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纪念日之后 > 第一章

香槟杯摔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昂贵的水晶杯身没碎,只是滚了两圈,停在酒店套房厚厚的地毯上,杯底还残留着一点浅金色的液体,像一滴凝固的眼泪。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甜腻到令人作呕的气息,混合着浓郁的香水味和某种情欲蒸腾后的腥膻。这味道像一只冰冷黏腻的手,猛地攥住了我的心脏,几乎让我窒息。
卧室的门虚掩着,泄露出里面暧昧的光线和更暧昧的声音。女人的娇笑,男人那熟悉的、此刻却陌生得可怕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冲击着我的耳膜。
远哥,远哥,你好棒……
血液瞬间涌上头顶,又在下一秒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刺骨的寒意。我全身的力气仿佛都被抽空了,脚步虚浮得像踩在云端。我下意识地伸手扶住冰冷的门框,指尖触到的却是滑腻腻的,不知道蹭到了什么东西。低头一看,一抹刺目的、不属于我的艳红色唇膏,正黏在我的指腹上。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谁在外面卧室里林远的声音猛地拔高,带着被打断的惊怒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慌乱。
那扇沉重的、描着繁复花纹的实木门被哐当一声从里面拉开。光线涌出,刺得我眼睛生疼。
林远只在下身草草裹了一条白色的浴巾,头发湿漉漉地滴着水,胸膛剧烈起伏,脸上还带着未褪尽的潮红和情动。他看见门口脸色惨白如纸的我,瞬间僵住了,那双平日里总是盛满温柔笑意的眼睛,此刻只剩下巨大的惊恐和狼狈。他张着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像是被掐住了脖子。
晚……晚晚……他终于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下意识地想向我扑过来解释。
就在他身体前倾的瞬间,一件小小的、带着蕾丝花边的黑色东西,从他脖子后面滑落下来轻飘飘的,带着情欲的温度,就那么不偏不倚地挂在了他赤裸的颈项上--一件女人的蕾丝内衣。那黑色衬着他泛红的皮肤,刺眼得像一个巨大的、无声的嘲讽。
时间仿佛凝固了。走廊里死寂一片,只有我沉重的呼吸声和林远粗重的喘息在空气中碰撞。
林总~外面是谁呀一个娇嗲得能滴出蜜糖的声音从林远身后的阴影里响起。紧接着,一个裹着同款白色浴巾的年轻女人扭着腰肢走了出来。她湿漉漉的长发披散着,脸上带着慵懒又得意的媚笑。她的目光越过林远僵硬的肩膀,精准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里没有一丝惊讶只有赤裸裸的、胜利者的挑衅和毫不掩饰的轻蔑。她的视线在我和林远之间来回扫视,最后定格在他脖子上那件小小的黑色蕾丝上,红唇勾起一个完美的弧度。
嗡-
脑子里那根一直绷紧的弦,彻底断了。所有声音都消失了,眼前只剩下林远脖子上那件刺眼的黑色内衣,和他身后女人胜利者的笑容。世界在旋转,脚下的地毯仿佛变成了流沙,要将我吞噬进去。心脏的位置不是痛,而是一片麻木的空洞,冷风呼呼地往里灌。
晚晚!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林远的声音像是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绝望的嘶哑。他终于反应过来,手忙脚乱地去扯脖子上那件该死的蕾丝,动作笨拙得像个小丑。
解释
我看着他因慌乱而扭曲的脸,看着那女人眼中毫不掩饰的得意,胃里翻搅得更厉害了,几乎要冲破喉咙。喉咙像是被滚烫的砂纸狠狠磨过,灼痛得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猛地转过身,动作快得几乎带起一阵风。高跟鞋的细跟狠狠踩过地上那支残留着香槟的杯子。水晶杯身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嚓轻响,彻底碎裂。碎片飞溅,有几粒冰冷地弹在我的脚踝上,留下细微的刺痛。可我完全感觉不到。
我冲进了电梯,手指颤抖着,狠狠戳着关门键。电梯门缓缓合拢的缝隙里,最后映出的画面,是林远裹着那条可笑的浴巾,脖子上还滑稽地挂着半截黑色蕾丝,狼狈不堪地追到走廊上,徒劳地伸着手,脸上是混合着惊恐、懊悔和一丝狼狈的绝望。
电梯开始下行,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镜面墙壁映出我惨白的脸,像一张被揉皱又展开的纸。眼睛空洞得可怕,没有眼泪,只有一片死寂的灰烬。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撞击着肋骨,每一次跳动都带来钝重的闷痛。
不是想的那样那该是哪样结婚三周年纪念日,我精心准备了晚餐和礼物,等来的却是他的彻夜不归。而我像个可悲的侦探,凭着女人可怕的直觉和一个陌生号码发来的酒店定位信息,找到了这里。
多么讽刺的纪念日礼物。
电梯叮一声抵达底层。我几乎是跌撞着冲了出去,脚步跟跄,只想以最快的速度逃离这个充满背叛气味的地方。酒店大堂明亮辉煌的水晶灯晃得我头晕目眩,穿着考究的客人和彬彬有礼的服务生在我眼前晃动,像一幕幕模糊的哑剧。他们的目光若有若无地扫过我这个失魂落魄的女人,带着探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怜悯。
这些目光像针一样扎在我裸露的皮肤上。我狼狈地低下头,加快脚步,只想把自己藏进外面的黑暗里。
推开沉重的旋转玻璃门,一股带着浓重水汽和土腥味的凉风猛地灌了进来,激得我一个哆嗦。不知何时,外面已是倾盆暴雨。
豆大的雨点砸在酒店的雨棚上,发出震耳欲聋的噼啪声,汇成急促的鼓点。天地间一片混沌的灰暗,雨水织成密集的帘幕,将远处的霓虹灯光晕染成模糊扭曲的光团。地上积水横流,倒映着城市破碎的灯光。
冰冷的雨水瞬间打湿了我的头发、脸颊和单薄的衣裙,刺骨的寒意透过布料渗入肌肤。我站在巨大的雨棚边缘,看着眼前白茫茫的雨幕茫然四顾。车子停在稍远的露天停车场。这短短几十米的距离,此刻却像一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心底那股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绝望和愤怒,被这冰冷的雨水一激,猛地翻涌上来,几乎要将我淹没。我死死咬住下唇,尝到一丝铁锈般的腥甜,才勉强克制住想要对着这瓢泼大雨嘶吼尖叫的冲动。
深吸一口气,冰冷的空气呛得肺叶生疼。我闭上眼,再睁开,目光决绝地投向雨幕深处。去他妈的!淋就淋吧!
