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轩捏着鼻子走进市局停尸房。
第一晚值班,手指碰到指纹打卡机瞬间,死者记忆碎片涌入脑海。
连环奸杀案第三名受害者尸体送来,他戴上手套轻触死者手腕:
凶手左撇子,穿42码回力鞋,有陈旧性右肩伤,昨晚在‘夜阑珊’酒吧喝过黑啤。
刑侦队长目瞪口呆:你摸出来的!
真凶潜入停尸房灭口,楚轩反手掀开裹尸布:
别藏了,你杀她时,她指甲缝里有你皮带碎屑。
凶手看着自己皮带缺口,当场吓疯自首。
国际法医组织邀请函送达,楚轩正给千年古尸摆pose:
没空,忙着教嬴政跳《恋爱循环》。
第一章
冰柜与记忆
福尔马林混合着消毒水和某种难以言喻的、更深沉的腐败气息,如同实质的粘稠液体,猛地灌入楚轩的鼻腔。他下意识地屏住呼吸,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眼前是一条长长的、惨白灯光照射下的走廊,墙壁下半截刷着冰冷的淡绿色瓷砖,光洁得能映出人影,也映出他此刻有些苍白的脸。
空气冷得刺骨,像是无数根细小的冰针扎在裸露的皮肤上。这里是市局法医中心地下二层,停尸房。楚轩,一个刚毕业、在人才市场挤破头才抢到这个法医助理职位的菜鸟,捏着鼻子,硬着头皮往里走。带他的老法医赵建国,一个头发花白、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像手术刀一样锐利的老头,背着手走在前面,脚步沉稳。
小楚,以后这儿就是你第二个家。赵建国声音沙哑,带着点金属摩擦的质感,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别嫌味儿冲,闻多了就习惯了。记住,在这里,对死者,要有敬畏。
敬畏楚轩看着走廊两侧那一扇扇紧闭的、银灰色的、如同巨大抽屉般的冰柜门,上面贴着冰冷的标签和编号,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窜天灵盖。敬畏没感觉到,恐惧倒是实打实的。
嘀——咔哒。
赵建国在一台嵌在墙上的老旧指纹打卡机前停下,伸出右手食指按了上去。打卡机发出一声刺耳的电子音,屏幕亮起绿光:【赵建国
签到成功】。
这是你的卡位。赵建国指了指旁边另一台同样布满划痕的打卡机,以后夜班,凌晨十二点整,准时签到。别迟到,也别早到。规矩。
楚轩点点头,目光落在属于自己的那台打卡机上。塑料外壳泛黄,屏幕边缘有裂纹,指纹识别区积着一层薄薄的灰垢。他深吸一口气(立刻被那股混合气味呛得咳嗽),伸出微微颤抖的右手食指,朝着那个冰冷的识别区按去。
指尖触碰到识别区冰凉的塑料表面。
就在接触的瞬间!
嗡——!!!
一股无法形容的、冰冷刺骨、如同无数根钢针同时扎入大脑的剧痛毫无征兆地爆发!楚轩眼前猛地一黑!无数破碎、扭曲、带着强烈恐惧和绝望的画面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他的意识!
黑暗的小巷!急促的喘息!一只戴着黑色皮手套、指关节粗大的手猛地捂住口鼻!浓烈的酒精味混杂着廉价香水的刺鼻气息!挣扎!徒劳的挣扎!指甲划过粗糙皮革的撕裂感!剧痛!窒息!无边无际的黑暗!
呃啊——!
楚轩发出一声短促的、压抑到极致的痛呼,身体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瓷砖墙壁上!他脸色惨白如纸,额头上瞬间渗出豆大的冷汗,心脏狂跳得像是要炸开!刚才那是什么!幻觉!还是……死者的记忆!
怎么了赵建国转过身,眉头紧锁,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楚轩,脸色这么差这就受不了了
楚轩大口喘着粗气,勉强扶着墙站稳。他死死盯着自己的右手食指,指尖似乎还残留着刚才那冰冷触感和撕裂般的剧痛。幻觉不!那感觉太真实了!那绝望的窒息感,那皮革的触感……他猛地抬头看向打卡机屏幕。
屏幕亮着绿光:【楚轩
签到成功】。
签到……成功了
【叮!签到成功!】
【签到地点:市局法医中心停尸房】
【签到奖励:初级死者记忆碎片感知】
【说明:触碰尸体特定部位(如手腕、额头),有几率捕捉死者临终前最强烈的记忆片段。】
冰冷的电子音如同魔咒,清晰地在楚轩脑海深处响起!
他瞳孔骤然收缩!初级死者记忆碎片感知!触碰尸体……捕捉记忆!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难以言喻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他猛地看向赵建国,又看向走廊两侧那些沉默的冰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脊椎骨直冲头顶!
没……没事,赵老师。楚轩强行压下翻腾的心绪,声音有些发干,就是……有点冷,不太适应。
赵建国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再多问:跟我来,熟悉下环境。
楚轩跟在后面,脚步有些虚浮。他的目光扫过那些冰柜门上的标签,每一个冰冷的编号背后,是否都藏着一段如同刚才那般绝望的记忆碎片而那个签到系统……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就在这时!
停尸房厚重的大门被猛地推开!一股更浓烈的血腥味和焦糊味混杂着雨水的湿气扑面而来!
几个穿着制服的警察,面色凝重,抬着一副担架,脚步急促地冲了进来!担架上盖着白布,勾勒出一个纤细的人形轮廓。白布边缘,一只苍白、沾满泥污的手无力地垂落下来,手腕纤细,指甲断裂,残留着暗红色的血痂。
赵法医!紧急情况!为首的警察声音急促,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雨夜屠夫’又动手了!第三名受害者!在城西废弃化工厂锅炉房发现的!被勒死的!和前两起手法几乎一样!
雨夜屠夫!连环奸杀案!第三名受害者!
整个停尸房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连空气都仿佛凝固了!
赵建国脸色铁青,快步上前:放3号解剖台!立刻准备初步尸检!
警察们小心翼翼地将担架抬上冰冷的金属解剖台。白布掀开一角,露出一张年轻却毫无生气的脸,眼睛圆睁,瞳孔扩散,凝固着临死前极致的恐惧。脖子上,一道深紫色的勒痕触目惊心!
赵建国戴上手套,眼神凝重,开始仔细检查尸体体表。
楚轩站在几步之外,心脏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他看着解剖台上那具冰冷的尸体,看着那只垂落的手腕,脑海中那个冰冷的电子音再次回响:【触碰尸体特定部位(如手腕、额头),有几率捕捉死者临终前最强烈的记忆片段……】
一个疯狂、却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如同藤蔓般缠绕上来!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内心的恐惧和翻腾的胃液,一步一步,朝着解剖台走去。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只苍白、沾着泥污、指甲断裂的手腕上。
赵建国正专注于检查死者颈部的勒痕,没有注意到他的靠近。
楚轩屏住呼吸,伸出右手。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他小心翼翼地,避开了赵建国的视线,朝着那只冰冷的手腕,轻轻触碰了过去。
指尖,终于碰到了那冰冷、僵硬的皮肤。
第二章
摸尸断凶
指尖触碰到冰冷皮肤的瞬间!
