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张伟,名字普通得跟街边煎饼摊的鸡蛋一样。在一家名字听着挺唬人——寰宇未来战略统筹有限公司——的地方当牛做马。具体干啥这么说吧,我工位前那块磨得发亮的塑料牌子上写着高级数据交互专员,实际干的是把A表格的数,复制到B表格里,再把B表格的格式,调成C领导喜欢的颜色。循环播放,日复一日。
我感觉自己像个人形U盘。还是USB2.0的,传得慢,还总接触不良。
那天下午,窗外阳光正好,照在我那盆半死不活的绿萝上,叶子蔫得像我昨晚熬到三点的精神头。我盯着电脑屏幕上第1087行数据,光标在格子里一闪一闪,像个无声的嘲笑。隔壁工位老李机械键盘敲得噼里啪啦,那声音钻我脑子里,跟催命符似的。空气里弥漫着速溶咖啡的廉价香精味,还有中央空调吹出的、带着灰尘的冷风。
没劲。
真他妈没劲透了。
我像台生锈的机器,手指头在键盘上挪动,把季度环比增长后面那个0.5%,复制,粘贴,拖拽进一个标着战略核心亮点的屎黄色单元格里。这动作我闭着眼都能做八百遍。就在我准备按下保存键,把这坨毫无意义的数字垃圾归档的时候——
咔…滋滋滋…噗！
我那台服役五年、饱经风霜、外壳都磨出包浆的激光打印机,发出一阵极其痛苦的呻吟。接着,一股浓烈刺鼻、带着焦糊味的青烟,猛地从它侧面的散热孔里喷涌而出！像条垂死挣扎的毒蛇。
整个开放式办公区瞬间安静了。敲键盘的停了,打电话的愣了,连中央空调的呼呼声都显得格外刺耳。几十道目光齐刷刷射过来,聚焦在我,以及我那台冒着袅袅青烟的战友身上。
行政部的小王踩着恨天高噔噔噔跑过来,捏着鼻子,一脸嫌弃：张伟！怎么回事！你这破机器早该报废了！熏死人了！赶紧处理掉！别耽误大家工作！
她丢下这句话,像躲瘟疫一样扭着腰走了。
我看着还在丝丝冒烟、散发着临终气息的打印机。五年了。它吞下了我多少份熬夜赶出来的、自己都看不懂的PPT吐出了多少张被领导打回来重印、揉成一团的废纸它知道我为那个标红的驳回偷偷骂过多少句娘吗它现在,就这么噗嗤一下,咽气了像那些被我一键删除的垃圾文件一样,无声无息
一股邪火,混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悲凉,噌地顶到了我的天灵盖！去他妈的效率！去他妈的KPI！老子今天就要干点有意义的事儿！
我唰地站起来,椅子腿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尖叫。在几十双看神经病一样的目光注视下,我走到打印机旁,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拔掉它身上纠缠的各种数据线、电源线。那动作,轻柔得像在拆炸弹,又庄重得像在解下烈士的绶带。
然后,我深吸一口气,弯下腰,双臂用力——把这台死沉死沉的铁疙瘩,抱了起来！机箱还是温热的,带着它生命最后的余温。一股混合着臭氧、碳粉和焦糊味的复杂气息直冲鼻孔。
张伟！你干嘛呢！
项目经理老刘从玻璃房里探出头,眉头拧成了疙瘩。
我没理他。抱着我的战友,一步一步,像抱着阵亡兄弟的遗体,走向公司那个堆满杂物、常年散发着外卖盒剩饭味的茶水间角落。那里有个废弃的、落满灰尘的饮水机空桶。
我把打印机,郑重地、平稳地,放进了那个蓝色塑料桶里。大小居然刚刚好！像量身定制的棺材！我找来几张废弃的A4打印纸,背面是打废的报销单。上面用红色马克笔,歪歪扭扭地写了个巨大的奠字,贴在了饮水机桶的正前方。
茶水间门口已经围了一圈人,交头接耳,指指点点,手机摄像头悄咪咪地举了起来。
