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4
我直截了当,没有丝毫拐弯抹角。
说完便剧烈地咳嗽起来,喉间涌上腥甜,被我强行咽下。
书房内陷入一片死寂。
他的目光变得极其复杂,锐利中夹杂着审视、不解,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叹息。
芊芊。
当年,你救过我一命,我怜你孤苦,又见你温良恭俭,是个好孩子。
津安那时......也还算上进,我本以为,撮合你们,让你嫁入夏家,是给你一个安稳富贵的归宿,是报答你的恩情。
他转过身,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直视着我,里面充满了深深的疲惫和愧疚。
是我错了。
这几个字,沉重得如同千钧巨石,砸在寂静的书房里。
我没想到,津安他......他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失望,似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他那混账孙子。
我更没想到,他竟会如此待你!让你受此等非人的折磨!
是我老头子眼瞎,看错了人!这不是姻缘,是孽缘!是天大的孽缘啊!
他猛地一掌拍在书案上,震得砚台里的墨汁都溅了出来,声音里充满了悔恨。
是我对不起你!我不该......不该让你嫁给他!让你落得如此田地!
他的话语像滚烫的烙铁,烫在我的心上。
爷爷。我强撑着最后一点清明,声音轻得像风中的残烛。
过去的事,不必再提。芊芊只求,一纸离婚书,让我消失在这个地方,今后与夏津安再无瓜葛。
听到我这么说,他沉默良久,久到我几乎要支撑不住倒下去时,他终于动了。
他走到书案后,拉开一个抽屉,从里面取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文件。
显然是夏津安昨天派人送来的那份准备婚礼的附带要求。
他拿起那份文件,却没有立刻递给我,而是拿起桌上的钢笔。
在财产分割和子女归属的条款上,划掉了夏津安那边苛刻至极的内容。
然后,他提笔,在子女归属的空白处,亲自写下了一行遒劲有力的大字
[双方所育子女八名,均归女方陆芊芊抚养,男方夏津安放弃一切探视权及监护权。]
写完,他拿起旁边的私人印章,重重地盖了上去!
做完这一切,他才将那份修改过的、墨迹未干的离婚协议书,递到了我的面前。
拿去吧,孩子。
两天后带着孩子,离开这里,我会为你准备好一切。
我颤抖着伸出手,指尖冰凉。
当那几张薄薄的纸终于落入我手中时,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楚和狂喜猛地冲上喉头。
拿到了!
终于拿到了!
这张纸,是我和孩子们通往自由的唯一生路!
谢......爷爷......我用不多的力气说完这话,转身出了门。
刚踏出门槛,刺目的晨光让我眩晕了一下。
5
还未看清,两个熟悉而令人作呕的身影就堵在了面前。
夏津安一身名贵西装,意气风发,脸上是即将迎娶白月光的春风得意。
以及,看到我时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
他身旁,姜芋裹着雪白的貂皮大衣,依偎在他怀里。
看到我浑身是伤、狼狈不堪地从书房出来。
姜芋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快意,随即立刻换上了一副楚楚可怜,带着担忧和委屈的神情。
哟,这不是姐姐吗
姜芋的声音娇滴滴的,带着刻意拉长的尾音,像裹了蜜糖的毒针。
这么重的伤,不在房里好好躺着,一大清早跑到爷爷这儿来,是做什么呀
她身体又往夏津安怀里缩了缩,仿佛我是洪水猛兽,该不会......是舍不得津安,跑来求爷爷别让我们结婚的吧
夏津安闻言,眉头拧成一个疙瘩,看向我的眼神更加冰冷嫌恶,仿佛我是什么肮脏的垃圾。
陆芊芊,你又想耍什么花样昨天被蛇咬了还不安分
我告诉你,我和芋芋的婚礼办定了!你死了这条心吧!
别以为跑到爷爷面前哭哭啼啼装可怜就能改变什么!你这副恶毒心肠,爷爷迟早也会看穿!
剧烈的疼痛让我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只能喘息着,勉强吐出几个字:我......不是......