嗡——!!!
那股熟悉的、冰冷刺骨的剧痛再次袭来!比刚才在打卡机前更加强烈!无数混乱、扭曲、带着极致恐惧和痛苦的画面碎片如同高压水枪般狠狠冲入楚轩的脑海!
黑暗!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黑暗!只有远处一点昏黄的路灯光晕!
粗重的喘息声!带着浓烈的酒气和一股……劣质烟草的臭味!
一只戴着黑色劳保手套的大手!猛地从背后勒住了脖子!粗糙的帆布手套边缘摩擦着皮肤,火辣辣地疼!
唔……唔唔!
喉咙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绝望的呜咽!
身体被强行拖拽!后背重重撞在冰冷、布满铁锈的管道上!剧痛!
挣扎!用尽全力地挣扎!指甲狠狠抓向身后那人的手臂!抓到了!是粗糙的帆布工装!还有……一条硬质的皮带扣!
嘶啦!
指甲似乎刮到了什么!一小片粗糙的、带着棱角的碎屑嵌进了指甲缝!
视线模糊中,瞥见凶手抬起的左手!那只手!那只戴着黑色手套的左手!正死死捂着自己的嘴!手腕内侧,似乎有一道扭曲的、蜈蚣般的陈旧疤痕!
凶手俯下身的瞬间!借着远处微弱的光,看到了一张模糊、狰狞、带着残忍笑意的脸!还有……他脚下那双沾满泥泞的……回力球鞋!鞋帮上,一个清晰的、用白色粉笔画上去的歪歪扭扭的42!
呃啊!
剧痛!窒息!意识如同坠入无底深渊!最后残留的感知……是凶手右肩在用力勒紧绳索时,发出的一声极其轻微、却清晰的咔哒声!像是骨骼摩擦的异响!还有……一股浓烈的、带着麦芽发酵酸味的……黑啤气息!
记忆碎片如同退潮般瞬间消失!
楚轩猛地抽回手,身体剧烈一晃,差点摔倒!他脸色煞白,额头上冷汗涔涔,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胃里翻江倒海,他死死捂住嘴,才没当场吐出来!
楚轩!你干什么!赵建国的怒喝声如同炸雷般响起!他猛地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刀,死死盯着楚轩触碰尸体的手,谁让你乱碰尸体的!规矩呢!手套呢!
解剖室里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楚轩身上!几个警察的眼神充满了惊愕和不满!
楚轩强忍着眩晕和恶心,抬起头,迎上赵建国愤怒的目光。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刚才那些记忆碎片带来的冲击感和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在他脑子里冲撞!
赵……赵老师……楚轩的声音嘶哑,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锐利,凶手……是左撇子!
什么!赵建国一愣,怒火被这突如其来的话打断。
楚轩不管不顾,语速极快,仿佛要将脑海里的信息一股脑倒出来:他穿42码的回力鞋!鞋帮上有白色粉笔写的‘42’!他右肩有旧伤!用力时会发出‘咔哒’声!昨晚……他杀她之前,在‘夜阑珊’酒吧喝过黑啤!那种很便宜、味道发酸的黑啤!
他一口气说完,胸膛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赵建国。
解剖室里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像被施了定身法!赵建国脸上的怒容僵住了,取而代之的是极度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几个警察更是目瞪口呆,如同看疯子一样看着楚轩!
左撇子42码回力鞋右肩旧伤夜阑珊酒吧黑啤!
这些信息……他是怎么知道的!就凭……摸了一下尸体手腕!
你……你胡说八道什么!一个年轻警察忍不住斥责道,楚轩!这里是命案现场!不是你瞎猜的地方!
我没瞎猜!楚轩猛地指向解剖台上的尸体,声音因为激动而拔高,她的指甲缝!你们检查她的指甲缝了吗!里面应该有凶手皮带上的碎屑!是那种很硬、边缘粗糙的劣质人造革!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震惊的脸,一字一顿,清晰无比地补充道:
还有!凶手左手手腕内侧,有一道很长的、像蜈蚣一样的旧疤!
死寂!
绝对的死寂!
只有冰冷的排气扇在头顶发出单调的嗡鸣。
赵建国死死盯着楚轩,眼神锐利得仿佛要将他刺穿!他猛地转身,不再理会楚轩,拿起放大镜和镊子,俯身凑到死者那几根指甲断裂的手指前,极其仔细地检查起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空气仿佛凝固了。
终于!
赵建国的身体猛地一震!他小心翼翼地用镊子,从死者右手食指的指甲缝深处,极其艰难地夹出了一小片极其微小的、深褐色、边缘参差不齐的硬质碎屑!
他立刻将碎屑放在载玻片上,凑到旁边的显微镜下。
几秒钟后,赵建国猛地抬起头,看向楚轩的眼神,充满了前所未有的震撼和惊骇!声音都因为激动而有些变调:
……是……是人造革碎屑!边缘有……有磨损的纤维!
轰!
解剖室里瞬间炸开了锅!
我的天!
真……真有!
他……他怎么知道的!
左撇子旧伤酒吧这……
刑侦队长,一个身材魁梧、面容刚毅的中年男人,一个箭步冲到楚轩面前,双手猛地抓住他的肩膀,力气大得让楚轩生疼!他眼睛瞪得如同铜铃,声音因为极度的震惊而嘶哑:
小子!你……你真是摸出来的!就刚才那一下!
楚轩被他晃得头晕,但迎着对方那几乎要燃烧起来的目光,他深吸一口气,强作镇定地点了点头。
是。
第三章
尸语惊魂
雨夜屠夫连环奸杀案告破的消息,如同长了翅膀,在市局内部疯传。但比案件告破更让人津津乐道、甚至带着点毛骨悚然色彩的,是法医中心那个新来的小助理——楚轩。
神了!真神了!就摸了下死者手腕,把凶手穿多大鞋、在哪喝的酒、身上有什么疤都摸出来了!
听说了吗赵法医当场就懵了!那碎屑真让他说中了!
邪门!太邪门了!这小子不会是……
嘘!别瞎说!赵老都发话了,谁再传封建迷信,处分!
流言蜚语在走廊、食堂、厕所的各个角落滋生。楚轩成了焦点,也成了某种意义上的异类。羡慕、敬畏、好奇、恐惧……各种复杂的目光交织在他身上。他尽量低着头走路,避开人群,只想缩回停尸房那个冰冷的角落。
赵建国对他的态度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不再只是严厉的训斥,偶尔会投来探究的目光,甚至默许了他参与一些更细致的尸体检查工作。但楚轩能感觉到,赵建国眼底深处那份审视和疑虑并未完全消散。
压力如同无形的巨石压在心头。楚轩知道,那晚的神迹太过惊世骇俗,一次是巧合,两次呢三次呢那个该死的签到系统,那个初级死者记忆碎片感知,到底是恩赐还是诅咒他不敢再轻易尝试触碰尸体,每次值夜班签到,指尖碰到打卡机时,他都会不由自主地绷紧神经,生怕又有什么恐怖的记忆碎片涌进来。
又是一个深夜。停尸房阴冷死寂,只有排气扇低沉的嗡鸣。楚轩独自一人,坐在值班室那张吱呀作响的旧椅子上,面前摊着一本法医学专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他脑子里乱糟糟的,全是那晚解剖台上死者圆睁的双眼和冰冷的触感。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生锈门轴转动的声音,突兀地从停尸房深处传来。
楚轩猛地抬头!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值班室的门虚掩着,外面走廊的灯光昏暗。刚才那声音……是冰柜门还是……风
他屏住呼吸,侧耳倾听。
死寂。
只有排气扇的嗡鸣和自己的心跳声。
错觉他松了口气,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暗骂自己神经质。
嗒…嗒…嗒…
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脚步声!
