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我的一百元花不完 > 第一章

>加班到凌晨,我捏着仅剩的百元钞犹豫要不要买饭团。
>收银员找回的零钱里,这张钞票摸起来异常冰凉。
>地铁上用它买了张票,出站时竟又回到了我口袋。
>我试着用它给流浪汉买了份热饭,钱又原封不动回来了。
>当女友拿着这张钞票买下天价钻戒时,柜姐突然尖叫:
>这张钱编号和昨天劫案丢失的一模一样!
>警察包围我们时,钞票在我手心发烫:
>宿主违规使用,能量耗尽,即将自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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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两点三十七分。写字楼像一头被掏空了内脏的钢铁巨兽,只剩下零星几扇窗户还亮着惨白的光,顽强地对抗着浓稠如墨的夜色。李默就是其中一盏灯下,一个快要被榨干的零件。
他瘫在椅子上,脖子僵硬得像生了锈的轴承,每一次转动都发出轻微的、令人牙酸的咔哒声。屏幕上密密麻麻的代码像无数蠕动的蛆虫,爬进他发胀的眼球里,啃噬着他最后一点清醒。胃里空得发慌,一阵阵酸水翻涌上来,灼烧着喉咙。他习惯性地把手伸进牛仔裤右边的口袋,指尖在粗糙的布料里摸索,最后只捻出了一张薄薄的、带着他体温的纸片——一张红得刺眼的一百元钞票。
这是他的全部家当。孤零零的,像一片被遗弃在荒漠里的枯叶。房租、水电、那该死的共享单车月费……每一个名词都像一把小锤子,狠狠敲打着他紧绷的神经。这张轻飘飘的纸,是压在他背上的最后一座山,也是他今晚能不能撑下去的指望。
他盯着那张百元钞,眼神空洞。便利店二十四小时营业的灯光像一个诱惑的陷阱,就在楼下。一个金枪鱼饭团或者,再奢侈一点,加一瓶最便宜的矿泉水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余额不足的冰冷警告狠狠掐灭。喉咙里干得冒烟,胃袋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拧绞,疼得他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
妈的……李默低声骂了一句,声音沙哑干涩,像是砂纸摩擦。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动作幅度太大,带倒了桌角一个空了大半的廉价速溶咖啡罐。罐子哐当一声砸在硬邦邦的地砖上,滚了几圈,停在墙角,里面残留的褐色粉末洒了一地。他懒得去捡,一股破罐子破摔的邪火顶了上来。饿死算球!他一把抓起椅背上那件皱巴巴的廉价西装外套,胡乱套在身上,抓起那张被汗水微微濡湿的百元钞,几乎是撞开玻璃门冲了出去。
写字楼外,凌晨的空气带着一种湿冷的、属于城市废墟的味道。霓虹灯的光污染在低垂的云层上涂抹出诡异的紫红色,远处偶尔传来一两声轮胎摩擦地面的尖啸,更衬得这方寸之地死寂一片。李默裹紧了单薄的外套,缩着脖子,快步穿过空旷得能听见自己脚步声回荡的广场,走向街角那间孤岛般的便利店。
叮咚——自动门滑开,一股混合着关东煮汤底、冷藏柜冷气和廉价香薰的复杂气味扑面而来。店里只有一个年轻的男店员,正支着胳膊肘,脑袋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手机屏幕在他下巴下方亮着微弱的光。
冰柜的寒气像冰冷的蛇,缠绕上李默裸露的脚踝。他径直走到冷柜前,拉开玻璃门,寒气瞬间扑了他一脸。手指在一排排码放整齐的饭团上逡巡,最终,指尖停在那个标签上写着金枪鱼蛋黄酱的打折饭团上。四块五。他的目光飞快地扫过旁边同样贴着黄色打折标签的矿泉水——一块五。六块。他捏紧了口袋里那张百元钞。
就这个。李默把饭团和矿泉水放到收银台上,声音有点发虚。
店员猛地惊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脸上还带着被打断好梦的不耐烦。他动作有些粗鲁地拿起饭团和矿泉水扫了条形码。机器发出两声单调的嘀嘀。
六块。店员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点生理性的泪水。
李默深吸一口气,像是要完成一个重大仪式。他小心翼翼地从口袋里掏出那张被攥得有些发软的百元钞,递了过去。指尖甚至有点不易察觉的颤抖。
店员接过去,看都没看,直接塞进收银机。钱箱啪嗒一声弹开,又啪嗒一声合上。他手指在键盘上噼里啪啦敲了几下,拉开抽屉找零。
硬币和纸币被一股脑儿抓出来,丢在收银台上。几张十元、五元的纸币,还有几个硬币。
找你九十四。店员含糊地说了一句,又打了个哈欠,眼神重新粘回亮着的手机屏幕上,显然对这笔微不足道的交易毫无兴趣。
李默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堆零钱。就在他准备将它们拢起来塞进口袋的瞬间,他的动作猛地顿住了。
冰。
一种极其突兀的、穿透皮肉的冰凉感,顺着他捻起其中一张纸币的指尖,倏地窜了上来,毫无预兆地击中了他的神经末梢。
