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成被联姻的炮灰傻子受。
丈夫心有所属,不满联姻安排,终日踩着小傻子示好白月光。
他捧着白月光刚寄来的包裹,对已经换了芯子的我颐指气使:
把这里面的东西拿出来,一样样擦干净,放好。
玄门中的我掐指一算:你白月光不是一年前就死了吗
快递日期还挺新鲜啊。
1
我,谢砚舟,二十多岁就坐上顾家掌权人的位置。
不靠父母,不靠关系。
全靠顾老爷子不在,我自己偷偷坐上的。
顾烬愤怒扯我下来:
不就是让你打理长生送的花,被碎瓷片割了个小口子,至于找爷爷告状吗我还没怪你砸坏长生的花盆呢!
注意看,眼前这个男人叫小帅,七岁落水被原主谢砚舟所救。
他倒是没啥事,原主从此成了傻子。
顾老爷子感念原主的恩情,将原主带到顾家照顾,长大又将他配给顾烬做男妻。
本想让他一辈子衣食无忧,谁知顾烬这混小子欺负原主又呆又傻,从小把他当仆人使唤。
恋爱后,又让原主过上了一仆二主的生活。
要是顾烬能和白月光贺长生在一起,婚宴上原主起码得坐主桌,坐顾烬头上都没问题。
可惜天意弄人,贺长生痛不欲生、肝肠寸断、心如刀割、悲恸欲绝……含泪接了顾老爷子的支票,飞去了国外。
婚宴的新人成了顾烬和原主。
婚后,顾烬与贺长生仍藕断丝连,还唆使原主替他们打掩护。
原主不仅要帮顾烬打理好白月光送的礼物,还要负责挑礼物哄白月光。
就在给贺长生的兰花浇水的时候,原主脑袋一晕,栽倒在地上。
在一地碎瓷中咽了气。
然后我就穿来了。
原主死得不明不白,根据我们这一行的规矩,只有帮原主报仇或完成遗愿,才能心安理得地继承他的身体。
只不过算人不算己,我如今在原主身体里,算不出他的死因,也招不到他的魂。
甚至去医院检查,身体素质也是顶好的,不像是会猝死的样子。
于是我从家里探寻到老宅,就怕有人暗中下玄学的黑手。
还没待几分钟,顾烬又找上门。
听见他质问,我才意识到哪里不对。
光顾着找原主死因了,忘记抽你了是吧
啪——
一巴掌下去,顾烬气得发抖:你、你……!
盯着他暴怒的脸,扇完我就后悔了。
我习惯了用右手,忘了右手上还有伤。
应该用左手的。
一时间疼得我Wa
Wa
Say。
顾烬吓了一跳,连忙抓起我的手查看伤口:快叫医生!
我顺从道:doctor
……
佣人看见我手掌一片红,打电话叫家庭医生:
少爷打得少奶奶出血了!
医生匆匆赶来,并通知顾母:
少爷把少奶奶打得浑身是血,就剩一口气了!
顾母转头拧顾父的耳朵:
看你养的好儿子,把儿媳活活打死,血都从门缝流出来了!
……
夫妻俩火急火燎来救我,却在门外听到顾烬娇滴滴的声音:
你……轻点……
顾母:……咱儿子背着儿媳在外做0……
室内,顾烬皱着眉,看医生给我重新清理伤口:
说了让你轻点,没看他疼得快哭了么
我:我吗
医生:他吗
门在这时被打开,顾母看清楚状况,尴尬道:儿子会疼媳妇了……
顾烬冷声:出去。
顾父:怎么和你母亲说话的
顾烬从善如流:这位女士,请您出去。
顾母遗憾搂着顾父往外走:他还是不愿意叫我一声妈……
我嘞个冷漠无情的男人,连对亲妈都这样。
等等,原主该不会是被他谋害的吧
毕竟没了原主占据他妻子的位置,顾烬和贺长生之间就少了一个阻碍。
我正想着,顾烬连医生都呵退了。
门关上,房间里只剩我们俩。
2
不是,我伤口还没包扎好呢。
而顾烬在我面前半蹲下,扣住我的手腕。
消毒棉沾着药水擦过伤口。
他垂着眼,薄唇紧抿,动作意外地轻柔。
我目光忍不住落在他脸上。
凌厉的眉骨,高挺的鼻梁。
眼睛专注得近乎温柔。
……怎么感觉顾烬其实对原主挺好的
不对。
他动作这么熟练,一定没少让原主受伤!