如同鼓点,敲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由远及近,朝着值班室的方向而来!
不是护工!护工穿的是软底胶鞋,走路几乎没有声音!这脚步声……是硬底鞋!而且,带着一种刻意放轻、却无法完全掩饰的沉重和……杀意!
楚轩浑身的汗毛瞬间倒竖!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他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后背紧紧贴在冰冷的墙壁上,心脏狂跳得几乎要冲破胸膛!
脚步声在值班室门口停住了。
门缝下的光影,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挡住。
死寂。令人窒息的死寂。
下一秒!
砰——!!!
值班室单薄的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狠狠踹开!门板撞在墙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巨响!
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鸭舌帽和口罩、只露出一双布满血丝、充满怨毒和杀意的眼睛的男人,如同地狱冲出的恶鬼,猛地闯了进来!他手里,赫然握着一把寒光闪闪、沾着暗红色污迹的管钳!
小杂种!找到你了!嘶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带着刻骨的恨意,让你多嘴!让你断老子活路!去死吧!
凶手!是那个雨夜屠夫!他竟然找到了这里!他竟然敢潜入市局停尸房灭口!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水浇头!楚轩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让他想尖叫,喉咙却像是被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想跑,双腿却如同灌了铅,动弹不得!
管钳带着呼啸的风声,朝着楚轩的头顶狠狠砸下!那力道,足以将他的脑袋像西瓜一样砸碎!
死亡的气息,扑面而来!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楚轩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猛地落在了凶手腰间!那条深棕色的、劣质的人造革皮带!皮带扣下方,靠近右侧胯骨的位置——那里,赫然有一个指甲盖大小的、边缘参差不齐的缺口!
记忆碎片如同闪电般在脑海中炸开!死者指甲缝里那片粗糙的碎屑!凶手俯身时,皮带扣下方那个被指甲刮破的缺口!
求生的本能和那股冰冷的签到力量瞬间压倒了恐惧!
楚轩猛地向旁边一扑!
哐当——!
沉重的管钳狠狠砸在他刚才靠着的墙壁上,瓷砖碎裂,石屑飞溅!
楚轩狼狈地滚倒在地,顾不上疼痛,连滚爬爬地躲到一张堆满杂物的桌子后面,嘶声喊道:皮带!你的皮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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凶手一击落空,更加暴怒!他低吼一声,挥舞着管钳再次扑来!
楚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退无可退!他猛地指向解剖区方向,那里停放着几具盖着白布的尸体,声音因为极度的紧张和亢奋而变得尖锐,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
别过来!你看!她们都在看着你!
凶手脚步下意识地一顿,目光顺着楚轩的手指扫过那些盖着白布的轮廓,眼神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惊悸。
楚轩抓住这瞬间的迟滞,声音如同冰锥,狠狠刺向凶手:
你杀她的时候!她抓破了你的皮带!就在你皮带扣下面!那个缺口!指甲盖那么大!边缘像狗啃的一样!
他死死盯着凶手腰间那个缺口,语速快得像连珠炮:
那片碎屑!就在她指甲缝里!深褐色!硬邦邦的!跟你这破皮带一模一样!
法医已经验出来了!那就是证据!铁证!
你跑不掉了!
凶手的身体猛地僵住!如同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劈中!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腰间那个熟悉的缺口!那个他从未在意过、此刻却被楚轩精准描述出来的缺口!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度震惊、荒谬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住了他的心脏!他猛地抬起头,看向楚轩,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
你……你怎么……他的声音因为极致的恐惧而扭曲变调。
楚轩背靠着墙壁,胸口剧烈起伏,但眼神却异常明亮,甚至带着一丝疯狂。他猛地指向旁边一张解剖台上,那具盖着白布的、属于第三名受害者的尸体,声音如同来自幽冥的审判:
不是我!
是她告诉我的!
你勒死她的时候!她指甲抠下来的!
她就在那儿!看着你呢!
啊——!!!
凶手顺着楚轩的手指,目光猛地落在那张解剖台上!白布下,那具尸体的轮廓仿佛动了一下!他仿佛又看到了死者临死前那双圆睁的、充满怨毒的眼睛!看到了她指甲缝里那片该死的碎屑!
别过来!别过来!不是我!不是我!凶手如同见了鬼般,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尖叫!他手中的管钳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他双手死死抱住头,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眼神彻底涣散,充满了被厉鬼索命般的极致恐惧!
我自首!我自首!别让她找我!别让她找我!啊——!!!
他猛地转身,如同无头苍蝇般撞开值班室的门,连滚爬爬地冲了出去,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歇斯底里的、不似人声的哭嚎和尖叫!
我杀人了!我自首!救命啊!有鬼!有鬼啊——!!!
凄厉的哭嚎声在寂静的停尸房走廊里疯狂回荡,如同厉鬼的哀鸣。
楚轩背靠着冰冷的墙壁,缓缓滑坐在地。冷汗早已浸透了他的后背,心脏还在疯狂擂鼓。他看着凶手消失在走廊尽头的疯狂背影,又看了看解剖台上那具沉默的尸体,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和疲惫席卷全身。
他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指尖,那晚触碰尸体时的冰冷触感和撕裂般的剧痛记忆,再次清晰地浮现。
尸语者……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第四章
古尸起舞
雨夜屠夫张彪在停尸房被吓疯自首的消息,如同投入深水的炸弹,在市局乃至整个系统内部引发了前所未有的震动。案件本身告破固然重要,但楚轩那匪夷所思的尸语能力,却成了所有人心中挥之不去的谜团和……阴影。
刑侦队长陈锋亲自带人审讯,张彪精神彻底崩溃,语无伦次,反复哭嚎着她指甲抠我皮带、她看着我、有鬼之类的疯话,但对作案细节的供述,却与现场勘察和楚轩之前摸出来的信息分毫不差!尤其是皮带缺口和指甲缝碎屑的吻合,更是成了铁证中的铁证!
