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
「何知意!那是我奶奶!」
沈行臻眼圈红肿,看向我的眼神中满是憎恶。
「我让你照顾好奶奶的,你怎么......」
他捂着脸崩溃。
「那是我唯一的亲人啊......」
鼻血滴答滴答砸在我手臂上,我胡乱地抹去。
下意识解释:「不是的,沈行臻,我没有抛下奶奶......」
想到刚才的事情,我边说边哭。
「是洪水来的太猛太急了,我都把奶奶推上车顶了,我......」
可沈行臻哪里听我解释,万念俱灰。
「何知意,你害死奶奶,咱两是一辈子的仇人。」
「等忙完奶奶的后事,我们就去离婚。」
后来洪水退去,我浑浑噩噩回到了家。
奶奶被送到殡仪馆,沈行臻为她的后事奔走,没再管我。
只是扔给我一纸离婚书。
我躲在卧室不敢出去,外头有奶奶的遗照,我的确对她有愧。
而胡菲,也借机带着两个儿子住进了侧卧。
理由是,她的家被淹了。
两个小孩在外头奔跑,碰掉名贵花瓶和书画,吵了一整天。
随后用力敲我的卧室门。
「滚出去,杀人凶手!」
「妈妈说这是她的房间。」
小孩踹开房门,拽着我的头发使劲拉扯。
我抬眼看到客厅奶奶的遗照被两个孩子用红笔画的乱七八糟。
怒火涌上心头,我提起他们衣领,扬手就扔到了客厅碎裂的陶瓷堆里。
小孩被划伤,流了一地的血,嚎啕大哭。
胡菲刚好扶着憔悴的沈行臻进屋,看到儿子受伤,差点晕厥。
「何知意,你干什么」
沈行臻疲惫地看着我,眼中毫无温度。
「你害死奶奶,我没赶你出门就该感恩戴德了。」
「怎么还有脸欺负两个孩子」
我冷笑,看着他把所谓的菲姐搂入怀中安慰。
「对啊,我害死奶奶,还伤害你情人的孩子,你能拿我怎么办」
我抹掉无声流的泪。
沈行臻眸中透着冰冷,上前掐住我的脖颈,咬牙切齿。
「你胡说什么」
因为脑袋缺氧,我费力地把手中签好的离婚协议甩到他脸上,冷笑道。
「怎么,恼羞成怒是吗」
「要不要我把你们两个的录屏,分享给胡菲的老公啊」
6
我抢过沈行臻的手机,翻出里面的视频。
胡菲尖叫,下意识捂住两个孩子的眼睛。
「何知意!」
沈行臻目光幽暗,仿佛下一秒就会吃了我一般。
「听话,你把手机还给我。」
我落泪,翻开他的通讯录。
沈行臻为了让胡菲来公司上班,甚至,还给她老公安排了个公司仓管的工作。
「怎么,现在你们两知道怕了是吧」
我找到胡菲老公的号码,拨通。
「小臻,怎么办」
「我老公会打死我的!」
胡菲冲沈行臻求救,脚都吓软了。
沈行臻咬牙,在我拨通前一把拍掉手机,扬起手臂。
我仰起头,目光直直地看着他。
他被我的目光触痛,半天没动手。
「怎么,你打啊」
我冷笑,想装出毫不在乎的模样,可终究还是哽咽着骂。
「沈行臻,你真以为自己喜欢胡菲是吗」
「你就是个从小缺爱的孩子,从她身上寻求安慰罢了!」
沈行臻沉默不言,冷冷地看着我。
我捡起地上被红笔画花的奶奶遗照,擦干净放回桌上。
「你在奶奶面前装什么孝子,要不是你把我们半路放下,奶奶会死吗」
「是你害死了奶奶。」
沈行臻咬紧牙关,半响,哑声道。
「何知意,你滚吧。」
胡菲带着孩子安慰:「小臻,不怪你,不是你的错。」
沈行臻轻轻把她的手拂开。
目光深深看向我。
可我没注意这些,擦掉眼泪,昂首走出别墅。
「沈行臻,希望我们往后,不再相见。」
路边呼啸的冷风吹的我脑袋一阵阵地疼。
我想起为沈行臻留在容城的这十年。
我们一起饿过肚子,交不起房租被房东用最难听的语言辱骂过,也遭受过工地人的白眼。
可最终还是熬过来了。
原以为,我和沈行臻,早已是融入骨血的亲人。
没想到,比不过一个四十五岁的胡菲。
