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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满座权贵脸上的笑瞬间凝固,僵硬地转过身。
只见太后在一众宫人簇拥下,缓步走入殿中。
她身后,还跟着位身着墨色锦袍的男子。
是二皇子,萧玄霁。
众人吓得魂飞魄散,纷纷跪地请安,连大气都不敢出。
萧玄瑾脸色煞白,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皇祖母,您怎么来了孙儿只是与众位臣工玩些小游戏,活跃气氛。
太后冷哼一声,看都未看他,径直走到我身边,亲手将我扶起。
她握着我冰冷的手,眼中满是疼惜。
好孩子,让你受委屈了。
随即,她转过身,目光如剑般看着萧玄瑾。
哀家今日便替皇上下一道旨意。
太子萧玄瑾,德不配位,勾结外戚,构陷忠良,即刻起,废黜太子之位,打入天牢,听候发落！
此言一出,萧玄瑾如遭雷击。
皇祖母！您不能这么做！孙儿是父皇亲封的太子,您这是矫诏！
太后眼神冰冷,甩手将一叠文书砸在他脸上。
你以为哀家没有证据,会来此废你
秋狝围场,你故意引开护卫,勾结北狄刺客,上演一出苦肉计,不就是为了骗取清霜的信任,逼迫沈家交出兵权吗
你这逆子,为了皇位,竟不惜出卖军情,致使我大周数万将士惨死边关！
桩桩件件,罪证确凿,你还有何话可说！
萧玄瑾浑身剧颤,瘫软在地,嘴里喃喃自语。
不,不是我,不是孙儿干的......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指向一旁面无人色的萧灵月。
是她！都是萧灵月这个毒妇出的主意！
她说只要演好这出戏,既能让沈清霜对我死心塌地,又能借机除掉沈家,一箭双雕！
萧灵月没想到自己会被拖下水,尖声反驳道。
皇兄！你胡说什么！分明是你自己野心勃勃,与我何干！
是你告诉我,只要帮你坐稳太子之位,日后便许我无上荣宠！
看着他们兄妹二人互相撕咬推诿的丑陋模样,我只觉得无比讽刺。
这就是我曾经倾心相待,舍命相救的男人。
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太后懒得再看他们演戏,厌恶地挥了挥手。
来人,将这两个逆子逆女一并拿下！
禁军冲入殿中,将哭喊挣扎的萧玄瑾和萧灵月死死按住。
萧玄瑾满脸泪水,朝着我的方向跪了下来,拼命磕头。
清霜！清霜你救救我！看在我们往日的情分上,你跟皇祖母求求情！
我错了,我真的错了！只要你肯原谅我,我什么都愿意做！
我冷漠地别过脸,心中再无半分波澜。
太后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的萧玄霁。
霁儿,你性情温厚,仁德宽孝,堪为国之储君。自今日起,你便是东宫新的主人。
至于清霜丫头,
太后看着我我,目光慈爱：
哀家做主,将你指婚于新太子,待你及笄,便行大婚之礼。
满场皆惊。
萧玄瑾更是双目赤红。
不！清霜是我的！清霜是孤的太子妃！
结果却被禁军拖拽着离开。
我回头,对上萧玄霁温和的眼眸。
他将自己的外袍披在我身上,动作轻柔。
别怕,都过去了。
从今往后,有我在,再无人敢欺你,辱你。
6、
东宫易主后不久,老皇帝便驾崩了。
萧玄霁顺理成章地登基为帝,年号永安。
我因尚未及笄,他便先册我为贵妃,赐居凤凰宫,许我协理六宫之权,荣宠一时无两。
至于萧玄瑾,罪证确凿,本该问斩。
但萧玄霁念及手足之情,免其死罪,废为庶人,终身囚禁于长信宫。
听说他被押进去的第一天,就疯了。
整日整夜地用头撞击着宫墙,嘴里发出哀嚎。
清霜！清霜！你回来！回到孤的身边！
狱卒送去饭菜,他也不吃,只是缩在角落,一遍又一遍地呼唤着我的名字。
而萧灵月,则被削去了公主封号,贬为庶人,发配到最苦寒的边疆。
临行前,她哭着求见我一面。
我到底还是去了。
隔着囚车的栅栏,她再无往日的高傲与娇纵。
她抓着栅栏,哭诉道。
沈清霜,我好恨你！也......好嫉妒你！
凭什么你一个罪臣之女,能得到皇兄的青睐,能得到父皇的赐婚！