我纠结着,忽看见他眉心闪过一缕黑气,还是提醒他:你最近有一劫。
我确实有一劫。他点头。
出了门,他带我看他新提的保时捷。
……我跟你们这群有钱人拼了。
被他用保时捷载回来后。
为了安慰我伤口崩裂。
顾烬一口气给我点了四个小奶狗。
太大方了,哥。
我捧着他亲手插上吸管的爽歪歪酸奶饮品,和图案上垂着耳朵的小奶狗大眼瞪小眼。
阿丑。他喊我。
你才丑。
我前天让你做的PPT,你做完没有
我又没有原主的记忆,哪知道什么PPT。
原主都成傻子了,还要给你打工
我诚恳道:亲亲很抱歉我还没有开始做,这边给您申请5元补偿行吗
顾烬沉默一会儿。
沉默地走了。
我松了一口气,拿出静音了的手机,给我灵异事务所的合伙人回拨电话。
我穿来第一时间就给廖客打了电话,告诉他我没死。
那时他正在给我烧纸,闻言痛哭流涕:
我怕你寂寞,每天都去你墓前说说话,可你竟然还活着。
这也太墓中无人了!
……
我所了解的原主信息,一部分是从佣人口中听到的,一部分是廖客收集的外界对原主的印象。
我是个半吊子,廖客也是个半吊子,我们合起来就是满满一桶水。
他打电话来,是为了告诉我,他接的一个单子。
我听到之后:几天不见,我们怎么这么拉了连离婚的单子都要接
廖客:委托人是顾烬,他要和你离婚。
严谨一点,是和原主离婚。
也不对,我们是灵异事务所,离婚这件事哪里灵异了
莫非……顾烬想伪造原主是灾星、会祸害得他们家宅不宁的假象,从而顺利离婚
更恶意推测一点,他想用玄学手段除去原主……
啪嗒。
房间的灯突然关了。
我还未来得及起身。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已狠狠掐住我的喉咙。
力道大得几乎要碾碎气管。
你不是阿丑,你是谁
3
顾烬扼住我的喉咙。
我直接伸手挠他咯吱窝。
顾烬显然没想到我会来这一招,手一抖。
又被我攻击脆弱的地方,丝滑地挣脱。
不过他竟然能猜到我不是原主
正常人发现我和平时不一样,也不会往这么离奇的方向想吧
他之前问我前天让做的PPT……
难道根本没这回事
这样一来,既确定了我不是原主,又确定了顶替的时间。
太狡猾了!
我啪的一下打开灯:我是良民!有话好好说!别动手动脚!
顾烬:回答我的问题。
我……确实不是原来的谢砚舟。我迟疑道。
顾烬瞳孔骤缩,嗓音沙哑得可怕:
……阿丑呢他去哪了把他还给我!
我被他眼底压抑的暴虐惊出一身冷汗,语无伦次:
他他他已经死了,我招不到他的魂……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他的身体里,睁眼就是这样了……我也在找他的死因……
顾先生!顾先生!