我又哭又笑,最后眼前一黑,晕倒在路边。
失去意识前,我耳边响起一声久违的【小知】。
我没想到,在遥远西南腹地的容城,还会见到江既明。
他一个在香江享乐的公子哥,上这儿来干嘛
这是我在医院清醒,见到他后问的第一句话。
江既明摘下口罩,无所谓地笑。
「谁让我家老爷子看我不顺眼,刚好看到容城遭水灾,就让我来历练历练。」
说完,江既明脸色严肃地看我。
「另外你家老爷子,拜托我带你回去。」
「你的两个姐姐,上个月车祸去世。」
「现在你是何家唯一的女儿了。」
7
流浪到容城之前,我是香江何氏家族最小的女儿。
也是最透明的存在。
我只见过父亲一面,在母亲的葬礼上。
父亲家大业大,有好几任太太,七八个儿女。
而母亲怀下我,只是个意外。
得不到父亲的承认,我注定只是无名无姓的私生女。
所以我来到遥远的容城,认识了和我有相同经历的沈行臻。
创立公司那年,差着很多资金。
我第一次拨通父亲的号码,用近乎哀求的语气,得到了公司百分之六十的启动资金。
沈行臻不知道,公司最大的那个匿名股东,是我。
江既明一个响指拉回我的记忆。
「你应该也从新闻上看到江何两家要联姻的消息了吧」
我点头:「所以你的未婚妻去世,要找我来补上」
江既明笑的随意:「所以你愿意吗,代替你去世的姐姐。」
我毫不犹豫点头。
这是我唯一回归何氏的机会,肯定愿意。
至于爱情,对我而言,早就不重要了。
江既明替我订了三天后的机票。
手机响了一声,我低头。
是沈行臻发来的消息,他问我在哪儿。
我没回。
那头的沈行臻,站在奶奶的牌位前,盯着手机,有些焦躁。
他昨晚并非没看到奶奶遗照被画的乱七八糟。
只是胡菲很温顺,也识趣,当着他的面骂了孩子好一会儿。
他没有理由再去骂别人孩子。
别人
他颤了一下。
是了。
潜意识里,他再依恋胡菲,终究还是把她当成了外人。
沈行臻想起昨晚何知意把两个孩子扔出主卧的模样,那时的她脸色冷的很。
便有些后悔早晨答应胡菲搬进主卧的请求。
现在听着她两个孩子在主卧闹腾,沈行臻有些恼火。
他当初怎么就没有把相册里的最近删除也删干净呢
他向来都知道自己奇怪的癖好,所以遇上愿意和他吃苦陪伴的何知意,下意识藏的很好。
可能是这两年公司发展起来了,人也松懈了。
脑袋一热,就让胡菲做了助理,还提了副总。
他越想越气,越等不到何知意的消息越焦急。
她昨晚出门,穿的那样单薄......
沈行臻没忍住,动用关系,查到了何知意的位置。
竟然是在医院
他心里一紧,失去奶奶时那股内心的钝痛感又莫名袭来。
所以他火速出门,驱车前往医院。
江既明一口口喂我吃粥时,沈行臻就那样冲进病房。
「老婆,你没事吧」
他上前,下意识握住我的手。
「你身体哪里不舒服」
江既明端着粥碗,侧身让开,笑的轻慢。
「人都倒在路边了,差点被捡尸,怎么可能没事儿。」
沈行臻回身,看他端着的粥碗,皱眉,礼貌问。
「你是谁」
江既明无辜,失笑。
「别误会啊,我就是昨晚救她回来的医生。」
沈行臻紧绷的身子瞬间放松。
「谢谢你昨晚救下我妻子,改日我给你送面锦旗。」
他简单感谢,我听着,忍不住嗤笑。
「沈行臻,你做梦呢」
「我们昨晚签的离婚协议,你有什么身份说我是你妻子」
8
沈行臻抿唇,无奈叹气。
「老婆,你还生我的气吗」
他眼中透露出痛苦和无奈。
「我昨晚语气不好,和你道歉。」
「其实我知道奶奶的去世不怪你,消防员都和我说了,是奶奶把你拖下水的。」
「我们相依为命这么多年,只要你能接受菲姐,我可以当什么都没发生......」
他话音未落,我忍不住扬手拍开他的手掌。
「沈行臻,你有毛病吧」
我望向他惊愕的双眼,嗤笑。