我才是金枝玉叶的公主！我才该是这世上最尊贵的女人！
我嫉妒你,嫉妒得快要发疯了,所以才想尽办法要毁了你！让你比我更惨,更卑贱！
我听着她的哭诉,心中一片平静。
没有再理会她的嘶吼,转身离去。
凤凰宫内,萧玄霁屏退了所有宫人,亲自为我梳理着长发。
铜镜中,映出他专注而温柔的眉眼。
在想什么
他轻声问我。
我回过神,摇了摇头。
没什么,只是觉得,现在的一切,好似一场梦。
他从身后环住我,下巴抵在我的肩窝。
这不是梦。
清霜,我会用我的一生,让你相信,这一切都是真的。
他为我描眉,为我点唇,为我簪上那支他特定命工匠打造的步摇。
过去那些不堪的记忆,似正在一点点被这暖意融化。
就在这时,有内侍在殿外通传。
启禀陛下,贵妃娘娘,长信宫的罪人萧玄瑾......绝食了。
他说,若是见不到贵妃娘娘,他便饿死在里面。
我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
又是这种卑劣的手段。
他以为,我还是从前那个会为他心疼,为他落泪的沈清霜吗
萧玄霁握住我微凉的手,眼中闪过冷意。
让他饿着。
传朕的旨意,没有朕和贵妃的允许,任何人不得给他一粒米,一滴水。
朕倒要看看,他能撑到几时。
他这是在用自己的命,来赌我心中是否还对他存有半分怜悯。
只可惜,他从一开始,就输了。
7、
萧玄瑾到底还是没能撑住。
绝食的第五日,他便在长信宫中昏死过去。
太医被急召而去,一番诊治后,却只是摇头。
陛下,罪人萧玄瑾身体亏空,又兼之郁结于心,早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梦中呓语,也只是反复呼唤贵妃娘娘的闺名。
此乃心病,非药石可医啊。
萧玄霁听后,沉默了许久。
他转头看着我,眼神复杂。
清霜,你想去看看他吗
我明白他的意思。
他是想让我,去做个了断。
也好,是该让他彻底死心了。
我点了点头。
臣妾,想去送他最后一程。
长信宫内,阴暗潮湿。
萧玄瑾躺在木板床上,形容枯槁,早已没了昔日储君的风采。
他的手腕和脚踝上,都缚着沉重的铁链。
听到脚步声,他费力地睁开眼。
当看清来人是我时,他惊喜不已。
清霜......清霜......你终于肯来看我了......
他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铁链死死地束缚在原地,只能狼狈地在床上蠕动。
铁链摩擦着他早已磨破的皮肉,让他痛得不住抽搐。
我与萧玄霁并肩而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萧玄瑾拖着沉重的锁链,从床上滚了下来,跪倒在我面前。
清霜,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他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我不该听信萧灵月的谗言,不该那般作践你,羞辱你！
那些夜晚,我说的都是气话,其实我心里......我心里是有你的！
求求你,原谅我这一次,只要你肯原谅我,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哪怕是做牛做马,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
他哭得涕泪横流。
恰如当初,我在东宫宴席上,被他们逼迫时的模样。
真是天道好轮回。
我看着他,忽然笑了。
用你的命来换
我缓缓蹲下身,一字一句地开口。
萧玄瑾,你似乎忘了。
你的命,早就是我救回来的。
你拿什么来换
他整个人都僵住了,脸上血色尽褪。
我站起身,再也不看他一眼,挽住萧玄霁的手臂。
陛下,我们走吧,这里让臣妾觉得恶心。
萧玄霁温柔地应了一声,拥着我转身离去。
身后,传来萧玄瑾撕心裂肺的嘶吼。
沈清霜！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
走出长信宫,阳光重新洒在身上。
萧玄霁停下脚步,替我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发。