心一横,我猛地向前冲进了狂暴的雨帘。
冰冷的雨水如同无数细密的钢针,瞬间穿透单薄的衣料,狠狠扎在皮肤上。刺骨的寒意沿着脊椎一路窜上头顶,激得我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视线被雨水彻底模糊,只能凭着记忆的方向,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停车场的方向狼狈奔逃。高跟鞋踩在湿滑的地砖上,不断打滑,好几次都差点狼狈地摔进浑浊的积水里。
就在我再次重心不稳,身体不受控制地向旁边歪倒时——
砰!
一堵温热而坚实的墙猝不及防地挡在了前面。巨大的冲击力让我整个人狠狠撞了上去,额头磕在对方硬朗的肩胛骨上,一阵钝痛。鼻腔里瞬间涌入一股清冽的、带着淡淡消毒水气息的冷香,混合着雨水湿冷的味道。
小心!
一个低沉而略带焦急的声音在我头顶响起,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周遭哗哗的雨声。
我惊魂未定地抬起头,试图看清这个被我撞到的倒霉鬼。雨水疯狂地冲刷着我的睫毛,视线一片朦胧的水光。只依稀看到一个高大的轮廓,穿着一身剪裁极好的深色西装,撑着一把巨大的黑伞。伞面微微前倾,将我们两人勉强罩在相对干燥的一方天地下。他的一只手稳稳地扶住了我的手臂,那手掌宽大而有力,隔着湿透的衣袖传来令人心惊的温热。
对……对不起……我下意识地道歉,声音因为寒冷和惊吓而抖得不成样子。
对方没有立刻回应,只是那只扶着我手臂的手,力道似乎微微收紧了些。伞下的空间有限,我们靠得很近,近得我能感觉到他胸膛微微的起伏,和他身上那股冷冽又干净的气息,带着一种奇异的熟悉感。
我用力眨掉眼前的雨水,视线终于聚焦。
看清那张脸的刹那,我的呼吸骤然停滞。
伞沿下,是一张深刻而俊朗的脸。眉骨很高,鼻梁挺直如峰,下颌线条干净利落。雨水顺着他轮廓分明的脸颊滑落,汇聚到线条清晰的下颌角,再无声滴落。最让人无法忽视的是那双眼睛。深邃的眼窝里,眸色是极深的墨黑,此刻正沉沉地注视着我,带着一种复杂难辨的审视,仿佛能穿透我此刻所有的狼狈,直抵灵魂深处。
这张脸……这张脸……
时光的尘埃被这惊鸿一瞥狠狠拂去,一个被深埋心底、几乎要被遗忘的名字,带着少年时代青涩懵懂的心跳和求而不得的苦涩,猛地撞上心头——许嘉言。
高中时那个总是穿着干净校服、成绩永远名列前茅、清冷得仿佛不食人间烟火、却又在篮球场上耀眼得让人移不开目光的许嘉言。那个我偷偷在日记本里写满了名字、却从未敢真正靠近过的许嘉言。
他怎么会在这里!
巨大的震惊和难以置信瞬间攫住了我,让我僵在原地,忘了寒冷,忘了狼狈,忘了身后那个刚刚彻底粉碎我世界的酒店套房。世界仿佛被按下了消音键,只剩下狂乱的心跳在耳边轰鸣。
许嘉言的目光在我湿透的头发、惨白的脸颊以及那双因寒冷和打击而失去神采的眼睛上缓缓扫过。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那深潭般的眸底,似乎有什么东西极快地沉淀下去,变得更加幽深难测。扶着我手臂的手,依旧稳稳地传递着支撑的力量。
苏晚他开口,声音低沉依旧,却清晰地叫出了我的名字。那语调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仿佛我们只是昨天才在教室里道别。
他怎么会记得我的名字这个念头像一道闪电划过混乱的脑海。高中时的我,对他来说,大概只是一个面目模糊、成绩平平的普通同学吧
是……是我。我听到自己的声音干涩得厉害,带着无法掩饰的颤抖,不知是因为冷,还是因为这场猝不及防的重逢。雨水顺着额前的发丝不断滴落,流进眼睛里,刺得生疼。
许嘉言的目光似乎在我身上凝固了几秒,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像探照灯一样扫过我苍白的脸、湿透的衣裙,还有我眼底无法掩饰的破碎痕迹。那眼神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看到我刚刚经历的那场狼狈不堪的背叛。我下意识地想要避开他的视线,一种被看穿的羞耻感瞬间扼住了我。
他没有多问一句关于我为何如此狼狈地出现在这里,也没有任何寒暄。他只是微微侧了侧身,将伞更严密地遮向我这边,自己的半个肩膀却暴露在瓢泼大雨中。深色的西装布料迅速被雨水浸透,变成了更深的墨色。
跟我来。他的声音低沉而干脆,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道,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投入我混乱的心湖。
不等我做出任何反应,那只扶着我的手臂微微用力,带着一种沉稳却又不容抗拒的力道,半扶半引地带着我转身,重新走向我刚刚逃离的那个地方——那家金碧辉煌、此刻却如同魔窟的酒店大门。
不!我猛地回神,像是被烫到一样,身体本能地抗拒着那个方向带来的巨大屈辱和痛苦。我试图挣脱他的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意识到的尖锐,我不回去!放开我!