「你婚内出轨四十五岁的老女人,还为了自己一时的欲望抛弃我和奶奶,还有脸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和我说话」
「你不觉得羞耻吗」
沈行臻听着我的话,眼里闪动着怒火。
「何知意,我把你当成唯一的亲人,你没必要这样侮辱我。」
「既然如此......」
他咬牙,一把拽起我。
「我们现在也签了协议,立马就去民政局办离婚。」
手上的针头被用力拔出来,我吃痛,一时没站住。
江既明扶着我,冷脸盯着沈行臻。
我咬牙安抚他没事,随后对上沈行臻的眼睛。
「急什么,我这就和你去。」
办了离婚证后,看我走的不带一丝犹豫。
沈行臻失态地踹了自己的车胎。
接着,他收到了要开股东大会的消息。
第三天沈行臻带着胡菲这个副总来到公司,意外在会议室看到了我和江既明。
「你们两怎么会在一起」
他皱眉,又很快展开。
「也是,我记得你有公司百分之三的股份。」
董事长陈平,打断了他的喃喃自语。
「昨晚匿名的那位股东给我提了个建议,说要撤掉胡菲的副总职位,大家表个态。」
其他人早就对胡菲不满,自然纷纷赞同。
唯有沈行臻面色阴暗地看了陈总一眼。
「陈总,菲姐是我提拔上来的,你何必这样针对她」
胡菲本人也是委屈的不行,小心翼翼在桌下捏住沈行臻的衣袖。
陈平愣了一下,刚要解释,我淡淡开口。
「这事儿已经定下了,你反对没用。」
「反正现在胡菲已经没资格坐在会议室,可以让她滚了。」
沈行臻冷笑:「何知意,你一个小股东有什么资格发言」
我盯着他不语,陈平疑惑。
「何总哪里是什么小股东,她除了那百分之三,还占着公司最多的股份啊。」
沈行臻愣了一下,没反应过来。
「什么......」
陈平了然,坐直身子。
「看来她从来没和你说过这个事儿,我们也是你来之前半小时才知道的。」
沈行臻盯着我,脑袋飞速思考,有些不可置信。
「你瞒了我五年,为什么」
「而且你哪里来的这么多钱」
陈平看我懒的搭理他,于是安慰。
「不重要,反正何总马上会把所有股份转到我名下,离开容城了。」
沈行臻心里又是一沉,下意识问我。
「离开」
「何知意,你要去哪里」
坐在我身侧的江既明散漫地笑。
「当然,是要和我一起回香江举行婚礼啊。」
9
他看向沈行臻的眼里带着不屑。
「沈总不会不知道,江何两家要联姻了吧」
沈行臻自然知道,只是,何知意,何
他浑身一颤,起身站起来拽我。
「走,出去给我解释!」
我甩开他的手臂,冷笑睨他。
「解释什么」
「沈行臻,你还有事情要处理。」
他还没反应过来,门口冲进来一男的,抓着胡菲的头发就骂。
「贱人,趁我不在家偷人是吧!」
胡菲被她老公从椅子上拽下来,吓坏了,哭着和沈行臻求救。
「小臻救我!」
沈行臻站在原地皱眉,随后回头看我。
「你把视频发给了她老公!」
我抬眼带笑看他,算是默认。
胡菲老公匆匆扇了自个儿老婆两巴掌后,又指着沈行臻骂。
「沈总,我还以为哪里来的好事,有个每月一万的工作,原来你是要勾搭我老婆啊!」
「他都能做你妈了,你恶不恶心」
「自己有年轻爱你的老婆不要,跑来捡我的破鞋穿」
胡菲老公脏话连篇,不带喘气地骂。
公司的几个股东都看着,外头的员工也在门外看热闹。
胡菲还在和他求救。
沈行臻脸色比锅底还要黑,手臂青筋暴起,好像下一秒就要和胡菲老公扭打在一起。
可忽然地,他心底涌起一股对胡菲的厌恶感。
当初依赖她,是因为她已婚带孩子,年纪也和母亲相仿,好和她寻求安慰而已。
如今胡菲给自己带来麻烦,如此失态,和自己内心可以给他无限包容的母性角色大相径庭,他实在觉得索然无味。
而且,何知意要离开了......
