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空气在方星泽耳中凝固,手机脱手滑落,砸在真皮座椅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嘟…嘟…
忙音一下下刺着他脆弱的神经。
星泽!谁的电话出什么事了江绮惊慌地看着他骤然褪尽血色的脸,伸手想去拉他。
停车!!
方星泽喉咙深处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完全无视了江绮,赤红着双眼,死死扒着前排椅背,整个身体因爆发出的力量而剧烈颤抖。
刺耳的刹车声撕裂了喜庆的鼓乐,长长的车队猝不及防,一片混乱的刹车、喇叭声此起彼伏。
掉头,去玉明寺!方星泽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片。
司机慌乱道:车队太长,路都堵住了......
方星泽二话不说,直接猛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
他身上那件价值不菲的新郎礼服被车门边缘挂住,发出撕裂的脆响,他却连头都没回一下,硬生生扯开。
星泽!你要去哪!快回来——
江绮徒劳地向那个决绝的背影伸出手,仿佛想抓住一缕抓不住的风。
但方星泽甚至没有回头看一眼他刚刚交换过戒指的妻子。
快!跟上前面那辆灵车!玉明寺!快点!
方星泽几乎是砸进了出租车后座,声音嘶哑得不成调,一双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锁定前方不远处那辆正缓缓驶离路口的黑色长影。
司机被他的样子惊到,一脚油门踩到底,引擎咆哮着汇入车流。
出租车在拥堵的马路上疯狂穿梭,祝瑶毫无生气的模样,再次撞进脑海,如此清晰,纤毫毕现。
那时他以为只是普通的晕厥,医生也说是营养不良......
心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揪紧揉搓,每一次泵出的血液都带着冰冷的恐惧。
真的会是她吗......方星泽死死咬紧牙关。
玉明山顶。
古寺的飞檐在铅灰色的天幕下透着一丝不祥的静默。
那辆漆色冷硬如铁的灵车,就停在山门外的青石空地上,几个穿着深色制服的身影肃立在车旁。
方星泽不等出租车停稳便踉跄着滚下车,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向灵车。
瑶瑶!
他嘶哑地喊着那个刻入骨髓的名字,声音被山风撕裂。
殡仪馆的人被他吓到,连忙让开。
冲进寺中,眼前的景象让他肺里的氧气瞬间冻结。
棺材盖板尚未完全合拢,只是微微斜靠在一旁。
露出的那道苍白面容,足够刺穿他所有的自欺欺人。
祝瑶就那样安静地躺在那儿。
乌黑的长发散落在冰冷的白色丝绒衬垫上,脸色是死寂的青灰,没有一丝活人应有的生气,唇瓣更是一片苍白。
她穿着洗得发白、早已不合身的旧制式救援队员服,右臂位置的袖子空荡荡地塌陷下去,被小心地掖在身体一侧。
那道刺眼的残缺凹陷,像一个巨大的黑洞,瞬间攫取了方星泽所有的视线。
一股汹涌的血气猛地冲上喉咙,方星泽身形一晃,膝盖重重砸在冰冷的青石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但他毫无察觉。
怎么会......他猛地抬头,充血的眼睛狂乱地扫视着周围,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咆哮,告诉我!她是怎么死的!
一道苍老而悲悯的声音自身后传来。
方施主,节哀顺变......
青虹大师拄着禅杖缓缓走出。
他的眼中透露出一丝失望,无奈,最终归于一片空寂的悲悯。
方星泽猛地扭过头,赤红如血的眼死死盯住老僧:
大师!你知道!你一定知道!告诉我!她之前不是还好好的吗
好好的
青虹大师深深叹息。
你见到她之时,她早已是一缕依靠秘术短暂停留在世间的游魂了。
什么
方星泽的血液瞬间冰凉凝固,所有的嘶吼被冻在喉头。
青虹大师的声音沉缓而清晰,每一个字都重若千钧。
我用秘法,让她可以停留七日。
这七天里,她若能找到一人心诚至坚,甘愿以己之性命为引,与她缔结‘同契’,方能续其残魂,自此二命一体,同生共死。
同生......共死......
方星泽眼神狂乱,咀嚼着这陌生的词语,如同溺水之人抓住漂浮的稻草。
我、我可以啊!我能救她!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他猛地从地上撑起身体,抓住大师宽大的僧袍袖口。
求大师施法,救救她吧!祝瑶一生行善积德,不应该是这样的下场啊!
青虹大师摇摇头。
方施主,你还不明白吗就算你愿意,祝施主她也不会愿意了。
你看看自己身上穿的是什么祝施主之所以一直不说,正是因为她不愿破坏别人的幸福。
哪怕你曾伤她那么深......
每一个字,都像是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方星泽最不愿面对的灵魂角落。
就在昨天,他还视她为弃如敝履的旧人,是缠绕不休的麻烦。
她带着最后一口气回来,求一个解释或结局,换来的是冰冷的鄙夷和驱赶。
他沉溺在与江绮所谓的新生里,精心筹划着另一场婚礼,另一个女人的完美幸福......
悔恨如同一场酝酿至顶峰的山洪,终于崩溃决堤。
那些被他刻意遗忘的记忆碎片,轰然倒灌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