,“嗯,在家等我。”
午休的隐痛来势汹汹,凌以茉的腹部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绞痛。
她正对着电脑核对一份复杂的项目预算表,额角瞬间就渗出细密的冷汗,手不由自主地按上胃部。最近新项目压力大,经常忙得错过饭点,鸡肋的肠胃终于发出了抗议。
“嘶……”她抽了口气,脸色迅速白了下去。
旁边的同事赵姐立刻注意到:“以茉?脸色怎么这么难看?不舒服?”
“没、没事的赵姐,”凌以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声音有点虚,“就是……可能午饭吃急了,有点顶住,一会儿就好,真的。”她用力按住疼痛的地方,强迫自己把注意力拉回电脑屏幕。
不能请假。下午还有小组碰头会,她负责的部分不能缺席。而且……贺弈晚上想吃咕咾肉。想到他晚上回来看到热腾腾的饭菜满足的样子,这点疼就能忍。结婚以来,她习惯了报喜不报忧,舍不得让他工作的时候还操心家里。
她咬紧下唇,悄悄从抽屉深处摸出一小瓶胃药,倒了颗小的白色药丸放在手心。为了不让同事担心,她没有去倒水,就那么费力地干咽下去,苦涩的味道从喉咙一直蔓延到心底。药效没那么快,尖锐的疼痛一阵阵冲击着意识,她只能挺直背脊,双手死死攥着笔,指节都攥得发白,额头抵在冰冷的显示器边框上,靠着那一点凉意让自己保持清醒。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贺弈的信息:[提案很顺利,晚上见。]
凌以茉看着那几个字,眼眶忽然有点热,腹部的绞痛似乎都被这几个字带来的暖流冲散了些许。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颤抖着打字回复:[恭喜小贺!等你回家吃饭。]
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指尖冰凉,继续埋头在那堆数据里,仿佛刚才那份剧痛从未发生。魁梧的女子,从不轻易喊痛,尤其不能让爱的人担心。
雨夜归巢
傍晚,天色阴沉得如同砚台里的墨。大雨毫无征兆地倾盆而下,敲打着玻璃窗发出急促的声响。
凌以茉几乎是强撑着从地铁口走回家,带着一身湿冷的水汽和挥之不去的肠胃隐痛。她脸色依旧不好,胃里空荡荡的,但又什么都吃不下。回到家第一件事,却是强打精神钻进厨房。她承诺了要做咕咾肉的。
择菜,洗肉,腌渍……动作虽然比平时慢了一些,但依然有条不紊。锅里的热油发出滋啦声,酸甜的气息弥漫开。她知道贺弈挑剔,对食材口感很敏感,所以忍着不适,仔细把控着火候。
就在她要把腌好的里脊肉下锅时,玄关传来指纹锁开启的轻响——是贺弈回来了,比预计的早。
凌以茉立刻放下手里的活,匆匆擦了把手,带着一身温暖的油烟气息迎了出去。“回来啦?饿了吧?快换衣服,还有十分钟就能吃饭了。”
贺弈身上带着屋外的寒气和湿意,他脱下沉甸甸的外套和公文包,视线第一时间落在凌以茉脸上。那细微的苍白和眉宇间不易察觉的疲惫,没能逃过他时刻关注她的眼睛。再看到她放在门边鞋柜上、还没来得及收起的湿漉漉的折叠伞,他微不可察地蹙了下眉。
“怎么弄湿这么多?地铁口到家里没几步路。”他声音低沉,走到她面前,很自然地抬手,用温热干燥的指腹蹭掉她脸颊沾到的一点点淀粉。
“雨太大了嘛,”凌以茉下意识想后退一步,避开他太过直白的审视,却被他温热的手掌握住了微凉的手腕,“没事的,就淋了一点点。你快去换衣服,菜要糊了!”
她半真半假地糊弄,想挣脱他躲回厨房的安全区。
“别动。”贺弈的声音沉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他没有松开她,深邃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她的脸,然后不容分说地、动作轻柔却又坚定地撩开了她盖住右手手背的宽松家居服袖口。
果然!
