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寂静被密集的脚步声踏碎。
方星泽！
江绮裹着那身隆重的金红嫁衣,站在门口,胸膛剧烈起伏,精心描绘的眼妆洇开一片狼狈的湿痕。
她的视线滑过方星泽僵硬的背影,滑过棺中祝瑶毫无生气的脸,最终死死钉在那个背影上,声音是强行撑起的锋利质问：
你把我一个人丢在婚礼上......丢在那么多宾客面前！就为了来这儿看她你就这么报答我父亲的恩情吗！
恩情二字,像淬了毒的钩子,精准刺入方星泽已被碾碎的心房。
他脊背绷紧如一张拉满的弓,却依旧维持着面对棺木的姿势,没有回头。
只留给江绮一个被抽走灵魂的、冰冷如石的侧影。
江绮看着他拒人千里的姿态,一股混合着恐慌和屈辱的怒火直冲头顶。
泪水决堤,她不顾一切地冲到他身后：
你知道那些人在背后怎么看我吗说我像个笑话！
我父亲用他的命救了你爸！方家欠我一条命！你怎么能......怎么能......
她说不下去,目光恨恨扫过棺材。
够了。
方星泽的声音低哑得可怕,像砂砾摩擦着生锈的铁。
他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有一种被巨大悲恸冲刷过后的惨白和死寂。
那双曾经看向江绮时盈满温存的眼睛,此刻灰败一片,深不见底,直视着她。
那目光不再带着一丝温度,只有一片沉重的、几乎能将人碾碎的疲惫。
这份近乎冷酷的平静,比任何怒吼都更让江绮心慌。
她下意识后退半步,争辩道：
是你说过去的就过去了,要带我好好开始新生活的！是你让我相信你能给我幸福......
方星泽静静地听着,像在聆听一段与己无关的故事。
直到江绮的控诉变成绝望的低泣,他才极其缓慢地开口,每一个字都像被无形的刀艰难地剔出来：
那些......从一开始,就都只是‘补偿’。
江绮猛地抬头,如同被重锤击中,脸上血色褪尽。
他目光扫过江绮身上那身刺眼的嫁衣,眼神深处掠过一丝自我厌弃的痛楚,像是在嘲讽自己的虚伪。
接受你,和你在一起......最初只是觉得,如果这样能让你觉得不再孤苦无依,我牺牲一点也没什么......
牺牲......江绮嘴唇翕动着,惨然重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精心构筑的世界轰然坍塌。
方星泽闭了闭眼,再睁开时,那片沉沉的灰烬里似乎燃起一簇微小的、关于真诚的火苗,却更加灼人：
是的......只不过,在那些补偿的行为里,我似乎......渐渐习惯了这种相处。
有那么一段时间,我以为那就是新的开始。
他看到江绮脸上瞬间亮起微小的希冀。
但那希冀只闪了一瞬,便被下一句残忍地粉碎。
可现在,我才明白,那不是喜欢,更不是爱......那更像溺水的人抓住的浮木。
他的目光越过江绮的肩头,死死地落回那方冰冷的棺椁,落在祝瑶那张灰败而平静的脸上。
那眼神复杂得令人窒息,是浓得化不开的愧疚,是无法挽回的剧痛,是灵魂被生生剥离后的空洞茫然。
我心里的那个人......一直都在,只是我不肯承认......不敢面对。
我用你......用所谓的新生给自己造了个壳,把她死死地锁在外面......假装看不见了。
他惨笑一声,比哭还难看。
直到现在,一切都结束了,才看清......这场戏有多荒唐。
风声呜咽,方星泽深吸一口气,目光挪回江绮惨白的脸,带着近乎残酷的清醒。
江绮,这样的关系......不该存在。
他语调平静下来,却带着一种判决般的终结感。
你不是我的浮木,我更不是你的救赎。
你父亲用命换的恩,这三年我已经还了......我下去之后会和他交代清楚,与你无关。
这四个字,清晰地划下冰冷的界限。
现在,我们之间......两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