不是什么
姜芋立刻截断我的话,声音拔高,带着一丝刻薄的尖锐。
不是来求情的那你拖着这副要死不死的样子来打扰爷爷清净做什么难道还想告状不成
她眼圈说红就红,泫然欲泣地看向夏津安。
津安,你看她是不是又想害我她是不是觉得昨天被蛇咬了还不够,还想在爷爷面前污蔑我放蛇咬她呜呜......我好怕......
芋芋别怕!有我在!
夏津安立刻心疼地将她搂紧,对我怒目而视,仿佛我才是那条毒蛇。
陆芊芊!你这贱人!死到临头还不知悔改!还敢来吓唬芋芋我看你是活够了!
我没有。
我试图解释,但每一次开口都牵扯着伤口,痛得眼前发黑,冷汗直流。
没有我看你就是贼心不死!
夏津安根本听不进任何话,他只觉得我在垂死挣扎,试图破坏他的幸福。
怒火让他失去了理智。
他猛地一步上前,在姜芋津安不要!的惊呼声中,狠狠地、用尽全力地推了我一把!
滚开!别挡着我和芋芋去见爷爷!
这一推,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我本就虚弱到了极点,全靠意志强撑。
这饱含恶意和力量的一推,直接让我像断了线的风筝般向后踉跄倒去!
那份紧紧攥在手里的离婚协议书脱手飞出!
砰!
我的后背重重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
鲜血瞬间从绷带里洇透出来,染红了身下浅色的地砖。
世界天旋地转,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和灭顶的剧痛。
啊!姜芋配合地发出一声惊叫,捂住了嘴,眼底却是满满的幸灾乐祸和残忍的快意。
夏津安也没想到自己一推之下我竟如此不堪一击。
但他没有丝毫愧疚,反而因为我的倒下更加烦躁,觉得我是在装模作样博同情。
装什么死!赶紧滚起来!别在这里碍眼!
他厌恶地瞥了一眼倒在地上蜷缩成一团、痛苦抽搐的我,抬脚就想从我身边跨过去。
就在这时,他的目光不经意扫过飘落在我身边、散开的几张纸。
其中一张,最上面赫然是几个加粗的大字
[离婚协议书]
夏津安的脚步猛地顿住!
他死死盯着那几张纸,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东西。
这是什么
他喃喃道,猛地弯腰,一把将散落的纸张抓了起来!
怎么可能你这种女人怎么可能想和我离婚!这一定是假的!
说完,他抬手将那些纸撕碎。
搂着姜芋跨过我,走进了书房。
而我再也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6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浓烈的、熟悉的苦涩药味钻入鼻腔。
呃......
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呻吟,干渴得如同火烧。
醒了
一个冰冷、带着明显厌恶和居高临下意味的声音在床边响起。
是夏津安。
我费力地掀开眼皮,模糊的视线渐渐聚焦。
我还以为你有多硬气,原来也不过如此。
他嗤笑一声,身体微微前倾,目光像冰冷的探针。
跑去爷爷那里演一出苦情戏,就为了要一份离婚协议陆芊芊,你这点把戏,我上辈子就看腻了!
他站起身,踱步到床边,阴影笼罩下来,带着无形的压迫感。
你以为这样就能显得你清高显得是我夏津安负了你
他嘴角勾起一抹刻薄的弧度。
别装了!你不过是觉得被我主动离婚很丢脸,想抢个先手,显得是你不要我罢了!都是你那点可悲的虚荣心和恶毒在作祟!
他的逻辑是如此扭曲,如此自以为是。
你这种女人,骨子里就是下贱!永远想着算计,想着怎么踩别人一头!
他越说越激动,仿佛自己就是那个受了天大委屈的人。
我告诉你,孩子是我的种,你想都别想带走!老老实实在这里养伤,看在你生了他们的份上。
我会让人好好养着他们,给你留个名分,让你衣食无忧地老死在这里,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仁慈
我终于积攒起一丝力气,声音嘶哑破碎。
你所谓的仁慈......就是看着我被蛇咬成残废
闭嘴!贱人!
