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先生,那青衣儒圣在斩杀七十二洞大魔后又如何了呢?”陈阙问着面前一袭灰衫的说书人。
那人叹气,将手中折扇一合,说:“小孩子就是单纯,要是其他大人还不信呢!我一个秀才只能这样混饭吃了。”接着又自嘲的笑了两声。
“所以这些……都是先生编的?”陈阙小心地问。
说书人大笑道:“说不定是真的。那些剑修啊,每个都踏着削铁如泥的飞剑,飞在那九层高天之上,剑指一动,剑光如影,便将那些作恶多端的大妖的头颅斩下。唉,不说了,我要去赶斋饭了。”
陈阙也拿起扁担,准备下山挑水。
斋堂里,定心方丈端着一碗斋饭,放在了说书人面前,问:“那孩子怎么样?”
说书人说:“圣人云:食不言,寝不语,也不急这一时。”说罢便夹起一块豆腐,塞到嘴里。
定心方丈也打了一碗清粥,再回到座位上时,说书人嘴里塞了一块豆腐,还自言自语道:“豆腐鲜,春笋好,就是没点肉味……”
“圣人云:食不言,寝不语——是你说的吧。”
“你这老和尚开不起玩笑,要不是香火情不尽,我早就逃之夭夭了。”
老和尚无奈的笑了。
轩辕白扮的说书人说:“那孩子不一般。如今三天了,竟然对我还怀着一丝防备而且处事也圆融,有点早慧。尤其是他让三个师傅自觉轮番挑水这件事,可是不容易啊。”
老和尚说:“他的确有点不像六岁的孩子,也许是他的经历……”
“不对,你不是说他带着阿赖耶识种子吗?我怀疑是那粒『种』已在识海中生根发芽了。”
“这也不是什么坏事吧?”老和尚问道。
轩辕白答非所问:“你说他的生辰是上巳节?”
“没错。”
“生在这天,命里还缺木,老天咋想的?不过明天应该就可以布置好阵法了。提前说好,改命这一事,可以说是逆天而行,在紫微大帝眼皮子底下耍赖,到时侯天道反扑,我能挡则挡,挡不了就全凭那孩子的命数了。”
老和尚忧心忡忡的说:“要不咱还是不改命了吧,孩子苦点就苦点……总好过把命丢掉吧。”
轩辕白笑道:“唉,可怜天下父母心啊!”
“你又闹了,明天我不帮你打斋饭了。”
……
识海之内。
在一片空白之中,一个孩子茕茕孑立,望着投映着现实的穹顶,发出了微不可察的叹息。自已现在的处境,是被绑架了,那个脸上有道疤的疯子,三天两头就来问话,令他心力交瘁,小心应付,生怕那家伙哪个不如意,又来踢他两脚。
“阿阙。”
“我跟你很熟吗?”
“我们共用的身L,那可比亲兄弟还亲。”
“艹!”
“跟谁学的?你看我的记忆了?”
“幸甚至哉,歌以咏志罢了……”
“关于那枚空白玉章,你知道的都说来。”
“那是师父留给我的,也是我家仅存的东西了。”
“就这些?”
陈阙不敢隐瞒,默默点了点头。
足足沉默了一刻钟,陈缺才终于败兴而归。
后山,『陈阙』盘腿坐在一节横木上,调养气息,一缕缕真气,随着意念调动,温润经脉。
“我现在应该已经是存气中阶,身L就像个大气球,诸气杂陈,急需去粗取精,找到天地正气。可是那秘籍也没说后半段。唉,愁死了。”
一个声音像洞悉了他内心的想法:“少年,你要秘籍不要,只要你开金口,二十本秘籍任你选啊!”
陈阙被吓了一大跳,脱口而出:“我艹!”
一只手指顶着他眉心,他依旧没有睁开眼睛。“嘴别那么脏不是,就这么对待世外高人?”
“白先生?”
“唉,对,就是在下。这本《浩然拳经》二十文一本,看在你三天两头照顾我生意的份上,十文拿走。过了这村,可没这店了。”玩世不恭的声音说。
“我要练剑。”
“小子,这剑修可不是这么好当的。手中须有三尺气概,心中须有三尺正气,为人更须有十分豪气、八分江湖气、六分浩然气和三分酒气呢!你还是老老实实练拳打基础吧。我没看错的话,你已经是存气中阶的人了,身L之中诸气杂陈,人气旺盛,浩然气也有不少,只是那点邪气仍未脱去罢了,用我这套拳法,只要你找着门道,保证你十岁突破第二境。”
“十文拿去。”
“得嘞,小人先行退下,下山买酒去咯。”
看着手中的拳经,陈阙深感不值,薄薄一小本,废话倒不少,拳法是半点没见,连图都没有,开篇就是一句:吾善养吾浩然之气。接下来,通篇都是从儒学蒙本上抄来的话语,什么“大学之道,在明明德,在清明,在止于至善”;什么“吾日三省吾身”;甚至有种想撕书的欲望,在陈阙心中勃然升起。
……
“你把你师父的真传交给他了?!”老和尚一脸不可置信,“没想到今天第一次见铁公鸡打鸣,就给人家下了个金蛋。”
一旁静坐喝茶的轩辕白脸上没有波澜,只说:“我卜了一卦,问:到底是谁能弘扬吾师的正统?回答是:江东水断流,耳闻鹊噪声。不是那小子,还能是谁?”
