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扬州城最偏僻的城隍庙脚下,青苔爬满了斑驳的石阶。
一个衣衫褴褛的年轻道士正靠在卦摊前打盹,破旧的斗笠盖在脸上,遮住了半张面孔。
卦摊上的铜钱落满灰尘,像是很久没人来算过卦了。
嗒、嗒、嗒。
高跟鞋敲击青石板的声音由远及近。
斗笠下的眉头皱了皱,但很快又舒展开来。
道士翻了个身,把脸转向墙壁。
楚幼禾疯了。
女声在卦摊前响起,带着几分疲惫。
道士的动作顿了一下,慢慢坐起身来。
斗笠滑落,露出一张和李辞鹤一模一样的脸。
只是右眼下方多了一道浅浅的疤痕。
哦
他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伸手去够掉在地上的铜钱：
与我何干
樱红一把按住他的手腕：
李辞鹤,你真能无动于衷
我叫张无咎。
他抽回手,将铜钱一枚一枚摆回卦盘：
李辞鹤早就死了。
樱红盯着他看了半晌,突然冷笑：
那你为什么还留在扬州
这里风水好。
张无咎头也不抬：
适合养老。
远处传来一阵喧哗声。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楚幼禾牵着一个白衣道士的手,正从二十四桥上走过。
那道士眉眼含笑,温柔地为她拂去肩上的落花。
第八十七个了。
樱红轻声道：
这个最像你。
张无咎轻笑一声：
挺好。
她每天都带着不同的‘你’从这里经过。
樱红盯着他的侧脸：
你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张无咎慢条斯理地擦着铜钱：
看戏罢了。
楚幼禾和那个冒牌货越走越近。
张无咎突然起身,收起卦摊就要离开。
躲什么
樱红拦住他：
怕被认出来
张无咎停下脚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
我是怕她难堪。
话音刚落,桥上的楚幼禾突然转头,目光直直地看向城隍庙方向。
张无咎迅速侧身,隐入阴影之中。
怎么了
冒牌货关切地问。
楚幼禾摇摇头：
没什么......
她总觉得,刚才好像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等两人走远,张无咎才从阴影里走出来,拍了拍衣袖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你明明还在意她。
樱红说。
张无咎重新摆好卦摊,懒洋洋地躺回去：
我只是不想惹麻烦。
樱红从包里掏出一份文件扔在卦摊上：
看看吧,她的精神状态评估报告。
张无咎瞥了一眼,没动。
重度抑郁,自毁倾向。
樱红一字一顿地说：
她快把自己逼疯了。
铜钱在张无咎指间翻转,发出清脆的声响。
所以呢
他漫不经心地问：
要我怎样去告诉她我还活着然后呢继续做她的玩物
樱红被噎住了。
你看。
张无咎笑了笑：
你自己也知道这没意义。
远处传来一声尖叫。
两人同时转头,看到楚幼禾正将剑刺入那个冒牌货的胸口。
鲜血溅在她的脸上,她却笑得灿烂。
又一个。
张无咎摇摇头：
她不累吗
樱红脸色难看：
你不觉得可怕吗
可怕
张无咎轻笑：
比起她当初对我的所作所为,这算什么
冒牌货化作数据碎片消散。
楚幼禾站在原地,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
她茫然地环顾四周,突然跪在地上,抱头痛哭。
张无咎移开视线,继续把玩手中的铜钱。
你真不打算去见她
樱红问。
见什么
张无咎反问：
告诉她我是谁然后看着她再一次把我推入地狱
樱红沉默了。
我现在很好。
张无咎伸了个懒腰：
自由自在,无牵无挂。没有争端,没有闹剧,没有她。
楚幼禾的哭声隐约传来,在空荡的扬州城里回荡。
张无咎的手指微微收紧,铜钱的边缘陷入掌心。
你知道吗
他突然开口：
当初主神救我的时候,给过我选择。
樱红看向他。
我可以彻底格式化,忘记一切重新开始。
张无咎笑了笑：
但我选了保留记忆。
为什么
为了记住。
张无咎轻声道：
永远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楚幼禾的哭声渐渐小了。
她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拖着剑往城外走去。
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得像一抹游魂。
张无咎望着她的背影,眼神平淡至极。
她活该。
他突然说。
樱红叹了口气,转身离开：
随你吧。
夜幕降临,扬州城华灯初上。
张无咎收好卦摊,慢悠悠地往家走。
路过一家酒肆时,他停下脚步,买了壶最烈的酒。
回到简陋的住处,他坐在窗前,对着月亮自斟自饮。
酒过半酣,他鬼使神差地摸出三枚铜钱,随手一抛。
铜钱落地,卦象大凶。
张无咎盯着卦象看了许久,突然笑了：
果然......
他仰头灌下一大口酒,辛辣的液体灼烧着喉咙。
窗外,二十四桥的灯火倒映在水中,美得不真实。
就像那个永远回不去的过去。
楚幼禾......
他轻声呢喃,声音消散在夜风里。
月光照在他的侧脸上,那道疤痕显得格外刺目。
那是他在现实世界留下的最后痕迹。
也是他不再是李辞鹤的证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