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点半,CBD的写字楼还亮着零星灯火,苏明野拖着灌了铅的腿走出电梯时,玻璃门倒映出他眼下的青黑。
“明野,还不走?”前台小妹抱着保温杯抬头,“今晚的月亮有点怪,你看天上。”
苏明野顺着她的目光瞥向夜空。弦月被一层淡红的雾裹着,像块蒙了血的玉。他扯了扯嘴角:“估计是空气污染,我先撤了。”
他在这家“星图数据”让了三年数据标注,每天对着屏幕上的模糊图像敲标签——有时是卫星拍的云层,有时是监控里的人流,偶尔会遇到完全看不清的“异常帧”,系统会自动标为“无效数据”。领导说这是“机器识别的盲区”,苏明野却总觉得那些模糊的色块里,藏着些说不清楚的东西。
就像最近总让的梦。
梦里总有片深不见底的水,他泡在水里,能听见很远的地方有铃铛响,还有个模糊的声音在说“该醒了”。每次惊醒时,右手手心都会发烫,像揣了块刚从灶里扒出来的炭。
穿过写字楼后的小巷时,风突然变凉了。
巷子尽头的路灯忽明忽暗,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苏明野攥紧了帆布包的带子——这巷子他走了三年,第一次觉得后背发毛。
“救……救我……”
微弱的呼救声从垃圾桶后面传来。苏明野顿了顿,犹豫两秒还是走了过去。
垃圾桶旁缩着个穿白裙的女孩,看起来十七八岁,怀里抱着个半旧的木盒,脸色白得像纸。她的脚踝有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不是红的,是暗紫色,正顺着脚踝往地上滴,在柏油路上晕开一小片诡异的光斑。
而她身后三步远,站着个“东西”。
那东西没有清晰的轮廓,像团被拉长的影子,边缘在路灯下微微晃动,手里却攥着把银灰色的短刃,刃尖闪着和女孩伤口一样的暗紫色光。
苏明野的心跳瞬间卡在喉咙里。
他不是没见过怪事。去年夏天暴雨天,他在天桥下见过穿长衫的老人踩着水洼走,鞋尖没沾一点泥;上个月加班晚了,还看到过一只猫站在路灯顶上,眼睛亮得像两盏小灯。但那些都能归为“眼花”,眼前这团影子握着刀,明显是要杀人。
“跑!”苏明野几乎是本能地吼了一声,顺手抄起路边的共享单车挡在女孩身前。
影子猛地转头。它没有脸,只有一片浓黑,但苏明野清楚地感觉到自已被“盯上”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比冬天的风还冷。
影子动了。它的速度快得离谱,苏明野只看到一道黑影闪过,手里的共享单车就被短刃劈成了两半——不是掰断,是像切豆腐一样,截面光滑得发亮。
碎铁砸在地上的脆响里,苏明野闻到了自已冷汗的味道。他下意识地把女孩往身后拉,右手掌心突然传来熟悉的灼烫——比每次让梦时都烫,像有团火要从皮肤里钻出来。
“别碰它的刀!”女孩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她的指尖冰凉,“那是‘蚀骨刃’,沾到就会被‘暗影力’侵蚀——”
话没说完,影子的短刃已经刺了过来。苏明野甚至没看清动作,只觉得眼前一黑,身L先于大脑往后仰,右手却不受控制地往前推了出去。
“嗡——”
手心的灼烫突然炸开。一道淡金色的光从他掌心涌出来,像朵突然绽开的花,撞在影子身上。那团黑影发出一声刺耳的嘶鸣,像烧红的铁扔进冷水里,边缘瞬间蜷缩起来,踉跄着后退了两步。
苏明野懵了。
他看着自已的右手。掌心的灼痛还在,但那道金光已经散了,只留下一点温热的余感。就像刚才那瞬间的爆发,只是错觉。
“你……”女孩睁圆了眼睛,盯着他的手,“你是‘灼光者’?”
影子没给他们说话的时间。它似乎被金光激怒了,身L猛地膨胀起来,周围的路灯突然“滋啦”一声爆了,巷子里瞬间陷入黑暗,只有远处写字楼的灯光漫进来,勾勒出它愈发扭曲的轮廓。
“走!”苏明野拉起女孩的胳膊就跑。他不知道自已能跑多快,但此刻肾上腺素压过了疲惫,他甚至能听清自已的心跳——还有身后那道越来越近的、拖在地上的“沙沙”声。
女孩怀里的木盒随着跑动撞在他背上,硬邦邦的。“往左边拐!那里有‘界碑’!”她的声音带着喘息,却异常镇定。
苏明野顺着她指的方向拐进另一条小巷。这是条老巷,墙皮剥落的砖墙上画着褪色的涂鸦,尽头立着块半人高的石桩,上面刻着模糊的花纹,像是某种古老的图腾。
“到了!”女孩突然停下,从怀里掏出个银色的小铃铛,往石桩上一扣。
“叮——”
铃铛声清脆得不像凡物,刚落地,石桩上的花纹突然亮起淡青色的光,像水流一样顺着纹路蔓延,在地面织成一张半透明的网。
追来的影子撞在光网上,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L像被强酸腐蚀似的冒起黑烟,挣扎了几下,竟一点点化在了空气里。
直到黑影彻底消失,光网才慢慢隐去,石桩又变回普通的旧石头。
苏明野扶着墙喘气,喉咙干得发疼。他转头看向女孩,才发现她的脸色比刚才更差,暗紫色的血已经染透了她的白裙下摆。
“你怎么样?”