三根细细长长的手指背面,赫然横亘着一道已经结痂却依然刺眼的划痕,深的地方还有些微肿。
“这……这个啊!”凌以茉心里咯噔一下,急忙解释,声音里带了点不易察觉的急切,“早上削苹果不小心碰了一下刀尖,就一点点,都没流血!真的不疼!我都忘了……”
“忘了?”贺弈低低地重复,目光紧紧锁着她。她说话时眼神下意识地躲闪,还有那份急于撇清的乖巧劲儿,反而验证了他的猜测。他太了解她了,她越是说云淡风轻,往往意味着隐瞒了更多。
贺弈没再追问伤痕的来源,他的拇指在她微凉的手背上那片红肿结痂的边缘轻轻抚过,带着薄茧的指腹带来的麻痒感让凌以茉指尖微颤。厨房炖锅发出顶锅盖的噗噗声打破短暂的静默。
“锅……”凌以茉小声提醒。
“这道菜,非得现在做不可吗?”
凌以茉一愣,心一下子提起来:“可是……咕咾肉……我答应了你……”
“咕咾肉可以等。”贺弈的声音沉稳,目光落在她苍白的脸上,“但你看起来需要休息,而不是站在油烟里。火可以先关小,或者我来看着。但菜,等你舒服些再做,或者改天。我等你。”
他这番话,没有否定她想为他做饭的心意,没有轻视咕咾肉这道菜的价值,而是将她的健康放在了第一位。他提出了替代方案,并明确表示他的等待,这传递出的是尊重她的劳动成果,而非剥夺她付出的权利。
凌以茉看着他沉静而坚定的眼神,心头那股强撑的劲儿忽然泄了。她明白,他不是在否定她的付出,而是在用一种更成熟、更珍视她的方式,保护她。那份被看穿、被理解、被放在首位的感受,让她鼻尖微酸。
贺弈松开她的手,没有迟疑,直接走向厨房。“我来。”他关小了咕咾肉的火,利落地盖上锅盖焖着,视线迅速扫过料理台。随即,他走到冰箱前打开门,取出早上凌以茉熬好温着的半锅米色浓粥,又拿出几样备好的新鲜蔬菜。他动作麻利,清洗、择净,锅里倒入一点点橄榄油,快速清炒起来。
凌以茉怔在原地,看着他挽起衬衫袖子露出的结实小臂,看着他流畅操作着厨房的每一个步骤——明明平时她才是这里的主厨。热油与蔬菜接触时发出令人安心的“刺啦”声,很快,一股清爽的植物香气取代了过于浓郁的咕咾肉甜酸味,弥漫开来。
他一边有条不紊地操作,一边声音沉稳地对她说:“咕咾肉可以继续焖着或者晚点做,你答应我的,我记得。但现在,”他关火,将清爽的炒青菜装盘,又把温热的粥盛出一碗,端到餐桌,“你需要这些。”
凌以茉看着餐桌上那碗清粥、那盘绿油油的蔬菜,还有一碗贺弈顺手蒸热的清淡蒸蛋羹,和他习惯的那杯意式浓缩放在一起——这一切显然不是为了他自己。清清爽爽,与她下午那份剧烈的胃痛形成鲜明而残酷的对照。
“吃饭。”贺弈简单地吐出两个字,把筷子递给她。
“……你怎么知道?”她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手指紧紧攥着筷子,指节因为用力而再次泛白。
贺弈把温热的粥推到她面前,目光在她强忍着泪意的脸上停留了片刻,然后落到她贴上创可贴的手背,那只傻气的小熊似乎也在看着她。他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早餐时你偷咽胃药,嘴角粘了一点没化开的粉,苦得皱眉头。”
“午休信息你说小组碰头,但手机摄像头打开了一下,我看到了你捂在胃上攥得发白的手。”
“地铁口到家五分钟的路你伞沿压得低,水全淋在右边袖口和手背上,药箱里少了一板胃药。”
“还有,”他顿了顿,指腹极其轻柔地擦过她眼角的湿痕,“我的茉茉最讨厌吃苦药,不是疼得忍不住,绝不会干咽下去。”
他每说一句,凌以茉的心就沉下去一分。她以为自己隐藏得很好,没想到每一个小动作、每一个细微的异常,都没有逃过他那双只看向她的眼睛。
“……对不起,我……”巨大的委屈和一种卸下伪装的脆弱感排山倒海般涌来,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砸在餐桌干净的原木桌面上,“我……我是怕影响你提案,早上我们说好了……”
温暖干燥的指尖再次抚上她的脸颊,这一次,是温柔至极地拭去那些滚烫的泪珠。贺弈倾身,另一只手绕过她的后背,将她轻轻拥入怀中,让她发烫的脸颊埋进他坚实温暖的肩窝。清冽熟悉的气息瞬间将她包裹。
“傻。”一个低沉而宠溺的单音节从他胸腔深处溢出,手臂收得更紧了些,带着全然的爱怜与心疼,“怕影响我,所以宁愿自己忍着;怕我饿着,所以胃疼也想去炒咕咾肉?”