他下意识地低头,目光锁定在指尖夹着的那张钱上。一张普通的十元纸币。绿色的主调,印刷着熟悉的图案。可就在这平平无奇的纸面上,指尖传来的触感却异常清晰——那不是纸张应有的微凉或微温,而是像刚从冰柜深处取出来的一块薄铁片,带着一种金属质地的、拒人千里的寒意。
李默的手指像被烫到似的,猛地往回缩了一下。那张冰冷的十元钞票脱手,飘飘悠悠地落回收银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
怎么了店员被这声音惊动,终于抬起眼皮,带着点被打扰的烦躁瞥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李默的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他飞快地掩饰住脸上的惊疑,强行压下那股从指尖蔓延到全身的寒意。他迅速伸出手,将收银台上所有的零钱,连同那张异常冰冷的十元钞票,胡乱地一把抓了起来。硬币硌着手心,纸币的边缘划过皮肤,但唯有那十元的冰冷感,如同附骨之蛆,清晰地烙印在感知里。
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便利店,自动门在身后合拢的轻微气流声,像是一声意味深长的叹息。凌晨的风更冷了,吹在脸上像刀子。他站在空旷的街边,摊开手心。一堆皱巴巴的零钱里,那张绿色的十元钞票安静地躺着。借着远处惨淡的路灯光,他死死地盯着它,仿佛要穿透纸张,看清里面到底藏着什么妖魔鬼怪。
编号他眯起眼睛,凑得很近。冠字号码在昏暗的光线下有些模糊不清。他伸出另一只手,用指尖极其小心地、试探性地再次碰触那冰冷的票面。
嘶——那股透骨的寒意再次传来,激得他手臂上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幻觉饿过头了产生的错觉还是这钱……真的有问题李默的心沉了下去,一种混杂着荒谬和隐隐不安的情绪攫住了他。他烦躁地把所有零钱连同那张冰冷的十元,一股脑儿塞进了左边裤袋深处。右手紧紧攥着那个冰凉的金枪鱼饭团和矿泉水,塑料包装袋在他手中发出窸窣的声响,如同某种不祥的预兆。
地铁站入口像一个巨兽张开的、通往地底的口腔,幽深而寂静。惨白的灯光从高处洒落,将李默孤零零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冰冷光滑的瓷砖地面上。末班车早已驶过,站厅里空无一人,只有他空洞的脚步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荡,撞在墙壁上又弹回来,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叠音。
自动售票机屏幕幽幽地亮着蓝光。李默走到近前,掏出手机,屏幕解锁,刺眼的光让他下意识眯了眯眼。果然,支付软件那惨淡的余额数字如同冰冷的判决书——0.37元。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自嘲的苦笑。手伸进左边的裤袋,手指在那堆混杂着硬币和纸币的零钱里摸索着,下意识地避开了那张散发着异常寒意的十元钞票。指尖捻出一张皱巴巴的五元纸币,塞进了售票机的投币口。
机器发出沉闷的、齿轮转动的咔哒声。屏幕上跳出行程票价:四元。
叮一声脆响,一张蓝色的单程票从出票口弹了出来,同时,退币口哗啦一下,吐出了一枚孤零零的一元硬币。
李默弯腰捡起车票和硬币,硬币冰冷的金属感让他微微一颤。他捏着车票,走向进站闸机。绿色的箭头亮起,闸机门扇悄无声息地向两侧滑开。他迈步通过,门扇在身后迅速合拢,发出一声轻微的、像是咬合的咔哒声。
凌晨的地铁隧道里,空气带着一股特有的、混合着机油、尘土和金属的阴冷味道。轨道像两条冰冷的巨蟒,向黑暗的深处无限延伸。站台上空荡荡的,只有几排不锈钢长椅在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冷硬的光泽。李默随便找了个位置坐下,屁股接触到冰凉的椅面,让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哆嗦。他撕开饭团的塑料包装,机械地咬了一口。冰冷粘腻的米饭和带着腥味的金枪鱼酱滑过喉咙,却丝毫无法缓解胃里的空虚感,反而带来一阵恶心。他拧开矿泉水瓶盖,灌了一大口凉水,试图压下那翻涌的不适。
列车什么时候会来他不知道。时间仿佛在这里失去了意义。他百无聊赖地再次把手伸进左边裤袋,手指无意识地拨弄着里面的零钱。硬币互相碰撞,发出清脆的叮当声。忽然,他的指尖再次触碰到了那片熟悉的、顽固的冰冷——那张十元钞票。
鬼使神差地,他把它掏了出来。
绿色的票面在站台惨白的灯光下,颜色显得有些失真。他把它捏在指尖,那独特的、金属般的寒意顺着神经末梢清晰地传递上来。他翻来覆去地看,试图找出任何肉眼可见的异常。水印清晰,安全线完整,凹凸的印刷手感也正常。除了这该死的、挥之不去的冰冷感,它看起来和任何一张十元钞票别无二致。
邪门了……李默低声嘟囔了一句,眉头紧锁。他把这张冰凉的十元钞票又塞回了左边裤袋,指尖却仿佛还残留着那股奇异的触感。他烦躁地掏出手机,屏幕的光映亮了他疲惫而困惑的脸。电量只剩下可怜的百分之三,鲜红的数字像一只不怀好意的眼睛盯着他。他刚想划开屏幕看看时间,屏幕猛地一黑——自动关机了。