不必为这种人费心,他所受的一切,都是罪有应得。
他握紧我的手,眼中满是坚定。
朕会让他活着,让他亲眼看着我们如何恩爱,让他日日夜夜,都在悔恨与痛苦中煎熬,为他犯下的罪孽,赎上一辈子。
我靠在他怀里,点了点头。
8、
那日之后,萧玄瑾不再绝食。
他整日枯坐在窗前,望着凤凰宫的方向。
一日,一名负责看守的小太监,偷偷塞给我一封信。
信纸泛黄,带着浓重的血腥气。
上面用血,密密麻麻地写满了字。
是萧玄瑾写的。
我终究还是展开了它。
刺目的红色,遍布整张信纸。
清霜吾爱,见字如面。
我日夜望着凤凰宫的檐角,心如刀绞,才知那毒箭穿身之痛,远不及此刻悔恨的万分之一。
我总在梦里回到秋狝围场,你挡在我身前,眼中只有我。那是我此生见过最亮的光。
是我亲手熄灭了它。
我恨萧灵月的歹毒,更恨我自己的愚蠢。我以为我恨你,可当你在宴席上要废去婚约时,我心中竟是刺骨的恐慌。
我不知那是不是爱,我只知,失去你的痛苦,让我生不如死。
我用指尖血写下这些,不求你原谅,只求你别忘了,曾有一个叫萧玄瑾的蠢货,弄丢了他唯一的救赎。
清霜,错过你当真是我这辈子所犯下最大的错！
只求你再给我一个机会,让我好好补偿,让我好好认错！
我看着那封血书,只觉得可笑至极。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我当着那小太监的面,将血书撕得粉碎,扔进了香炉之中。
回去告诉他,他的东西,只会脏了我的手。
小太监吓得屁滚尿流地跑了。
想必,我的话成为压垮他的最后一根稻草。
果然,从那以后,他便彻底放弃了。
没过多久,边疆传来消息。
萧灵月因水土不服,又在军营中备受凌辱,染上恶疾,不治身亡。
尸体被草草一卷,扔进了乱葬岗。
萧玄霁将这个消息,原封不动地告诉了萧玄瑾。
听说那一日,死寂的长信宫里,传出了惊天动地的哭声。
他哭了整整一夜,哭他自己,也哭他那同样愚蠢可悲的妹妹。
他们兄妹,终究是在这深宫的算计与倾轧中,落得个同般凄惨的下场。
而我的生活,却在此时,迎来了新的希望。
我被太医诊出,有了两个月的身孕。
萧玄霁得知消息后,欣喜若狂。
他当即下旨,大赦天下,普天同庆。
减免三年的赋税,与民同乐。
唯独诏书的最后,加了一句。
罪人萧玄瑾,不在赦免之列。
他要让天下人都知道,他对我的宠爱。
这消息,自然也传到了长信宫。
这一次,萧玄瑾没有哭,也没有闹。
夜里,他竟挣断了手腕上的铁链,冲出长信宫,不顾一切地朝着凤凰宫的方向跑来。
他嘴里嘶吼着。
我的孩子......那是我的孩子......
沈清霜,你不能为别人生孩子！你是我的！
巡逻的禁军很快便发现了他。
刀光剑影中,他被长刀贯穿了身体,鲜血染红了宫道上的青石板。
但他还是没有停下,拖着残破的身躯,一步一步地,艰难地向我这里爬来。
最终,力竭倒地,昏死过去。
我站在凤凰宫的阁楼上,冷眼看着这一切。
心中,没有半分怜悯。
几个月后,我在产房中经历了一番苦痛,顺利诞下了皇子。
孩子眉眼之间,像极了萧玄霁。
萧玄霁抱着我们母子,激动得热泪盈眶。
他俯下身,在我的额头上,印下了一个吻。
清霜,辛苦你了。
我看着他,看着怀中可爱的孩子,露出了为人母后,温柔的笑容。
9、
萧玄瑾命大,被太医救了回来。
只是身上添了数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整个人也彻底废了。
他拖着那副重伤残破的身躯,竟又一次来到了长信宫外。
他跪在那条通往凤凰宫的必经之路上,一跪,便是三天三夜。
不吃不喝,不言不语。
任凭风吹日晒,雨打霜侵。
他只有一个目的,就是想远远地,看我一眼。
看我和我的孩子一眼。
我本不想理会。
但萧玄霁却说,有些事,当面了结,才最是诛心。
于是,我抱着刚满月的儿子,坐上了凤辇,从他面前缓缓经过。
他听到了动静,艰难地抬起头。
那张曾经俊朗的脸,如今布满了伤痕与污秽,形同厉鬼。
当他的目光,落在我怀中襁褓里的婴儿身上时,他整个人都剧烈地颤抖起来。
那是他的亲侄子。
也是他永生永世,都无法触及的,幸福的幻影。
孩子......我的孩子......
