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小老头平直地躺在茅草上,薄被覆身,睡得很熟。
周铁善跪坐在一旁,长发杂乱,断眉和胡渣齐飞......
要不是认识这人两辈子,凌秀秀不一定一眼便认出来。
点点光线,明明灭灭,洒在他脸上,青灰冰冷,毫无生机似得。
几个小瓦罐,滚落在一旁,没来得及收拾的药渣,干结发黑。
屋内,怕是好些天没有收拾了。
凌秀秀心头升起不好的预感。
她踉跄一步,喉头涌上铁锈味。
她认出来了——那要扎......正是小老头给娃娃们的方子!
果然,周铁善张嘴了——
秀秀,师父,去了!
凌秀秀的脚,被钉在泥地上。
周铁善的话,如一把生锈的钝刀,捅进她心窝,再猛地一绞!
她踉跄着扑到门框,指甲抠进木缝里,勉强撑住摇摇欲坠的身体。
她眼睛睁得大大的,盯着草席上僵直的躯体。
小老头瘦得只剩一把骨头,薄被下看不出起伏。
他那张总是带着点神叨叨的脸,此刻青灰一片,嘴巴微微张着,仿佛还有未说完的话卡在喉咙里。
几个熟悉的破瓦罐滚落在他手边,干结发黑的药渣像凝固的血痂。
周铁善回头,看了眼凌秀秀,扭头低下,低低重复了一遍,......去了。
凌秀秀浑身无力。
她知道!
她早就知道!
前世小老头就是这样走的!
为了找出救娃娃的药方,他偷偷试药,把自己当成了药罐子!
可这一世,她明明提醒过洪水,提醒过瘟疫......为什么还是没能改变!
铁善哥......
凌秀秀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她踉跄着冲进棚里,扑到周铁善身边,冰凉的手指抓住他的胳膊。
我们......我们走!离开这儿!现在就走!
周铁善的身体猛地一僵,缓缓转过头。
昏暗中,凌秀秀看清了他的脸。
断眉下沉静的眼睛,布满血丝,里面是近乎麻木的死寂。
下巴上胡子拉碴,脸颊凹陷,嘴唇干裂出血口子。
他看着她,眼神空洞,像是没听懂她的话。
铁善哥!
凌秀秀急了,用力摇晃他的胳膊,指甲嵌进他皮肉里。
你听见没有陈文兵不是人!他要把我们全毁了!
师父就是被他害死的!
我们不能再待在这儿了!我们跑!跑进大山深处!找个他们找不到的地方躲起来!等......等风头过了......
她语无伦次,声音里带着哭腔,和最后的疯狂。
周铁善的目光,终于聚焦在她脸上。
但他的眼神,复杂得让凌秀秀心头发冷。
有痛,有茫然,还有一丝......她看不懂的沉重。
他嘴唇动了动,干裂的唇皮被扯开,渗出血珠。
走......师父......还没入土。
他的声音很低,却像重锤砸在凌秀秀心上。
是啊,小老头还躺在这里,尸骨未寒。
他们怎么可能丢下亲人,像丧家之犬一样逃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