操!李默低声咒骂,狠狠地把那个冰冷的铁块塞回口袋。黑暗和寂静瞬间将他吞没,只剩下站台深处通风管道传来的、如同垂死之人呼吸般的低沉呜咽。一股巨大的、被整个世界抛弃的孤独感和疲惫感,排山倒海般袭来。他靠在冰冷的椅背上,闭上了干涩刺痛的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几十分钟,一阵由远及近的、沉闷的轰隆声打破了死寂。两道刺目的白光如同利剑般刺破隧道的黑暗,伴随着轮轨摩擦的尖锐噪音,列车庞大的身躯带着风压冲进了站台,缓缓停稳。
车门嘶嘶地滑开。车厢里空荡荡的,只有零星几个和他一样被生活蹂躏得不成人形的夜归者,各自占据着一个角落,像没有灵魂的雕塑。
李默拖着灌了铅的双腿站起来,捏着那张蓝色的单程票,走向出站闸机。闸机口上方亮着红灯。他将车票塞入插卡口。
嘀——
一声短促而刺耳的蜂鸣。屏幕上跳出一个红色的叉叉,下面一行冰冷的文字:票卡异常,请至客服中心处理。
李默愣住了。票卡异常他下意识地又塞了一次。
嘀——
同样的蜂鸣,同样的红叉。
一股无名火噌地窜了上来。凌晨的疲惫、身体的饥饿、口袋的窘迫、那张诡异钞票带来的不安,所有的负面情绪在这一刻找到了突破口。
搞什么鬼!他低声吼道,用力拍了一下闸机冰冷的外壳,发出砰的一声闷响。旁边一个靠着墙打盹的流浪汉被惊醒,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又缩了回去。
客服中心的窗口紧闭着,里面一片漆黑。值班的人大概也躲到哪个角落打盹去了。李默烦躁地抓了抓头发,目光在空荡荡的站厅里扫视。旁边还有几台自动补票机。
他骂骂咧咧地走过去,走到一台补票机前。屏幕亮着幽蓝的光。他认命般地叹了口气,再次把手伸进左边裤袋。这次,他没有犹豫,指尖直接精准地夹住了那张散发着寒意的十元钞票。冰凉的触感再次传来,他几乎是带着一种自暴自弃的狠劲,将它塞进了机器的纸币入口。
机器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识别着纸币。屏幕上跳出行程票价:四元。需要补票款:零元李默眨了眨眼,以为自己看错了。他明明只坐了起步价,应该扣四元,怎么显示需要补零元
他正疑惑着,机器的出票口咔哒一声,吐出了一张崭新的蓝色出站票。同时,退币口哗啦一下——那张刚刚被他塞进去的十元钞票,原封不动地、带着它特有的冰冷感,被吐了出来!
李默彻底呆住了。他像一尊石化的雕像,僵在补票机前。大脑一片空白,嗡嗡作响。他盯着那张静静躺在退币口的十元钞票,又看看手里那张崭新的出站票,再看看屏幕上显示的需补票款:0.00元。荒谬!这他妈是怎么回事机器坏了他下意识地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微的颤抖,碰触到那张十元钞票。
冰凉。依旧是那种金属般的、穿透皮肉的寒意。
他猛地抓起那张钞票和出站票,几乎是扑到最近的出站闸机前。他屏住呼吸,手指因为用力而关节发白,将那张崭新的出站票塞进插卡口。
嘀——
一声悦耳的轻响。绿灯亮起。闸机门扇应声而开。
李默一步跨了出去,站在了地铁站外的冷风里。凌晨的城市街道依旧空旷寂寥,路灯昏黄的光晕在湿冷的地面上拖出他长长的、扭曲的影子。他下意识地、几乎是神经质地,把手再次伸进了左边裤袋。
指尖立刻触碰到了那片熟悉的、冰冷的坚硬。
他把它掏了出来。
那张绿色的十元钞票,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它回来了。像一条冰冷的、甩不掉的蛇。
地铁站出口的冷风像裹着冰碴的鞭子,狠狠抽在李默脸上,却没能让他清醒半分。他站在空旷的人行道上,路灯将他的影子孤零零地钉在地面,像个突兀的惊叹号。手心那张十元钞票传递来的寒意,此刻不再是错觉,而是一种冰冷的、确凿的现实,顺着他的血管一路冻结到心脏。
假的魔术还是我疯了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他用力掐了一下自己的胳膊,尖锐的疼痛感传来,证明这不是梦。饥饿感被一种更强烈、更荒谬的惊悸暂时压了下去,胃里只剩下冰冷的翻搅。
他猛地抬起头,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扫射着凌晨死寂的街道。便利店惨白的灯光像一座孤岛。不行,不能回去。那个店员……他会不会察觉什么李默的目光最终锁定了街角另一个方向,一个蜷缩在银行ATM机狭小隔间里的身影。那是个流浪汉,裹着一件看不出颜色的破旧军大衣,花白的头发纠结成一团,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蛇皮袋,头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露出的半张脸刻满了风霜和苦难的沟壑。
目标出现。
李默的心跳骤然加速,擂鼓般撞击着肋骨。他深吸了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刺痛了肺叶,却让他混乱的头脑奇异地冷静下来几分。他捏紧了那张冰凉的十元钞票,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然后迈开步子,朝着那个避风的角落走去。脚步声在空旷的街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每一步都像是踩在自己紧绷的神经上。
