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
不知过了多久,一阵嘈杂的嗡鸣声,穿透琉璃,震得我魂体不稳。
我烦躁地皱眉,灯油里那条小金龙倒是兴奋起来。
它在我身边欢快地打着滚,尾巴摇得像个拨浪鼓,龙头不停地蹭着我手腕。
有病。
我没理它,试图分辨声音来源。
突然,我所在的引魂灯被人平稳地托起,开始移动。
透过琉璃灯壁,我看到一双苍老却有力的手,捧着灯座——也就是顾长渊那尊石雕。
是玄虚醒了。
他捧着我,一步步走出这间死寂的宫殿。
随着殿门开启,那股嗡鸣声瞬间放大！
我被震得头晕眼花,魂体都快散了。
玄虚将我,一路捧上皇城的城楼。
风很大,吹得灯火摇曳。
我视线终于穿透风雪,看清城楼下的景象。
我愣住。皇城之外,长街之上,乌泱泱跪满了人。
从白发苍苍的老者,到尚在襁褓的婴孩,密密麻麻,一眼望不到头。
京城的百姓,全都来了。
他们没有哭喊,没有喧哗,只是跪在那里,双手合十,嘴唇翕动,念念有词。
那股震得我魂魄不稳的嗡鸣,正是他们汇聚在一起的祈愿声。
这些人,曾用最恶毒的言语咒我下地狱。
在我被剥皮炼魂时,拍手称快。
如今,他们跪在地上,为我求一个功德圆满。
何其讽刺。
神经病......
我喃喃自语,跟当初骂顾长渊时一模一样。
就在这时,一个身穿崭新龙袍的年轻天子,在玄虚的搀扶下,走到城楼正中。
他身后,太监展开一卷明黄圣旨,高声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前朝妖妃沈氏知意,实为护国奇功者！其以身为饵,毒杀敌酋；以身为棋,破敌杀局；以腕骨为代价,换社稷安宁！
其罪,乃千古奇冤！
其功,当万世传颂！
朕,承先帝遗诏,即刻为沈氏正名！废其妖妃之号,追封为‘护国佑民贞烈圣后’！立碑于太庙,塑金身于国寺,享万民香火,永世供奉！
钦此——！
城楼下,跪着的百姓爆发出震天的哭声。
他们一边哭,一边用力地朝城楼磕头,额头砸在青石板上,血肉模糊。
圣后娘娘,草民有罪！
是我们瞎了眼,是我们对不起您啊！
求娘娘魂兮归来,再看一眼这盛世太平！
我飘在灯里,听着这些哭喊,看着那道崭新的圣旨,忽然觉得无比可笑。
护国圣后
我低声问着那条绕着我撒欢的小金龙。
真是给我脸上贴金。
小金龙似乎没听懂我的嘲讽,还以为我在夸它,脑袋蹭得更起劲了。
典礼结束,玄虚再次捧起引魂灯。,去往太庙。
皇家列祖列宗,都被供奉于此。
玄虚没有将灯放在任何一张供桌上。
他走到最高处,在开国太.祖的牌位之上。
他将引魂灯,稳稳地放在那里。
整个顾氏皇族的牌位,都在我的下方。
而那尊属于顾长渊的石雕,则被安置在灯座之下。
他双膝跪地,背脊挺直,双手虚抬。
他跪在那里,对着我,也对着顾家的列祖列宗。
用一种永恒的姿态,忏悔,和守护。
我成了镇国之宝,也成了他永世的信仰。
小金龙安静下来,盘在我的脚边,脑袋枕着我的脚踝,传递来一丝安心和满足。
仿佛在说。
知意,你看,天下人都知道你是清白的。
我看着灯外跪着的石雕,看着他心口那颗仍在为我跳动的心脏。
顾长渊,你看。
这天下,终于还我清白。
可是,这清白有什么用呢
你听不见。
我......也出不去。（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