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自习的空气黏糊糊的，吊扇有气无力地转着，扇叶带起的风也是热的。沈倾苒把数学练习册往亮处挪了挪，眉头微蹙。最后一道函数题的图像像团乱麻，她算到第三步就卡住了，草稿纸上的数字歪歪扭扭，像被揉皱的纸团。
她偏过头，看向窗外。操场边的香樟树影被路灯拉得老长，偶尔有晚风吹过，树叶沙沙响，却吹不散教室里的闷。英语笔记本摊在旁边，上面的范文她早就背得滚瓜烂熟，可此刻那些熟悉的字母却帮不上任何忙，数学这道坎，她还是跨不过去。
“啧。”
对面传来一声轻响。沈倾苒抬眼，看见江沉安正把英语卷子推得老远，笔在指间转得飞快，转着转着没接住，“啪”地掉在桌上。他的卷子上，完形填空只填了几个空，剩下的格子像一个个张着嘴的问号，和他数学卷子上几乎全对的红勾形成鲜明对比。
沈倾苒盯着他卷子上那个显眼的146分，又低头看了看自已数学练习册上的红叉，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她犹豫了两秒，还是把数学练习册往旁边推了推，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江沉安听见：“这道函数题，你会吗？”
江沉安挑眉，目光在她的练习册上扫了一眼：“沈学霸也有搞不定的？”
“偏科而已。”沈倾苒语气平静，指了指他的英语卷子，“你英语要是需要，我可以讲。”
江沉安笑了，弯腰捡起笔，在她练习册上敲了敲：“成交。”
他没起身，就坐在对面，笔尖在草稿纸上划开一道利落的线：“首先这题，你的辅助线没标对，后面自然会错。”
他的声音很稳，没了平时的吊儿郎当，‘‘像这样重新标一下，连接这里，好了。’’
沈倾苒跟着他的思路往下算，果然顺畅了不少。她笔尖在纸上移动，忽然停住——有个系数算错了。她刚要擦掉重算，江沉安的笔也伸了过来，似乎想直接在她本子上改。
两人的笔尖在纸上轻轻碰了一下。
像两颗小石子撞在一起，没什么特别的声响。沈倾苒手顿了顿，抬眼时正好对上江沉安的目光，他眼里带着点“这么简单也错”的调侃，却没别的意思。她没躲，只是把笔往旁边挪了挪，自已擦掉重写：“知道了。”
江沉安也收回手，转着笔看她改题，忽然说：“你们背单词有什么诀窍？我看那些字母就头疼。”
“词根词缀，”沈倾苒头也没抬，笔下的数字渐渐清晰，“比如这个‘un’开头的，大多是反义，像unhappy就是不开心。”
她拿起他的英语卷子，指着完形填空里的一个词，“这个unfair，结合上下文，应该是‘不公平’的意思。”
江沉安凑近了些，他“哦”了一声，手指点在卷子上：“那这个‘dis’呢？”
“也是否定前缀，比如dislike……”沈倾苒讲解着，笔尖偶尔会和他指着卷子的手指擦过，这次她没停顿，像只是碰到了笔杆一样自然。
窗外的风又起了，吹得香樟树叶哗哗响，有片叶子被吹落，贴在玻璃上晃了晃。沈倾苒讲完一个语法点，抬头时，看见江沉安正盯着她的英语笔记本，上面的字迹娟秀整齐，和他自已龙飞凤舞的字完全不通。
“你这字，跟打印的似的。”他随口说。
“练过。”沈倾苒把笔记本合上，刚好算出数学题的最后一步，答案和标准答案对上了。她放下笔，心里松了口气，看向江沉安时，眼神里多了点坦然，“你的数学思路，确实快。”
江沉安挑眉，又恢复了那副漫不经心的样子：“那是，也不看是谁。”
他拿起英语卷子，在她刚才讲过的地方画了个圈，“明天再问你别的？”
“可以。”沈倾苒点头，把数学练习册收进书包，动作不紧不慢。
晚自习的铃声响时，风刚好穿过走廊，吹得教室后门“吱呀”一声。沈倾苒走出教室，看见江沉安和路野勾着肩往楼梯口走，他的英语卷子被卷成一团塞在口袋里，背影还是那副没正形的样子。
她摸了摸刚才被笔尖碰过的手指，没什么特别的感觉，就像刚才那场平静的讲题一样。只是心里那道数学题的坎，好像被磨平了一点，连带着吹过的风，都比刚才凉快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