距离还有几步远时,流浪汉似乎被惊动了,猛地抬起头,浑浊的眼睛里充满了警觉和困倦,像一头在巢穴中被惊醒的老兽。他下意识地把怀里的蛇皮袋抱得更紧了些。
李默在他面前站定。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那饱经沧桑、写满警惕的脸。他努力想挤出一个温和的表情,但脸部肌肉因为紧张和内心的翻腾而显得有些僵硬。
大爷……李默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和紧绷。他飞快地瞥了一眼流浪汉脚边一个空了的、被踩扁的方便面桶,还有半瓶浑浊的、不知从哪里接来的自来水。饿了吧这个……他伸出捏着那张十元钞票的手,动作有些生硬地递了过去,拿去买点热乎的吃吧。
那张绿色的纸币,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在他微微颤抖的指尖显得格外单薄。
流浪汉浑浊的眼睛瞬间亮了一下,像两颗蒙尘的玻璃珠突然被擦亮。那光芒里混杂着巨大的惊愕、难以置信,还有一丝本能的贪婪。他死死地盯着那张钞票,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像是被什么东西卡住的声音。他枯瘦如柴、布满污垢和裂口的手猛地抬了起来,速度极快,带着一种生怕对方反悔的急切,一把将那张十元钞票从李默手中夺了过去!
钞票被夺走的瞬间,李默的手指清晰地感觉到流浪汉粗糙的指甲刮过皮肤带来的轻微刺痛。他下意识地收回了手,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止,目光死死锁定在流浪汉那张因为狂喜而微微扭曲的脸上,更锁定在对方那只紧紧攥着钞票、指节都捏得发白的枯手上。
流浪汉像是怕李默反悔,又像是怕这从天而降的财富被风吹走,他看都没看李默一眼,低下头,用颤抖的、几乎痉挛的手指,笨拙地、一遍又一遍地摩挲着那张薄薄的纸币。他把它凑到眼前,浑浊的眼睛瞪得老大,贪婪地确认着它的真实,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哝声。然后,他飞快地将那张十元钞票塞进了自己那件破旧军大衣最里层、一个同样肮脏的口袋深处,还用那只枯手在外面死死地按了按,仿佛要把那点微薄的温暖和希望彻底捂进身体里。
做完这一切,他才重新抬起头,看向李默。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挤出一个极其夸张、甚至有些谄媚的笑容,露出仅剩的几颗黄黑色的牙齿:谢……谢谢!谢谢好心人!好人有好报!菩萨保佑你!保佑你发财!发大财!
那沙哑、含混不清的感谢声,在凌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怪异感。
李默没有回应。他只是僵硬地站在原地,像一尊被冻住的雕像。他的右手,那只刚刚递出钞票的手,此刻正插在左边的裤袋里。指尖,在粗糙的布料深处,正死死地、无比清晰地感受着一种坚硬的、冰冷的、熟悉的触感。
他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手从裤袋里抽了出来。
一张绿色的十元钞票,静静地躺在他的掌心。它回来了。毫发无损。带着它那独一无二的、金属般的寒意。
李默的目光,从自己掌心的钞票,缓缓移到流浪汉那张依旧挂着谄媚笑容、充满感激的脸上。一股巨大的寒意,比钞票本身更冰冷、更刺骨,瞬间席卷了他的全身,让他如坠冰窟。
流浪汉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到李默的异样,他兀自沉浸在巨大的喜悦中,嘴里还在含糊不清地念叨着菩萨保佑、好人好报,一边说着,一边站起身,佝偻着背,紧紧抱着他的蛇皮袋,脚步蹒跚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轻快,朝着不远处那家二十四小时便利店的灯光方向挪去。他要去兑现他刚刚获得的财富,买一份热腾腾的食物。
李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他看着流浪汉的身影消失在便利店的自动门后,听着那叮咚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他低头,再次看向自己手心那张冰冷的十元钞票。
路灯的光线斜斜地照射下来,将钞票的阴影拉得长长的,也映亮了他自己那只手——掌心向上摊开,纹路在光线下清晰可见。就在那掌纹的中央,那张十元钞票的冠字号码,仿佛被无形的光微微照亮:**J37B
880104**。
他死死地盯着那串冰冷的数字,仿佛要将它们刻进自己的瞳孔里。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极度恐惧和某种病态兴奋的战栗,像电流一样窜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这张钱……真的花不掉。它不仅回来了,而且……它似乎记住了自己。像一个幽灵,一个冰冷的、无法摆脱的诅咒。
李默猛地将那张钞票攥紧!冰冷的纸张边缘硌着他的掌心,带来一种近乎自虐的痛感。他抬起头,望向城市被霓虹和雾霾笼罩的、深不见底的夜空,第一次清晰地感觉到,脚下的世界,裂开了一道深不可测的缝隙。而他,正站在那缝隙的边缘,摇摇欲坠。