许嘉言的脚步顿住了。他转过头,那双深墨般的眼睛再次锁住我。雨伞下,他的脸一半隐在阴影里,一半被酒店大堂透出的灯光勾勒出冷硬的线条。他的目光沉静得像结了冰的湖面,没有波澜,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
不是那里。他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雨幕,你需要换身干的衣服,除非你想明天进医院。
他的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理性。那简单的陈述句,像一盆冷水浇在我混乱发热的头上。是啊,湿透的衣服黏在身上,冰冷刺骨,身体已经开始不受控制地打颤。这样下去,生病是必然的。
理智短暂地回笼,压过了那汹涌的情绪。我停止了挣扎,身体却依旧僵硬得像块石头,任由他带着我,从另一个侧门走进了酒店灯火通明的大堂。旋转门隔绝了外面的狂风暴雨,但大堂里温暖干燥的空气包裹上来,反而让我打了个更剧烈的寒颤。空调的暖风拂过湿透的皮肤,激起一层细密的鸡皮疙瘩。
许嘉言没有走向前台,也没有任何停留。他似乎对这里异常熟悉,径直带着我走向一部位置相对隐蔽、需要刷卡的内部电梯。他掏出一张黑色的房卡,在感应区轻轻一碰。
滴。
电梯门无声滑开。里面空无一人,只有明亮的灯光和光滑如镜的四壁,清晰地映照出我们两个狼狈的身影。我低着头,不敢看镜中的自己,更不敢看身边那个沉默得如同山岳的男人。
电梯平稳而迅速地上升。狭小的空间里,只剩下我们两人细微的呼吸声和衣物上雨水滴落在光洁地面的轻响。那声音,一下,又一下,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消毒水味道的冷香,在这封闭的空间里变得更加清晰,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带着一种陌生的侵略性。
楼层数字无声地跳动。最终,电梯停在了顶层。
叮。
门开了。外面是一条铺着厚厚地毯的走廊,异常安静,灯光是柔和的暖黄色。许嘉言侧身示意我先出去。他的动作依旧沉稳,没有任何多余的言语。
我像个提线木偶,脚步虚浮地跟着他,沿着寂静的走廊走到尽头的一扇门前。他再次刷了房卡。
嘀嗒。门锁轻响。
厚重的房门被推开。
眼前的景象让我的脚步钉在了原地。
这绝非普通的酒店客房。巨大的落地窗占据了整面墙,窗外是城市在暴雨中模糊迷离的万家灯火,如同被打翻的星河,流淌在玻璃上。室内空间极为开阔,是高级套房的格局。装修是冷硬的现代风格,线条简洁利落,以黑白灰为主色调,金属和玻璃的材质泛着冷光。巨大的沙发,线条流畅的茶几,角落里甚至还有一个设计感十足的小吧台。一切都显得奢华、冰冷、空旷,几乎没有什么个人物品,干净得像一个样板间,只有空气里残留着极淡的、属于许嘉言身上的那种冷冽气息。
这里,和刚才林远那个充斥着情欲味道的肮脏套房,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让我作呕,一个却让我感到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浴室在那边。许嘉言的声音打破了沉默。他指着套房内一个方向,语气依旧是那种公事公办般的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里面有干净的浴袍。把你身上湿衣服换下来。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我还在滴水的头发和微微颤抖的身体,补充道,别感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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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说完,便不再看我,径直走到客厅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看着外面混沌的雨夜。他高大的背影在巨大的玻璃窗前显得异常沉默,像一尊冰冷的雕塑,肩膀处深色的湿痕格外显眼。雨水顺着他的发梢,无声地滴落在昂贵的地毯上。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冰冷的湿衣紧贴着皮肤寒意深入骨髓。浴室的方向像一个温暖的诱惑,但踏进去,就意味着接受一个陌生男人-不,一个十几年未见、如今身份地位天差地别的老同学--的收留。这感觉荒谬又危险。
可身体的本能战胜了理智的抗拒。刺骨的寒冷和生理上的颤抖让我别无选择。我咬了咬牙,低着头,像一只被雨水打蔫的落汤鸡,拖着沉重的步子,挪向浴室的方向。
浴室很大,同样是大理石和玻璃的冷硬风格,光洁得能照出人影。巨大的浴缸,独立的淋浴间。我反手锁上门,背靠在冰凉的门板上,才长长地、无声地吁出一口气。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跳出来。
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头发凌乱、双眼红肿、一身湿透狼狈不堪的女人,一股巨大的悲凉和屈辱感猛地冲上喉咙。我死死咬住下唇,用尽全身力气才把那汹涌的酸涩和嚎啕大哭的冲动压下去。不能哭,苏晚,不能在这个地方哭。眼泪是给在乎你的人看的,而此刻,你一无所有。
我颤抖着手,脱下那身湿透的、如同冰冷枷锁般的衣裙。冰冷的布料离开皮肤的瞬间,反而激起一阵更强烈的寒意,牙齿不受控制地磕碰起来。我打开花洒,调到最热。滚烫的热水兜头浇下,皮肤瞬间被烫得发红,但那灼热的痛感,却奇异地驱散了骨髓深处的冰冷,带来一种近乎自虐般的、短暂的解脱感。
我仰着头,任由水流冲刷着脸颊,分不清脸上流淌的是热水还是压抑已久的泪水。脑海里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着刚才那地狱般的画面:林远脖子上那件刺眼的黑色蕾丝,那个女人挑衅的笑容,自己像个傻子一样精心准备的纪念日蛋糕……每一帧都像一把钝刀,反复切割着早已麻木的神经。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皮肤被烫得发疼,我才关掉水流。浴室里弥漫着浓重的水蒸气,镜面一片模糊。我裹上宽大的白色浴袍,系紧腰带,那柔软的布料包裹住身体,带来一丝虚假的安全感。
深吸一口气,我拉开浴室的门。
客厅里只开了一盏落地灯,光线昏黄而柔和。许嘉言依旧站在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背对着我。他似乎已经脱掉了湿透的西装外套,身上只穿着一件质地精良的白色衬衫,袖子随意地挽到手肘,露出一截线条流畅的小臂。他手里端着一个水晶杯,里面盛着琥珀色的液体。窗外城市的灯火在他身上投下明明灭灭的光影,将他沉默的背影勾勒得更加孤峭。
听到开门声,他缓缓转过身。
暖黄的光线下,那张深刻俊朗的脸少了些雨中的冷硬,却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的目光落在我身上,裹着宽大浴袍的我显得更加单薄脆弱。那目光很沉,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从我被热气熏得微微泛红的脸颊,滑落到浴袍领口露出的纤细锁骨,最后定格在我那双依旧残留着惊惶和空洞的眼睛上。
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窗外暴雨敲打玻璃的闷响,持续不断。
他端着酒杯,朝我这边走了几步,停在不远不近的距离。那股清冽的、混合着淡淡酒香的气息再次袭来。
喝点东西他开口,声音比刚才低沉了些许在寂静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他微微抬手,示意了一下旁边小吧台上另一个同样盛着琥珀色液体的水晶杯。
我下意识地摇头,喉咙干涩得发紧:不...不用了。谢谢。
他并未勉强,只是端着酒杯的手,修长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光滑的杯壁。他的目光没有移开,依旧沉沉地落在我脸上,那眼神仿佛带着实质的重量,压得我几乎喘不过气。
你看起来,他顿了顿,似乎在寻找合适的词语,墨黑的眼眸深处,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翻涌,不太好。
这平淡无奇的三个字,像是一把钥匙,猛地捅开了我强行封闭的情绪闸门。
不太好
何止是不太好!