“天底下姓陈的这么多,你就这么相信?”
“不信也得信,他就算把那本书撕了,将来也一定会成为『陈夫子』的。”
“那你之前跟我论道时说:‘只信因果不信命’那是假的咯?”
轩辕白没有回答。窗外,喜鹊跃上桃枝,叽叽喳喳的叫着。
曹子瞻看着树上的喜鹊,将手中的木华瓶递给方丈,恭恭敬敬的行了一拜,说“请方丈收下这瓶子,权当礼佛之用。”
“好大一份情谊,是不是曹家又来人了?”
子瞻破颜一笑:“管他富贵,我只爱清静,管他华衣,我只穿僧服,管他尘缘,我只想拂去这头上三万烦恼丝。”
“曹施主,尘缘未尽啊,山下可还有一位美娇娘等着你呢!别人都是宁拆十座庙,不毁一桩婚,难道你就这么好心,让老衲当恶人?”绵里藏针。
“金姑娘是个好人,但……”
轩辕白嗅到八卦的味道,当即凑过来问:“你想说你不喜欢?还是说双方都不大喜欢?”
“……白先生,你也是读书人,你就想想,也该知道了。”
“听说那金蕊小姐天生丽质,又是金枝玉叶,温婉可人,这都不喜欢吗?”
憋了半天,子瞻憋出来这句:“……可是我真的不喜欢。”
“没有人心甘情愿当和尚的……定心不算。”轩辕白故作高深的说,“一定是有遗憾。让我想想,哦,大才子,你16岁只身向北游学,途中不是遇到马贼吗?可是那时侯遇到了一个侠女,英雄救男,……”
“白先生,没有这回事……”
“就是遇到一个少侠……”
“那伙人听到垂纶关曹氏的名号就跑了。”
“还以为能有新故事。”
……
半夜,北斗星还静静的躺在天上,陈阙手捧拳经一直翻到了最后一页,是一幅星图,北斗星柄位于东方,随着真气缓缓注入,北斗星也缓缓转动。
在那星斗转动一圈之后,一缕正气,荡溢而出,随即渗入陈阙的手掌,沿着经脉一直到枕骨后风池穴。
『天地有正气,杂然赋流形。下则为河岳,上则为日星』
陈阙长舒一口气:“原来那说书人,是真的没骗我,这本书真的能用于修炼。”随着正气渐渐渗出,那幅北斗星图,也转动的越来越慢,最终回到了原点。眼睛顿时感到有种说不出的清明,似乎看到了极广的高天之上,那十二层白玉楼矗立,仙人骑鹤乘云。
那里,很寒冷……
他顿时背脊发凉,似乎有双目光,从高天之上注视着他,如刀一样刺穿了他的一切——冷,刻骨的冷,是一种属于规则的冷酷,令人不寒而栗。
紫微帝阙,紫微星君只摆摆手,将那弱小的神识送下了云端。
“窥天,这件事多久没人干了?大周有个周沐王,古蜀有个青衣神,这小子,算是步了他们的后尘啊。是真感慨,天上一天,地下一年,我见过多少天才横空出世,又被天道压制……我所能让的,只能是让天道更公平一点。
“所以你的天劫就安排的重一点吧。”
寺里的老秀才半夜不睡觉,爬起来看着深黑色的、缀记群星的天空,眼里闪过一丝迷茫:“到底是什么东西牵引得了北斗星的气运?”想着想着,突然脚下一滑,结结实实的摔了一跤。
举着红烛夜游的曹子瞻看到爬起来的老秀才记身尘土,有些忍俊不禁,说:“张先生好雅兴。”
姓张的穷酸老秀才回敬道:“三万六千日,夜夜当秉烛。曹小夫子,彼此彼此啊。不过我该回去了,您玩的尽兴。”老秀最后瞥了一眼紫微星,它微微闪动。
……
轩辕白大喊一声:“起阵!”
在熹微的晨光下,逸天山的山头被蓝光笼罩,在大雾中显得有些朦胧。竹海浮沉,智渊寺如一叶小舟,飘荡西东,寺中之人却依然如履平地。
轩辕白扶额:“有点难办,碰上地龙翻身了。
“当时怎么就没算到这里了?天动地静方能阴阳交和,大阵才能稳当;而今地气已动,就只能与天气相杀,是个‘龙战于野,其血玄黄’的局势。一年准备,怕是要被这狂暴的阴阳二气撕碎了。”
轩辕白心念一动,蓝光便笼罩着寺院,使得它在地震中安然无恙地“飘荡”。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其实心里早已滴血:这一年准备,可是百年底蕴啊。
老和尚掏出一个瓶子,正是那曹子瞻送给他的木华瓶,抛给了轩辕白。
曹子瞻解释道:“此物是吸收一山灵气的,已有千山气运,而且其本命属木,可以推阵图以克山。白先生快快让法,将木华瓶作为镇山之物,可以稳定山势,短时间内造就阴阳交和的局面。”
轩辕白大笑道:“垂纶关曹氏底蕴如此深厚,我佩服。这大人情是否需要小生偿还啊?”随即双手结印,将木华瓶拍入土中,地震刹那间停下来,大阵也稳定了。
一道道蓝光,橙光,紫光,相互交织,结成了一道庞大的阵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