他伸出手,似想要触摸,却又无力地垂下。
两行浑浊的泪,从他干裂的眼眶中滚落。
他趴在地上,痛哭失声。
那本该是我的孩子......清霜,那本该是我们的孩子啊！
我甚至懒得施舍他一个眼神,径直远去。
萧玄霁看着他这副疯魔的模样,当即下令。
将罪人萧玄瑾,即刻转移至西山废殿！
没有朕的旨意,终身不得踏出殿门半步！
西山废殿,比长信宫还要偏僻荒凉。
他被关进去,就等于再无见到我的任何可能。
我听说,他被拖去西山废殿后,彻底疯了。
他用头撞墙,用手砸地,用指甲在墙壁上刻画。
用自己的鲜血,在墙面上,一遍又一遍地,写下我的名字。
清霜。
清霜。
清霜。
整座废殿的墙壁,都被他用血写满了我的名字。
而我,早已将他抛之脑后。
春去秋来,时光飞逝。
我的儿子,已经能蹒跚学步。
那日御花园中,春光正好。
萧玄霁耐心地牵着儿子的手,教他一步一步地往前走。
儿子走得歪歪扭扭,不时摔倒,却总能被他稳稳地扶住。
我坐在石凳上,看着他们父子俩,笑意温柔。
这便是我曾经梦寐以求,却被萧玄瑾亲手打碎的幸福。
如今,萧玄霁将它重新拼凑完整,完好无缺地,交到了我的手上。
至于那个远在西山废殿里,日日与血为伴的人。
他,又是谁呢
我早已不记得了。
10、
又过了几年,西山废殿传来消息。
萧玄瑾,快不行了。
常年的自残与折磨,早已掏空了他的身体。
如今,已是病入膏肓,药石无医。
他躺在床上,奄奄一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
他说,临死之前,只有一个愿望。
就是再见我一面。
萧玄霁问我的意思。
我想了想,还是决定去。
废殿之中,依旧阴冷潮湿。
萧玄瑾躺在床上,瘦得只剩下一把骨头,气息微弱。
听到我的脚步声,他费力地转动着眼珠,看向我。
嘴唇翕动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走到床边,俯视着他。
你想见我
他艰难地点了点头。
我笑得云淡风轻。
萧玄瑾,你以为你快死了,我们之间的恩怨,就能一笔勾销了吗
我告诉你,不可能。
你欠我的,是沈家三百余口的冤魂,是我被践踏的尊严,是我险些被毁掉的一生。
这些债,你这辈子都还不清。
所以,你就带着这些悔恨,带着这些不甘,去死吧。
到了地下,日日夜夜,去受那无间地狱的煎熬。
我的每一句话,都像是刀般,狠狠地扎进他早已千疮百孔的心。
他眼中的光,一点一点地熄灭。
取而代之的,是无边无际的绝望和痛苦。
他伸出手,似想抓住什么,却最终无力地垂下。
一滴浑浊的泪,从他的眼角滑落。
他看着我,眼中无尽的眷恋与悔恨,随即彻底没了气息。
我静静地站了一会儿,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外面,萧玄霁正等着我。
他握住我的手,宽慰道。
清霜,自此之后,他再也不会来烦你了。
我笑着点了点头。
萧玄瑾死后,被以庶人之礼,草草丢进了乱葬岗。
数年后,我已是中宫皇后,为萧玄霁诞下二子一女。
大皇子聪慧稳重,颇有乃父之风。
二皇子活泼好动,小公主更是被我们视若掌上明珠,宠爱万分。
一个午后,我与萧玄霁带着孩子们在御花园中放风筝。
我靠在萧玄霁的肩头,心中一片安宁。
他握着我的手,十指紧扣。
清霜,有你和孩子们在,朕便拥有了整个天下。
我回望他,眼中是化不开的柔情。
是啊,曾经的伤痛,早已被岁月抚平。
我的人生,早已翻开了崭新的一页。
阳光正好,岁月安稳。
如此,便是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