他恼羞成怒,猛地扬起手,似乎想打我,但看到我浑身裹满绷带的样子,又硬生生顿住。
不识好歹的东西!给你脸不要脸!
他眼中戾气翻涌,手腕一翻。
哗啦!
一整碗滚烫的、散发着浓烈苦味的漆黑药汁,兜头盖脸地泼在了我的身上!
啊——!
滚烫的液体瞬间浸透单薄的病号服和绷带,灼烧着本就脆弱敏感的皮肤!
药汁顺着脸颊流下,混着冷汗,狼狈不堪。
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火辣辣地痛。
哼!
夏津安看着我的惨状,眼中没有丝毫怜悯,只有一种施虐后的快意和解气。
这就是你顶撞我的下场!好好想想清楚,是乖乖听话,还是继续找死!
夏津安摔门而去,那扇沉重的雕花木门在他身后发出砰一声巨响。
我蜷缩在湿冷的被褥里,连抬手指的力气都几乎耗尽,只能大口喘着气,试图平复那几乎要将意识撕裂的痛感。
然而,这短暂的喘息并未持续多久。
门外传来高跟鞋踩在大理石地面上清脆又刻意的哒、哒、哒声。
由远及近,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胜利者姿态,停在了我的房门口。
门,再次被推开。
姜芋的身影出现在门口。
啧!
她摇着头,红唇轻启,发出夸张的叹息声。
姐姐,这才多久不见,你怎么把自己弄成这副,人不像人,鬼不像鬼的模样了真是可怜呢。
她走到床边,俯视着我,那双漂亮的杏眼里盈满了毫不掩饰的恶意和快意。
津安哥哥也真是的,下手没轻没重的。
她假惺惺地说着,指尖却带着嫌恶,轻轻拂过床边雕花的立柱。
不过呢,谁让你这么不识相呢非要惹他生气。你现在这副样子,看着都晦气,难怪津安哥哥连多看你一眼都觉得恶心。
她的目光扫过房间里价值不菲的陈设,眼底的贪婪和占有欲几乎要溢出来。
哎呀,这房间,还有这些摆设。
她拖长了调子,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刻薄。
都被你这种下贱又晦气的女人碰过了,真是脏透了!看着就让人倒胃口!
话音未落,她猛地抓起梳妆台上一个钻石盒子狠狠掼向光洁的地面!
啪嚓——!
一声刺耳的碎裂声炸响!精致的盒身四分五裂,里面的珍珠、宝石滚落一地。
这仿佛是一个信号。
都给我砸了!
姜芋猛地拔高声音,尖利刺耳,带着一种扭曲的亢奋。
这屋子里所有她用过、碰过的东西,统统给我砸干净!一件不留!看着就碍眼!
她带来的两个心腹佣人立刻如狼似虎般冲了进来,脸上带着谄媚又凶狠的表情。
瓷器碎裂声、木头断裂声、布料撕裂声......
各种刺耳的噪音混杂着佣人粗鲁的呼喝,瞬间充斥了整个房间。
空气中弥漫着木头粉尘、香水挥发和药物混合的怪异气味,令人作呕。
混乱的破坏持续了好几分钟,整个房间如同飓风过境,一片狼藉。
姜芋站在房间中央。
她重新将目光聚焦在我身上,嘴角勾起一个胜利者施舍般的、极其恶毒的笑容。
陆芊芊,看清楚了
现在,我才是夏家明媒正娶的儿媳!是这里的女主人!
而你
她嗤笑一声。
你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个被扫地出门的下堂妇!一个生了一堆小崽子却连自己都保不住的废物!
她直起身,姿态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毫无褶皱的貂皮大衣领口,语气陡然变得冰冷而充满威胁。
来人!把她给我拖到地下室去!那里才适合她这种又脏又晦气的东西养伤!别在这里污了我的地方!
那两个砸东西砸得正起劲的佣人立刻应声,脸上带着狞笑,大步朝我走来。
她们粗糙的手毫不留情地抓住我裹着绷带的手臂和肩膀,那力道之大,仿佛要将我的骨头捏碎!
呃啊——!