刚刚经历的一切--三周年纪念日变成捉奸现场,丈夫赤裸的背叛,情妇的羞辱,还有此刻在这陌生奢华空间里、面对一个强大陌生又熟悉的老同学的巨大难堪...所有的委屈、愤怒,绝望、羞耻,在这一刻如同压抑已久的火山,轰然爆发!
理智的堤坝瞬间崩溃。
不太好我猛地抬起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变得尖锐颤抖,带着浓重的鼻音,眼泪终于不受控制地汹涌而出,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许嘉言,你告诉我什么叫好!
我向前逼近一步,不管不顾地朝着他低吼,仿佛要将所有的痛苦都倾泻在这个此刻唯一能承载的对象身上:结婚三年!我像个傻子一样相信他!今天是我们结婚纪念日!我准备了蛋糕,准备了晚餐,等他等到凌晨!结果呢结果他在这里!就在这家酒店!跟别的女人上床!
我的声音哽咽得厉害,身体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而无法控制地颤抖:我像个笑话一样冲进去!看到他….看到他脖子上挂着那个女人的内衣!像个白痴一样站在那里!我语无伦次,眼前再次被泪水模糊,我算什么我这三年算什么!
许嘉言沉默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波动,只是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越发幽暗,像暴风雨前夕压抑的海面。他手中的酒杯,不知何时已被他握紧,指关节微微泛白。
我发泄着,哭喊着,像一个彻底崩溃的疯子。直到力气耗尽,身体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就在这时,一只手臂稳稳地扶住了我的胳膊,阻止了我的滑落。
我泪眼模糊地抬起头,撞进许嘉言近在咫尺的视线里。他的脸离我很近,近得我能看清他浓密睫毛下深潭般的瞳孔,那里面清晰地映着我此刻涕泪横流、狼狈不堪的倒影。他的呼吸拂过我的额发,带着淡淡的酒气和那股冷冽的气息。
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那眼神复杂得难以解读,有审视,有深沉,甚至..有一丝极其隐晦的、冰冷的…怜悯不,更像是某种洞悉一切后的了然。然后,他开口了。声音压得极低,像情人间的呢喃,却带着一种淬了冰的锋利,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打在我脆弱的神经上:
苏晚。
就这样算了
他微微俯下身,那双墨黑的眸子锁住我的眼睛,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我刺穿。
你甘心吗
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一种奇异的蛊惑力,像恶魔在耳边低语。
看着他搂着别的女人,践踏你们的婚姻,把你像个垃圾一样丢开
每一个字都精准地戳在我最痛的地方,将那些刚刚宣泄出去的痛苦,瞬间又成倍地唤了回来,混合着强烈的、被点燃的愤怒。
甘心我喃喃地重复着,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眼泪还在流,嘴角却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弧度,声音嘶哑破碎,我怎么能甘心!我恨不得.
恨不得什么许嘉言打断我,声音更沉,带着一种步步紧逼的压迫感。他扶着我的手臂微微用力,将我的身体更近地拉向他。我们之间的距离骤然缩短,近得能感受到彼此身上散发的热气。他身上那股清冽又强势的气息完全笼罩了我。
恨不得撕了他们他微微偏头,温热的气息几乎拂过我的耳廓,低沉的声音带着一种冰冷的、残酷的诱惑,那太便宜他们了。
他空着的那只手,修长的手指带着灼人的温度,轻轻抬起了我的下巴,强迫我直视他深不见底的眼睛。那里面像燃烧着幽暗的火焰。
想报复吗他盯着我泪痕狼藉的脸,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如同宣判:
我帮你。
想报复吗我帮你。
这五个字,像带着倒刺的钩子,狠狠扎进我混乱而痛苦的心湖,瞬间搅起惊涛骇浪。报复这个念头在撞见林远偷情的瞬间,在看到他脖子上挂着那件黑色蕾丝的瞬间,确实如同毒蛇般疯狂地滋生过。但紧接着的狼狈逃离、冰冷的雨水、巨大的屈辱感,几乎将它淹没。
此刻,被许嘉言用如此平静又极具蛊惑力的语调说出来,那毒蛇般的念头猛地昂起了头,带着淬毒的火焰,瞬间燎原。
我甘心吗不!绝不!
凭什么我要像个失败者一样灰溜溜地离开凭什么林远和那个女人可以毫无负担地继续他们的龌龊凭什么我的三年真心要被如此践踏
恨意和一种近乎毁灭的冲动,如同滚烫的岩浆,猛地冲垮了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理智。
我抬起头,迎上许嘉言那双深不见底、仿佛燃烧着幽暗火焰的眼睛。那里面有我看不懂的复杂情绪,但此刻,我只看到了一个通往复仇深渊的邀请。我像是被那火焰蛊惑的飞蛾,只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
帮我我的声音嘶哑得厉害,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和连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寒意,你怎么帮
许嘉言没有回答。他只是深深地看着我,那双墨黑的瞳孔里,我的倒影清晰而扭曲。然后他扶着我的手臂猛地收紧,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将我整个人往前一带!
我毫无防备,惊呼声被堵在喉咙里,身体瞬间失去平衡,狠狠撞进他坚实温热的胸膛。一股强大而陌生的男性气息瞬间将我完全包裹。下一秒,天旋地转!