嗡…嗡…嗡…
枕头旁边的廉价手机,像个垂死挣扎的蜂虫,在清晨惨淡的光线里疯狂震动。李默猛地从一片混沌的噩梦中惊醒,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他挣扎着睁开酸涩刺痛的眼睛,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到屏幕上那个跳跃的名字——孙倩。
他喉咙里发出一声模糊的呻吟,像是破旧风箱的叹息。昨晚的经历像一场光怪陆离的高烧梦境,地铁站的诡异闸机,流浪汉那张谄媚的脸,还有掌心那挥之不去的冰冷触感……此刻被这持续不断的震动硬生生拽回现实。他摸过手机,指尖划过屏幕,冰凉的触感让他一个激灵。
喂声音沙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李默!你人呢!孙倩的声音像一把淬了冰的锥子,隔着听筒都能感受到那股子不耐烦的尖利,看看现在几点了!十点半!十点半了!说好十点整在‘璀璨星光’门口碰头的!你是不是又把我的话当耳旁风了!
李默只觉得太阳穴突突地跳着疼,宿醉般的钝痛在颅骨里蔓延。他挣扎着坐起身,瞥了一眼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璀璨星光……是市中心那家顶奢的珠宝店。他这才恍然想起,今天是孙倩的生日。上个月她就在念叨,看中了璀璨星光一款限量版钻戒,暗示得不能再明显了。他当时含糊其辞,孙倩的脸色就沉了下去。昨晚加班前,她下了最后通牒:十点,璀璨星光,不见不散。
我……昨晚加班太晚,刚醒……他试图解释,声音干涩。
加班加班!你除了加班还会什么一个月挣那仨瓜俩枣够干什么的连个生日礼物都拖拖拉拉!孙倩的怨气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而来,李默,我告诉你,今天这戒指我要定了!你要是敢放我鸽子,或者又拿什么地摊货糊弄我,咱俩就彻底玩完!你自己看着办!
嘟…嘟…嘟…
电话被狠狠地挂断了。忙音单调而冰冷地响着,像是对他无能的嘲讽。
李默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一股冰冷的、混合着屈辱和绝望的怒火在胸腔里燃烧。房租催缴单、信用卡账单、孙倩那张写满欲望和不耐烦的脸……还有口袋里那张该死的、甩不掉的钞票。
他猛地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寒意直透脚心。他冲到衣柜前,粗暴地拉开抽屉,翻找着还算能见人的衣服。动作间,左边裤袋里一个坚硬的棱角硌到了大腿。他动作一顿,手伸进去,指尖立刻触碰到那张熟悉的、冰冷的纸片。
那张十元钞票。
它静静地躺在口袋里,像一个沉默的、冰冷的嘲弄者。
李默把它掏了出来。绿色的票面在清晨灰暗的光线下毫无生气。冠字号码**J37B
880104**,清晰地印在那里。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火柴,带着一种不顾一切的疯狂,瞬间点燃了他被怒火和绝望烧灼的神经。
花不掉甩不脱那……它到底能买多少
他盯着那串冰冷的数字,眼神里最后一丝犹豫和恐惧被一种近乎病态的孤注一掷所取代。他粗暴地将那张十元钞票塞回口袋,胡乱套上衣服,抓起钥匙冲出了门。
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李默几乎是跑着冲进了地铁站。早高峰刚过,站内依旧人头攒动,空气浑浊。他挤在人群中,像一条逆流而上的鱼,心跳快得几乎要破膛而出。他不敢去触碰口袋里的那张钞票,仿佛那是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每一次身体的晃动,都能清晰地感觉到它在裤袋里硌着自己,带着它那独特的、冰冷的硬度。
璀璨星光巨大的金色招牌在冬日稀薄的阳光下闪烁着刺眼的光芒,像一只傲慢的、俯瞰众生的巨兽之眼。巨大的落地橱窗一尘不染,里面陈列的珠宝在精心设计的灯光下,折射出令人眩晕的、冰冷而昂贵的光泽。
孙倩穿着一件簇新的米白色羊绒大衣,衬得她精心修饰过的脸蛋更加明艳。她站在店门口,双手抱臂,脚尖不耐烦地点着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地面。看到李默气喘吁吁、头发凌乱地跑过来,她细长的眉毛立刻拧成了一个疙瘩,红唇撇出一个刻薄的弧度。
你还知道来看看都几点了十一点差五分!她劈头盖脸就是一顿数落,声音又尖又利,我站在这冷风里等你快一个小时!李默,你是不是觉得我的时间不值钱还是你觉得我这个人根本不值得你上心
李默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他张了张嘴,想解释昨晚地铁站那诡异的一切,想解释口袋里那张甩不掉的钞票……但话到嘴边,看着孙倩那张写满不耐烦和鄙夷的脸,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他知道,那些话在她听来,只会是更加拙劣的借口,是懦弱和无能的证明。
……对不起,倩倩。他低下头,声音干涩,昨晚……加班太晚,睡过头了。