结案报告怎么写难道写凶手是被受害者的鬼魂吓疯自首的陈锋看着审讯记录,眉头拧成了疙瘩。最终,报告里只能含糊其辞地写道:凶手张彪在强大心理压力及确凿证据面前精神崩溃,主动投案自首。
至于楚轩在停尸房里的表演,则被刻意淡化,成了机智周旋,拖延时间。
然而,纸终究包不住火。停尸房里发生的一切,早已通过当晚值班的护工和闻讯赶来的警察之口,添油加醋地传遍了整个市局,甚至开始向外界蔓延。尸语者楚轩的名号不胫而走,带着敬畏,也带着难以言喻的恐惧。法医中心的气氛变得极其微妙,同事们看他的眼神,除了好奇,更多了几分疏离和忌惮。连赵建国,看他的眼神也越发复杂,带着深深的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
楚轩感受到了这种变化。他变得更加沉默,几乎把所有时间都泡在停尸房或者法医中心的档案室里。他疯狂地阅读法医学专著、案例卷宗、痕迹学报告,试图用科学知识来解释、或者说,来掩盖自己那无法解释的能力。签到系统依旧每天准时在午夜给予冰冷的提示和奖励:【中级痕迹捕捉】、【微表情分析强化】、【毒理知识碎片】……这些奖励如同养分,滋养着他,也让他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正走在一条无法回头的、非人的道路上。
压力如同不断收紧的绞索。他需要宣泄,需要一个能让他暂时忘记恐惧和异类感的出口。
这天下午,楚轩被赵建国叫去帮忙。市博物馆送来一具刚出土的千年古尸,请求法医中心协助进行非破坏性的病理检查和年代确认。古尸被安置在中心最里侧一间单独的、恒温恒湿的观察室里。
当楚轩跟着赵建国走进观察室时,一股混合着泥土、防腐药剂和漫长岁月沉淀的奇特气味扑面而来。巨大的防弹玻璃罩内,一具身披残破丝帛、皮肤呈深褐色、紧贴骨骼的干尸静静地躺在特制的支架上。干尸面部轮廓依稀可辨,下颌微张,空洞的眼窝凝视着虚空,仿佛诉说着千年的沉寂。旁边立着说明牌:【秦代男性贵族遗骸,编号:Q-001,出土于骊山北麓,暂名‘嬴政’】。
嬴政楚轩下意识地念出声,随即自嘲地扯了扯嘴角。秦始皇怎么可能。不过是个代号罢了。
赵建国戴上手套,开始仔细检查古尸体表的织物残留和骨骼状况。楚轩在一旁打下手,记录数据。他的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被那具古尸吸引。千年的时光几乎抽干了它所有的水分和软组织,只留下这具坚韧的、如同枯木般的躯壳。它经历过什么埋葬时是何等尊荣又为何在千年后重见天日
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诞感涌上心头。活人畏惧他,视他为异类。而这具千年前的死尸,却成了他此刻唯一感觉不到压力和恐惧的存在。至少,它不会用那种复杂的眼神看他。
小楚,记录:颅骨顶部有陈旧性钝器伤凹陷,非致命伤……赵建国的声音打断了楚轩的思绪。
楚轩连忙收回目光,拿起记录板。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古尸那干枯的、如同鸟爪般的右手,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指骨关节的位置,好像比刚才偏移了那么一丝丝
幻觉还是……这千年古尸……真的……
楚轩的心脏猛地一跳!一股寒意瞬间爬上脊背!他死死盯着那只手,屏住呼吸。
几秒钟过去,毫无动静。
果然是幻觉。楚轩松了口气,暗骂自己疑神疑鬼。签到系统再邪门,总不至于让千年干尸复活吧
他摇摇头,强迫自己专注于记录。然而,那股莫名的冲动却如同野草般在心底滋生。他看着古尸那僵硬的、保持着某种古怪姿势的肢体,一个极其荒诞、却又带着黑色幽默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脑海。
如果……如果给这千年老粽子……摆个现代舞的pose……会怎么样
这个念头一旦出现,就再也无法遏制。像是在巨大的压力下找到的唯一一个荒诞的宣泄口。楚轩趁着赵建国低头仔细检查古尸脚部骨骼的瞬间,鬼使神差地、极其快速地伸出手,隔着厚厚的无菌手套,极其轻微地碰了一下古尸那干枯的右手腕关节!
没有冰冷的记忆碎片涌入!只有一种极其微弱、如同接触朽木般的、带着无尽沧桑的触感反馈回来。
签到系统毫无反应。也对,这尸体都干成柴火了,哪还有什么临终记忆。
楚轩胆子大了点。他飞快地调整了一下古尸右臂的姿势,让它微微抬起,手指做出一个略显僵硬的、类似比心的雏形。又小心翼翼地,将古尸的左腿膝盖,极其轻微地向上弯曲了一点点。
动作幅度极小,在赵建国看来,可能只是助手在协助固定或者调整观察角度。
做完这一切,楚轩迅速收回手,心脏砰砰直跳,一半是紧张,一半是恶作剧得逞般的隐秘快感。他看着古尸那被自己摆弄后,显得更加古怪、甚至有点滑稽的姿势——僵硬地比心,一条腿微曲,仿佛下一秒就要跳起来。
噗……楚轩差点没忍住笑出声。他赶紧低下头,掩饰住嘴角的抽搐。
笑什么赵建国抬起头,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没……没什么,赵老师。楚轩连忙摇头,一本正经,就是觉得……这古人骨头架子还挺硬朗。
赵建国没再追问,继续埋头工作。
楚轩看着玻璃罩里那具被他整蛊过的千年古尸,僵硬地摆着那个不伦不类的姿势,空洞的眼窝仿佛在无声地控诉。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荒诞、自嘲和一丝解脱感的情绪涌上心头。在这个冰冷、压抑、视他为怪物的世界里,似乎只有这具不会说话的千年老尸,成了他唯一能交流的对象,哪怕方式如此诡异。
就在这时!
楚轩!楚轩在吗一个年轻法医气喘吁吁地跑进观察室,手里挥舞着一个印着烫金徽章、看起来极其高档的白色信封,你的国际邮件!加急的!国际法医组织(IFO)寄来的!
国际法医组织(IFO)!
赵建国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震惊!IFO!那是全球法医领域的最高殿堂!多少顶尖法医梦寐以求的地方!他们怎么会给楚轩寄信
楚轩也愣住了。他接过那个沉甸甸的信封,入手质感极佳。拆开,里面是一份措辞极其正式、措辞恳切的邀请函。全英文,但大意清晰:鉴于楚轩在雨夜屠夫连环案中展现出的非凡洞察力和独特才能,IFO破格邀请他加入组织,参与一项全球性的疑难悬案联合研究项目,并提供全额奖学金赴瑞士总部深造。落款是IFO主席的亲笔签名。
这……这简直是天上掉馅饼!不,是掉金砖!足以改变一生的机遇!