被我慌乱之中甩在一旁的手机还没挂断,廖客焦急地呼喊着,想让我们注意到他。
顾烬弯腰捡起手机。
廖客和他解释一通,说我是他的鬼使,上门来完成委托的时候,发现原主已经没气了,也招不到魂,而我突然被吸到原主身体里,出也出不来,猜想可能需要找到原主的死因,为原主申冤之后才能离开。
我这段时间的异常行为,都是在调查。
他可真能编。
顾烬不知道信了几分,声音嘶哑,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不可能……他怎么会死呢……他明明身体一直很健康……
所以,谢先生很可能是被人谋害的。廖客说,顾先生,请节哀,打起精神来,找出事情的真相,不要让谢先生蒙受不白之冤。
我之前还推测凶手可能是顾烬,但看他这副颓废模样,不像是演的。
顾烬和廖客商定更改委托任务后。
我偷偷问廖客之前的委托具体是啥。
他说,顾烬希望我们为原主测算八字,物色真心待他的正缘,促成良缘,使原主心甘情愿主动离婚。
作为补偿,顾烬承诺分割半数家产给原主,而顾家也永远是原主的后盾。
待原主安定后,他才会光明正大与贺长生携手。
我突然拉住顾烬:我再阴谋论一下,害原主的……会不会是贺长生
原主是个傻子,也不像能结什么仇的样子,只在姻缘中碍了别人的路……
况且,原主还要分去顾烬一半家产,万一贺长生是个小心眼的……
长生不会这么做。顾烬笃定道,他冷冷地盯着我,这种话,以后别再提。
我就看不懂了:在你心里,贺长生和谢砚舟到底哪个对你更重要
这不一样。顾烬声音低哑,他们对我来说,都很重要。
那就更得查贺长生了。我说,排除了他的嫌疑,你和他在一起才能更心无芥蒂,也不会觉得自己包庇了贺长生而对不起原主。
更何况,你对他那么没信心吗
顾烬沉默片刻,半晌才开口:……查。
我点头:我需要他的照片,生辰八字,以及近期接触过的物品。
其实三样中的一样就行了,但是三样一起更准确。
顾烬:生辰八字只有年月日行吗近期接触的物品……我今天刚拿回来一个他寄来的包裹。
我说可以,他把这些都带给我,让我开始测算。
铺开贺长生的生辰八字。
指尖掐算到第三柱,我浑身一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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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这命格不对,太不对了。
我颤着声音喊:顾烬……
告诉你一件事……你要坚强……
贺长生,可能,一年前就已经死了。
4
开玩笑也要有个限度。
顾烬声音淬了冰。
可我却看见他瞳孔在剧烈颤抖。
明明这一年他们还往来寄件。
我发给廖客看,让他也帮忙验算了一次。
坚信自己没算错,我深吸一口气,对顾烬说:
贺长生的命格模糊,有很多都看不清,但他已经死了这一点却是板上钉钉。
你仔细想想,这一年来你们除了相互寄件,有视频打电话过之类的吗
顾烬的指节收紧:确实……没有。
他们怕被顾家人发觉,没有明面上的联系。
连寄东西也是经转几手,以别人的名义,从不写到双方所在的地址。
其中一个中间人是长生的母亲,顾烬脸色苍白,如果长生当真……不在了,她怎么会也不知情
我拍拍他的肩膀:想破脑袋,不如去见面问问。
贺母小区门口的树叶被风卷得沙沙响。
我和顾烬刚进单元楼,就听见几个大妈聚在楼下凉亭里议论。
太造孽了!天台上的花盆,好端端地被风刮下来,正砸在人头上……
可不是嘛,当场就没气了,救护车来的时候都凉透了。
顾烬的脚步顿住,脸色愈加发白。
他走过去,声音发颤:请问……你们说的是谁
一个大妈抬头看他:还能是谁,就住这楼里的贺阿姨啊……
贺阿姨顾烬瞳孔骤缩,是贺长生的母亲
对呀,另一个人接话,刚警察还来问情况呢,说是花盆老化,螺丝松了,风一吹就掉下来了。你是她亲戚赶紧上去看看吧,家里好像还没人。
顾烬踉跄了一下。
我伸手扶他,他却一把推开,跌跌撞撞往楼道里冲。
怎么会这样……
贺母……也死了
5
招不到魂。
又招不到魂。
怀疑被做局了。
我为贺母这场事故卜了一卦,竟得出两个字:
报应。
顾烬颓然跌坐,背抵着冰冷的墙壁。
接连的打击让他濒临崩溃。
我劝他:振作一点,你身边的人陆续出事,显然不会是巧合,你不追查到底,就没有人替他们昭雪了。
顾烬的指甲陷进掌心,抠出血丝也浑然不知。
我还能……做些什么……
我叹口气:我帮你问问阴差吧。