我的后背猛地撞上冰冷坚硬的物体!是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冰冷的玻璃瞬间透过单薄的浴袍,激得我浑身一颤。
许嘉言的身体随即压了上来,将我牢牢地禁锢在他与冰冷的玻璃之间。他的手臂撑在我头侧的玻璃上,形成一个绝对的囚笼。滚烫的胸膛隔着薄薄的浴袍布料紧紧贴着我,那热度几乎要将我灼伤。他俯视着我,高大的身躯投下的阴影将我完全笼罩。距离近得可怕,我能清晰地看到他根根分明的睫毛,看到他眼中翻涌的、浓得化不开的暗色,以及那深处一丝冰冷的、近乎残忍的决绝。
就这样帮。他低沉的声音贴着我的耳廓响起,带着灼热的气息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力。
话音未落,他滚烫的唇便带着不容拒绝的强势,狠狠地覆压下来!
唔--!
这不是一个吻。
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宣战,一场掠夺,一场惩罚。
他的唇带着惊人的热度,力道凶狠,毫无温柔可言,近乎粗暴地碾压着我的唇瓣。牙齿磕碰带来细微的刺痛,混合着淡淡的酒气和他身上那股清冽的气息,瞬间席卷了我所有的感官。我试图挣扎,双手抵在他坚实的胸膛上,却如同蚍蜉撼树。他的手臂像铁箍一样牢牢禁锢着我的腰身,另一只手则强势地扣住了我的后脑勺,让我无处可逃。
这个吻,带着一种毁灭性的力量,疯狂地吞噬着我的呼吸,也吞噬着我最后残存的理智。他撬开我的齿关,长驱直入,攻城略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占有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愤怒那愤怒似乎并非针对我,却通过这凶狠的掠夺,清晰地传递过来。
屈辱感瞬间涌上心头,但紧随其后的,却是另一种更汹涌、更黑暗的情绪---种扭曲的报复快感。林远!你看到了吗你在别的女人床上时,你的妻子在别的男人怀里!
这个念头像毒液一样注入血管,瞬间点燃了我体揪征麩異寺煮梅某呎王擁种沉睡的、不顾一切的疯狂。
反抗的念头消失了。抵在他胸膛的手,反而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缓缓垂下。紧接着,在一种近乎自毁的冲动驱使下,我抬起手臂,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环上了他的脖颈。
这个动作像是一个无声的邀请,一个彻底的投降,一个同归于尽的信号。
许嘉言的身体明显地僵了一瞬,那凶狠的掠夺似乎也停滞了半秒。他微微抬起头,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死死地锁住我。我的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眼中却燃烧着和他如出一辙的、近乎疯狂的火焰——那是恨意、是绝望、是破釜沉舟的毁灭欲。
无声的对视,如同两个在深渊边缘达成协议的亡命之徒。
他眸底那幽暗的火焰猛地爆燃开来!那里面最后一丝复杂的情绪消失了,只剩下纯粹的、被彻底点燃的欲念和一种更加凶狠的占有欲。
下一秒,更猛烈的风暴降临。
他不再满足于唇齿的纠缠。滚烫的吻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沿着我颤抖的下颌一路向下,烙在敏感的颈侧,留下刺痛而滚烫的印记。环在我腰间的手臂猛地收紧,几乎要将我的腰折断。我被迫踮起脚尖,身体与他贴合得密不透风。浴袍的腰带不知何时被粗暴地扯开,宽大的衣襟散落,露出大片冰凉的肌肤,瞬间暴露在空气中,又被他的体温和灼热的吻疯狂覆盖。
嗯..细碎的、不受控制的呜咽从喉咙深处逸出,分不清是痛楚还是别的什么。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在暴雨中迷离的灯火,模糊的光影在我们纠缠的身影上疯狂晃动,如同上演着-幕扭曲而堕落的皮影戏。
冰冷的玻璃紧贴着我的后背,身前是他滚烫得如同烙铁般的躯体。冰与火的极致交缠,理智被彻底焚烧殆尽。脑海里林远和那个女人交缠的画面不断闪现,与此刻的疯狂重叠、扭曲,将所有的羞耻、痛苦都化作了更猛烈的燃料投入这复仇的烈焰之中。
我仰着头,承受着他凶狠的索取,手指深深陷入他衬衫的布料,指甲几乎要穿透那层薄薄的屏障,留下痕迹。报复的快感和巨大的堕落感交织在一起,如同汹涌的漩涡,将我彻底卷入黑暗的深渊。
不知何时,身体已经离开了冰冷的玻璃窗。许嘉言有力的手臂托着我的臀,将我整个人抱离了地面。失重的眩晕感袭来,我本能地更紧地攀附住他,双腿环上他劲瘦的腰身。
他抱着我,大步走向那张位于套房中央、宽大得惊人的床铺。每一步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如同走向既定的祭坛。
身体被抛落在柔软得令人窒息的床垫上,瞬间陷入一片云朵般的包围。但这柔软并未带来丝毫安抚,反而像一张无形的网。紧接着,他沉重而滚烫的身体覆压下来,带着山峦般的重量和不容抗拒的力量,再次将我完全笼罩。
窗外,暴雨如注,冲刷着这座不夜城。狂乱的风声和雨声,如同为这场疯狂而绝望的献祭奏响了最原始的、毁灭性的乐章。
谢谢衡谢。
意识是被窗外持续不断的雨声拉回来的。
淅淅沥沥,声音小了很多,但依旧固执地敲打着玻璃。
眼皮沉重得像灌了铅。我费力地睁开一条缝视线模糊了好一会儿才聚焦。映入眼帘的是陌生的、线条冷硬的天花板,一盏造型简约的金属吊灯散发着柔和却没什么温度的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奇异的味道--是昨夜疯狂残留的、属于情欲的靡靡气息,混杂着许嘉言身上那种独特的清冽冷香,还有一丝极淡的烟草味。
