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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话音刚落,谷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齐谨年用我上一世教他的方法穿过了瘴林,身后还跟着数十名铁甲奇兵。
他的脸上早已没了在宫门前的倨傲,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焦虑与阴鸷的神情。
他身后的铁甲奇兵个个面色狰狞,腰间佩刀,显然是有备而来。
齐谨年的声音带着不可置疑的威压:
沈心竹,你果然在这里!立刻跟本太子回营,救治中毒的将士!
我挡在师傅身前,目光如刃:
太子殿下忘了民女早已言明,并无解毒之能。况且药王谷乃山野之地,不接待皇家贵客。
少装模作样!
齐谨年翻身下马,大步上前,他身后的士兵立刻举起长枪,形成一道屏障。
张亦已经告诉我了,你明知蚀骨瘴毒的解法,却见死不救!你以为躲在这山谷里,就能逃脱本太子的掌控
本太子可以许诺,若你救了将士们,待我将蓉儿娶进门后,可以许你侧妃之位。
我强压着心中的恶心才没让自己当场吐出来。
侧妃之位
上辈子的血债还未清算,
这辈子他竟还想用这般可笑的筹码,来换我的血
我冷笑一声:太子殿下的美意,民女心领了。
只是民女愚钝,实在不懂什么蚀骨瘴毒的解法。
更何况,如今谷中草药已被殿下烧为灰烬,就算是神仙转世,恐怕也无能为力了。
齐谨年顺着我的目光望向焦黑的药田,瞳孔骤然收缩。
他身后的铁甲兵中有人低呼:殿下,这......这是我们今早奉命烧的!
放肆!
齐谨年猛地回头,一脚踹在那士兵胸口:我何时传过此令!
士兵吐血倒地,眼中满是惊恐:
是......是蓉公主传您的令,说沈心竹惹了圣上不悦,要我们毁了药王谷的药材......
齐谨年额角青筋暴起,显然没料到赵蓉竟会先一步把药田烧了。
赵蓉......她怎敢!
我抱臂冷笑:
太子殿下如今才后知后觉蓉公主能把毒引香囊送入军营,自然也能假传您的命令烧毁药田。
毕竟,没了药王谷的药材,她私通敌国的罪证,岂不是更难被查清
话音未落,齐谨年身后的铁甲兵突然骚动起来。
一名士兵捂着溃烂的手臂跪倒在地,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黑紫色斑点,溃烂处渗出腥臭的脓液。
紧接着,更多士兵发出痛苦的嘶吼,他们腰间的佩刀磕在地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有人凄厉地哀求:殿下......救救我们......
齐谨年后退半步,看着士兵们狰狞的惨状,喉结滚动着说不出话。
他上一世见过我用鲜血压制瘴毒的奇效,此刻哪里还顾得上伪装。
他猛地拔出腰间佩剑,剑尖直指我的咽喉:
沈心竹!今日你若不救我大齐将士,休怪我翻脸无情!
可下一秒,一支蓝褐色箭矢突然破空而来,精准地斩断了齐谨年手中的佩剑。
我看谁敢动她!
第六章
齐谨年瞳孔微缩,猛地回头。
只见密林深处,数十名身着玄色劲装的身影赶来,为首一人背负长弓,面容冷峻,正是周国大皇子林彧修。
刚刚那支斩断佩剑的利箭,正是出自他之手。
林彧修!
齐谨年握剑的手猛地一颤: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林彧修并未看他,目光掠过焦黑的药田,最终落在我染血的掌心。
他眉头微蹙,声音冷得像淬了冰:
齐太子好大的威风,带着兵马来药王谷杀人灭口
他顿了顿,视线扫过那些倒地哀嚎的士兵,嘴角勾起一抹讥讽:
还是说,齐国的百万大军,如今只能靠威胁一个医女救命了
齐谨年脸色铁青。
他知道林彧修是周国最善战的皇子,此刻对方突然出现,他绝不是对手。
林彧修,这是我齐国的家事,轮不到你插手!