哼!孙倩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下巴抬得更高了,少来这套!进去!她不再看他,转身,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而冷漠的哒哒声,率先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镶着黄铜把手的玻璃门。
一股暖风混杂着昂贵香氛的气息扑面而来,瞬间将李默包裹。店里安静得如同真空,轻柔的古典音乐在背后流淌。穿着笔挺黑色西装、戴着白手套的柜哥柜姐们站在各自的柜台后,脸上挂着标准得如同面具般的微笑,眼神锐利而疏离地扫过进店的客人。
孙倩显然早已是目标明确。她目不斜视,径直走向店铺深处一个相对独立、灯光更加璀璨的VIP柜台。那里陈列的珠宝明显更加奢华夺目。一个妆容精致、气质干练的女柜姐立刻迎了上来,脸上堆起无可挑剔的职业笑容:孙小姐,您来了。您看中的那款‘星语心愿’,一直为您保留着呢。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孙倩身后的李默,在他那身与这环境格格不入的廉价衣着上停留了不到半秒,笑容的弧度没有丝毫变化,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了然。
孙倩矜持地点点头,走到柜台前。女柜姐小心翼翼地从一个铺着黑色天鹅绒的托盘里,取出一枚戒指。
灯光下,那枚戒指瞬间攫住了所有的光芒。主钻是一颗硕大的、纯净得几乎无瑕的圆形钻石,在无数细小碎钻的簇拥下,如同众星捧月,折射出令人心醉神迷的七彩火彩。戒托是极简的铂金设计,更凸显了钻石本身的华美。整个戒指散发出一种冷冽、高傲、不容亵渎的贵气。
就是它!孙倩的眼睛瞬间亮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她迫不及待地伸出手指,快给我试试!
女柜姐动作优雅而娴熟地将戒指套在孙倩纤细的无名指上。钻石的光芒衬得她的手指更加白皙修长。她对着柜台上的小镜子,左右端详着,脸上洋溢着毫不掩饰的迷恋和满足。
真美……太适合我了……她喃喃自语,陶醉在钻石的光芒里。随即,她转向李默,脸上的陶醉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理所当然、甚至带着点施舍意味的表情:就这个了,李默。语气斩钉截铁,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她甚至没有问价格,仿佛笃定李默必须、也只能满足她。
李默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了,几乎停止了跳动。他知道这枚戒指的价格。上次孙倩给他看手机上的图片时,那后面跟着的一长串零,像一把重锤砸在他心上——¥299,999.00。
三十万!一个他工作十年不吃不喝也未必能攒下的天文数字!
他站在原地,血液似乎都凝固了。周围安静得可怕,他能听到自己血液冲上头顶的轰鸣声,能感觉到孙倩和那个女柜姐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聚焦在他身上,带着审视、等待,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轻蔑。
……倩倩……他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得如同砂纸摩擦,这个……太贵了……我们……
贵孙倩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几乎要刺破店内的宁静,李默!你摸摸自己的良心!我跟了你三年!三年!最好的青春都给了你!我要求过什么名牌包包豪车别墅我就要这么一枚戒指!就这一枚!过分吗我那些闺蜜,哪个不是被男朋友捧在手心里人家过生日收到的都是什么再看看你!
她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发颤,眼圈也有些发红,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今天你要是不买,我们就分手!我说到做到!她猛地摘下无名指上的戒指,动作粗暴地丢回铺着天鹅绒的托盘里,发出一声轻微的闷响。那硕大的钻石在黑色天鹅绒上滚了一下,依旧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女柜姐脸上的笑容依旧保持着完美的弧度,但眼神深处那抹看戏般的了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却更加明显了。她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个优雅的裁判,等待着李默最终的判决。
空气凝固了。巨大的压力像一座山,轰然压在李默的背上。孙倩决绝而鄙夷的眼神,柜姐那无声的轻蔑,还有那枚在灯光下冷笑着的、价值三十万的戒指……所有的屈辱、窘迫、愤怒和昨晚积压的诡异恐惧,在这一刻被彻底点燃,烧毁了他最后一丝理智。
去他妈的!花不掉是吧甩不脱是吧
一股破釜沉舟的邪火直冲顶门!李默的眼睛瞬间布满了血丝。他猛地抬起头,不再看孙倩,也不再理会那个柜姐。他的手,带着一种近乎痉挛的颤抖,猛地伸进了左边的裤袋深处!
指尖,精准地捕捉到了那张冰冷的、坚硬的纸片!