赵建国凑过来看了一眼,眼神复杂,有震惊,有欣慰,也有一丝难以言喻的失落。他拍了拍楚轩的肩膀,声音有些干涩:小子……行啊!IFO……这可是天大的机会!好好把握!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楚轩身上,充满了羡慕和期待。等着看他欣喜若狂,或者激动得语无伦次。
楚轩拿着那份价值连城的邀请函,目光却缓缓移开,越过众人,落在了防弹玻璃罩内,那具被他摆弄成古怪姿势的千年古尸身上。
古尸空洞的眼窝望着天花板,僵硬地比着心,一条腿微曲,仿佛一个蹩脚的舞者,定格在某个荒诞的瞬间。
楚轩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勾起一个弧度。那笑容里,没有激动,没有欣喜,只有一种看透世事般的淡漠和……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他抬起头,看向那个送信的法医,又看了看赵建国,最后目光扫过那份烫金的邀请函,语气平淡得如同在讨论晚饭吃什么:
没空。
他顿了顿,抬手指了指玻璃罩里的千年古尸,一本正经地补充道:
今天要教秦始皇跳新垣结衣的舞。
第五章
冰柜前的交锋
IFO的烫金邀请函被楚轩随手丢在解剖台一角,沾上了几点不明污渍。他像没事人一样,继续摆弄那具代号嬴政的秦代干尸。枯槁的手臂被抬起,僵硬的指关节被他小心翼翼地掰开,摆出一个极其古怪的、介于摇滚手势和求饶之间的姿势。空洞的眼窝对着惨白的灯光,仿佛在无声控诉。
小楚!你疯了吗!赵建国终于从震惊中回过神,一把抓起那张邀请函,手指都在抖,IFO!全球法医的圣殿!多少人挤破头都进不去!你……你就这么扔了!还说什么教……教死人跳舞!他气得胡子都在颤,看着楚轩的眼神像看一个无可救药的疯子。
楚轩没回头,专注地调整着干尸微曲的左腿膝盖,试图让它看起来像是在踮脚尖。他声音平淡:赵老师,跳舞是艺术,不分死活。
你!赵建国一口气差点没上来。就在这时,他手机响了。接起电话,刚听了几句,脸色瞬间变得极其古怪,混杂着难以置信和一丝惶恐。他捂住话筒,压低声音,带着急促对楚轩说:快!收拾一下!IFO的人……来了!就在楼下!主席助理亲自来了!
楚轩手上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又继续,甚至更仔细地将干尸一缕枯草般的头发捋了捋,试图让它飘逸一点。哦。他应了一声,听不出情绪。
赵建国急得跺脚,也顾不上他了,转身就往外冲,白大褂带起一阵风。
几分钟后,停尸房那扇厚重的、带着寒气的门被推开。赵建国几乎是半躬着身子,引着两个人走了进来。
为首的是个女人。约莫四十岁上下,身材高挑,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米白色羊绒套装,外面罩着及膝的深灰色大衣,一丝褶皱也无。金丝眼镜后的眼神锐利如手术刀,面容冷峻,气场强大得瞬间压过了停尸房本身的阴冷。她身后跟着一个同样西装革履、提着银色金属公文箱的年轻男人,表情严肃,目不斜视。
IFO主席特别助理,海伦娜·罗斯。她身上那股混合着高级香水、消毒水和绝对权威的气息,与停尸房福尔马林和腐败的底味格格不入,形成一种冰冷的割裂感。
海伦娜的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瞬间扫过整个停尸房——冰冷的器械,沉默的冰柜,空气中弥漫的死亡气息。最后,她的视线定格在房间最里侧,那个巨大的防弹玻璃观察室前。
楚轩背对着门口,正弯腰对着玻璃罩里的干尸,似乎还在调整姿势。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外面套着沾了不明污渍的白大褂,背影单薄,与观察室里那具被摆弄成滑稽姿势的千年古尸构成一幅荒诞到极致的画面。
赵建国额头冒汗,连忙上前一步,脸上堆起最谦卑的笑容:罗斯女士,这位就是楚轩。楚轩!快过来!IFO的罗斯女士亲自来了!
楚轩终于直起身,转了过来。他脸上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甚至带着点刚忙完活的倦怠。他随意地在白大褂上擦了擦手(这个动作让海伦娜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目光落在海伦娜脸上,没有惊讶,没有惶恐,只有一种近乎漠然的打量。
你好。楚轩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声音平淡无波。
海伦娜镜片后的目光锐利地审视着他,如同在评估一件特殊的标本。她没说话,只是微微抬了抬下巴。身后的年轻助理立刻上前,动作利落地打开公文箱,取出一份比之前更加厚重、装帧精美的文件,双手递向楚轩。
楚轩先生,海伦娜开口,声音如同冰泉撞击玉石,清晰、冰冷、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我代表国际法医组织主席团,再次向您发出正式邀请。这是修订后的邀请函和待遇细则。我们为您提供了首席研究员职位,独立实验室,无上限的研究经费,以及参与全球最高级别疑难案件调查的权限。她顿了顿,目光扫过楚轩沾着污渍的白大褂和身后那具造型奇特的古尸,语气加重,IFO,代表着法医科学的最高殿堂和最纯粹的研究环境。这里,她微微侧头,示意了一下周围冰冷的停尸柜,并非您才华的归宿。
压力如同实质的冰墙,瞬间笼罩下来。赵建国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拼命给楚轩使眼色。
楚轩却没有看那份递到眼前的、足以让任何法医疯狂的邀请函。他的目光越过助理的肩膀,再次投向玻璃罩里的嬴政。干尸被他摆弄后,右臂微抬,五指僵直地张开,左腿微曲,头骨略偏,空洞的眼窝斜睨着前方,竟透出一种诡异的、睥睨众生的气势。
楚轩的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弧度。那笑容很淡,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近乎悲悯的嘲弄。
最高殿堂纯粹研究他轻声重复,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他终于将目光转回海伦娜那张冷峻完美的脸上,眼神平静无波。
罗斯女士,楚轩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停尸房的寂静,您研究过多少具尸体
海伦娜眉头微蹙,显然没料到他会问这个:数以千计。遍布全球,各种死因,各种……
那您‘听’过它们说话吗楚轩打断她,目光锐利如刀。
海伦娜一怔:什么
楚轩不再看她,而是转身,再次面向玻璃罩。他伸出手指,隔着厚厚的玻璃,虚虚地点了点嬴政那空洞的眼窝。
他没告诉我他是谁。楚轩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但他骨头缝里的铜锈告诉我,他下葬时,陪葬的青铜剑还没生这么厚的绿苔。
他的指尖缓缓下移,虚点向干尸深褐色、紧贴肋骨的胸腔部位:他左胸第三根肋骨,靠近脊柱的地方,有个旧伤。不是刀剑,是钝器。角度很刁,像是被人从背后用重物猛砸。骨头愈合了,但长歪了。这伤让他阴雨天疼了半辈子。
楚轩的目光如同穿透了千年的时光和干枯的皮肉,精准地落在那些肉眼根本无法分辨的细微痕迹上。他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在冰冷的停尸房里回荡:
他胃里残留的谷物,不是秦地常见的粟米,更像南方的稻。他牙齿磨损的程度,显示他死时不到四十。他指甲缝里……有朱砂和铅粉的微粒,很细,不是画画的,像是……炼丹炉边沾上的。
他每说一句,海伦娜镜片后的瞳孔就收缩一分!她身后的助理更是屏住了呼吸,脸上写满了极度的震惊!这些信息……怎么可能!仅凭一具干尸的外表!
赵建国已经彻底石化,嘴巴微张,如同见了鬼!