被触碰到的伤口瞬间爆发出撕心裂肺的剧痛,我眼前一黑,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
身体重重地摔在地板上!
尖锐的碎片刺入皮肤,伤口被再次撕裂,温热的鲜血瞬间涌出,浸透了本就肮脏的绷带。
快走!
佣人恶狠狠地踢了我一脚。
7
最后,她们把我扔进地下室走了。
而我,浑身剧痛,动弹不得。
地下室的门在身后哐当一声被彻底锁死,隔绝了外面世界最后一点光亮和声响。
呜…呜哇…哇啊——!
突然,几声微弱却异常尖锐的啼哭刺破了死寂的黑暗!
是我的孩子!
我的心猛地揪紧,几乎要停止跳动!
不行!不能这样。
我咬破了嘴唇,血腥味在口中弥漫,却带来一丝扭曲的清醒。
我不能再等,不能再指望任何人的怜悯!我必须出去!必须救我的孩子!
我咬紧牙关,极其艰难地向那扇紧闭的铁门爬去。
终于,我够到了那扇冰冷的铁门。
我用尽全身力气,疯狂地撞击着厚重的门板!
砰!砰!砰——!
开门!开门啊!求求你们!救救孩子!他们快不行了!开门!
撞了三两下,门突然开了,我用尽全身力气向楼上爬去。
我看到姜芋抱着一个孩子,那个孩子睡的恬静。
孩子!我的孩子!
姜芋!求求你!求求你,救救他们!他们发高烧了!他们需要医生,快不行了!
求求你发发慈悲!找医生来看看他们!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我给你磕头!求你了!
姜芋看着我血泪交织的脸,眼中飞快地掠过一丝扭曲的快意。
随即换上了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
哎呀!津安!津安你快来呀!
她尖声叫起来,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姐姐她…她怎么变成这样了!她是不是疯了她会不会伤害我的孩子我好怕!
孩子的啼哭声也适时地响起,像是在应和她的恐惧。
急促的脚步声传来,夏津安的身影出现在我的视线。
他皱着眉,先是关切地看了一眼姜芋和她怀里的孩子。
后将冰冷嫌恶的目光投向如同烂泥般趴着的我。
陆芊芊!你又想搞什么鬼把戏
他的声音充满了不耐烦和鄙夷。
装疯卖傻想博同情还是想吓唬芋芋和我的孩子你这贱人,真是死不悔改!
不是!不是的!
我急得浑身发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喊,。
夏津安!你看看孩子!看看我们的孩子!他们生病了会死的!
求求你,看在他们是你的骨血的份上!找个医生来!救救他们!求你了!我给你磕头!我给你当牛做马!只求你救救孩子!
我挣扎着想抬起头,额头重重磕在冰冷的地面上。
利用孩子
夏津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嘴角勾起一抹残忍至极的弧度。
陆芊芊!你这下贱的婊子!
他厉声咒骂,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憎恶。
为了继续赖在夏家,为了你那点可怜的名分,你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连自己刚出生的孩子都能拿来当筹码!利用他们的病痛来装可怜博取同情你还有没有人性
他指着我,手指因为愤怒而微微颤抖。
我看透了你的把戏!你就是想用孩子逼我!想让我心软想让我觉得你可怜呸!收起你这套恶心的嘴脸!你的心比那毒蛇还毒!不配当母亲!
我没有!我没有。
我的辩解苍白无力,淹没在他的怒火和偏见里。
津安。
姜芋适时地开口,声音带着浓浓的哭腔和大度。
她轻轻拉了拉夏津安的衣袖,泫然欲泣地看着他,姐姐她,她毕竟生了孩子。也许她真的只是太担心孩子了,看她现在这样子好可怜,要不还是......
要不,这个位置,还是让给姐姐吧!她才是你的原配,她给你生了八个孩子。我算什么呢
我带着孩子,走就是了。只要姐姐能好起来,孩子能得救......我......我这就去死!再也不碍你们的眼!
说着,她作势就要抱着孩子往旁边的柱子上撞!
芋芋!不要!
