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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好像飘了起来。
能看见屋子里的一切。
班主任抱着我,肩膀在抖。
姐姐蹲在门外,背对着我,哭得像个孩子,手不停地捶着地板。
我心里有点奇怪的感觉。
不是疼,也不是难过,是一种满足。
好像憋了一辈子的气,终于吐出来了。
后来,班主任把一个本子交给了姐姐。
是我的日记。
姐姐翻开本子,手不停地抖。
爸妈也来了,凑在旁边看。
日记里写着养父母的皮带,写着小黑屋的黑暗,写着他们骂我是没人要的野种。
写着第一次知道自己是白家少爷时的激动,写着幻想中爸妈和姐姐的样子。
写着回到白家那天的大火,写着撕掉录取通知书时的决心。
写着在工地搬砖时的累,写着洗盘子时冻裂的手。
写着发现他们没死时的天旋地转,写着被他们打时的疼。
写着跪在太阳底下时,多希望爸爸能像别人的爸爸一样,拉我起来。
写着胃开始疼时的害怕,写着拿到诊断书时的平静。
写着班主任给的那碗粥,是这辈子喝过最暖的东西。
写着......
原来,我这辈子,从来没被人好好爱过。
姐姐看完,趴在桌子上,哭得喘不过气。
妈妈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砸在日记本上。
爸爸蹲在地上,双手插进头发里,肩膀抖得厉害。
白江被爸妈架着,腿还打着石膏。他看了几页日记,突然哭了:我不是故意的......
我只是想让爸妈疼我......
爸爸猛地抬起头,通红的眼睛死死盯着他,突然冲过去,对着他的脸就扇了一巴掌。
都是因为你!
爸爸吼道,声音嘶哑,是你害死了我的儿子!我的亲生儿子!
他还要打,被妈妈和姐姐拦住了。
白江捂着脸,哭得更凶了,不停地喊着
爸妈。
姐姐看着他,眼神一点点变了。
那眼神里没有了以前的维护,没有了心疼,只有一片死水般的绝望。
和一丝......
我从没见过的,恐怖的东西。
屋子里静得可怕,只有白江的哭声,和姐姐越来越重的呼吸声。
晚上,姐姐把爸妈和白江带到了白氏集团。
还是那栋大楼,只是里面空荡荡的,落了层灰。
姐,你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
白江怯生生地问,他的腿还没好,走路一瘸一拐的。
姐姐没说话,从身后拿出绳子,突然就把爸妈的手捆了起来。
你疯了!
爸爸又惊又怒。
妈妈也吓坏了:小曦,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们!
姐姐不理他们,又把白江捆在了椅子上。白江吓得尖叫,眼泪鼻涕一起流下来。
姐!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放过我吧!
姐姐从口袋里掏出打火机,啪
的一声打着了。
火苗在她指间跳动,映着她苍白的脸。
你们毁了他的一生。
她说,声音很平静,我也让你们尝尝,什么叫一无所有。
她一步步走向他们,手里的火苗越来越近。
爸妈吓得浑身发抖,嘴里不停地喊着
对不起。
白江哭得快晕过去了。
就在火苗快要碰到窗帘的时候,姐姐突然停住了。
她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是我日记的最后一页。
上面写着:如果有下辈子,不想再遇见了。但这辈子,还是希望他们......能好好活着,幸福一点。
姐姐看着那句话,看了很久。
眼泪突然掉了下来,砸在纸上。
她关掉打火机,解开了爸妈身上的绳子。
滚。
她说。
爸妈愣了愣,不敢相信地看着她。
留下他,滚。
姐姐又说,指了指白江。
爸爸拉着妈妈,犹豫许久,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姐姐看着他们的背影,笑了笑,笑得眼泪直流。
白江傻眼了:姐姐,你想干什么
别叫我姐姐,你不配,野种!
姐姐抱着我的日记本:你故意害他,你必须死!
说完一棍打在白江另外一条腿上。
他惨叫着倒在地上,哀嚎不止。
姐姐重新打着火机,把火苗凑到了窗帘上。
干燥的窗帘很快就燃了起来,火苗越来越大。
火光中,姐姐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看着绝望哭喊的白江,满脸幸福:小远,他给你陪葬了。
大火烧了整整一夜。
第二天,新闻里说,白氏集团大楼被烧毁,现场发现一具烧焦的男尸,是白江。
没人知道姐姐去了哪里。
直到很久以后,有人在海边发现了她的鞋子。
那片海,是我曾经说过,想去看看的地方。
班主任把我的骨灰撒进了海里。
她说,这样,我就能永远自由了。
海风吹过,带着咸咸的味道,像在唱歌。
我知道,姐姐来了。
她终于,没有再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