我清了清嗓子,努力忽略那些看猴戏的目光。目光扫过饮水机桶里安详躺着的打印机,一股悲愤涌上心头。
各位同事！
我声音有点抖,但异常洪亮,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沉痛的心情,聚集在此！送别我们亲密的战友——代号‘老铁’的HP
LaserJet
1020
Plus！
人群里爆发出几声压抑不住的嗤笑。
我不管,情绪上来了：五年！整整五年啊！‘老铁’它！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吞下去的是我们熬夜的心血！吐出来的是被反复蹂躏的方案！它见过凌晨三点的星光！闻过最廉价的咖啡香！承受过老板拍桌子的怒火！更咽下过无数次‘文件错误,请重新打印’的苦果！
我越说越激动,唾沫星子横飞,仿佛在控诉这操蛋的工作本身：它从不抱怨！从不罢工！直到今天！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它还在努力地工作！为我们吐出最后一张…一张带着焦糊味的废纸！
我猛地举起一张刚从机器里抢救出来的、边缘被烤焦卷曲的纸,上面模糊地印着半份报销单。
它是累死的！是活活被我们无穷无尽的表格、PPT、报告给榨干的啊！
我声音带上了哭腔,眼圈居然真的有点发红。可能是被烟熏的。它走了！带着一身碳粉的疲惫和主板烧焦的伤痛！永远地离开了我们！离开了这个它为之奉献了一生的战场！
围观的人群安静了不少,有人脸上的嘲笑慢慢变成了古怪的神色,甚至有人小声嘀咕：靠…说得我都有点难受了…我那台也总卡纸…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在人群后面炸响：张伟！你他妈在搞什么行为艺术！立刻！马上！给我把这破玩意儿扔出去！
是部门总监老周。他脸黑得像刷了层锅底灰,叉着腰,一副要吃人的样子。
扔出去我辛辛苦苦布置的灵堂我战友最后的体面
一股热血直冲脑门！去你妈的领导！去你妈的规章制度！老子今天就要给老铁一个轰轰烈烈的结局！
周总！
我猛地转身,直视着他,眼神炽热,带着一种殉道者的疯狂,‘老铁’它为我们部门立下过汗马功劳！它不能就这么像垃圾一样被扔掉！它需要仪式感！需要升华！
不等老周反应,我像变魔术一样,从兜里掏出中午吃饭顺的一次性打火机。本来想点烟的！在所有人惊骇的目光中,咔嚓一声,点燃！
橘红色的火苗,欢快地跳跃着。
老铁！一路走好！愿天堂没有加班！没有傻逼领导！没有永远改不完的第十版PPT！
我声嘶力竭地吼出最后的悼词,然后,带着一种近乎神圣的庄严,将手中的火苗,凑近了饮水机桶里——那几张写着奠字的A4纸！
张伟！你疯了！
快拦住他！
尖叫声四起！
晚了！
干燥的纸张碰到火苗,轰地一下！瞬间燃烧起来！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纸上的奠字,迅速蔓延！引燃了桶里更多的废纸！浓烟滚滚而起！
更可怕的是！那浓烟触发了茶水间天花板上灵敏无比的——烟雾报警器！
呜——呜——呜——！！！
凄厉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楼层！震得人头皮发麻！天花板上的消防喷淋头,噗嗤一声,开始疯狂地旋转、喷水！
冰凉的自来水如同瓢泼大雨,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
啊——！我的报告！
我新买的包！
电脑！我的电脑没关啊！