夏津安魂飞魄散,一把将姜芋紧紧搂入怀中,他心疼地抚摸着她的头发,声音温柔得能滴出水来。
傻芋芋!你说什么胡话!什么死不死的!我不许!绝对不许!
他猛地抬头,看向我的眼神瞬间充满了暴戾和杀意。
陆芊芊!你看你把芋芋逼成什么样了!你这个恶毒到骨子里的贱人!你满意了
他咆哮着,额角青筋暴起。
她那么善良,处处为你着想,甚至要把名分让给你这个蛇蝎毒妇!你还想怎么样!是不是非要逼死她才甘心
你听好了!你和你生的那些小崽子,死也好,活也罢,都是你们的命!是你们活该!想用这种下作手段威胁我想用孩子逼芋芋让位做梦!
赶紧来人,把她拖下去,别在这儿脏了我的眼
佣人又把我托了下去。
姜芋躲在夏津安宽阔的肩膀后,此刻正微微侧过头,迎上我绝望的目光。
仿佛在无声地说:看,这就是跟我斗的下场。你的孩子你的命在我眼里,一文不值。
砰——!
沉重的铁门再次在我面前狠狠关上,隔绝了最后一丝光线,也彻底隔绝了希望。
就在意识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深渊之际,一丝微弱的光线刺破了厚重的铁门缝隙。
紧接着,是钥匙转动锁芯的轻微咔哒声。
门开了。
少夫人!
老管家看到我和孩子们的惨状,饶是见惯风浪,眼中也闪过一丝骇然和痛楚。
他迅速指挥:快!医生!先看孩子!把少夫人小心抬出去!
8
两天后。
夏家庄园张灯结彩。
夏津安脸上挂着得体的笑容,接受着众人的祝福。
目光却时不时扫过入口的方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陆芊芊,今天居然真的没出现她不是最擅长在这种时候搅局吗
津安,吉时快到了,你在看什么呢姜芋穿着豪华的礼服凑到夏津安生边。
没什么。
夏津安收回目光,压下心头那点莫名的烦躁,换上温柔的笑容。
在看我的新娘有多美。
婚礼进行曲庄严地响起。
就在神父即将开口询问你是否愿意的那一。
一个负责后院的佣人匆匆跑到负责婚礼流程的管家身边,低声急促地说了几句。
老管家的脸色瞬间变得极其难看,他犹豫了一下,还是硬着头皮,快步走到夏津安身边,低声耳语。
夏津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随即猛地沉了下来,变得极其难看。
他一把抓住管家的手臂,力道之大让管家痛呼出声。
你说什么
夏津安的声音压得极低,再说一遍!
管家忍着痛,声音带着恐惧:少爷,陆芊芊她,死了。
轰——!
仿佛一道惊雷在夏津安脑海中炸开!他猛地甩开管家,甚至顾不上身边的一切
津安!津安你去哪儿
姜芋的尖叫被淹没在宾客的哗然和议论声中。红毯中断,婚礼现场一片混乱。
夏津安粗暴地推开试图阻拦的佣人,一脚踹开地窖沉重的铁门!
昏暗的光线下,他看到了那个蜷缩在角落草堆上的身影。
瘦小,枯槁,一动不动。
她死了。
不可能......
夏津安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冰冷的墙壁上。
他喃喃自语,声音干涩嘶哑,我…明明派了医生......
他记得自己当时虽然愤怒,但他还是在她走后,鬼使神差地,吩咐了一个佣人:去,找个医生给她看看,别让她死在房间里晦气!
他当时想,这女人是兔仙啊!生命力顽强得很,这点伤算什么她肯定又在演戏!
可现在......
眼前这具尸体,像一记响亮的耳光,狠狠抽碎了他所有的自以为是!
诡计多端!
夏津安像是魔怔了一般,一步步走向那具尸体,每一步都重若千钧。
他缓缓蹲下,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张曾经让他一见倾心的脸。
指尖在距离那冰冷皮肤一寸的地方停住了。他不敢碰。
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地冲垮了他刻意筑起的堤坝。
云雾缭绕的山林间,一袭白衣的少女在溪边汲水,阳光透过树叶洒在她身上,灵动得如同林间不谙世事的精灵。
只一眼,少年夏津安的心就被狠狠击中。
后来,她救了他威严却病重的爷爷,出现在夏家。
当爷爷牵起她的手,郑重地放在他手中,宣布津安,这是你的妻子时,他内心的狂喜几乎要溢出来!
