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塞北的风雪停了。
荀子经站在城墙上,看着士兵们清扫战场,血迹被新雪覆盖,仿佛昨夜的厮杀从未发生。
他肩上的伤还渗着血,却浑然不觉,目光只落在城下那道纤细的身影上。
陆雪晴一袭素衣,站在许世的尸体前,神色平静得近乎冷漠。
夫人。
亲卫低声请示：
许世的尸身......该如何处置
她垂眸,指尖轻轻拂过袖口沾染的血迹,淡淡道：
烧了吧。
亲卫一怔：
这......
骨灰送回江城。
她转身,声音轻得像一阵风：
交给许珺。
火堆燃起时,荀子经走到她身旁,将大氅披在她肩上：
天冷,回去吧。
陆雪晴望着跳动的火焰,忽然道：
他以前最怕火。
荀子经沉默。
小时候,他家里失火,是我把他从火场里背出来的。
她轻笑一声：
如今,倒是我亲手烧了他。
火焰吞噬了许世的面容,也烧尽了他们之间最后一点过往。
三日后,骨灰装进青瓷坛,由亲信快马送回江城。
陆雪晴站在城门口,看着马车远去,眼底无波无澜。
后悔吗
荀子经问。
她摇头：
他欠我的,还清了。
江城,许府。
许珺蜷缩在角落里,怀里紧紧抱着一件旧衣裳。
那是陆雪晴曾经给她缝的,袖口还绣着她最喜欢的花样。
小姐......
丫鬟红着眼眶走近：
有人送东西来了。
许珺茫然抬头,直到看清那青瓷坛上刻着的许字,才猛地扑过去,颤抖着抱住：
哥......哥哥
无人应答。
她疯了一般掀开盖子,骨灰被风吹散,沾了她满手。
不......不可能......
她跌坐在地,眼泪大颗大颗砸下来：
哥哥怎么会死他说过会回来的......他说过会带陆姐姐回来的......
丫鬟不忍再看,低声道：
送骨灰的人说,是......是夫人让送回来的。
夫人
许珺突然笑了,笑得凄厉：
哪个夫人是那个不要我哥的陆雪晴,还是那个害死我娘的林妙儿
她猛地抓起桌上的茶盏,狠狠砸向地面：
骗子！都是骗子！
瓷片四溅,划破她的手腕,她却浑然不觉,只是痴痴地笑着：
我哥没死......他那么厉害,怎么会死
她摇摇晃晃站起来,抱着骨灰坛往外跑：
我要去找陆姐姐......她最疼我了,她一定会帮我找回哥哥......
丫鬟慌忙去拦,却被她一把推开。
许珺赤着脚跑出府门,寒风刺骨,她却仿佛感觉不到冷,只是喃喃自语：
陆姐姐......珺儿错了......珺儿再也不欺负你了......你回来好不好
路人指指点点,她却充耳不闻,逢人就抓住对方的袖子问：
你看见我哥了吗你看见我陆姐姐了吗
有人嫌恶地甩开她：
疯子！
她跌坐在雪地里,抱着骨灰坛嚎啕大哭。
后来,江城的人都说,许家的小姐疯了。
她整日游荡在街头,衣衫褴褛,却总爱穿着那件绣花的旧衣,逢人便笑：
我哥哥是世上最好的哥哥,我嫂嫂是世上最好的嫂嫂......
若是有人欺负她,她便缩在墙角,瑟瑟发抖地念叨：
你们别过来......我哥会打你们的......我陆姐姐会保护我的......
可再也没有人会保护她了。
塞北的春日来得迟,但终究还是来了。
陆雪晴站在庭院里,看着新栽的海棠抽出嫩芽,唇角微微扬起。
夫人。
丫鬟轻声禀报：
江城来信了。
她接过信笺,扫了一眼,神色未变,只是随手将它丢进了炭盆。
火苗窜起,顷刻间将信纸吞噬殆尽。
荀子经从身后拥住她：
许珺的事,你......
与我无关。
她淡淡道。
窗外,风吹落一树海棠,纷纷扬扬,像极了那年江城的大雪。
可那些,都已经和她没有任何关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