整个办公区瞬间炸开了锅！尖叫！咒骂！奔跑！推搡！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乱窜！文件在飞！咖啡杯在倾倒！键盘在冒烟！刚才还衣冠楚楚的白领精英们,此刻在倾盆而下的冷水中狼狈逃窜,发型毁了,妆花了,昂贵的西装湿哒哒地贴在身上！
而我,站在暴风雨的中心,站在那个熊熊燃烧的饮水机桶旁边。我的战友老铁正在里面接受烈火与水的双重洗礼。仰着头,闭着眼,任由冰冷的消防水冲刷着我的脸,我的头发,我那件洗得发白的工装衬衫。
水很凉,刺骨的凉。
但心里那团憋了不知道多久的、名为无意义的郁结之火,好像…被浇灭了一点
脸上湿漉漉的,分不清是水,还是别的什么。
在一片混乱的尖叫、警报声和消防水的哗哗声中,我居然咧开嘴,无声地笑了。
操。
这工作,真他妈像个巨大的、精心设计的、却屁用没有的——行为艺术。
而老子今天,终于当了一回主角。
虽然代价可能是被开除,外加赔钱。
但看着老周顶着湿透的地中海,在冷水里跳着脚骂娘,指着被烟熏火燎又水淋得不成样子的饮水机桶。里面老铁估计只剩骨架了…
值了。
这破班儿上的,总算有了点人味儿。虽然味儿有点冲,带着焦糊、碳粉和消防水的混合气息。
消防水的冷气还在头皮上滋滋冒烟,我像个落汤鸡似的杵在焦黑的饮水机桶旁边,桶里我那老铁战友只剩下一副扭曲发黑的骨架,混着湿漉漉的纸灰,散发着一股地狱般的焦糊加消毒水味儿。耳朵里塞满了警报声的余音、同事的尖叫咒骂,还有老周那破锣嗓子穿透水幕的咆哮：
张伟！你被开除了！立刻！马上！给老子滚蛋！赔钱！倾家荡产你也得赔！！
完犊子。我抹了把脸上的水,心里反而一片死寂的平静。挺好,这破地方,老子早他妈待够了。赔钱赔个锤子,老子兜比脸干净。他周扒皮有本事把我切片卖了。
行政小王顶着塌掉的发型和晕开的熊猫眼,踩着泡了水的高跟鞋,气急败坏地递过来一张湿哒哒的《解除劳动合同通知书》和一张打印模糊的《赔偿清单》,上面天文数字看得我眼晕。我接过,看都没看,随手团吧团吧,塞进了还在冒烟的饮水机桶里,跟老铁作伴去了。
你…！
小王气得直哆嗦。
我咧开嘴,冲她露出一个混合着水珠和疲惫的、极其欠揍的笑容,转身就走。工位上那盆绿萝叶子都打蔫了,我顺手抄起,算是我在这儿五年唯一的遗产。身后是狼藉的办公室,湿透的地毯,冒着烟的电脑,还有老周歇斯底里的骂声背景音。
滚蛋就滚蛋。老子回家睡大觉。
然而,命运这玩意儿,它不讲武德。
就在我抱着绿萝,像个丧家之犬一样走出写字楼旋转门,琢磨着下个月泡面钱去哪儿搞的时候,裤兜里那个泡了水、奄奄一息的破手机,居然顽强地震动起来。
是个更陌生的号码,归属地显示魔都。
喂
我声音带着水汽和疲惫后的沙哑,没好气。
您好！请问是寰宇未来战略统筹有限公司的张伟先生吗
一个字正腔圆、充满精英范儿的男声,隔着电话线都能感受到那股熨帖的西服味儿。
曾经是。
我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刚被开了,有事烧纸。
张先生您真幽默！
那声音非但没恼,反而透着一丝…兴奋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创思前沿管理咨询集团’的首席顾问,我姓秦。秦朗。我们非常关注您今天下午在贵公司…呃…极具开创性的‘组织文化解构实践’！
啥玩意儿
我差点把绿萝扔出去。组织文化解构实践老子那是给打印机办葬礼顺便点了把火！差点把楼都点了！
秦…秦顾问
我舌头又开始打结,您是不是搞错了我那是…被逼急了发神经…
不不不！张先生！您太谦虚了！
