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止痛药从进口换成了最廉价的国产,效果大打折扣。
护士每日查房时,眼中的不忍越来越浓。
她不再劝我坚持,只是默默帮我调高一点床头,或者用温热的毛巾擦拭我枯瘦冰凉的手脚。
放弃吧。
终于,我在一个疼痛稍微平息的清晨,用尽力气对她说出这三个字。
能偷来这么长时间,看看天,看看云,听听窗外的人声车鸣,感受护士手掌的温暖,已经是赚到了。我不想耗尽最后一点尊严,在病床上毫无意义地挣扎。
又过了几天,意识像沉入深海的石头,越来越模糊。
清醒的时间越来越少,疼痛也变得遥远而麻木。
更多的时候,我漂浮在光怪陆离的梦境里。
有时是和顾辰砚那些甜蜜又美好的回忆,有时是顾辰砚对我的那些撕心裂肺的屈辱。
就在我以为自己即将彻底沉入黑暗时,病房的门被猛地推开。
一个高大的男人冲了进来。
他的头发凌乱,眼下是深重的青黑,昂贵的西装外套皱巴巴地搭在臂弯,整个人透着一股疲惫和崩溃。
是顾辰砚。
我费力地掀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不清。
那张在梦里恨过,怨过,也刻骨思念过的脸,此刻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那么不真实。
又是梦吗
一个更残忍的梦
梦里他还要来羞辱我
还是像以前那些美好的梦一样,带来片刻虚幻的温暖
意识像断线的风筝,根本抓不住现实。
晚晚...晚晚...是我,顾辰砚!
他几乎是扑到我的床边,颤抖的手想触碰我枯槁的脸颊,却又在即将碰到时猛地顿住。
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恐慌。
晚晚,你看着我,你看看我。他小心翼翼地握住我那只没有输液的手,他的手心滚烫,却抖得厉害。
梦...我含糊地吐出这个字,声音轻得像叹息。
不是梦,晚晚,不是梦,是我,我来了。顾辰砚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哭腔。
他俯下身,额头几乎抵着我的额头,滚烫的液体滴落在我的脸颊上,烫得我微微一颤。
对不起...对不起晚晚...我都知道了...全都知道了。
他语无伦次,声音带着痛苦和悔恨:五年前的一切我都查清楚了。
她哽咽着:是我蠢,是我瞎了眼,是我混蛋,是我对不起你...是我把你害成了这样...
他紧紧握着我的手:还有你坠崖的事,我也查清楚了。
林微...是林微!他咬牙切齿,眼中透露出恨意。
是她安排人推你下悬崖,是她让人动了你的伞包,所有的一切,都是她干的,那个毒妇。
我已经把她送进去了,她这辈子都别想再出来害人,包括张总,我也把他送进去了。
晚晚...你听见了吗害你的人我替你收拾了,你别怕,别怕了。
害我的人...进去了...
林微...张总...监狱...
顾辰砚...在哭...
这些破碎的信息,像冰冷的雨水,一点点浇在我混沌的意识上。
那层隔在梦境与现实之间的薄雾,似乎被撕开了一道口子。
我看着眼前这个泪流满面,悔恨交加的顾辰砚,一丝难得的清明,艰难地浮了上来。
原来不是梦啊。
他知道了。
他终于都知道了。
一丝难以形容的疲惫和释然,涌了上来。
我看着他,眼神依旧空洞,却似乎有了一点微弱的光。
晚晚,你坚持住,我找了最好的医生,全世界最好的团队。
我们继续治,一定能治好的,你相信我。顾辰砚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语无伦次地承诺着:我们换医院,去国外,用最好的药,你会好起来的,一定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