他以为这是上天赐予他的珍宝,是他梦寐以求的姻缘。
但是,在办理婚礼的那天,姜芋在宴会上当众揭露了她兔仙的身份。
声泪俱下地控诉她是妖物。
世人的恐惧和贪婪瞬间被点燃,口诛笔伐,喊打喊杀。
他计划好了假死药,想让她先死遁走,躲过这阵风头,等风波平息再悄悄接她回来。
他亲自把药递给她,看着她服下,告诉她睡一觉就好了。
可......她再也没醒来。
后来他才知道,那药......被姜芋换成了真正的剧毒。
而他,在巨大的悲痛和世人的唾骂中彻底疯狂。带着孩子们走进了狼群。
再睁眼,回到了生产这天。他狂喜!他发誓要保护好陆芊芊,让她远离自己。
啊——!
回忆与现实交织的巨大痛苦如同千万根钢针扎进大脑!
他跪倒在陆芊芊冰冷的尸体旁,泪水混着冷汗疯狂涌出。
芊芊......芊芊你醒醒!你醒醒啊!
他徒劳地去摇晃那具早已僵硬的尸体,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绝望的哀求。
我是津安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起来打我!骂我!杀了我啊!求求你醒过来!别死......别死......
尸体冰冷,毫无反应。
你不是很厉害吗你是兔仙啊!你怎么会死!你怎么可能死
他的哀求变成了愤怒的质问,又迅速被无边的恐惧淹没。
医生,叫医生!他慌乱的喊叫。
9
老爷子看见许多人往地窖走,知道夏津安又出了幺蛾子。
赶到地窖,就看见夏津安拽着医生给陆芊芊看病。
夏津安!你又在干什么
爷爷,你来看,芊芊她是不是病了怎么我叫她,她不理我
你不是与姜芋办婚礼怎么会在这儿
芊芊病了,爷爷。
她已经死了,你别再折磨她了。
他这时,终于意识到,那个曾经为他挡过灾、救过他至亲、被他捧在手心又狠狠摔碎的女人,真的......死了。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恶鬼,扫过地窖门口战战兢兢围观的佣人和随后赶来的管家、姜芋等人。
谁
他嘶吼着,声音如同砂纸摩擦。
谁拦着不给她治病谁把她丢在这个鬼地方的!给我说!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子,最终钉在了刚刚赶到地窖门口的姜芋身上!
是......是她!
一个曾被姜芋指使去拖拽陆芊芊的佣人,在夏津安的目光下,再也承受不住压力,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颤抖着手指向姜芋。
是少奶奶......不,是姜小姐!是她!她下令不准给陆小姐请医生!是她让人把陆小姐和孩子拖到地窖来的!
也是她昨天拦下了少爷您吩咐去请医生的佣人,说陆小姐装病,不用管,死了活该!还说......还说谁敢去请医生,就打断谁的腿!
你胡说!
姜芋瞬间尖叫起来,声音尖利刺耳,充满了恐慌。
你血口喷人!津安!你别听她的!是这个贱婢污蔑我!我怎么可能......
你闭嘴!
夏津安猛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姜芋,每一步都带着浓烈的杀意。
昨天,我吩咐佣人去找医生是你拦下的
我......我没有!
姜芋被他眼中的疯狂吓得连连后退,妆容精致的脸扭曲着。
津安!你相信我!是这个贱人!是陆芊芊她诡计多端!她肯定是装死!她是兔仙啊!她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死......
啪——!!!
一记用尽全力的耳光,狠狠扇在姜芋的脸上!力道之大,直接将她扇倒在地,脸颊瞬间高高肿起,嘴角溢出鲜血!
装死
你去摸摸她!你去摸摸她还有没有气!你去看看她身上的伤!看看她是怎么被活活折磨死的!