开坛做法。
香炉里三炷香烧得笔直,青烟缠成一股往上升。
符纸燃尽最后一角,灰落在坛上。
眼前聚成模糊的黑影。
劳烦二位。我烧去一叠金元宝,打听三个人。
阴差的声音像刮过瓦片:说。
贺长生,他母亲,还有谢砚舟。
我将八字说与他们。
黑影沉默片刻,阴风吹得烛火跳了跳:谢砚舟查无此人魂魄。
我皱眉:不可能,他前天才……
地府没他的入关记录,拘魂名录上也没他的名字。
阴差打断我,贺母魂魄已入地狱受刑,罪名……我等只是执行,并不知晓缘由。
贺母是意外死亡,怎会直接入地狱
她生前……有什么罪孽
那贺长生呢顾烬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
阴差顿了顿:一年前他魂魄离体,入了鬼门关,之后……地府名册上却没他的记录。
顾烬向前半步,双眼赤红:什么意思
阴差声音沉了下去:我等常驻人间,地府之内事务所知不多,若想具体了解则需另请高明。
我立刻拱手作揖:多谢大人指点,这些供奉还请笑纳。
又添了三沓金元宝进火盆,阴差的气息渐渐消散。
最后一缕烟灰落地,屋内的温度终于回暖。
顾烬一直死死盯着那盆灰烬,突然冷笑一声:
所以现在,我们该去找谁阎王爷吗
阎王爷未必见得着,但地府总得去一趟。我心力交瘁,入了鬼门关不可能凭空消失,我去查查贺长生的下落。
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得坛上的灰烬簌簌动。
我望着顾烬紧绷的侧脸,心里的猜疑止不住地往外冒:
出事的三个人多少和顾烬有些关联。
可偏偏顾烬没事。
会不会……
我跟你一起去。
顾烬的声音打断我的思绪。
我劝诫道:活人下地府,折寿十年。你再想想。
他眼底的红血丝还没褪,却多了股不容置疑的执拗:
我一定要找到长生。
我不好再劝,也想着——
若顾烬真是贺长生的命定之人,那么他们之间,会有红线牵引找到彼此。
6
黄泉路的第一关是望乡台。
我们踏上望乡台的青石阶。
四周雾气开始翻涌。
雾气中浮现出模糊的画面。
这是顾烬的记忆还是,原主的……
*
失控的篮球砸向场边呆立的谢砚舟。
小傻子还张着嘴看场上的顾烬。
直到腰被人圈住。
一片影子遮了下来。
他抬眼,撞进贺长生垂着的眼睫里。
那双眼像浸在水里的黑曜石,凉津津的。
傻站着干什么贺长生的声音也像冰过,却没冻着人。
谢砚舟脸颊腾地烧起来,脑子里只剩仙人两个字,连谢谢都忘了说。
顾烬冲了过来,正看见贺长生松开手。
篮球在后者指尖转得漂亮。
那张脸白得像玉,偏偏唇色很淡。
顾烬忽然忘了自己要骂谢砚舟笨,喉结滚了滚,没出声。
球砸过来不知道躲贺长生转向顾烬,语气带了点冷,你就这么放任他站在这儿
顾烬回神:我打球呢!他自己……
话没说完,瞥见谢砚舟还盯着贺长生发愣,莫名有点火,看什么看!过来!
谢砚舟被他拽了把,踉跄着回头,小声说:他、他好看。
贺长生勾了下嘴角,转瞬即逝。
顾烬看得清楚,心里更堵,脱口而出:好看能当饭吃走了!
等等。贺长生把球抛给顾烬,下次看紧点。
球砸在顾烬怀里,他没接稳,差点掉地上。
谢砚舟还在回头望。
顾烬低声骂了句傻子。
脚步却慢了半拍,余光总往贺长生站着的方向瞟。
*
这么近距离无死角地观察贺长生,我竟觉得他有些眼熟。
不是原主,是我,我似乎在哪里见过他。
或许,他曾是我们事务所的一个委托人
7
顾大少有个不为人知的秘密。
每个少年都有一个中二梦。
顾烬也不例外。
他会在课余化身……
蓝天救援队的一员。
一次山体滑坡的救援。
顾烬攥着绳索,掌心磨出血痕。
碎石砸在头盔上,咚咚响。
下方是悬空的受困者,上方是正垮塌的山体。
拉!他吼出声,臂肌绷得像铁。
突然脚下一空,泥沙裹挟着石块涌来。
顾烬心一沉,以为要带着人一起坠下去。
后领猛地被揪住,一股蛮力将他往后拽。
松手!清冽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狠劲。
顾烬没松,反而更用力。
对方不跟他犟,另一只手抓住绳索末端,反向发力。
两人一拉一扯,竟在塌方前半秒退到了安全区。
滚石砸在刚才的位置,烟尘四起。
顾烬瘫坐在地,咳了两声,抬头想道谢。
逆光里,那人摘了头盔,露出被汗水浸透的黑发。
下颌线锋利,喉结滚动着咽了口唾沫。
顾烬的呼吸顿了半拍。
是贺长生。
顾哥哥,谢砚舟戳了戳顾烬的脸颊,把他从晃神中戳醒,你是不是喜欢贺哥哥
顾烬脸颊刹那变得滚烫。
你胡说什么!