楚轩终于转过身,重新面对海伦娜。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眼睛,却如同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清晰地倒映出海伦娜那张第一次出现裂痕的、震惊的脸。
这就是我的研究环境。楚轩指了指周围冰冷的冰柜和玻璃罩里的古尸,语气平淡,它们不会跟我谈经费,谈职位,谈什么最高殿堂。
他微微歪了歪头,目光扫过海伦娜手中那份精美的邀请函,嘴角那抹嘲弄的弧度加深了些许:
它们只会告诉我,死亡本身。
以及,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冰珠落地,藏在死亡里的真相。
至于IFO楚轩轻轻摇了摇头,仿佛在拂去一粒尘埃,太吵了。
第六章
尸台上的审判
停尸房死寂无声。空气仿佛凝固成了冰坨,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胸口。只有排气扇低沉的嗡鸣,如同垂死者的叹息。
海伦娜·罗斯站在原地,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了原地。她脸上那层冷峻、权威的面具彻底碎裂,金丝眼镜后的瞳孔里翻涌着惊涛骇浪般的震惊和难以置信!她死死盯着楚轩,像是第一次真正看见这个穿着脏污工装的年轻人。刚才那些关于古尸的描述……精准、细致、甚至触及了死者的生平细节!这绝不是常规法医学能做到的!这简直是……通灵!
她身后的助理脸色煞白,拿着那份厚重的邀请函,递出去的手僵在半空,收回来也不是,继续举着也不是,尴尬得无地自容。
赵建国更是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个念头:完了!这小子把天捅破了!IFO主席助理的脸被打得啪啪响!
楚轩却像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不再看海伦娜,转身走到旁边的洗手池,拧开水龙头,慢条斯理地冲洗着双手。冰冷的水流冲刷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发出哗哗的声响,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格外刺耳。
海伦娜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头的惊涛骇浪。震惊过后,是更加炽热的、如同发现稀世珍宝般的兴奋!这种能力!这种洞穿死亡迷雾的能力!如果能为IFO所用……不!必须为他所用!
她调整了一下呼吸,脸上的震惊迅速被一种更加深沉、更加势在必得的锐利所取代。她上前一步,声音依旧冷静,却带上了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楚轩先生,你的能力……令人震撼。IFO需要你。全球的法医科学需要你。我们可以提供……
罗斯女士。楚轩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转过身,打断了她。他的眼神恢复了之前的平静,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说了,没空。
他抬手指了指玻璃罩里姿势古怪的嬴政,一本正经:新垣结衣的新舞步还没教会他,半途而废不好。
海伦娜眼角狠狠抽搐了一下!新垣结衣!舞步!她看着那具被摆弄得如同提线木偶的千年干尸,一股荒谬绝伦的怒火猛地冲上头顶!这简直是对IFO、对法医科学最极致的羞辱!
楚轩!赵建国终于忍不住了,声音带着哭腔和绝望,你别胡闹了!快跟罗斯女士道歉!IFO的邀请……
赵老师。楚轩看向赵建国,眼神里带着一丝歉意,但语气依旧平静,我的‘研究’,就在这里。
他话音刚落!
呜哇——呜哇——呜哇——!
刺耳尖锐的警笛声由远及近,瞬间撕裂了停尸房外的宁静!紧接着,是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吼叫声!
让开!快让开!
担架!小心头!
通知赵法医!紧急尸检!快!
停尸房的大门被猛地撞开!几个浑身是血、神情焦急的警察抬着一副担架冲了进来!担架上盖着的白布已经被鲜血浸透了大片,边缘还在不断滴落着暗红的血珠!一股浓烈的血腥味和硝烟味瞬间盖过了福尔马林的气味!
赵法医!楚轩!为首的警察是刑侦队长陈锋,他脸上沾着灰和血渍,眼睛赤红,城东化工厂!人质劫持案!狙击手强攻了!劫匪被击毙!但……但有个小女孩!被流弹……快!看看还有没有救!
担架被迅速放上最近的一张解剖台。白布掀开,露出一个穿着粉色连衣裙、浑身是血的小小身体。女孩脸色惨白如纸,胸口一个狰狞的弹孔还在汩汩冒着血泡!她双眼紧闭,长长的睫毛上沾着血珠,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快!肾上腺素!准备输血!赵建国瞬间进入状态,嘶吼着扑了过去,手忙脚乱地开始急救,但看着那致命的伤口和女孩迅速流失的生命体征,他的手都在抖!希望渺茫!
陈锋一拳狠狠砸在旁边的器械柜上,发出哐当巨响!他双眼通红,声音嘶哑:妈的!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能谈判下来!那混蛋……
楚轩站在几步之外,目光落在小女孩惨白的脸上,落在她胸口那个不断涌出鲜血的弹孔上。他脸上所有的平静和漠然瞬间消失!一股冰冷的、如同实质的寒意从他眼底深处弥漫开来!
他没有像赵建国那样扑上去急救。而是缓缓地、一步一步地走到解剖台边。
他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从小女孩的脸,移向她染血的衣襟,最后死死锁定在她无力垂落在身侧的、沾满血污和泥泞的右手上。
那只小手,紧紧攥着。指缝里,似乎嵌着什么东西。
楚轩伸出手,动作轻柔得不可思议,避开了赵建国忙碌的手,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极其轻微地触碰了一下小女孩那只紧握的右手手腕内侧。
嗡——!
冰冷的剧痛!绝望的哭喊!巨大的爆炸声!呛人的硝烟味!一个满脸横肉、眼神疯狂的男人扭曲的脸!他手里抓着一个哇哇大哭的小女孩当盾牌!他歇斯底里地对着外面吼叫!他的右手!他的右手小臂内侧!靠近肘关节的地方!有一块巴掌大小、暗红色的、形状像蝎子的陈旧烫伤疤痕!
记忆碎片如同锋利的玻璃渣,狠狠刺入楚轩的脑海!
他猛地抽回手!身体晃了一下,脸色瞬间惨白!太阳穴突突直跳!
楚轩!你干什么!赵建国急得大吼,别添乱!
楚轩却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燃烧的寒冰,死死盯住陈锋!他的声音因为压抑到极致的愤怒而嘶哑变形,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不是流弹!
陈锋一愣:什么
是故意的!楚轩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穿透力!他猛地指向解剖台上气息奄奄的小女孩,那个劫匪!他右手小臂内侧!靠近肘弯!有一块巴掌大的蝎子形烫疤!是旧伤!
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每一个细节都清晰无比:
他抓着她当人质!挡在身前!但他太高!她太小!他的心脏位置暴露了!就在他左胸!狙击手看得清清楚楚!
楚轩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冰锥,狠狠刺向陈锋,也刺向在场每一个警察:
那一枪!是冲着劫匪心脏去的!但劫匪在开枪前零点几秒!动了一下!他下意识地侧身!想躲!子弹打穿了他的左肺!打偏了!然后才穿出来!打中了孩子!
他猛地指向小女孩胸口那个狰狞的弹孔,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颤抖:
这一枪!不是流弹!是狙击手开的!目标就是劫匪!但他打偏了!他打偏了!!!
轰——!
如同惊雷在停尸房炸响!所有人都惊呆了!陈锋脸上的肌肉剧烈抽搐,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赵建国手上的动作彻底僵住!连海伦娜都震惊地捂住了嘴!
