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都市小说 > 死后方知她非她 > 第一章

六楼的风,像无数把冰刀,裹着深秋的湿气,狠狠刮过林修裸露的脖颈和手腕。指尖死死抠着冰冷的金属栏杆,那触感早已被冻得麻木,只有掌心传来的、一阵阵尖锐的刺痛是真实的。他低头,摊开汗湿的手掌。那枚小小的、印着卡通小熊的创可贴边缘,蹭着几道深褐色的干涸血迹——是他刚才翻越顶楼铁门时,被锈蚀的铁刺划破的。创可贴是苏晚三天前贴上的,当时她皱着好看的眉,指尖温软,轻轻按平胶布边缘,嗔怪他:笨手笨脚的,下次小心点呀。
那点残留的、虚幻的暖意,此刻被天台上的寒风撕扯得粉碎。他抬起头,目光越过灰蒙蒙的、堆满杂物的天台边缘,投向下方。教学楼前的空地像一块巨大的、冰冷的灰色水泥板,上面零星散落着枯黄的树叶,被风卷着,打着旋儿,无依无靠。世界在他脚下缩成一片模糊、遥远、毫无意义的背景。一种奇异的平静感笼罩了他,盖过了所有恐惧和愤怒,只剩下深入骨髓的疲惫和一种被彻底掏空的虚无。就这样吧,他想着,像那些落叶一样。
就在这时,一阵细碎而清晰的说笑声,像毒蛇的芯子,嘶嘶地钻破风墙,钻进他几乎被冻僵的耳朵里。
晚晚,你真是人美心善,还天天去图书馆给那个林修‘补课’一个女孩的声音,带着刻意拔高的、刺耳的甜腻。
短暂的沉默。林修的心跳在那一刻似乎彻底停滞了。他屏住呼吸,像等待最终判决的囚徒,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凝固,涌向冰冷的指尖和脚底。
然后,那个他熟悉到骨髓里的、此刻却裹着一层陌生冰壳的声音响起了,带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甚至有点厌倦的轻佻:
啧,不然呢看着他那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多影响班级氛围啊。就当是…嗯…做做慈善咯。苏晚的声音顿了顿,紧接着,一句更轻、更清晰、带着绝对否定意味的话语,像淬了剧毒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穿他最后一丝摇摇欲坠的念想,谁会喜欢那种…怪物
怪物……
这个词像一颗滚烫的子弹,轰然贯穿林修的太阳穴。眼前猛地一黑,随即炸开一片混乱刺目的白光。耳边所有的风声、远处模糊的喧嚣,瞬间被一种尖锐到极致的嗡鸣取代。他感觉不到冷了,也感觉不到痛,只有心脏的位置,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狠狠攥住、捏碎。那枚小熊创可贴从他骤然失去力量的手中滑脱,打着旋儿,像一片被狂风撕下的、褪色的蝶翼,飘飘荡荡,坠向下方那片灰色的水泥地。
怪物……
他喃喃着,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最后一丝力气,连同最后一点对这个世界荒诞的留恋,随着那两个字彻底消散。紧扣着冰冷栏杆的手指,一根、一根,缓慢而决绝地松开了。
身体骤然失重。
风在耳边发出凄厉的嘶吼,猛地灌进他的口鼻,堵住了他可能发出的任何声音。灰暗的教学楼墙面在视野里急速向上掠过,模糊成一片令人眩晕的灰色条纹。整个世界以一种冷酷的、加速度的方式向他迎面砸来。那方灰色的水泥地面,在他急速放大的瞳孔里,从一个遥远的平面,瞬间变成冰冷、坚硬、吞噬一切的终点。
撞击。
没有想象中的剧痛。只有一声沉闷到令人牙酸的、骨头碎裂的闷响,似乎从自己身体的深处传来,又似乎来自遥远的地底。紧接着,是一种奇异的、彻底的寂静。所有的声音——风声、人声、血液奔流的声音——都消失了。