身体的感觉如同潮水般涌来。每一寸肌肤、每一块骨头都像是被拆开又重新组装过,透着一种被过度使用后的、深入骨髓的酸痛和沉重。尤其是腰腹之间,更是酸软得厉害。裸露在外的肩颈皮肤接触到微凉的空气,激起一层细小的疙瘩,那上面残留的痕迹,不用看也知道是何等触目惊心。
昨夜那些疯狂纠缠、抵死缠绵的画面,不受控制地冲进脑海。他滚烫的唇,凶狠的力道,灼热的掌心在我皮肤上游走留下的触感,还有那种濒临窒息的快感和随之而来的巨大空虚……每一个细节都清晰得可怕,带着一种毁灭性的真实感。
一股强烈的羞耻感猛地攫住了心脏,几乎让我无法呼吸。
我猛地转头看向身侧。床的另一边是空的。
只有凌乱的被褥凹陷下去的痕迹,证明那里曾经有人存在过。枕头上似乎还残留着他发丝的气息。
心,莫名地沉了一下,随即又被一种更深的、冰冷的荒谬感覆盖。这不就是一场心照不宣的交易吗一场由恨意和报复欲点燃的、短暂的肉体沉沦。他走了,理所当然。难道还指望一场温存后的早安吻
我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却发现脸部肌肉僵硬得厉害。
撑着酸痛的身体坐起来,宽大的白色浴袍早已不知所踪。我赤着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寒意从脚底直窜上来。目光扫过地毯,看到我那件昨晚被雨水和泪水浸透、后来又被他粗暴扯落的连衣裙,像一块破布般被随意丢弃在角落。旁边还有散落的、属于我的贴身衣物。
一种被彻底使用过又丢弃的屈辱感,再次尖锐地刺穿了心脏。
就在这时,卧室的门被轻轻推开了,我惊得全身一僵,下意识地抓起滑落的薄被掩在胸前,心脏在胸腔里狂跳起来。
许嘉言走了进来。
他已经穿戴整齐。一件熨帖的深灰色衬衫,领口扣得一丝不苟,外面是同色系的西装马甲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西裤笔挺,皮鞋锃亮。头发也梳理得一丝不乱,只有额前几缕不驯的发丝垂落,稍稍柔和了那份冷硬的精英感。
他整个人焕然一新,与昨夜那个在情欲中凶狠掠夺的男人判若两人。此刻的他,更像一个刚从会议室走出的、冷静自持的决策者。只有那双眼睛,依旧深邃如寒潭,此刻正平静无波地看向坐在床上、裹着薄被、一脸惊惶和狼狈的我。
他的手里,拿着一个白色的纸袋,印着某个高端女装品牌的
LOGO。
醒了他开口,声音平淡得听不出任何情绪仿佛只是在问一句无关紧要的天气。
我没有回答,只是死死地攥着胸前的薄被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警惕又难堪地看着他。
他似乎并不在意我的沉默和抗拒。他走到床边,将那精致的纸袋放在床沿上,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掌控感。
衣服。他言简意赅,目光扫过我裸露在薄被外、布满暧昧痕迹的肩膀,眼神没有丝毫波动,换上。你的湿衣服不能穿了。
说完,他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从上衣内侧的口袋里,缓缓掏出一个同样质地精良的黑色名片夹。他打开夹子,从里面抽出一张简洁的白色卡片。
他没有立刻递给我,只是用修长的手指夹着那张名片,目光再次落回我脸上。那眼神深沉依旧,却比昨夜少了几分掠夺性的灼热,多了几分冷静到近乎冷酷的审视。
苏晚。他叫我的名字,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清晰地敲打在我紧绷的神经上。
昨晚,是报复。是开始,不是结束。
他微微倾身,将那张纯白的名片递到我面前。名片设计极其简洁,没有任何花哨的装饰,只有中央一行凸印的黑色字体:
许嘉言
嘉远资本执行总裁。
下面是一串清晰的电话号码。
等你处理好离婚,他的目光锐利如刀,牢牢锁住我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无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宣示,打给我。
我等你。
说完,他没有再看我脸上是何等惊愕、复杂或茫然的表情,也没有等待我的任何回应。他直起身,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眼神复杂难辨,似乎包含了太多我看不懂的东西--审视,笃定,甚至一丝极其隐晦的..期待
然后,他转身,步履沉稳,没有丝毫停留地走出了卧室。门被轻轻带上,发出轻微的咔哒声。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
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窗外渐渐稀疏的雨滴声和我自己失速的心跳声,在空旷冰冷的空间里回响。
我僵硬地坐在床上,目光死死地盯着床沿那张纯白色的名片。
许嘉言...嘉远资本...执行总裁..前
m
市日由
t
这个名字,这个头衔..像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我混乱的记忆!
嘉远资本!
林远!我的丈夫林远!他创立的那家规模不小的建材贸易公司,最近半年陷入了一场异常惨烈的商战泥潭!对方就是一家名叫嘉远资本的投资公司!林远无数次在深夜的书房里对着电话咆哮,砸东西,咒骂着那个吃人不吐骨头的许阎王!他咬牙切齿地说对方用了多少阴狠手段,要把他逼到绝路,要吞掉他辛苦打拼的一切.
许阎王……许嘉言!
那个高中时清冷孤傲、成绩斐然的许嘉言那个昨夜将我抵在落地窗前、用最原始的方式点燃我复仇火焰的许嘉言那个刚刚递给我名片、冷静地说我等你的许嘉言.…
他竟然是林远恨之入骨、不死不休的商业死敌!