他叹息般的声音带着热气拂过她的耳廓,“茉茉,我是你丈夫。担心你,照顾你,从你把手放进我手心的那一天起,就是我最重要的事。不需要你这么‘懂事’。”
凌以茉再也忍不住,在他怀里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掉起眼泪来。身体的疼痛、一天强撑的疲惫、怕被看穿的羞耻、被他识破后的释然……所有的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这怀抱是风雨中最安稳的归处,是她卸下所有铠甲也无需担忧的港湾。
过了很久,哭得力气耗尽,她才在他温热的怀抱里抽噎着抬起头。
贺弈耐心地等她情绪平复,端起桌上那碗晾到温热的南瓜粥,用勺子舀起一点,送到她唇边,语气不容商量:“张嘴,把粥喝了。吃饱,吃药,然后,”他顿了顿,深邃的眼眸温柔地望着她哭肿的眼睛,“我的懂事老婆,今晚可以不用懂事了。罢工一天。”
凌以茉看着他认真又心疼的表情,再看看唇边那勺温软香甜的南瓜粥,又看看手背上那只傻乎乎的小熊创可贴,心里酸软得不成样子。她破涕为笑,含着泪,依言低头,含住了那口暖融融的粥。
南瓜的清甜在舌尖化开,温热熨帖着一路滑入微疼的胃里,连同那份被全然接纳的、无需伪装的安心一起,滋养着她疲累的身心。
窗外的暴雨不知何时小了些,敲打在玻璃上,发出节奏轻快的嗒嗒声。暖黄的灯光下,贺弈专注地喂着她喝粥,他的手臂支撑着她还有些发抖的身体,仿佛拥抱着全世界最珍贵的宝藏。灯光在他英挺的侧脸上投下温柔的剪影。
这小小的餐桌之上,并非珍馐美馔,只有清粥小菜,却已胜却人间无数至味。因为这里有最暖的烟火,最深的牵念,以及,那个在时光的角落里,永远只对“凌以茉”这个名字保持最高警觉与无底线温柔的丈夫贺弈。
粥碗见底,温热的食物和贺弈无声的怀抱终于驱散了凌以茉身上那股从地铁带回来的湿冷,也让胃里的疼痛偃旗息鼓,化作一片熨帖的疲软。窗外的雨声成了催眠曲,眼皮也愈发沉重。
贺弈感觉到了臂弯里那份沉甸甸的依恋和强撑后的倦怠。他低头,看着怀里那张终于恢复了些许血色、却带着浓浓睡意的脸。
“去睡会儿。”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不容拒绝的力道,手臂微微用力,将她直接从椅子上抱了起来。
凌以茉小小的惊呼一声,本能地搂住他的脖子。身体骤然腾空,离地悬空的感觉让她心跳漏了一拍,脸瞬间又红了几分。结婚半年,每每被他这样抱,那份独属于他力量的安稳感和隐秘的羞赧依然会在心底交织。
“我能走……”她小声抗议,底气不足。
“地毯软,你膝盖没力气。”贺弈抱着她稳稳走向卧室,步履平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他了解她,一天的强撑透支了她原本就不太好的体力,胃痛缓解后的虚弱感,让她连抬脚都觉得费力。
卧室里是暖融的暗色调。贺弈将她轻轻放在松软的大床上,像安放一件价值连城的瓷器。随即,他转身走向浴室。
凌以茉陷在柔软的被褥里,听着浴室传来的细微水声,看着贺弈的身影被磨砂玻璃门柔和了轮廓。疲惫感如同潮水漫过四肢百骸,眼皮沉沉地往下坠,但她的心却无比宁静安稳。厨房里的兵荒马乱、手背上那个傻气的小熊创可贴、他刚才拆穿她强撑时低沉的话语……都化作暖流,在身体里静静流淌。
贺弈端着一个盛着温水的盆出来,手臂上搭着一块柔软厚实的毛巾,手里还拿着药瓶。他径直走到床边坐下,动作自然地俯身,伸手去够她微凉的脚踝。
“啊!”凌以茉下意识地想缩脚,却被贺弈稳稳地握住。