然后,是纯粹的黑暗。浓稠,寂静,无边无际。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是永恒。一种奇异的漂浮感取代了下坠的沉重。林修睁开眼——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睁开的话。他悬浮在离地面大约两三米的高度,以一种不可思议的角度,俯视着下方。
那里,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扭曲地蜷缩着一具躯体。深色的校服浸在更大一滩粘稠的、暗红的液体里,像打翻的墨水瓶。头颅以一个绝对不可能属于活人的角度歪向一侧,黑发被血污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四肢的姿态怪异得令人心悸。
那是他自己。
灵魂深处没有恐惧,只有一片死水般的麻木和一种令人窒息的荒诞感。原来死亡就是这样。他像一个被彻底抽离的、没有分量的旁观者。
周围的世界以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度展现在他眼前。他能看清远处教学楼窗框上剥落的绿色油漆碎屑,能看清楼下花坛里一朵凋零的月季花瓣上细密的纹路,甚至能看清水泥地上,自己身体旁那枚小小的、染了血的卡通小熊创可贴。空气里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灰尘味,还有一种……淡淡的、冰冷的铁锈味,挥之不去。
时间失去了刻度。日光苍白地移动,又沉入冰冷的夜色。他悬浮着,看着人群像受惊的蚂蚁一样聚拢、尖叫、被驱散。看着刺眼的蓝红色警灯无声地闪烁。看着冰冷的裹尸袋拉链缓缓合拢,吞噬掉那个曾经名叫林修的残骸。看着清洁工用高压水枪冲刷地面,暗红的血水混着泡沫,打着旋儿流入下水道,连同那枚小小的创可贴一起消失无踪。
第七天。
夜幕低垂,深秋的寒意似乎能穿透灵魂无形的屏障。校园早已陷入死寂,白日里残留的最后一丝喧嚣也彻底散去。路灯昏黄的光晕在冰冷的空气中晕开,像一个个悬浮的、孤独的茧。林修的视线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块被反复冲刷、却仿佛依旧烙印着暗痕的水泥地。
一个纤细的身影,孤零零地站在那里。
苏晚。
她穿着一件单薄的米色风衣,没有系扣,衣摆在夜风中轻轻晃动,像随时会折断的芦苇。月光惨白,勾勒出她清瘦的轮廓,也清晰地在她脚下投出一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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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是一道。
林修的意识猛地一滞,一种冰冷的电流瞬间窜过无形的躯体。那影子…在蠕动,在分裂!
就在他凝神注视的刹那,那团浓黑的、紧贴地面的影子,如同被无形的利刃划过,骤然从中间撕裂开来!一道影子依旧维持着苏晚站立的姿态,微微颤抖着,肩膀无声地耸动——它在哭。而另一道影子,却诡异地扭曲、拉长,脱离了本体的姿态,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松弛感。它甚至微微昂起头,对着惨白的月亮方向,嘴角的阴影咧开一个巨大、无声、纯粹由黑暗构成的狞笑。
月光无声地流淌。寂静的校园里,只有风穿过枯枝的呜咽。
那个在笑的影子,动了。