昨夜的一切……那场突如其来的艳遇,那场被他定义为报复的疯狂……真的是偶然吗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窜遍全身,比昨夜淋透的雨水还要刺骨。
我颤抖着手,拿起那张冰冷的名片。纯白的卡纸,边缘锋利得仿佛能割伤手指。那上面简简单单的名字和头衔,此刻却像一张精心编织的巨网,而我,昨夜已经无知无觉地一头撞了进去。
报复
到底是谁在报复谁
我赤脚踩在冰冷的地板上,一步一步挪到那扇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暴雨已歇,天空是灰蒙蒙的铅色,湿漉漉的城市像一幅被水洇开的油画。高楼大厦的玻璃幕墙反射着阴郁的天光,冰冷而疏离。
指尖无意识地抚上冰凉的玻璃,昨夜被他按在这里承受掠夺时那冰冷与滚烫交织的触感,仿佛还烙印在皮肤深处。身体残留的酸痛和被过度索取的疲惫感,此刻混合着这迟来的、巨大的真相冲击,化作一股更深的、难以言喻的恶心和眩晕感。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我猛地捂住嘴,踉跄着冲向浴室。
对着光洁如新的马桶,却什么也吐不出来,只有一阵阵剧烈的干呕。冷水泼在脸上,试图浇灭那股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混乱。抬起头,镜中的女人脸色惨白如鬼,眼下一片浓重的青黑,嘴唇毫无血色。浴袍滑落,露出脖颈和锁骨上那些深红或青紫的暧昧印记,在惨白的皮肤上显得格外刺目、狰狞。
这些昨夜被复仇快感短暂麻痹的痕迹,此刻却像一个个耻辱的烙印,无声地嘲笑着我的愚蠢和轻信。他用最原始的方式在我身上打下标记,如同宣告某种所有权,而他的真实身份让这一切都蒙上了一层冰冷算计的色彩。
报复他帮我报复林远还是..我成了他报复林远计划中,最锋利、也最不堪的那把刀
心口的位置,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几乎窒息。愤怒、屈辱、被利用的恶心感,还有一丝连自己都不愿承认的、隐秘的恐惧交织在一起,如同毒藤般缠绕上来,越收越紧。
我换上了纸袋里的衣服。一件剪裁精良的米白色羊绒衫,一条柔软的灰色羊毛长裤,尺寸竟然分毫不差。还有全新的贴身衣物。触手生温的柔软面料包裹住冰冷颤抖的身体,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的寒意。这体贴,此刻只让我感到更加讽刺和不安。
拿起那张烫手的名片,指尖冰凉。纯白的底色,黑色的名字和头衔,像一张通往未知深渊的单程票。
我把它塞进新衣服的口袋深处,仿佛藏起一个随时会引爆的炸弹。
走出那间奢华冰冷的套房,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酒店大堂依旧金碧辉煌,服务生的微笑标准而疏离。没有人知道昨夜在这里上演了怎样一场荒诞而危险的戏剧。
回到那个曾经被称为家的地方,已是午后。钥匙插进锁孔,转动的声音异常清晰,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空旷感。
推开门。
预料中的死寂。没有林远的身影,没有质问,没有道歉。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冰冷的气息,只有玄关处一盏感应灯应声亮起,投下惨白的光。
客厅里一片狼藉。昨晚我精心准备的烛光晚餐还摆在餐桌上,只是早已冷却凝固。精心挑选的红酒瓶空了,倒在桌布上,暗红色的酒渍像干涸的血迹。几个高脚杯碎在地上,玻璃碴在灯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点。
最刺眼的,是餐桌中央那个被精心装点过的三周年纪念蛋糕。粉色的奶油玫瑰花,用巧克力写着ForeverLove的字样。此刻,一把锋利的水果刀,深深地、几乎没至刀柄地插在蛋糕的正中央!奶油被粗暴地切开,向两边翻卷着,露出里面深色的蛋糕胚,像一道丑陋狰狞的伤口。
ForeverLove的Forever,被刀锋彻底贯穿、搅碎。
心脏像是被那把无形的刀狠狠捅了一下,剧痛伴随着冰冷的绝望瞬间蔓延至四肢百骸。身体里最后一丝力气被抽空,我扶着冰冷的门框,才勉强支撑住没有滑倒在地。
这就是他给我的解释这就是他对我撞破奸情后的回应不是忏悔,不是解释,而是用这样暴戾的方式,彻底斩断过去,也彻底碾碎我最后一点可笑的期待!
愤怒的火焰猛地窜起,烧干了眼底最后一丝水汽。我踉跄着冲过去,不是为了收拾残局,而是直奔书房——林远存放重要文件的地方。
颤抖着手打开他书桌最下面带锁的抽屉——钥匙一直藏在书房某个摆件的底座下,我知道。里面果然放着几份文件。我抽出那份最醒目的,深蓝色封面的文件夹。
离婚协议书(草案)
几个黑色加粗的打印字,像淬了毒的针,狠狠扎进我的眼睛。
手指颤抖着翻开。
财产分割条款被加粗标注。他的公司股份、多处房产、大部分存款……全部列在他名下。我能分到的,只有我们现在居住的这套位置偏远、价值不高的公寓,以及账户里少得可怜的一点现金。苛刻得近乎掠夺!
而在协议书的最后一页,签名栏那里,赫然已经有了一个龙飞凤舞的签名--林远!日期,竟然是昨天!
昨天!在我们所谓的结婚纪念日!在他和别的女人在酒店翻云覆雨的时候!他就已经签好了这份将我扫地出门的判决书!
巨大的荒谬感和被彻底愚弄的愤怒瞬间冲垮了理智的堤坝!我死死攥着那份冰冷的协议书,纸张在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体因为极致的愤怒而剧烈地颤抖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林远!你好!你真好!
就在这时,刺耳的手机铃声猛地炸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惊心动魄。是我的手机,屏幕上跳跃着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
一股强烈的不祥预感瞬间攫住了心脏。我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喉咙口的腥甜,接通电话。

请问是苏晚女士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严肃而冰冷的男声,带着一种公式化的沉重。
我是。您哪位我的声音干涩紧绷。
这里是市交警支队事故处理科。对方的声音毫无波澜,却像重锤一样砸在我的耳膜上,我们很遗憾地通知您,您的丈夫林远先生,于今日上午十时左右,在环城东路高架桥路段发生严重交通事故……
后面的话,我一个字也听不清了。
手机从麻木的手指间滑落,啪地一声摔在地板上。世界的声音瞬间被抽离,只剩下尖锐的耳鸣在颅内疯狂嘶鸣。眼前的一切开始旋转模糊、扭曲。那份冰冷的离婚协议书从我无意识松开的手中飘落,像一片沉重的落叶,覆盖在摔碎的手机屏幕上。
林远.…车祸..死了
这个刚刚用最残忍的方式背叛我、羞辱我、试图在财产上榨干我的男人……死了
身体晃了晃,眼前彻底陷入一片黑暗。
谢谢由用的街。
殡仪馆的空气永远带着一种混合了消毒水和陈旧花朵的、令人窒息的味道。低回的哀乐如同背景噪音,沉闷地敲打着耳膜。
告别厅里光线昏暗,气氛压抑得能拧出水来。正前方挂着林远的黑白遗照。照片是几年前拍的,意气风发,带着志得意满的笑容,此刻在惨白的灯光下,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诡异和讽刺。
厅里稀稀拉拉地坐着一些人。林远公司里几个不得不来的高层,脸上带着程式化的悲伤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轻松还有几个远房亲戚,表情更多的是麻木和看热闹的猎奇。林远的母亲一个平时就刻薄寡恩的老太太,此刻坐在前排,哭得呼天抢地,嗓音尖利,与其说是悲痛,不如说是宣泄某种失去长期饭票的恐慌和愤怒。她的哭声在空旷的厅里回荡,格外刺耳
我穿着一身临时买来的、不合身的黑色套裙站在家属答礼的位置,像个被抽走了灵魂的木偶。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和挥之不去的疲惫。从得知消息到现在,短短几天,像过了几个世纪。处理事故、认尸、应付警察和保险公司….每一件事都像钝刀割肉。林远的尸体在车祸中损毁严重,我只看了一眼那画面就成了纠缠不休的噩梦。
老太太的哭嚎声浪一阵高过一阵,夹杂着对命运的咒骂和对我的指桑骂槐:我苦命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留下我这老婆子可怎么活啊!都是被那些黑心肝的克死的啊.