声音都劈了调。
他拍开谢砚舟的手,耳尖红得要滴血。
小傻子听不懂反话,苦恼地哀求:
可是我很喜欢他,你让他做我嫂嫂好不好
嫂嫂
这两个字犹如烧红的烙铁,熨得顾烬心尖发麻。
他记起有一次,贺长生趴在课桌上小憩。
睫毛因阳光直照而轻颤。
顾烬站在他身后,鬼使神差地抬手。
手掌悬空,阴影温柔地覆上他的脸。
看见贺长生眉头舒展开来。
那一刻,顾烬意识到自己真的很喜欢他。
*
小顾哥哥。
谢砚舟穿着恐龙睡衣,爬上顾烬的床。
听大家说,你又在给贺哥哥当狗了。
什么叫做我又在当狗顾烬捏住谢砚舟的脸颊,使劲地揉,他喜欢小狗我能有什么办法!
谢砚舟似懂非懂。
第二天。
给自己和小顾哥哥都穿上了小狗睡衣。
去敲贺长生寝室的门。
谢砚舟举着爪子:贺哥哥,你看!
贺长生没说话,弯腰把他抱了进去。
顾烬尾巴还翘着,门就在他眼前要关上。
匆匆腆着脸挤进去:汪汪汪,主人,别丢下汪……
再吵,贺长生声音清冷,把你栓门口。
顾烬立刻闭嘴,他已经打钱,让贺长生的室友去住了酒店。
此刻,他无所顾忌地摇着尾巴。
谢砚舟在贺长生怀里笑出声:顾哥哥学小狗好像!
贺长生低头看他,眼神松了点,指尖捏了捏谢砚舟睡衣上的绒耳朵:嗯,挺像。
话是对小傻子说的,视线却扫过顾烬。
顾烬被那目光看得起劲。
兴奋像小烟花,在心里噼里啪啦炸开。
进来。贺长生转身往里走,声音听不出情绪。
顾烬赶紧跟上,尾巴蹭过门框,发出轻响。
瞥见桌上的水杯空了,几乎下意识地抬下巴朝谢砚舟的方向努了努:
去,倒杯温水来。
怎么总使唤我们小舟贺长生按住谢砚舟起身的动作,淡淡道。
顾烬伸手,掌心抵住谢砚舟的脸,把人往后推远了些。
他偏头凑近贺长生耳畔:
医生说了,要让他尽量多做些事……
让他觉得自己被需要。
别总把他当傻子照顾。
谢砚舟被顾烬推得歪了头,没听清两人在说什么:
顾哥哥,贺哥哥,你们是不是在亲嘴呀
……
贺长生一把搡开顾烬:在摸狗头。
转头对上谢砚舟亮晶晶的眼神,顺手揉了揉他发顶:摸你狗头。
睡觉。
他拎着谢砚舟后领往铺位带,上梯时,路过顾烬突然一顿。
足尖不轻不重地碾过顾烬。
狗头。贺长生垂眸冷笑,收腿故意勾了勾。
见他久久不上来,谢砚舟懵懂回头:贺哥哥怎么了呀
铺位帘子唰地落下。
顾烬留在原地,头顶上传来贺长生凉丝丝的嗓音:
没什么,踢了条不听话的……尾巴。
半晌,顾烬踢了踢桌椅,咬牙切齿地坐下去。
硬邦邦的木板硌得他生疼。
再醒来,身上却多了条薄被,颈下垫着蓬松的枕头。
空调比他睡前调高了两度。
顾烬能够想象出贺长生的表情:
自己有床不睡,偏要在这坐冷板凳,真是财和钱各占一半。
*
友情之上恋人未满之际。
顾烬当众向贺长生告白。
众人抱着看热闹的心态,听见他说:
贺长生,我喜欢你。
我知道你有自己的节奏。
我不会黏着你,不会追问你的行程,不会对你的规划指手画脚。
你想做什么就去做,我就在这儿,你回头就能看见。这样……可以吗
周围在等贺长生意料之中的拒绝。
他却看向顾烬的方向,轻声道: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人声嘈杂,顾烬难辨唇语。
笨蛋!他说的是,谢砚舟在旁边替他着急,拔高声音,我喜欢你是寂静的/仿佛你消失了一样/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8
怎么感觉……
虽然贺长生是和顾烬在一起了,但贺长生对原主也不一般啊。
回应的是顾烬,听见的却是原主。
他目光投注的方向,不只有顾烬。
望乡台的浓雾似有生命般往人口鼻钻。
顾烬眼神开始涣散。
我忙拽住他的手臂,掐诀清喝:醒神!