它如同拥有独立的生命,向前走了几步,精准地停在水泥地上一块颜色略深、形状不规则的区域——正是林修头部最后撞击的地方。影子抬起一只脚——那形态清晰地勾勒出高跟鞋的尖锐轮廓——然后,狠狠地、带着一种碾碎般的快意,踩了下去!反复地、用力地碾踏!仿佛要将某种残留的、看不见的东西彻底踏进冰冷的尘埃里。
林修的灵魂感到一阵剧烈的、无形的痉挛。他看到了。在影子做出碾踏动作的同时,苏晚垂在身侧的、紧握成拳的右手,几根手指正神经质地、极其轻微地扭动着,指关节绷得死白。她的身体在微微颤抖,风衣的褶皱随之起伏,但那绝不是因为寒冷。
一个声音响起了。很低,很轻,带着一种黏腻的甜腻和毫不掩饰的恶意,清晰地穿透了夜风的呜咽,直接钻进林修的意识深处:
姐姐,那声音仿佛带着冰冷的蛇信,舔舐着灵魂,我帮你解决他了。干净利落,是不是
笑声低低地响起,像毒蛇在枯叶上爬行,那个碍眼的垃圾,再也不会缠着你了。你看,他多蠢啊,就凭你一句话……呵。
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钢针,狠狠扎进林修无形的意识。垃圾解决苏晚姐姐
巨大的、混乱的碎片疯狂地冲击着他。不是她说的不是苏晚姐姐谁是姐姐那个她是谁那个笑着的影子是谁
就在他灵魂震荡,几乎要被这荒谬绝伦的真相和铺天盖地的恨意撕碎的瞬间,那个低笑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彻底掌控的快意和冰冷的宣告,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夜空下:
好了,姐姐,别哭了,多没意思啊。那个蠢货等得够久了……
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而残忍,像玻璃碎片刮过耳膜,现在——轮到‘我们’去找你了。
话音落下的瞬间,林修看到苏晚的身体猛地一僵!像被无形的电流击中。紧接着,一种极其诡异的变化在她脸上浮现。原本因无声哭泣而微微扭曲的、属于苏晚的表情,如同被一只粗暴的手强行抹去。那双盈满泪水的眼睛,里面的悲伤和痛苦像潮水般急速退去,被一种空洞的、冰冷的、非人的漠然所取代。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拉扯,形成一个与地上那道狞笑影子完全同步的、令人血液冻结的弧度。
她不再颤抖了。身体站得笔直,像一尊被重新注入指令的冰冷人偶。
然后,在灵魂林修无声的、撕裂般的嘶吼中,那个被占据的身体,没有丝毫犹豫,以一种殉道者般决绝的姿态,猛地向前扑去!扑向那片曾浸透他鲜血的水泥地,扑向那片吞噬他生命的虚空!
时间被无限拉长。林修疯狂地想要扑过去,想要阻止,想要抓住她。无形的手臂徒劳地穿过她下坠的身体,只触碰到一片冰冷的、毫无质感的虚无。他像个被隔绝在玻璃罩外的绝望观众,只能眼睁睁看着悲剧以慢镜头的形式,在他面前残忍上演。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撞击声撕裂了夜的寂静。比他自己坠楼时听到的更加沉重,更加…绝望。
苏晚的身体,像一只被折断翅膀的鸟,软软地伏在冰冷的水泥地上。就在他曾经躺过的位置旁边。暗红的液体,如同诡异的藤蔓,从她的额角、身下迅速蔓延开来,丝丝缕缕,渗透进粗糙的水泥缝隙,与他曾经留下的、被冲刷后仅存于灵魂记忆中的那片暗痕,缓缓地、不可抗拒地交融在一起。
深秋冰冷的雨丝,毫无预兆地飘落下来。细密,冰冷,打在滚烫的血泊上,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滋滋声,稀释着那刺目的红,也带起一丝丝若有若无的腥甜气息。