沈行臻无心理会面前的闹剧,只是越过会议桌,冲我伸手,语气轻轻的,带着讨好。
「老婆,和我回家去。」
我抬眼,他又恢复成了当初温和的模样。
看我不回答,他微微皱眉,想来搂我的腰。
却被江既明挡住视线。
「沈先生。」
他笑的含蓄,眼里却闪着寒光。
「知意要和我赶飞机呢,别挡路啊。」
沈行臻脸色阴沉地可怕,抬手就和他扭打在一起。
会议室一片混乱,股东纷纷摇头躲避。
胡菲哭嚎着被丈夫拖走。
我盯着战况,沈行臻那几年在工地混大的,下手肯定狠辣,眼看江既明落下风。
我摔碎茶杯,怒斥道。
「沈行臻,你够了!」
他停了手,喘着气,皱眉看我,下巴上有道伤口。
我推开他,把江既明扶起来,看他脸上的伤势。
「走,我们去机场。」
我扶着他走出会议室,没看沈行臻一眼。
10
沈行臻心里是从未有过的荒凉。
他想起五年前,因为包工头欺他瘦弱,他和对方打了半小时。
把包工头打的满脸是血,连连求饶。
何知意不知道哪里来的消息,小跑着一路赶到工地。
边用纱布给他包扎,边心疼地哭。
当时她满眼泪花,哽咽问自己有没有事的样子,沈行臻到现在都记得。
可如今,他望着空无一人的会议室。
那个温柔坚强,陪他吃了好多年苦的妻子,离开了。
沈行臻心口一痛,反应过来,踉跄着跑出会议室。
「何知意,你回来!」
我没想到,沈行臻会一路追到机场。
他下巴上的伤口没人包扎,滴答滴答,洇湿了白衬衫。
「老婆,你别走......」
沈行臻低头牵着我,语气颤抖。
这么多年,他对我笑过,生气过,讨好过,从没有这样脆弱过。
「妈妈早就改嫁,不管我,那些叔伯更是对我只有冷嘲热讽。」
「把我养大的奶奶也走了。」
「老婆,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我只有你了......」
他哑声哀求:「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我就是因为缺爱,控制不住自己,我......」
「我以为你永远不会离开。」
心口涌上酸涩感,我抬头看天,把眼泪憋回去。
然后,用力抽回手。
「沈行臻,陪伴你十年,已经足够了。」
「要是我回头,你还会伤害我,你从小到大的心理创伤,是很难被治愈的。」
是的,我尝试过了。
早在十年前,和他相处的每个日夜,我就知晓沈行臻的癖好。
他过的很惨,被老板人格侮辱,被饿肚子,被殴打欺负。
他是个内心敏感脆弱,极度需要母爱的孩子,我知道。
因为我也是那样的人。
相同的经历让我对他产生无限的包容和怜惜,我们挤在小小的出租屋,相互舔舐对方内心的伤口。
「可是,我不是救世主。」
我回头,对上沈行臻破碎绝望的眼神,哽咽道。
「沈行臻,我们彻底结束了。」
最后一次,我像从前在出租屋安慰他般,抬手,摸摸他的头。
然后,转身离开。
沈行臻被安保拦在后头,哑着嗓子叫我的名字。
我们在那天后,永远断了联系。
后来,下了飞机。
江既明带着我回到何家,见到了我垂垂老矣的父亲。
这是我第二次见到父亲,间隔十年。
父亲摸着我的眉眼,艰难回忆母亲的模样,试图拉进我们之间的一点距离。
「你母亲的牌位,我允许进祠堂了。」
他用高高在上的语气叹气,企图从我眼神中看出一丝感激。
可我只是含笑点头。
他不知道,母亲从没想过进这个家族,她去世前,只想要自由。
也嘱咐我,去追寻自己想要的东西。
如今,我想要的,就是何家的家产,和权势。
于是我乖巧地,状若无意地,问起和江家联姻时,父亲准备给多少陪嫁的事情。
我没注意到,身后的江既明,看着我的侧脸,哑然失笑。
11
第二天,父亲让管家带我去看了转到我名下的两家酒店。
还有市中心的两套房子,两栋商业楼,一家银行的股权。
这对我来说,已然足够。
何家的平台和人脉,我慢慢利用。
我回何家后,婚期提上日程,自然也传遍了香江的媒体。
江既明生的好看儒雅,又是集团少爷,难免吸引了不小的粉丝群体。
所以在我们巡视完酒店后,粉丝和媒体纷纷挤上来,把我们困在原地。
「江先生,你会不会介意未婚妻是二婚啊」
「你们家族娶二婚的先例好像没有吧,请问你家里人是怎么看待这个事情的」
「你和知意小姐,是不是商业联姻,婚姻名存实亡,私下各玩儿各的」
一连串的提问下,江既明还是面带微笑,用从容不迫的语气回答。
「知意一婚还是二婚对我而言并不重要,家里也并不在乎。」
「我在意的是,她回到了我身边。」
说完,他搂紧我的腰。
人群哗然,因为他说的是回到。
我也愣了一秒,以至于后来上车时出神,膝盖不小心磕了个口子。
江既明扶起我,眼里都是担忧和责备。
「小知,你没事吧」
我恍然,想起在我十岁前,和妈妈住在何家,没被赶出去的日子。
江家二少爷总是跑来我们院子玩,经常从兜里拿出好吃的糖果。
那时,他就喊我小知。
直到司机驶出了酒店一段距离,沉默的江既明才低声说。
「我方才在媒体面前说的,都是真话。」
我失笑回应。
「我知道。」
不管真与假,对我来说,都不重要。
我看向窗外,可总能感受到一阵温柔持续的目光。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