秦朗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发现新大陆的狂热,您无意间完成了一次极其震撼的、颠覆性的职场行为艺术！一场对现代企业异化劳动、工具化人格的绝妙控诉与解构！用一台打印机的‘死亡’与‘葬礼’,引爆了集体潜意识中对工作意义缺失的深度共鸣！特别是您最后那场‘水火交融的升华仪式’,简直是对僵化官僚体制的致命一击！充满了存在主义的悲怆与反抗的诗意！天才！您绝对是天才！
我站在人来人往的写字楼门口,抱着蔫了吧唧的绿萝,彻底石化了。脑子里嗡嗡的,全是行为艺术、存在主义、异化劳动…这些词儿像砖头一样砸得我眼冒金星。我他妈就想出口恶气啊！咋就整成天才行为艺术了
秦顾问…我…
张先生,请务必给我一个面谈的机会！
秦朗打断我,语气斩钉截铁,我们集团正在为多家头部企业打造‘破局式组织文化焕新’项目,急需您这样拥有颠覆性思维、敢于打破常规的先锋人才！您的‘打印机葬礼’案例,就是我们苦苦寻找的、最具冲击力的教学范本！我们想邀请您担任我们的‘首席组织体验官’！年薪,初步定在一百二十万！绩效奖金另算！
一百二十万！
这数字像一颗核弹在我贫瘠的脑海里炸开了蘑菇云！我爹妈一辈子存款加一块儿都没见过二十万！老子在寰宇未来累死累活五年,月薪还没过万！现在…就因为我把公司打印机点了,还触发了消防喷淋…就值一百二十万！
手机差点没拿住,绿萝叶子抖了三抖。
真…真的
我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腿又开始发软。
千真万确！合同我们可以立刻电子签署！张先生,您现在在哪我立刻派车去接您！魔都飞过来也就两小时！
秦朗的语速快得像上了发条,充满了资本追逐热点的饥渴。
我茫然地报出了写字楼地址,人还懵着。挂了电话,我低头看看自己：湿透的工装衬衫皱巴巴贴在身上,头发还在滴水,怀里抱着盆半死不活的绿萝,浑身散发着消防水、焦糊味和廉价洗衣粉的混合气息。
这造型…去当首席组织体验官
不到半小时,一辆低调奢华、黑得能吸光的宾利慕尚,悄无声息地滑到我这个行为艺术大师面前。车窗降下,露出一张保养得宜、戴着金丝眼镜的儒雅面孔,正是秦朗。他亲自来了！
他下车,无视了我这一身灾难现场的行头,热情地握住我还在滴水的、沾着绿萝泥土的手：张伟先生！久仰！您这…原生态的造型,太有冲击力了！完美诠释了‘打破枷锁’后的真实状态！快请上车！
我像个提线木偶一样被塞进了散发着真皮清香的车厢。秦朗坐在我对面,眼神热切得像在欣赏一件稀世珍宝：张先生,我们详细聊聊您的‘创作理念’！特别是您选择饮水机桶作为‘棺椁’,用报销单书写‘奠’字,最后以水火交融完成升华…这些细节,充满了象征意义！您是如何构思的
我张了张嘴,看着车窗外飞速倒退的、我曾经日复一日麻木穿行的街景,脑子里一片空白。构思构思个屁！老子就是气疯了！
呃…饮水机桶…因为它够大…还…还刚好在那…
我干巴巴地说。
妙啊！
秦朗猛地一拍大腿,随手拈来！最平凡的物件承载最沉重的意义！这就是生活即艺术！那报销单写‘奠’字呢是否隐喻了无效劳动对个体生命价值的吞噬
…因为…手边只有废报销单和红笔…
我实话实说。
绝了！
秦朗眼镜片后的眼睛都在放光,用最代表无效劳动的载体,书写对工具化命运的哀悼！辛辣！深刻！那最后的点火…是您对旧秩序彻底的、决绝的背叛宣言吗
我看着他那张因激动而微微泛红的脸,突然觉得无比荒谬,又他妈有点想笑。我深吸一口气,努力模仿他那种精英腔调,一本正经地胡诌：是的,秦顾问。那一刻,我感受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呐喊。火,是毁灭,也是新生。水,是惩罚,也是洗礼。在火焰与冷水的交织中,旧的躯壳和枷锁一同融化,新的…呃…体验官,由此诞生。
