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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啦……”
煎锅里的鸡胸肉在少量热油中发出持续的声响,边缘渐渐泛起焦黄。
秦霄屏住呼吸,眼睛死死盯着肉块,手里捏着盐罐,小心翼翼地抖落几粒盐花,仿佛在进行一项精密的化学实验。
七分熟……七分熟……他脑子里反复念叨着苏晚晚的要求,紧张得手心冒汗。
身后沙发上,苏晚晚闭目养神,湿发披散,宽大的灰色家居服衬得她身形单薄,只有微微起伏的胸口证明她并非一尊玉雕。
厨房的油烟味似乎让她有些不适,小巧的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眉头微蹙,却没有睁眼。
终于,秦霄感觉差不多了(其实心里完全没底),手忙脚乱地关掉电磁炉,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将煎好的鸡胸肉夹到盘子里。
两块肉,一块边缘有点焦黑,一块中心似乎还有点生……他硬着头皮端了过去。
“晚……呃……”他卡壳了,不知道该怎么称呼这位祖宗,“饭……做好了。”声音干巴巴的。
苏晚晚缓缓睁开眼,琥珀色的眸子扫过盘子里的鸡胸肉,目光在那点焦黑上停留了一瞬,又瞥了一眼秦霄紧张兮兮的脸,最终没说什么。
她伸出两根修长的手指,极其优雅地(与廉价的盘子形成鲜明对比)拈起一块边缘焦黑的,送到唇边,张开小口,极其斯文地咬了一小口。
秦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苏晚晚细嚼慢咽,动作优雅得像在品尝宫廷御膳。
然而,秦霄还是敏锐地捕捉到她咀嚼时,腮边肌肉极其细微地绷紧了一下,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嫌弃?
但她还是咽了下去。
接着,她拈起第二块(中心偏生的),同样斯文地咬了一口。
这一次,她的眉头明显蹙了起来,咀嚼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然后快速咽了下去,仿佛在吞咽某种难以下咽的药剂。
秦霄的心沉了下去。
苏晚晚放下还剩大半块的鸡肉,拿起旁边秦霄刚倒的凉白开(她要求烧开晾凉的),优雅地抿了一口,才抬眸看向秦霄,声音清冷无波:“尚可入口。火候掌控……有待提升。”
秦霄:“……”
这评价……算是及格了?他如蒙大赦,赶紧点头:“是是是,我下次注意!”
心里却忍不住吐槽:祖宗,这已经是我厨艺的巅峰了!
苏晚晚不再看他,只淡淡吩咐:“收拾干净。”
然后重新闭上眼,仿佛刚才的进食只是完成了一项必要任务。
秦霄认命地收拾碗筷,把苏晚晚只咬了两小口的鸡胸肉(一块焦一块生)端回厨房。看着这两块“尚可入口”的成果,再看看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他默默地把它们塞进了自己嘴里。
焦的苦,生的腥……他皱着眉囫囵咽下,感觉人生更加灰暗了。
——
接下来的几天,秦霄被迫适应着与这位“女王”同处一室的诡异生活。
苏晚晚的作息极其规律,或者说,极其“狐性化”。
她几乎日夜颠倒。
白天,当秦霄顶着黑眼圈去上班时,她通常蜷缩在沙发一角,裹着秦霄唯一一条还算干净的薄毯(已被她征用),睡得天昏地暗。
阳光透过窗帘缝隙洒在她身上,她偶尔会无意识地蹭蹭毯子,露出一点雪白的下巴尖,睡颜安静得像个天使——前提是忽略掉她周身那若有若无的、令人心悸的冰冷气息。
而到了夜晚,当秦霄拖着疲惫的身体回来,苏晚晚却像换了个人。
她醒了,精神似乎比白天好了许多,但依旧慵懒。
她会占据沙发最好的位置(避开抓痕),有时闭目养神,有时则用一种秦霄看不懂的、极其专注的神态,对着窗外洒落的月光进行一种奇特的……呼吸?
秦霄谨记“三尺禁令”和“不得窥探”,每次都低着头,像个小太监一样溜进厨房,开始准备“尚可入口”的晚餐(通常是煎肉、煮青菜,偶尔尝试炒个简单的菜,结果惨不忍睹)。
他尽量放轻动作,但偶尔锅铲碰撞的声音稍微大一点,沙发上那冰冷的视线就会如同实质般扫过来,让他瞬间僵直。
苏晚晚很少主动和他说话。除了点餐(“今晚要鱼。”、“青菜,不要炒太老。”)和下达命令(“地脏了。”、“水。”),她大多数时候都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那种疏离和冰冷,比直接的威胁更让人压抑。
——
冲突发生在秦霄带回来一个二手小风扇的那个周末。
天气闷热,出租屋像个蒸笼。秦霄想着苏晚晚白天睡觉可能会热,就用微薄的薪水淘了个旧风扇。
他兴冲冲(带着点讨好的意味)插上电,按下开关。
嗡……
风扇叶片刚转了两圈,突然发出一阵刺耳的电流噪音!
紧接着,“啪”的一声轻响,扇叶猛地停住,一股淡淡的焦糊味从电机里飘了出来!
秦霄傻眼了。刚买就坏了?
就在这时,沙发上闭目养神的苏晚晚似乎被噪音惊扰,眉头微蹙,周身的气息无意识地波动了一下!
嗡——!
书桌上,秦霄那台用了好几年、外壳都发黄的旧笔记本电脑屏幕猛地闪烁起来!
桌面图标疯狂跳动!
主机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
“我靠!”秦霄扑过去想抢救电脑,那可是他吃饭的家伙!
然而,更诡异的是,头顶那盏惨白的节能灯也开始疯狂地明灭闪烁!