他一个激灵,眼中恢复清明。
我迅速结印,引出他们命理中的红线:跟着它走!
红线窜出,我们紧随其后。
穿过重重迷雾,最终停在一座幽暗的渡口。
水面墨黑,无波,无倒影。
歪脖树挂破灯笼,风过则呜呜哭。
佝偻的老伯缩在渡口的风里,破草帽压得低,露出的半张脸蜡黄发灰,眼窝陷得极深。
这是……阴皮货郎!
传说,黄河渡口,有货郎游荡,专收怨皮。
凡遭至亲杀害者,货郎剥其皮制灯,可引冤魂直入阎罗殿申冤。
贺长生来找过他!
所以,贺长生是被至亲杀害的
但他的至亲……不是只剩下他的母亲了吗
母杀子,怎么看怎么骇人听闻。
顾烬听完我的介绍,猛地上前,拦住货郎询问贺长生的下落。
货郎抬眼:皮已做灯,去了阎罗殿。
顾烬嗓音干涩:他经历了什么
想知道货郎扯了扯嘴角,露出黄牙,受一遍剥皮刑,便让你看。
风卷着河腥气扑来。
顾烬没半分犹豫:好。
我一把拽住他:你疯了剥皮之痛,活人根本熬不过去!
他甩开我的手:长生能受的,我凭什么不能
刑架上的铁钩泛着寒光,顾烬解开衣襟,露出后背。
他闭了闭眼:动手。
第一刀划下。
顾烬浑身绷紧,血顺着脊背蜿蜒。
可他只死死盯着树上人皮灯笼。
那上面,隐约浮现出贺长生生前最后的画面。
9
顾老爷子将支票缓缓推到贺长生面前:
长生,你是个好孩子,拿着这些,走得利落些。
贺长生垂眸,指尖压住支票边缘。
这个数额足够远走高飞。
您这是……
我知你有意去南边。
顾老爷子红笔圈出几个重灾区:
抗洪不是空喊口号,得有钱铺路,有胆做事。
这些钱,是给你的底气,也是给我的答案。
看你能不能担起比儿女情长更重的东西。
窗外雷声滚过,老爷子声音沉下来:
顾家的门,从不拦有担当的人。
你若能让灾情少一分,让百姓安稳,再来跟我说你配不配站在烬儿身边。
贺长生回去和母亲吃最后一顿饭。
饭桌上,油星溅在桌布上。
贺长生扒了两口饭,没注意到贺母目光像淬了毒的针。
她看见了他口袋露出的支票边角。
眩晕猛地砸下来。
贺长生只看到母亲端过的那碗汤。
醒来是窒息的黑。
手脚被缠死,空间窄得只能蜷着。
隔壁传来熟悉的笑,是顾烬和谢砚舟玩密室的声音。
电子提示音滴滴答答。
妈……贺长生喉咙发紧,下一瞬剧痛刺穿小腹。
贺母的刀磨得锋利,一下下落在他看不见的地方。
顾烬——!他嘶吼着,血沫涌进喉咙。
隔壁笑声更响了,顾烬在喊这边有线索。
绳索撕裂皮肤的声响。
刀刃入肉的闷响。
混着贺长生断断续续的呼救。
全被厚厚的隔音板吞掉。
血顺着缝隙渗进地板。
贺长生最后听见的,是顾烬带着笑意的一句:
这关也太简单了。
10
怪不得顾老爷子后来那么厌恶贺长生,原来以为他吞了赈灾款去了国外。
这一笔钱就当买断了他和顾烬的情分,也没再去追究。
而顾烬承诺不插手贺长生的人生规划,不了解情况,并不会阻止贺长生去追求更好的发展。
所有人的善意,成为刺入贺长生心口的一把尖刀。
导致贺长生的死讯被轻而易举瞒了这么久。
贺母更是杀人诛心,设计让男友就在隔壁,令他活生生在希望中绝望。
他们之间,究竟有什么深仇大恨
……长生!!