在这片死亡与雨水交织的混沌中,在灵魂被巨大的空洞和冰冷的恨意彻底吞噬之前,一个微弱到极致、如同风中残烛般的气息,断断续续地,从苏晚那具正在迅速失去温度的躯体里,艰难地逸散出来。那声音轻得像一片羽毛拂过意识,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屏障的、最后的、纯粹的悲伤和哀求:
把…我的…戒指…和他…葬在…一起…
戒指
林修的视线猛地聚焦,穿透冰冷的雨丝和开始变得粘稠的血污,死死地盯住苏晚垂落在身侧、微微蜷曲的左手。在那苍白纤细的无名指上,套着一枚极其朴素、细细的银色指环。在路灯昏黄的光线下,在血与水的浸染中,它反射着一点微弱、却固执的光芒。
他想起来了。
就在图书馆那个阳光刺眼的下午,在他笨拙地打翻水杯弄湿她借阅的旧书,手忙脚乱擦拭时不小心划破掌心之后。她撕开那张小熊创可贴,指尖温软地按在他掌心的伤口上。然后,她低头,从自己纤细的无名指上褪下这枚小小的银环,不由分说地塞进他汗湿的、沾着一点血迹和创可贴胶渍的手心。
喏,押金!她仰起脸,眼睛弯成月牙,脸颊在阳光里带着一层近乎透明的茸毛,笑容明亮得晃眼,别弄丢了哦!等哪天…等哪天你胆子够大了,再拿它来…找我换别的东西。
她的声音轻快,带着少女特有的狡黠和不易察觉的羞赧。阳光透过高大的玻璃窗,在她微颤的睫毛上跳跃,像洒了一层碎金。他当时整个人都僵住了,掌心那枚带着她体温的、小小的银环,像一块烙铁,烫得他心口发慌。他甚至不敢用力握住,只能虚虚地拢着,感受着那微凉的金属边缘硌着皮肤,感受着一种从未有过的、近乎眩晕的暖流从接触点涌向四肢百骸。他张了张嘴,喉咙却干涩得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笨拙地、重重地点头,像个被施了定身咒的傻瓜。
那点残存的暖意,在图书馆弥漫着旧书纸张和阳光味道的空气里,曾经真实得触手可及。
而此刻,这枚小小的银环,浸泡在冰冷刺骨、被血染成淡粉色的雨水里,套在她已经失去所有生机的手指上。那微弱的光芒,在昏沉的路灯和越发密集的雨幕中,如同风中残烛,摇曳着,固执地对抗着无边的黑暗与死寂,却又显得那么渺小,那么徒劳。
雨,更大了。
冰冷的雨滴穿过林修虚无的灵魂,毫无阻碍地落向地面,砸在那两具逐渐冰冷的躯体上,砸在蔓延交融的血泊里,发出单调而绝望的沙沙声。血水被冲刷、稀释,像肮脏的颜料,沿着水泥地的缝隙,蜿蜒流淌,勾勒出丑陋而抽象的图案,最终汇入同一个黑暗的下水道口。
他站在雨中,无法触碰,无法呐喊,甚至无法流泪。灵魂像一块被彻底冻透的冰,只剩下刺骨的寒冷和无边无际的空洞。那空洞深处,一丝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识在盘旋,带着毒蛇般的冰冷恨意:那个影子…那个妹妹…那个占据苏晚身体的恶灵……
就在这时,伏在地上的苏晚的身体,极其轻微地抽搐了一下。沾满血污和泥水的长发黏在苍白的脸颊上。她的眼睛,空洞地睁着,映着昏黄的路灯光晕,像两潭凝固的死水。
然而,就在这双死寂的瞳孔深处,一丝极其微弱、极其短暂的光芒,如同寒夜中即将熄灭的最后一粒火星,猛地挣扎着闪烁了一下!
那光芒里,没有痛苦,没有恐惧,只有一种穿透死亡屏障的、刻骨铭心的悲伤和……一种近乎解脱的、无声的歉意。那目光似乎穿透了冰冷的雨幕,穿透了生与死的界限,短暂地、精准地定格在悬浮于空中的、林修灵魂所在的位置。
目光交汇的刹那,林修的灵魂深处,有什么东西轰然碎裂!不是恨,不是怒,是比死亡更冰冷的绝望洪流,瞬间淹没了他所有的意识。那眼神…是苏晚!是真正的苏晚!那个在图书馆里给他贴创可贴、塞给他戒指、笑得像个小太阳的苏晚!她看见了!她一直都知道他在这里!