整个房间的光线忽明忽暗,如同恐怖片现场!
秦霄僵在原地,惊恐地看向沙发上的苏晚晚。
只见她似乎也被这突如其来的电器暴走惊动了,猛地睁开眼,琥珀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错愕,随即是了然和一丝……懊恼?
她迅速收敛了气息,深吸一口气,仿佛在强行压制着什么。
随着她气息的平复,闪烁的灯光稳定下来,电脑屏幕停止了抽风,只是风扇彻底歇菜了,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焦糊味。
苏晚晚冷冷地瞥了一眼还在冒烟的二手小风扇,又看了看惊魂未定的秦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凡间造物,脆弱不堪。”
她似乎想为自己的“失误”辩解,但语气依旧高傲。
秦霄看着报废的风扇和差点殉职的电脑,欲哭无泪。
他终于明白了“灵力波动扰电器”是什么意思!
这位祖宗情绪一波动,简直是人形EMP啊!
他肉疼地拔掉风扇插头,心里默默发誓:
以后夏天再热,也绝不在她清醒的时候开任何电器了!
*——
几天后的一个深夜。
秦霄刚加班回来,累得只想倒头就睡。他轻手轻脚地开门进屋,发现苏晚晚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而是站在窗边,背对着他,望着窗外的月亮。
清冷的月辉勾勒出她纤细的背影,带着一种遗世独立的孤寂感。
秦霄不敢打扰,正准备溜去厨房弄点吃的,苏晚晚却突然开口了,声音依旧清冷,却少了几分平日的漠然,多了一丝……审视?
“凡人,过来。”
秦霄心里咯噔一下,硬着头皮走过去,在距离她三尺之外停下,低着头:“您……您有什么吩咐?”
苏晚晚缓缓转过身,月光洒在她绝美的脸上,琥珀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格外深邃。她没有看秦霄,目光似乎穿透了他,落在虚空中。
“你体质孱弱,气息浑浊,易招阴邪之物。”她淡淡开口,像是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昨夜那种小鬼,日后只会更多。”
秦霄想起那趴在自己背上吸气的模糊黑影,后背瞬间爬上一层冷汗。
“想活命,光靠躲,没用。”
苏晚晚的目光终于落在他脸上,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审视,“想学点……保命的东西吗?”
秦霄猛地抬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保命的东西?!
是……是那种神奇的力量吗?!
他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想!我想学!请您教我!”
苏晚晚看着他急切的样子,嘴角似乎极其轻微地向上牵动了一下,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弧度不像是笑,更像是一种……看到实验小白鼠跳进预定轨道的了然。
“听着,我只说一遍。”她声音恢复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盘膝坐下,五心朝天。
舌抵上颚,眼观鼻,鼻观心。
意守丹田,想象引气入体,如溪流归海。呼吸要缓、长、细、匀,吐故纳新。”
她语速不快,吐字清晰,但内容却让秦霄听得云里雾里。什么五心朝天?丹田在哪?意守?引气入体?
“这……这是……”秦霄懵了。
“《基础吐纳术》。”苏晚晚语气平淡,仿佛在说“这是煎蛋”,“固本培元,强身健体。练好了,至少能让你在遇到小鬼时,多撑几息。”
秦霄:“……”
听起来很厉害,但完全不懂啊!而且“多撑几息”是什么鬼?就是多活几秒钟的意思吗?!
“照着做。”苏晚晚命令道,不再解释。
秦霄无奈,只能依言在冰凉的地板上盘膝坐下(姿势歪歪扭扭),努力回忆着苏晚晚的话。五心朝天?手心脚心……头顶心?他笨拙地调整姿势。舌抵上颚?他伸出舌头,努力去够上牙膛后面。眼观鼻,鼻观心?他斗鸡眼似的盯着自己的鼻尖,感觉快成对眼了……
至于意守丹田、引气入体……他脑子里一片混沌,只能机械地尝试着深呼吸,吸气……呼气……吸气……呼气……
他憋得满脸通红,感觉肺都要炸了,也没感觉到什么“气”,更别说“入体”了。反而因为姿势别扭和刻意控制呼吸,弄得浑身难受,腰酸背痛。
苏晚晚站在窗边,月光勾勒着她的侧影。她看着秦霄那副抓耳挠腮、不得其法的笨拙样子,琥珀色的眼眸深处,极快地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戏谑?仿佛在看一出有趣的滑稽戏。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这所谓的《基础吐纳术》,根本不是什么人类通用的养生法门,而是她们狐族幼崽用来打熬筋骨、引导月华淬体的最粗浅法门!
而且被她刻意简化、模糊了许多关键节点。别说引气入体,他能不把自己憋晕过去就算不错了。
她需要一个观察对象,一个试验品,来验证某些事情……或者说,来验证那个该死的罗盘,以及这个看似普通的人类,是否真的只是“普通”。
“呼吸乱了。”苏晚晚冷冷地指出,打断了秦霄的憋气大业,“心浮气躁,如何引气?静心!”
秦霄被训得一哆嗦,赶紧重新调整呼吸,努力“静心”,心里却在哀嚎:这比写甲方要的七彩斑斓黑的设计稿还难啊!
月光下,一个笨拙地尝试着错误法门的社畜,和一个冷眼旁观、心思难测的狐妖,构成了一幅诡异又充满张力的画面。秦霄的“道途初启”,就在这敷衍的传授和懵懂的尝试中,磕磕绊绊地拉开了序幕。
他不知道的是,在他笨拙的呼吸间,在他努力“意守丹田”时,书桌角落那个沉寂的罗盘,极其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一丝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无形的气息,如同被磁石吸引般,悄然向他汇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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