他蹲下身,一把揪住姜芋的头发,强迫她看向陆芊芊那惨不忍睹的尸体。
看到了吗姜芋!看看你干的好事!
不,不关我的事......
姜芋被那恐怖的景象和夏津安的眼神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地哭喊。
是她自己命贱!是她非要惹你生气!是她想抢我的位置!我只是......我只是想保护我们的孩子!
孩子
夏津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猛地松开手,任由姜芋瘫软在地。
我的孩子,只有那八个,被丢在地窖里与他们的母亲一起腐烂......
姜芋!你欠芊芊的,欠孩子们的,该还了。
地窖内,死寂一片。
只有姜芋惊恐到极致的抽泣声,以及时不时发出的尖叫。
最后姜芋躺在地上动弹不得。
夏津安走到陆芊芊身边,轻轻摸了摸她的脸,说:芊芊,等我处理了那些骂你的人,就来找你。
芊芊,我们回家。
他低语,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砾摩擦,却带着一种病态的温柔,这里太冷了,太脏了。
他抱着她,无视地窖门口所有目光,稳稳地穿过混乱的婚礼现场。
陆芊芊被安葬在夏家墓园最幽静、阳光最好的角落。
几天后,当夏津安再次出现在人前时,那个曾经意气风发的夏家继承人消失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周身散发着毁灭气息的修罗。
10
复仇,开始了。
目标清晰而残酷——所有在上一世,参与过口诛笔伐,叫嚣着妖物当诛、杀了她以绝后患的人,以及他们的家族、他们的产业。
夏津安动用了夏家所有的资源、人脉,甚至不惜动用一些游走在灰色地带的力量。
一个,接着一个公司破产,如同精确制导的毁灭性武器。
[破产潮席卷全国!神秘力量精准狙击!]
[昔日巨头为何接连陨落背后指向惊人!]
[夏氏掌舵人夏津安,是复仇使者还是商业屠夫]
网络和媒体彻底炸开了锅。
恐慌如同瘟疫般蔓延。
下一个,会是我吗
成了许多曾参与过那场舆论狂欢的人,午夜梦回时最深的恐惧。
夏津安像一个设定好程序的机器,只执行着唯一的指令——清除名单上的所有目标。
[他疯了......是因为夏少夫人死了......]
[那个陆芊芊......听说死得很惨......]
[那不是女人......那是他的心魔,是他的命......]
网络上的讨论区里,充斥着这样的言论。
名单上的名字,终于清空了。
夏家庞大的商业版图在这一次次精准的狙击与吞并中,膨胀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几个月后。
寒风凛冽的北海之滨。
夏津安独自一人,踏上了这片冰冷的海岸线。
芊芊......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声音被海风瞬间撕碎。
你看,海。
他望着翻涌的浪涛,眼神渐渐变得柔和,甚至带上了一丝恍惚的笑意。
你说过,想看海,想看它的自由,广阔。
我带你来了。
他轻声说,像是在倾诉一个秘密。
他诉说着陆芊芊的善良,诉说着她救爷爷的恩情,诉说着初见时的心动,诉说着失去后的痛不欲生。
声音最后消散在海岸线。
慢慢的,他向前迈了一步,脚下的礁石湿滑冰冷。海水已经漫过了他的脚踝,冰冷刺骨。
等我处理了那些骂你的人......就来找你......
一年前在地窖里的话,此刻清晰地在他脑海中回响。
芊芊,是我错了,错的离谱,我帮你报了仇,姜芋也死了,她受过比你深千百倍的痛楚。
我想去找你,虽然你在地下可能不愿见我,但是有我一个,黄泉路上你应该不会寂寞。
芊芊,下辈子别遇见我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他身体微微前倾,如同投入一个久违的、冰冷的怀抱。
哗啦——!
我平静地看着这些网络上的视频信息,内心酸涩。
他被爷爷找人打捞起来时,手里还死死地护着我的骨灰。
妈妈,你怎么了你流眼泪了吗
一旁的孩子问。
妈妈没事儿。
夏津安,我们两清了。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