楚轩……他怎么知道劫匪手臂上有蝎子烫疤!他怎么知道狙击手瞄准的是心脏!他怎么知道劫匪在开枪瞬间侧身躲闪!
这……这根本不可能!
你……你胡说!一个年轻的狙击手队员脸色煞白,失声叫道,现场那么乱!你怎么可能……
闭嘴!陈锋猛地一声暴喝!他死死盯着楚轩那双燃烧着冰冷火焰的眼睛,又猛地看向解剖台上那个小小的、生命正在飞速流逝的身影!一股巨大的寒意和一种难以言喻的直觉攫住了他!
通讯兵!陈锋猛地转身,对着门外嘶吼,立刻联系现场指挥!确认!劫匪尸体!右手小臂!靠近肘弯!是不是有块蝎子形烫疤!快!!!
第七章
弹痕证言
滴……滴……滴……
心电监护仪发出单调而微弱的声响,屏幕上代表心跳的绿色线条起伏越来越平缓,几乎要拉成一条绝望的直线。小女孩躺在冰冷的解剖台上,小小的身体被各种管线包围,脸色白得像纸,胸口的弹孔在止血纱布下依旧洇出刺目的红。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每一秒都像在油锅里煎熬。停尸房里死寂得可怕,只有仪器冰冷的滴答声和众人粗重压抑的呼吸声。海伦娜站在角落,金丝眼镜后的目光死死锁定在楚轩身上,那眼神如同发现了新大陆的哥伦布,充满了极致的探究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兴奋。赵建国双手沾满鲜血,徒劳地按压着小女孩的胸口,额头上青筋暴起,汗水混着血水滴落。
陈锋如同一头困兽,在狭小的空间里焦躁地踱步,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目光不时扫向门口,又扫向解剖台上那微弱的心跳曲线。
队长!现场回复了!一个通讯兵猛地冲了进来,手里抓着对讲机,声音因为激动而变调,确认!劫匪尸体!右手小臂内侧!靠近肘关节!确实有一块……一块巴掌大小、暗红色的、形状像……像蝎子的陈旧性烫伤疤痕!完全吻合!
轰!
如同最后一根支撑的弦崩断!陈锋身体猛地一晃,赤红的眼睛里瞬间布满血丝!他一把抢过对讲机,对着那头发出野兽般的咆哮:人呢!那个开枪的混蛋呢!给老子控制起来!别让他跑了!!!
他猛地转身,布满血丝的眼睛如同喷火的枪口,死死钉在楚轩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愤怒、后怕,还有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惧!
楚轩!你……陈锋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你怎么知道的!那疤!那动作!你……
楚轩没有回答。他的目光依旧停留在小女孩惨白的脸上,停留在那个狰狞的弹孔上。刚才触碰她手腕时涌入的记忆碎片——劫匪狰狞的脸,蝎子疤痕,子弹破空的尖啸,劫匪侧身躲闪时肌肉的扭曲,孩子瞬间爆发的剧痛和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噬咬着他的神经。太阳穴突突直跳,一股强烈的眩晕感和恶心感翻涌上来。
他强忍着不适,缓缓抬起手,指向小女孩紧握的右手。那只沾满血污的小手,指缝里,隐约可见一丝极细微的、深蓝色的……化纤纤维
他侧身躲闪时……楚轩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一种抽离般的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工装袖口……刮到了旁边锈蚀的管道……留下了这个。
他的指尖虚点向小女孩指缝间那几乎看不见的蓝色纤维。
还有……楚轩的目光移向小女孩染血的衣领下方,靠近锁骨的位置。那里,除了血迹,还有一点极其微小的、几乎被忽略的暗绿色碎屑,像是……铜锈
子弹……先打穿了劫匪左胸口袋里的……一个铜质打火机……楚轩的声音越来越低,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疲惫,打火机碎片……溅到了她这里……然后……子弹才……
他话没说完,身体猛地一晃!眼前阵阵发黑!一股强烈的恶心感直冲喉咙!他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冲向旁边的洗手池!
呕——!
剧烈的呕吐声打破了死寂!楚轩趴在冰冷的陶瓷水池边,胃里翻江倒海,吐得昏天黑地!冷汗瞬间浸透了他的后背!
楚轩!赵建国惊呼一声。
陈锋看着楚轩痛苦呕吐的背影,又看了看解剖台上生命垂危的孩子,再看看通讯兵手里确认了对讲机,一股巨大的寒意和复杂的情绪交织着,堵在胸口,让他几乎窒息。他猛地转身,对着手下怒吼:还愣着干什么!通知医院!准备直升机!不惜一切代价!救孩子!快!!!
停尸房里瞬间乱成一团!医护人员冲进来接手抢救,警察们忙碌地联系协调。海伦娜站在原地,看着楚轩趴在洗手池边剧烈颤抖的背影,金丝眼镜后的目光锐利如鹰隼。她看到了楚轩的痛苦,看到了他能力的代价,但更看到了这能力背后……那足以颠覆法医界的恐怖价值!
她不再犹豫,快步走到楚轩身边,无视了他此刻的狼狈,从助理手中拿过一张烫金的名片,塞进楚轩白大褂的口袋里。她的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力量:
楚轩先生,我看到了你的痛苦,也看到了你的价值。IFO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当你需要真正的理解、支持和最顶尖的资源来驾驭这份‘天赋’时,打给我。
她深深看了楚轩一眼,不再停留,转身带着助理,踩着高跟鞋,在混乱和血腥中,如同女王般昂首离去。
楚轩撑着冰冷的洗手池边缘,吐得几乎虚脱。他抬起头,透过被冷汗模糊的视线,看着镜子里自己苍白扭曲的脸。口袋里那张名片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头发慌。镜子里,他身后解剖台上,小女孩被迅速抬上担架,推了出去。那微弱的心跳曲线,最终消失在心电监护仪的屏幕上,变成了一条冰冷的直线。
嘀————————
刺耳的长鸣,如同最后的丧钟。
楚轩的身体猛地一颤,一股比呕吐更强烈的、深入骨髓的冰冷和无力感,瞬间将他吞没。
第八章
沉默的冰棺
嘀————————
心电监护仪那声漫长的、宣告终结的蜂鸣,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停尸房每个人的心上。余音在冰冷的空气中震颤、扩散,最终被死寂吞噬。
担架床的轮子碾过光洁的地面,发出沉闷的滚动声,载着那个小小的、盖着白布的身影,缓缓推出门去。白布下,不再有起伏。粉色连衣裙的裙角无力地垂落,沾着凝固的血渍。
空气里浓重的血腥味和硝烟味并未散去,反而混合着一种更深沉的、名为绝望的死寂。忙碌的医护人员停下了动作,警察们僵在原地,脸上写满了震惊、悲痛和无力。陈锋队长如同被抽干了所有力气,魁梧的身躯晃了晃,踉跄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器械柜上,发出哐的一声闷响。他双手死死捂住脸,指缝里溢出压抑到极致的、野兽般的呜咽。
赵建国颓然摘下沾满鲜血的手套,手套掉在地上,发出轻微的啪嗒声。他佝偻着背,花白的头发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眼神空洞地望着担架消失的门口,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楚轩依旧趴在洗手池边。剧烈的呕吐感已经过去,只剩下胃部抽搐般的余痛和喉咙火烧火燎的干涩。冰冷的水珠顺着他额前的发梢滴落,砸在陶瓷池壁上。镜子里映出他惨白如鬼的脸,湿漉漉的头发贴在额角,眼底布满了血丝,眼神涣散,如同刚从地狱爬出的游魂。
海伦娜·罗斯离开前塞进他口袋的名片,此刻像一块烧红的烙铁,隔着薄薄的工装布料,烫灼着他的皮肤。IFO。最高殿堂。理解。支持。资源。驾驭天赋……这些词汇在脑海中盘旋,却激不起一丝波澜,反而带来更深的疲惫和一种难以言喻的荒谬感。
理解谁能理解触碰死亡时,那些冰冷绝望的记忆碎片如同毒液般注入灵魂的痛苦支持谁能支撑他在受害者临死前的极致恐惧和加害者的狰狞暴虐中保持清醒驾驭这如同跗骨之蛆般的天赋,本身就是一场无休止的凌迟!