他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又像是抓住了一块滚烫的烙铁。他一把将它掏了出来!看也没看,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疯狂,狠狠地、用力地拍在了冰冷光滑的玻璃柜台上!
啪!
一声脆响,在寂静的店铺里如同惊雷!
绿色的十元钞票,被拍得平平整整,像一片被钉在标本板上的枯叶,紧紧地贴在光洁的玻璃台面上。那独特的、金属般的冰冷感,似乎透过玻璃传递了出来。
冠字号码**J37B
880104**,清晰地暴露在明亮的射灯下。
李默喘着粗气,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张钞票,又猛地抬头看向那个女柜姐,声音嘶哑,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疯狂:买!就用这个!结账!
时间,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孙倩脸上的愤怒和委屈瞬间僵住,像一张被按了暂停键的面具。她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柜台上那张孤零零的十元钞票,又看看李默那张因为激动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仿佛在看一个彻底失心疯的陌生人。
女柜姐脸上那完美的职业笑容,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裂痕。她的嘴角微微抽搐了一下,眼神从最初的愕然,迅速转为一种被严重冒犯的冰冷怒意。她甚至没有去碰那张钞票,只是用一种看垃圾般的眼神扫过它,然后重新看向李默,声音如同淬了冰:
先生,您是在开玩笑吗她的语气冰冷而克制,每一个字都像冰珠砸落,‘星语心愿’的售价是人民币二十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元。如果您没有带足现金,我们支持所有主流银行卡、电子支付,或者,她微微停顿,加重了语气,您也可以申请我们店提供的分期服务。但用一张十元纸币……她后面的话没说完,但那眼神里的轻蔑和嘲讽,比任何言语都更加刺骨。
我没开玩笑!李默几乎是吼了出来,双眼赤红,指着柜台上那张钞票,手指因为激动而剧烈颤抖,就用它!买!现在就买!刷卡机呢你刷!你刷啊!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店铺里回荡,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绝望和疯狂。
周围的空气彻底凝固了。其他柜台的柜哥柜姐,还有店里零星的几位衣着光鲜的顾客,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争执吸引,纷纷投来惊愕、好奇、甚至带着点看热闹意味的目光。窃窃私语声如同蚊蚋般响起。
这人疯了吧
十块钱买三十万的钻戒
看那女的……啧啧……
保安呢
孙倩的脸瞬间涨得通红,随即又变得惨白。巨大的羞耻感如同海啸般将她淹没。她感觉所有人的目光都像针一样扎在她身上。她猛地后退一步,像躲避瘟疫一样远离了李默,嘴唇哆嗦着,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涌了上来,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愤怒:李默!你……你混蛋!你存心让我丢人是不是!我……我跟你没完!她再也待不下去,捂着脸,转身就要冲出门去。
等等!一个突兀的、带着极度震惊和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女声骤然响起!
是那个女柜姐!
她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僵立在原地。她的目光,不再是看疯子或垃圾的轻蔑,而是死死地、死死地钉在柜台上那张十元钞票上!更准确地说,是钉在那串冠字号码上——**J37B
880104**!
她的脸色在明亮的灯光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了血色,变得像纸一样苍白。嘴唇微微张开,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度的惊恐而骤然收缩!她的身体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幅度越来越大,连带着她胸口别着的那枚精致的名牌都在微微晃动。
不……不可能……她失神地喃喃自语,声音带着一种见了鬼般的恐惧。她猛地伸出手,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却又在即将触碰到那张钞票时,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了回来!仿佛那张薄薄的纸片是剧毒的蛇蝎!
这张钱……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变得尖利而凄厉,瞬间撕裂了店内的沉寂,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惊恐,如同濒死者的尖叫,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耳膜上:
——这张钱的编号!和昨天新闻里……城西金店大劫案丢失的那批现金里的十元钞编号……一模一样!!
轰——!
整个璀璨星光珠宝店,如同被投入了一颗深水炸弹!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女柜姐那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像一把冰冷的钢锥,狠狠刺穿了李默被疯狂和绝望烧灼的耳膜。他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猛地窜起,瞬间冻结了四肢百骸,连带着那颗狂跳的心脏都似乎被冻僵了,停跳了一拍。
城西金店大劫案丢失的现金编号一模一样
这几个字眼如同最恶毒的诅咒,在他混乱一片的脑海里炸开!那张冰冷的十元钞票……那个诡异的流浪汉……地铁站自动售票机吐出的硬币……昨晚所有光怪陆离、无法解释的画面,在这一刻被强行塞入了劫案赃款这个冰冷残酷的框架里!巨大的荒谬感和灭顶的恐惧感,如同两只无形的大手,死死扼住了他的喉咙,让他几乎窒息!
啊——!孙倩的尖叫紧随其后,充满了极致的惊恐和难以置信。她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向后弹开,高跟鞋踉跄着撞在身后冰冷的展示柜上,发出刺耳的刮擦声。她指着李默,手指抖得像风中的枯叶,脸上血色尽褪,只剩下死灰般的惨白和极度的厌恶:你……你……你竟然……抢金店!李默!你疯了!你这个疯子!罪犯!离我远点!她语无伦次,声音尖锐得几乎要撕裂空气,身体拼命地向门口方向缩去,仿佛李默身上带着致命的瘟疫。
店内死一般的寂静被彻底打破,随即爆发出巨大的混乱!