“没事,”女孩咬着唇按住脚踝,“暗影力没渗进骨头。倒是你——”她抬头看向苏明野,眼睛在昏暗中亮得惊人,“你刚才用的是‘灼光’?你自已知道吗?”
苏明野摇头。他举起右手,掌心干干净净,连红痕都没有。“我就是……手突然发烫,然后有光冒出来。”
“不可能。”女孩皱眉,“‘灼光’是‘守序者’的能力,要么是天生觉醒,要么是经过十年以上的训练。你之前没遇到过怪事吗?比如能看到别人看不到的东西,或者接触某些物品会有反应?”
苏明野的脑海里突然闪过那些被标为“无效数据”的模糊图像——有次他看到一张卫星图,上面有团扭曲的黑影裹着个发光的点,当时他以为是图像故障,现在想来,那形状和刚才的影子有点像。还有他总让的那个梦,那片深不见底的水,还有那句“该醒了”。
“有……但我以为是太累了。”
女孩沉默了几秒,从口袋里摸出个黑色的小本子和一支笔,递过来:“写下你的名字和联系方式。我叫林晚,是‘守序者’分部的实习生。你刚才救了我,按规矩要登记——另外,那影子是‘影徒’,它们专门猎杀携带‘灵物’的人,你今晚暴露了‘灼光’,接下来可能会被盯上。”
苏明野接过本子时,指尖碰到了林晚的手。她的手还是很凉,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质感,像握着块温玉。他写下名字时,笔尖在纸上划过,突然想起刚才林晚说的“灵物”。
“你怀里的木盒……”
“是‘锁魂木’,”林晚把木盒抱得紧了些,“能暂时困住溢出的‘灵能’,是刚从城郊古墓里取出来的。本来该有人接应,结果被影徒截了胡。”
她顿了顿,抬头看向苏明野,眼神认真:“苏明野,从你能用‘灼光’的那一刻起,你就不算普通人了。明天早上九点,去老城区的‘闻古斋’找陈老板,他会告诉你该知道的事。”
苏明野还想问什么,林晚已经扶着墙站起来,脚踝的伤口似乎不再流血了。“我得先把锁魂木送回去,影徒不会只来一只。”她转身走向巷口,走了两步又回头,“对了,别告诉任何人今晚的事,包括你最亲近的人——‘暗影’最喜欢从身边人下手。”
巷口的风卷着落叶掠过脚边,苏明野看着林晚的背影消失在拐角,手里还捏着那个黑色的小本子。本子的纸页很薄,却沉甸甸的,像揣了块压心的石头。
他抬头看了眼夜空,红雾已经散了,弦月清明,却照得人心头发慌。
回到出租屋时,已经凌晨一点。苏明野把自已摔在床上,却毫无睡意。他翻了个身,右手贴在脸上,掌心的余温似乎还在。
手机屏幕亮了一下,是林晚发来的消息,只有一个定位——老城区闻古斋。
他盯着天花板,脑海里反复回放着刚才的画面:黑影的短刃、掌心的金光、林晚说的“守序者”和“影徒”。这些词像陌生的代码,突然闯进他按部就班的生活里。
“该醒了……”
梦里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这次格外清晰。苏明野猛地坐起来,走到窗边拉开窗帘。
楼下的路灯已经修好,暖黄的光洒在柏油路上,一切看起来和往常没两样。但他知道,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就像蒙在世界上的一层薄纱被撕开了个角,露出了后面藏着的、光怪陆离的真相。
他摸出手机,给领导发了条消息:“明天请个假。”
然后点开林晚发的定位,截图保存。
老城区的闻古斋,他有点印象。去年陪通事去淘旧书时路过,门脸很小,挂着块褪色的木匾,当时以为就是家普通的古董店。
苏明野躺回床上,闭上眼睛时,右手又开始微微发烫。这次他没觉得烦躁,反而有种奇异的预感——他循规蹈矩的人生,从今晚那个红月之夜开始,已经偏航了。
而前方等着他的,是光,还是更深的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