齐谨年强作镇定,将目光转向我:
沈心竹,我再问你最后一遍,救不救!
我还未开口,林彧修已上前一步,将我护在身后。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齐太子怕是忘了,药王谷地处齐周边境,属两地管辖,并非齐国独大。
沈姑娘是我邀请的座上宾,若有人对她不敬,便是与周国为敌。
齐谨年却像是听到了笑话:
座上宾她不过是个山野医女,你周国皇子竟会纡尊降贵......
林彧修打断他:
是否纡尊降贵,还轮不到齐太子置喙。
但你若敢继续胁迫沈姑娘,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齐谨年见势不妙,立刻翻身上马,临走前还死死盯着我,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
沈心竹,你会后悔的!
我冷冷回视,看着他狼狈逃窜的背影,心中没有半分波澜:
我最后悔的,就是曾经救了你这个白眼狼。
待齐谨年的人马消失在密林深处,林彧修才转过身,目光落在我掌心的伤口上:
伤的重吗
我这才意识到掌心的疼痛,方才捏紧玄铁箭头时,铁屑早已扎进皮肉,此刻渗出血珠,混着泥土显得有些狼狈。
我摇摇头,想抽回手,却被他轻轻按住:别动。
他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巧的白玉药瓶,倒出一点浅绿色的药膏。
这是周国的生肌膏,止血生肌效果很好。
药膏带着清冽的药香,触碰到伤口时微凉,疼痛感确实减轻了许多。
我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多谢林皇子。
林彧修替我包扎好伤口,动作轻柔得不像个常年握剑的人。
他抬眸看我,眼神沉静:
不必谢我。我来药王谷,本就是为了你。
我心中一震,有些不解。
林彧修的目光坦诚,没有半分戏谑,仿佛在陈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
为了我
林皇子与我素未谋面,为何......
林彧修微微挑眉,嘴角勾起一抹浅淡的笑意:
素未谋面
沈姑娘可还记得,五年前在齐国贱民村,曾救过一个中了瘴气的少年
第七章
你便是那个少年!
我看着眼前这位气势沉稳的周国皇子,很难将他与当年那个瘦弱濒死的少年联系起来。
林彧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怀念:正是。
当年若非姑娘相救,我早已葬身贱民村。
后来我派人去齐国寻你,却始终杳无音信。
直到近日听闻齐国太子遇瘴气中毒,被药王谷医女所救,我便猜到是你,亲身赶来,幸好来得及。
原来如此。
我微微一笑:当年只是举手之劳,林皇子不必挂怀。
林彧修的声音温和却坚定:
对姑娘而言是举手之劳,对我而言却是救命之恩。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郑重:
沈姑娘,如今齐国大乱在即,药王谷地处边境,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若不嫌弃,我周国愿为你和药王谷上下提供庇所,不知你意下如何
我看着他真诚的目光,又想起上一世药王谷被屠的惨状,心中百感交集。
师傅和谷中弟子的安危是我此刻最牵挂的事,我知道眼下这是我最好的选择。
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林彧修继续道:
你放心,等回到周国,我定为药王谷重新寻一处药田,让大家安居乐业。
至于齐谨年,他欠你的,我会帮你讨回来。
我抬眸,迎上他的目光,郑重地点头:好,我信你。
决定投靠周国后,一切都变得高效起来。
林彧修立刻安排人手帮我们转移,药王谷的弟子们虽然对离开故土有些不舍,但想到齐谨年的狠辣和被烧毁的药田,也都明白这是唯一的出路。
师傅看着我,眼中带着欣慰与担忧:
心竹,你想清楚了投靠周国,日后便是与齐国为敌。
我握住他的手:师傅,若我们继续留在齐国,怕是会落得满门惨死的下场。
这一世,我不能再让谷中任何一个人出事。
林皇子是值得信赖的人,我们去周国,才能活下去。
师傅叹了口气,拍了拍我的手背:
好,师傅信你。只要你和大家都好好的,去哪里都行。
转移的队伍在夜色中行进,林彧修亲自断后,确保万无一失。
踏入周国境内时,恰逢边境小城瘟疫横行。
林彧修本欲先送我们至王都安顿,我却在城门口见流民中有人面生疔疮、咳血不止,当即掀开马车帘叫停。
此乃赤斑疫,若不及时救治,恐怕会危及全城。
药王谷弟子们闻言立刻取出银针与药材,我与林彧修对视一眼,他即刻下令:
封锁城门,所有军医听沈姑娘调遣!