顾烬喉咙里骤然爆发出一声哀鸣。
我他妈……就在隔壁笑
顾烬想起那个玩密室的下午,他确实笑得很开心。
隔音太好,他甚至抱怨过隔壁房间怎么一点动静都没有。
还跟谢砚舟吐槽说是NPC演技太差。
顾烬的惨叫声声泣血。
我实在于心不忍,冲向刑架想救他,却脚下塌陷坠入黄泉。
冰冷的河水霎时吞没了我,无数手臂从水底伸出。
挣扎间,看见岸边的顾烬后背已血肉模糊,我意识渐渐沉入无边黑暗。
再睁眼时,周身寒意凛冽。
宫殿的青灯幽幽亮着,映出阶下一道熟悉的身影。
贺长生一袭官服跪坐在判官案前,听到动静缓缓抬眼。
好久不见。他的声音很轻。
我不禁骇然,脑海中似有记忆翻涌。
殿外却忽然起了骚动。
鬼差仓惶来报:贺判,有人强闯阎罗殿!
贺长生淡淡道:让他进来。
殿门轰然洞开。
顾烬踉跄跌入,浑身浴血。
手中人皮灯笼却完好无损。
既是心之所向,那么阎罗殿,也是可以闯一闯的。
顾烬抬头刹那,瞳孔剧颤。
贺长生就站在案前,宽衣博带,眉目如生。
……长生顾烬嘶哑唤道。
染血的手指伸到半空又蜷缩,仿佛怕惊散一场梦。
贺长生缓步走近,衣袍无风自动。
顾烬几乎是狼狈地扑过去,手臂死死圈住贺长生:对不起……长生,对不起……
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贺长生抬手,轻轻擦拭他眼角的泪痕。
你不知情。贺长生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不是你的错。
贺阿姨……顾烬颤声提起,像是怕触到他的伤口又顿住。
这也不是她的错,贺长生说,她只是生病了。
可是贺长生又有什么错呢
贺母深爱贺父,却发现丈夫是同性恋,自己是同妻。
痛苦之下患上了精神疾病。
她得知儿子贺长生也是同性恋,又见他口袋的支票,误以为儿子要和男友分手。
为防止贺长生像他的父亲一样,去欺骗一个无辜的女孩结婚,引发更多的悲剧,选择杀死他终止这一切。
贺长生一年前已死,不是出国。
一直以他名义联系顾烬的是贺母。
后来,贺母得知顾烬已婚却精神出轨,再度受刺激。
请人在寄给顾烬的物品中下了咒。
不料与那些物品接触最多的是原主,意外替顾烬挡了劫。
而我,也是谢砚舟。
谢砚舟幼时落水,失了两魂四魄,成了傻子。
那两魂四魄,正是我。
原主中咒濒死,身体把我拽回体内。
这点诅咒对我来说不在话下,嘎巴嘎巴两口吃了,然后我就开始与原主魂魄融合。
这几天我记忆不全,都是因为在融合期。
坠入黄泉之后,贺长生帮我加速了这个进程。
而贺长生……
在对我说好久不见的那一刻。
我突然产生了一种他把原主错认成我,见不得我受欺负,才会和顾烬在一起的荒谬感。
11
顾烬询问贺长生为什么会成为判官。
贺长生:猥以微贱,当侍阎罗。
我有点猥琐还有点贱,应当去侍奉阎罗。
果然再清冷的男神,连轴工作一年,也会变得怨气沉沉。
贺长生本是天上的仙君,下凡来渡情劫的,没想到劫没渡完,就被凡间的亲妈给噶了。
没到时间,回不到天上,也不能擅离地府。
他知道怎么走申冤流程,但是到阎罗殿一看,好家伙,冤案都堆成山了。