“别动。”他声音不高,带着惯常的平稳,却有种不容置喙的磁场。他用手试了试水温,随即极其自然地将她沾染了微凉潮气的双足放入温热的盆中。那恰到好处的暖意顺着脚心瞬间蔓延至全身,让她舒服得几乎喟叹出声。她穿着的是她最喜欢的嫩黄色长袜,袜口有一只小小的刺绣小猫。
贺弈低头,目光落在那一小块可爱的猫脸刺绣上,指尖停顿了一瞬。他微微侧身,避免弄湿她洁净的袜子边缘,只专注地清洗那脚踝以下沾上的点点泥水印和地铁口的湿气。水温被他调试得恰到好处,力道轻柔得如同呵护易碎的水晶。
凌以茉彻底放弃了挣扎,任由自己像个被精心照顾的娃娃。她侧着头,看着贺弈。他垂着眼睑,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英挺的鼻梁和紧抿的唇线在暖黄色的床头灯下显得格外专注。那双在实验室里操纵精密仪器、在会议上掌控全场逻辑、在家中一眼能洞悉她所有伪装的手,此刻正捧着她的脚,细致、耐心地清洗。
水声轻缓。房间里只有温暖的灯光、哗啦的水声,和彼此轻微的呼吸。
很快,双足被擦干,放在松软的干毛巾上。贺弈用毛巾裹住,轻轻吸干剩余的水分。然后,他拿起药瓶,倒出白色的胃药胶囊和一小粒舒缓胃肠的咀嚼片。
“要吃药的。”他把药递到她唇边,另一只手已经端着适温的水。
凌以茉顺从地就着他的手吃了药,苦涩的味道很快被温开水冲淡。他的动作行云流水,没有一句多余的嘱咐,却把该做的都做到了极致。
做完这一切,贺弈才像是完成了一个必要的步骤。他起身,将水盆和毛巾放回浴室。回来时,手里端着一杯温度刚刚好的蜂蜜水。
“喝点吧,润喉。”他递给她,看着她小口啜饮。
胃药开始发挥作用,暖意和水流滋润着喉咙。凌以茉紧绷了一整天的身体和精神终于彻底松弛下来,只剩下被小心呵护后的绵软和深深的满足。她靠回枕头,看着贺弈将那杯蜂蜜水放在她伸手可及的床头柜上。
“睡吧。”他俯身,拨开她额前微乱的发丝,一个温柔的晚安吻落在额心。没有甜言蜜语,只有深沉如海的目光,无声地传递着“安心”二字。“我看着。”
也许是这氛围太过宁静,也许是药效上涌,也许是“我看着”三个字给了她无与伦比的安心感,凌以茉的眼皮再也支撑不住,缓缓合上。沉入梦乡前,她残留的最后一个意识是手背上那个小熊创可贴的存在感,以及床垫微陷——贺弈在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果然没走。只是安静地坐在床沿的阴影里,守着她。手机屏幕被调到最低亮度的光在他脸上明明灭灭,依稀能听到极其微弱的、敲击屏幕的声音,像是在处理什么工作信息。但那声音平稳,丝毫不会惊扰到她。
这静谧的陪伴,比任何情话都让人安心。
时间悄然流淌。窗外的雨声不知何时彻底停了,只余下风偶尔掠过窗棂的低吟。
凌以茉睡得很沉,像一艘卸下风帆的小船驶入了平静的港湾。胃部隐隐的痛感已经完全消失,只有残留的虚弱感让她睡得更深。中途她曾迷糊地睁开过眼。
卧室里光线朦胧。她意识混沌,还没完全从睡梦中抽离,只是下意识地感觉到一丝凉意,习惯性地嘤咛一声,把自己往被子深处缩了缩。
几乎是同时,一股暖流从脚底涌起。一条更厚实柔软的羽绒薄毯带着温煦的体温,轻柔而稳稳地覆盖在她原先的被子上。力道控制得极好,没有让她产生任何不适的惊醒感,只是恰到好处地将那丝凉意驱散,带来完美的温暖包裹感。
她舒服地喟叹半声,浓密的睫毛颤了颤,又重新归于平静。
这动作一气呵成,仿佛计算过她翻身的间隙和被窝的温度流失。黑暗里,贺弈的身影并未有太大的移动,只有指尖在膝盖上的平板电脑屏幕上无声滑过的微光,映亮他专注而沉稳的侧脸轮廓——他将一项数据分析调成了静音模式,只为守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