尖锐的指责像针一样扎过来。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似乎也变大了些,那些探究的、怀疑的、甚至带着恶意的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我身上。
我挺直着背脊,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用那点刺痛提醒自己保持最后的体面。心底一片荒芜的冰原。恨吗恨。为一个背叛者守灵,忍受他母亲的羞辱,这本身就是一种酷刑。但更多的是一种巨大的、空洞的茫然。那个我曾倾心爱过、又恨之入骨的男人,就这么猝不及防地消失了。
消失了。连同那些爱恨情仇,都变成了一场荒谬的闹剧。
仪式进行到尾声,家属答礼。我麻木地鞠躬回礼。每一次弯腰,都感觉身体沉重得像灌了铅。
就在我鞠躬完毕,直起身的瞬间-
告别厅沉重的大门被无声地推开一道缝隙。
一道颀长挺拔的身影,逆着门外走廊稍显明亮的光线,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剪裁完美、面料考究的纯黑色西装,没有一丝褶皱。白衬衫的领口扣得一丝不苟,系着一条深色暗纹的领带。外面罩着一件同色系的长款羊绒大衣,肩线平直,衬得他身形愈发挺拔如松。
他手里没有捧花,只拿着一柄收拢的黑色长柄雨伞,伞尖轻轻点地。步履沉稳,无声地踏在铺着地毯的地面上,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强大的气场,瞬间吸引了告别厅里所有人的目光。
他径直走向家属答礼的区域,目标明确。
光线随着他的走近而变得清晰。深刻的眉骨、挺直的鼻梁,线条冷硬的下颌。依旧是那张俊朗得无可挑剔的脸,只是此刻,所有的情绪都收敛得干干净净,只剩下一片冰封般的沉静和肃穆。
是许嘉言。
我的呼吸骤然停滞。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又在下一秒疯狂地涌向头顶,带来一阵剧烈的眩晕。身体僵硬得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步步走近。
他怎么会来!
林远的母亲也看到了他。她的哭嚎声戛然而止,那双哭得红肿浑浊的眼睛里,先是闪过一丝茫然,随即像是认出了来人,瞬间爆发出一种刻骨的怨毒和几乎要噬人的恨意!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枯瘦的手指颤抖着指向许嘉言,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而扭曲变调
是你!许嘉言!你这个杀千刀的畜生!你还敢来!就是你!就是你害死了我儿子!你不得好死啊!老天爷啊!你怎么不睁开眼看看!就是这个天杀的..
她的咒骂尖利刺耳,如同指甲刮过玻璃,在肃穆的告别厅里显得格外突兀和疯狂。周围的人都惊呆了,愕然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
许嘉言却仿佛没有听见那恶毒的咒骂。
他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甚至连眼角的余光都没有扫向那个歇斯底里的老太太。他的目光,自始至终,都沉静地、牢牢地锁定在我身上。
那目光深邃如寒潭,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了然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像是穿透了我此刻强装的麻木,看到了我灵魂深处的疲惫和那片巨大的、因林远之死而产生的空洞废墟。
他走到我面前,不足一米远的距离停下。
空气仿佛凝固了。林远母亲的咒骂还在继续,周围是死一般的寂静和无数道惊疑不定的目光。时间被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
他看着我,我也看着他。几天不见,他清瘦了些,眼下有淡淡的倦色,但那份沉稳如山、掌控一切的气场却更加迫人。几天前酒店里那场疯狂的记忆,带着滚烫的温度和冰冷的算计,猛地冲撞着此刻灵堂的肃杀与悲凉。
终于,在周遭巨大的喧嚣和死寂的诡异对峙中,许嘉言缓缓地、极其轻微地,对我点了点头。
那动作幅度很小,带着一种属于上位者的、内敛的致意。
然后,他用那低沉平稳、听不出任何情绪的声音,清晰地开口:
节哀。
两个字,如同冰珠落地,清脆,冰冷,不带一丝温度。
就在这两个字落下的瞬间,我的目光,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越过了他挺括的肩线,投向告别厅的侧前方——那里,靠近林远遗照下方的位置,摆放着一些亲友送来的花圈和祭奠物品。
在众多素白或淡黄的花束簇拥中,一个格格不入的东西,突兀地闯入了我的视线-
一个透明的、塑料质地的蛋糕盒。
盒子很大,里面装着一个几乎完好的、三层高的奶油蛋糕。粉色的奶油裱花,精致的巧克力装饰……那熟悉的样式,正是我为了结婚三周年纪念日,特意订制的那一个!
蛋糕盒的盖子敞开着。蛋糕的顶层,被人用利器从中间粗暴地切开了一道深深的口子,奶油翻卷着。而在那道丑陋的裂口旁边,赫然插着一把…….沾满了干涸奶油和暗红色..疑似血迹的水果刀!
正是林远插在蛋糕上泄愤的那一把!
它怎么会在这里!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全身的汗毛都在这一刻倒竖起来!
蛋糕..车祸现场..刀.
许嘉言那句低沉蛊惑的想报复吗我帮你和那句冰冷平静的节哀,如同魔咒般在我混乱的脑海里疯狂交织、碰撞!
我猛地抬眼,瞳孔因为极致的惊骇而骤然收缩,死死地盯住眼前这张近在咫尺、俊朗沉静的脸。
许嘉言依旧站在那里,身姿挺拔如松,眼神深邃平静,如同不可测的寒潭。只是,在那潭水的最深处,似乎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难以捕捉的...涟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