三日后,当最后一名患者退热结痂时,小城百姓跪满街道,叩谢声此起彼伏。
林彧修站在城楼上,看着我为百姓分发防疫草药的身影,眼中笑意深沉:
沈姑娘,你这双手不仅能救人,更能收服人心。
我擦拭着额角汗珠,望着远处连绵的药田道:
林皇子,周国若能划出一片药圃供药王谷使用,我等必能研制出更多解药,保周国昌盛。
他颔首:早为你们备好。王都城郊的百药山,从今往后便是药王谷的新址。
第八章
药王谷的医术在周国边境声名鹊起。
林彧修借此良机,对被齐谨年苛待、深受毒疮之苦的齐国将士进行招降,展开攻心之战。
我们医帐前,每日都有拖着溃烂身躯的齐国士兵叩首求治。
我与药王谷弟子们一视同仁,凡来者皆悉心照料,渐渐在两军交界之地传开周国医女活菩萨的名声。
短短一周,竟有十万齐兵带着家眷倒戈,极大地削弱了齐国的边防力量。
半月后,林彧修大胜归来,班师回朝时,我与药王谷弟子因救治将士有功,被一同带入王都大殿,论功行赏。
周国皇宫的太和殿上,檀香袅袅。
周国皇帝端坐在龙椅之上,笑声爽朗:此次吾儿得胜归来,真是大快人心。
林彧修上前一步,朗声道:
父皇,此次边境大捷,多亏药王谷沈心竹姑娘及其他弟子相助。
我依着林彧修之前的叮嘱,跪地叩首:民女沈心竹,参见陛下。
周国皇帝见到我后,却猛地站起身,声音里满是难以置信的震惊:你......抬起头来。
我依言抬头,只见皇帝眼中泛起泪光,他喃喃道:
像......太像了......你这双眼睛,这眉宇间的神态,简直和你母亲年轻时一模一样!
我面露疑惑:皇上,您认识我母亲
皇上从腰间解下一枚羊脂玉锁,上面还刻着一个薇字:
当年朕的亲生妹妹薇公主远嫁齐国,后因战乱失散,这玉锁便是她的信物。
沈姑娘,你母亲可曾给过你类似之物
我心中巨震,猛地想起母亲临终前塞给我的一枚小玉锁,一直贴身佩戴。
我颤抖着从颈间取出,那玉锁的质地、刻字,竟与皇帝手中的分毫不差!
我声音哽咽:这......这便是母亲给我的......
皇帝接过玉锁,老泪纵横:薇儿......我的薇儿......原来你还有血脉留在世上!
沈心竹,你便是我大周嫡公主的血脉,是朕的亲外甥女!
此话一出,满朝哗然。
皇帝当即下旨,封我为安和郡主,赐郡主府一座,良田百顷,黄金万两,并昭告天下:
朕外甥女沈心竹,医术高明,有功于国,即日起入宗人府籍,享亲王女待遇。
郡主册封大典后,皇后娘娘忽然因多年头风顽疾复发,卧床不起。
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
皇帝心急如焚,亲自下旨召我入宫诊治。
我在寝殿见到皇后时,她正用锦帕按着太阳穴,脸色苍白如纸。
诊脉后发现,她的病并非单纯的风邪入体,而是肝郁化火、痰瘀阻络所致。
我想起药王谷秘传的汤药,又结合针灸之法,取百会、风池、太冲等穴,以梅花针轻刺放血。
三日后,皇后的头疾竟奇迹般痊愈。
她拉着我的手,眼中满是感激:
心竹,你不仅是陛下的侄女,更是本宫的救命恩人。说吧,你想要什么赏赐
我垂首道:能为娘娘分忧,是心竹的本分。
皇后却笑了,她看向侍立在旁的林彧修,眼神里多了几分深意:
心竹,彧修这孩子,从小就性子冷,唯独对你不同。
本宫看着你们一路走来,也算天作之合。
不若今日,便由本宫做主,为你们赐婚如何
第九章
林彧修闻言,耳根微热,向我投来期待的目光。
我望着他眼中毫不掩饰的深情,想起他一路相护的点滴,脸颊微红,福身道:
多谢皇后娘娘,臣女遵旨。
皇帝在一旁哈哈大笑:
皇后此言正合朕意!心竹贤良淑德,彧修英勇善战,你们二人结为连理,实乃天作之合!