抢劫犯!
天哪!快报警!
保安!保安呢!
抓住他!别让他跑了!
惊呼声、尖叫声、桌椅被撞倒的声响、玻璃器皿落地的碎裂声……瞬间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片令人头晕目眩的噪音海洋!那些前一秒还优雅矜持的顾客和柜员们,此刻如同受惊的鸟兽,惊慌失措地四散奔逃,尖叫声此起彼伏。几个原本站在角落、穿着黑色制服的保安,如梦初醒般,脸色剧变,一边对着肩头的对讲机狂吼,一边拔出腰间的橡胶警棍,如同饿虎扑食般,从不同的方向朝着呆若木鸡的李默猛冲过来!
橡胶警棍在空气中划过沉闷的呼啸声!
李默的瞳孔骤然收缩!求生的本能像高压电流般瞬间贯通了他僵硬的四肢!他几乎是在保安扑上来的前一秒,身体猛地向旁边一扑!
砰!
沉重的橡木椅被他撞翻在地!他狼狈地翻滚,险之又险地避开了两根带着风声砸下来的警棍!警棍狠狠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面上,发出令人牙酸的闷响。
混乱!彻底的混乱!人们尖叫着冲向唯一的出口,狭窄的门口瞬间堵成一团!玻璃柜台被撞得摇摇欲坠,昂贵的珠宝首饰在混乱中散落!保安们的怒吼和橡胶棍挥舞的破空声交织在一起!
李默脑子里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跑!离开这里!不能被抓住!他像一头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凭借着本能,连滚带爬地在混乱的人群和翻倒的家具间寻找缝隙!他撞开一个挡路的衣帽架,推开一个吓傻了的店员,不顾一切地朝着侧后方一道不起眼的、标着员工通道的防火门冲去!
站住!
抓住他!
保安的吼声紧追不舍!
就在他的手即将触碰到防火门冰冷的金属把手时——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得足以撕裂灵魂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如同海啸般瞬间淹没了店内所有的嘈杂!声音不是来自一个方向,而是四面八方!红蓝两色刺目的警灯光芒,透过巨大的落地橱窗,疯狂地旋转闪烁,将店内惊惶奔逃的人影、散落的珠宝、保安狰狞的脸庞,切割成无数跳动的、诡异的光斑!
警笛声如同死神的丧钟,狠狠地敲在李默的心上!他猛地回头,只见璀璨星光巨大的玻璃门外,已经被数辆闪烁着警灯的警车死死堵住!车门洞开,荷枪实弹、穿着深蓝色防弹背心的警察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涌下,动作迅捷而冰冷地散开,瞬间封锁了所有可能的出口!黑洞洞的枪口在闪烁的警灯下泛着幽冷的光泽,如同死神的眼睛,精准地锁定了店内!
绝望!冰冷的、彻骨的绝望瞬间攫住了李默!他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冲向了头顶,又在下一秒彻底冻结!完了!一切都完了!
里面的人听着!立刻放下武器!双手抱头!原地蹲下!一个威严、冰冷、通过扩音器放大了无数倍的声音,如同雷霆般穿透玻璃门,狠狠地砸了进来!那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和强大的压迫感,瞬间镇住了店内所有的混乱!
奔跑的人僵住了,尖叫的人捂住了嘴,保安们举着警棍的动作也凝固了。时间仿佛再次停滞。
李默站在那扇近在咫尺却遥不可及的防火门前,身体僵硬得像一尊石雕。他看着玻璃门外那一片刺目的红蓝光芒和无数黑洞洞的枪口,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每一次跳动都带着濒死的沉重。汗水像冰冷的蚯蚓,瞬间爬满了他的额头和后背。
就在这时——
他紧握的左手掌心,那张被汗水浸得有些濡湿、却始终没有离手的十元钞票,毫无征兆地、猛烈地灼烫起来!
那绝不是错觉!一股滚烫的、如同烧红烙铁般的高温,毫无预兆地从那张薄薄的纸片上爆发出来!狠狠地烙印在他的掌心皮肉上!
啊!李默猝不及防,痛得发出一声短促的闷哼!他下意识地想甩开手,但那钞票却像黏在了他的皮肉上,甩脱不掉!更诡异的是,那灼烫感并非来自外部,而像是从钞票内部迸发出来的,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生命燃烧般的悸动!
就在这剧痛和极致的惊骇之中,一个冰冷、毫无感情、如同电子合成般的意念流,毫无阻碍地、直接炸响在他的脑海深处:
【警告!宿主违规操作!】
【能量核心……严重过载……】
【身份暴露……风险不可控……】
【最终协议……启动……】
【自毁程序……倒计时……3……】
冰冷的倒数声,如同丧钟的鸣响,每一个数字都像重锤砸在李默的灵魂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