贺长生面无表情:你再和我说一遍,这些冤案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仙君。阎罗微笑着说,关于这些堆积的冤案,我们没想到引发这么严重的后果,连仙君都亲自前来调查,这些冤案究竟是怎么回事呢经过阎罗殿众鬼的综合讨论分析,阳间出生率下降,地府鬼口众多,而这些冤案也给大家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
贺长生深吸一口气,知道揍他也于事无补,肝疼地留下拨乱反正。
大山一点点被移开。
直到最近,贺母的案子终于判了下来,得到应有的报应。
*
贺长生从人皮灯笼上轻轻揭下一片。
指尖翻飞,将其折成一只精巧的葫芦。
他托在掌心,递到顾烬面前。
拿着。他声音很轻,像是穿透了生死,我许你……一世姻缘。
顾烬颤抖着手接过。
葫芦触之生温,似有心跳。
这里可暂作我栖身之所。
见顾烬不解,贺长生又补了句:既是你的人皮所制,我寄居其中,以后……
他暧昧地顿了顿,不会伤你阳气。
顾烬的耳尖瞬间染上绯色。
长生,你……
贺长生忽然倾身,嘴唇几乎要贴上:
回去吧。阴间之地,活人不宜久留。
几个鬼差手持引魂灯,站在我和顾烬面前:
大人,请随我等来。
殿门缓缓阖上,我和顾烬同时回望。
贺长生仍立在原地,目送着我们离去。
这目光是落在顾烬身上,却让我心头一颤。
我莫名想起,他回应顾烬时所说:
你从远处聆听我,我的声音却无法触及你。
12
回到阳世。
顾烬兴奋地揉了揉我的头发:阿丑,你没死太好了!
经过贺长生的解释,完全把我当作不傻了的原主。
他再接再厉:我们去离婚吧!
我:……
他在家里翻出一堆卡和房本:想要什么随便拿。
那多不好意思。
钱不钱的不重要,主要是不想耽误你和贺长生的姻缘。
经过许久的努力,终于成功说服顾家同意我们离婚,以及重新接受贺长生。
刚出民政局的门,顾烬就开始广发婚礼的请帖。
我揣着离婚证和请帖无语:不用这么急吧,俗话说婚姻是爱情的坟墓……
顾烬自信道:良情择墓而栖!
……6。
我又想起一件事儿:婚礼邀请顾伯母吗
他对亲妈可是相当的恶劣。
顾烬看傻子的眼神看我,但还是宠溺地回答:当然,她是我最爱的女人。
那你怎么从不……
顾烬深沉道:她和我说,人这一辈子只能喊一万次妈妈,一万次喊完妈就得噶。
……我震惊,什么时候和你说的
顾烬:我三岁时。
正是话多的年纪。
你可以的。
我拍着他的肩膀:
祝你新婚快乐,永结同心。
13
我回到和廖客合开的灵异事务所,正撞见他穿着背心拖鞋出来倒垃圾。
我一言不发,只拽着他去喝酒。
几杯酒下肚,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趴在桌上,一遍遍地念叨:都是我的错……
当年,贺长生的父亲为抗灾牺牲,贺母悲痛欲绝,许久都走不出来,人憔悴得脱了形。
我偶然遇见,一时心软,给了她一瓶玉露,想帮她调理心绪。
或许,贺长生就是那时候认识我的。
我治好了他母亲。
可谁也不曾想到,玉露能让她走出伤痛,是因为让她生出荒唐的幻想,认定贺父对不起自己。
所以,她不仅对丈夫的死毫无悲戚,反而觉得解气。
这念头疯长,更是让她对犯了同样错的儿子下了杀手。
后来,连顾烬都想一并除掉。
原主替顾烬挡劫,说到底,是在替我偿还因果。
从头到尾,罪魁祸首都是我。
可是、可是……
可是玉露明明应该让人感到幸福才对啊。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