他缓缓直起身,用冷水狠狠抹了把脸。冰冷的水刺激着皮肤,带来短暂的清醒。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一片狼藉的解剖室——地上的血迹,散乱的急救器械,空气中弥漫的悲伤和无力。最后,他的视线落在墙角那个巨大的、沉默的冰柜上。
编号:C-003。那是刚刚被推进去的小女孩的新家。
楚轩一步一步,拖着灌了铅般的双腿,走到冰柜前。冰冷的金属门散发着刺骨的寒意。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门板上那个冰冷的编号数字。
没有记忆碎片涌入。小女孩的生命已经彻底消散,连带着她临终前那撕心裂肺的痛苦和恐惧,都归于永恒的沉寂。
但这死寂,却比任何记忆碎片都更沉重地压在他的心头。
他缓缓收回手,指尖冰凉。没有再看任何人,也没有理会身后压抑的抽泣和赵建国投来的、复杂难言的目光。他默默地走到墙角的清洁工具柜旁,拿起拖把和水桶,接满冰冷的自来水,然后,弯下腰,开始用力地、一遍又一遍地,拖洗地上那片已经发暗的、刺目的血迹。
哗啦……哗啦……
拖把摩擦地面的声音,单调而沉重,在死寂的停尸房里回荡。水渍混合着血污,被一遍遍稀释、冲淡,最终变成一片肮脏的、无法彻底洗净的湿痕。
楚轩低着头,机械地重复着动作。额前的碎发垂落,遮住了他的眼睛。没人能看到他此刻的表情。只有那微微颤抖的、紧握着拖把杆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过度而泛着青白。
洗不干净。
就像他脑子里那些被迫看到的、属于死者的绝望和痛苦。
永远也洗不干净。
第九章
永恒的教室
日子像停尸房的冷气,缓慢而凝滞地流淌。城东化工厂劫持案的余波在市局内部震荡了许久。狙击手的误判(或者说,劫匪那致命的躲闪)导致无辜孩童丧生,引发了严厉的内部追责和深刻的检讨。陈锋队长被记大过处分,整个人沉默了许多,偶尔在走廊遇见楚轩,眼神复杂,欲言又止,最终也只是沉重地点点头。
赵建国似乎也苍老了几分,对楚轩的态度变得更加……小心翼翼。他不再追问IFO的事,也不再试图用法医的职责之类的大道理来开导他。只是偶尔在深夜值班时,会默默递给楚轩一杯热茶,拍拍他的肩膀,叹口气,什么也不说。
停尸房恢复了往日的秩序。冰冷的器械,沉默的冰柜,福尔马林的气味。楚轩依旧每天准时在午夜签到,系统冰冷的提示音和随之而来的知识碎片如同例行公事,再难在他心底掀起波澜。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默,像一尊会移动的雕像,机械地完成着助理的工作:搬运尸体,清洗器械,整理档案。那双曾经因为尸语而锐利如鹰隼的眼睛,如今常常显得有些空洞,仿佛蒙上了一层看不透的灰翳。
海伦娜·罗斯的名片,被他夹在一本厚重的《法医病理学图谱》里,再也没拿出来看过。IFO的光环,全球舞台的诱惑,在冰冷的死亡和无法摆脱的记忆碎片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这天深夜,又轮到楚轩独自值夜班。他处理完一具因交通事故送来的无名尸体的初步登记,将其送入冰柜。关上柜门,冰冷的金属触感从指尖蔓延。他走到洗手池边,拧开水龙头,让冰冷的水流冲刷着双手。
抬起头,镜子里的男人脸色苍白,眼下带着浓重的青黑,眼神疲惫而疏离。他扯了扯嘴角,想挤出一个自嘲的笑,却发现连牵动面部肌肉都显得费力。
目光无意间扫过墙角那个巨大的防弹玻璃观察室。代号嬴政的秦代干尸依旧静静地躺在里面,保持着他上次摆弄后的古怪姿势——右臂微抬,五指僵直地张开,左腿微曲,头骨略偏,空洞的眼窝斜睨着虚空。时间仿佛在那个玻璃罩子里凝固了。
楚轩关掉水龙头,甩了甩手上的水珠。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回到值班室,而是鬼使神差地,朝着观察室走去。
隔着厚厚的玻璃,他静静地看着那具千年古尸。干枯的皮肉紧贴着骨骼,深褐色的皮肤如同风化的树皮,空洞的眼窝里盛满了千年的沉寂。没有心跳,没有呼吸,没有记忆,没有痛苦。只有纯粹的、永恒的存在。
一种难以言喻的平静,如同冰凉的泉水,缓缓浸润了楚轩那颗被死亡记忆反复蹂躏、早已疲惫不堪的心脏。在这里,在这具跨越了漫长时光的死亡面前,那些纠缠不休的临终哀嚎、狰狞面孔、血腥画面,似乎都变得渺小,变得……可以被忍受。
他缓缓抬起手,隔着冰冷的玻璃,虚虚地抚过干尸那僵硬的面部轮廓,动作轻柔得像是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瓷器。
老嬴,楚轩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沙哑,在寂静的停尸房里几乎微不可闻,新垣结衣的舞……是跳不成了。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干尸那微曲的左腿膝盖上,仿佛真的在思考一个教学难题。
不过……他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弯起一个微小的、近乎虚幻的弧度,教你个更安静的。
他放下手,身体微微后仰,靠在观察室冰冷的玻璃外壁上。目光不再锐利,不再探究,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如同古井般的平静。
他缓缓闭上眼睛。
冰冷的空气包裹着他,福尔马林的气味顽固地钻入鼻腔。排气扇低沉的嗡鸣如同永恒的催眠曲。冰柜里,那些沉默的邻居们,无声地陪伴着。
没有记忆碎片的侵扰。没有对能力的恐惧。没有对未来的迷茫。
只有此刻。
这永恒的、冰冷的、沉默的教室。
楚轩靠在玻璃上,如同靠在了一块亘古不变的礁石上,任由时间如同冰冷的水流,从身边无声淌过。
他不再需要触碰死亡来理解生命。
他只需要,与死亡同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