说完我自己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秦朗却听得如痴如醉,连连点头：深刻！太深刻了！张先生,您天生就是吃这碗饭的！我们集团,就需要您这种能‘引爆场域’、‘解构意义’、‘重塑体验’的超级人才！
三天后。
我穿着秦朗顾问紧急给我置办的手工定制西服。虽然总觉得像偷来的。人模狗样地站在寰宇未来公司的大会议室里。台下坐着的,是集团总部派来的几个高管,还有…脸黑得像锅底、眼神恨不得把我生吞活剥的老周。
秦朗侃侃而谈,PPT上赫然是我那场水火交融的打印机葬礼高清照片。不知哪个缺德同事拍的,配着惊悚的标题：《一场由基层员工自发掀起的组织文化涅槃风暴——论打印机葬礼对打破职场异化的启示》。
…张伟先生,用一台打印机的‘牺牲’,为我们敲响了警钟！他解构了工具理性对人性的压抑,用一场充满仪式感的‘葬礼’,唤醒了所有在场同事对工作意义感的集体反思！那场意外的‘水火洗礼’,更是象征着旧有僵化体制的瓦解与新生！这是自下而上的、最具生命力的文化变革萌芽！
秦朗的声音充满感染力,唾沫横飞。
总部来的大领导,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老头,听得频频点头,看向我的眼神充满了赞赏：小张同志…不,张顾问！你很有胆识！很有想法！我们集团,就需要你这样敢于打破常规、引发深度思考的创新型人才！‘首席组织体验官’这个职位,非你莫属！年薪就按秦顾问说的办！另外,鉴于你这次‘创造性破坏’带来的深刻启示…老周啊,
他转向面如死灰的老周,张伟原来的岗位,晋升一级！薪资上调百分之五十！要鼓励这种…呃…这种有深度的探索精神嘛！
整个会议室鸦雀无声。老周的脸由黑转紫,再由紫转青,精彩得像调色盘。他嘴唇哆嗦着,半天挤出一句：…是,领导…
我站在台上,沐浴着总部领导赞赏的目光、秦朗顾问欣慰的笑容、以及其他同事或震惊或羡慕或看神仙的眼神,感觉像踩在棉花上。
操。
这他妈的也行
散会后,秦朗拍着我的肩膀：张顾问,看到没这就是颠覆的力量！以后,你的任务就是去我们合作的各大企业,‘制造’类似的颠覆性事件！引爆思考！重塑文化！放心,后勤保障我们搞定,消防预案提前做好,烧多少打印机都算我的！
我看着他递过来的、印着烫金头衔首席组织体验官的名片,又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昂贵的西服。
窗外阳光明媚。
行政小王
此刻正一脸谄媚地对我笑。
工位上那盆绿萝,被换了个崭新的、带自动灌溉系统的花盆,放在了我那间新分配的、宽敞明亮的独立办公室里,叶子绿得发亮。
办公桌上,摆着一个水晶底座的小小纪念品。里面封存的,是一小撮从那个焦黑的饮水机桶里抢救出来的、混合着碳粉和纸灰的老铁遗骸。
底座上刻着一行小字：
纪念为组织文化涅槃而献身的先驱——老铁。精神永存。
我拿起这个荒诞到极致的骨灰杯,对着阳光看了看。里面的灰烬在光线下缓缓浮动。
这工作,真他妈像个巨大的、精心设计的、却屁用没有的——行为艺术。
而老子,不仅成了主角,还他妈的升职加薪,当上了导演。
那只无形的手,轻轻一拨。
我就从茶水间纵火犯,变成了年薪百万的…职场行为艺术家。
我咧开嘴,无声地笑了。这笑容,跟那天在消防水下,一模一样。
荒谬,真他妈的荒谬透顶。
但也…真他妈的带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