林彧修握紧我的手,眼中是化不开的温柔:多谢父皇、母后,儿臣此生定不会辜负心竹。
婚期将近,京城处处张灯结彩。
就在我试穿嫁衣的那日,一封来自齐国的密信送到了郡主府。
信封上的字迹扭曲颤抖,竟是齐谨年的亲笔。
心竹,对不起,时至今日,我才知道自己错的有多离谱。
赵蓉那个女人,竟从未爱过我,当年我年少荒唐,当街策马撞死她的额娘,却仗着皇子身份拒不理赔,致她沦入青楼,后被周国将领看中,答应帮他们下毒报复。
她给朕的香囊,全是毒引;她假传朕的命令烧毁药田,是怕你查出真相。
如今我深中奇毒,全身溃烂,脓血不止,太医说活不过月余,周国铁骑也已兵临城下......
这才知道,上一世你为我流尽鲜血,是何等珍贵;药王谷八十一口的性命,是何等无辜。
心竹,朕错了,错的离谱......
求你,看在昔日的情分上,给我一剂解药......只要你肯救我,我愿将齐国江山双手奉上。
信纸上还有几处暗红的污渍,不知是血还是泪。
我看着那些忏悔的字句,心中却没有半分波澜,只有无尽的快意。
上一世,我在野狗的撕咬中痛呼他的名字时,他可曾有过半分怜悯
师傅在城门前叩首一夜白头时,他可曾有过半分不忍
药王谷八十一口被屠时,他可曾有过半分愧疚
如今他穷途末路,才想起我的好
他那些悼词,还是去地狱向上一世的亡灵们忏悔吧。
我走到窗前,将信纸凑到烛火上。
火苗嗤地一声窜起,将信件化为灰烬。
师弟沈木修恰在此时赶来,紧张地看着我的手掌。
我摇摇头,冲他淡然一笑:无妨。
大婚那日,京城天降瑞雪。
我身着太子妃礼服,与林彧修并肩立于天坛。
当祭天钟声响起时,第一片雪花飘落,落在我的凤冠上。
林彧修握紧我的手,低声道:夫人,今日双喜临门。
果然,仪式刚毕,快马便从边境传回战报:
启禀陛下、皇后娘娘!前方快马来报,齐国都城已破,末帝皇帝齐谨年于宫中毒发身亡,死状凄惨!齐国......亡了!
祭天的钟声仍在天坛上空回荡,瑞雪如碎玉般簌簌落下,将天地染成一片苍茫。
林彧修递给我一支刚折的梅花,花瓣上还凝着一丝白雪:
夫人,今日王都有赏花宴,可愿与我同去
我接过梅花,簪在发间,对他展颜一笑:好。
片刻后,阳光穿透云层,落在我们相握的手上。
次年冬日,我抱着刚出生的女儿站在百药山的观景台上。
小家伙挥舞着小手,抓落了天上飘洒的雪花。
林彧修从身后拥住我们,下巴抵在我发顶:在想什么
我轻声道:在想上一世的雪,那时觉得整个世界都是冷的。
他替我拢紧斗篷:现在呢
我看着山下药圃里忙碌的师傅与弟子们,看着远处王都隐约的灯火,
笑着转头吻了吻他的脸颊:现在啊,心里是暖的。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