那目光只存在了不到一秒。快得如同错觉。随即,那双眼睛里的光芒彻底熄灭,如同燃尽的灰烬,只剩下彻底的、冰冷的空洞。那短暂一瞥中蕴含的千言万语——痛苦、挣扎、无边无际的歉意——如同沉入深海的巨石,被冰冷的死亡彻底吞噬,再无痕迹。
雨声滂沱,淹没一切。世界只剩下冰冷的水流和无声的死亡。
林修的灵魂悬浮在冰冷的雨幕中,下方是两具在血水中渐渐冷却的躯壳。那枚小小的银戒,在苏晚浸透血水的手指上,固执地闪烁着最后一点微弱的光。冰冷的雨水穿过他虚无的形体,砸在戒指上,溅起细小的水花,仿佛要扑灭那点微光。
没有声音。没有触感。只有无边无际、深入灵魂骨髓的冰冷和一片死寂的空洞。那空洞里,先前翻滚的滔天恨意,如同被这冰冷的雨水浇透,并未熄灭,反而沉淀下来,凝结成一种更坚硬、更黑暗、更永恒的东西——一种对那恶灵妹妹刻骨的诅咒,一种对命运本身冰冷的漠然。
他看着那枚戒指。图书馆阳光里的笑容,掌心温软的触感,她狡黠的押金……所有的画面清晰得如同昨日,却在眼前这片血污和冰冷的死亡映衬下,变得无比遥远和虚幻,像隔着一层永远无法穿透的、厚重的磨砂玻璃。那点微光,是连接过去与现在、生与死的唯一残线,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被雨水彻底浇灭。
就在这时,一个细微的、几乎被雨声彻底掩盖的声响传来。
哒。
很轻,像一颗小石子落入深潭。
林修的视线猛地聚焦。
苏晚伏在地上的身体,那只戴着戒指的左手,指尖极其轻微地、痉挛般地抽动了一下。无名指上的那枚银环,仿佛被这细微的动作牵动,又仿佛是被不断滴落的雨水冲刷,竟微微松动了一丝,极其缓慢地、沿着她沾满血污和泥水的、已然冰冷僵硬的手指,向下滑脱了一毫米。
戒指内圈,一道极其细微的刻痕,在雨水的冲刷和昏黄光线下,骤然清晰地暴露出来。
两个细小的字母,以一种稚拙却深刻的力道,刻在冰冷的金属内侧:
L.X.——林修名字的缩写。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凝固。冰冷的雨滴悬在半空,呼啸的风声戛然而止。灵魂深处那片死寂的空洞,被这小小的刻痕猛地撕裂!不是恨,不是诅咒,是一种更尖锐、更无法承受的东西,如同亿万根冰针瞬间刺穿了他无形的意识!
她刻的。在他不知道的时候。在他笨拙地、视若珍宝地收下这枚押金的时候,或者更早在他被所有人视为怪物、独自缩在角落舔舐母亲离世伤口的时候她就在这枚小小的银环上,偷偷刻下了他的名字缩写。像一个隐秘的、只属于她自己的誓言,一个无声的、笨拙的宣告。
等哪天…等哪天你胆子够大了,再拿它来…找我换别的东西。
图书馆里,她带着阳光味道的声音,此刻像惊雷一样在他灵魂里炸开!她当时想让他换什么他从未问出口,她也再没有机会说。
那点微光,那枚戒指,那冰冷的刻痕……所有的一切都指向一个他生前死后都未曾真正触碰到的真相——那个真正的、完整的苏晚,那个在恶灵阴影下挣扎的苏晚,她的心意,从未改变。
迟了。一切都迟了。在他松开栏杆的那一刻,在怪物二字粉碎他所有希望的那一刻,结局就已注定。他以为自己是唯一的受害者,却不知那个在图书馆里对他笑的女孩,早已被困在更深的绝望牢笼里,独自对抗着体内的恶魔。而他最后的纵身一跃,恰恰成了压垮她、将她彻底推向那恶灵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看着戒指上那清晰的L.X.刻痕,看着苏晚彻底失去生机的身体,看着那两滩在雨水中交融、再也分不清彼此的血泊。一种前所未有的、足以撕裂灵魂的痛楚,排山倒海般涌来。不是为自己,是为她。为那个在阳光下偷偷刻下他名字的女孩,为那个在恶灵掌控下发出最后哀求的灵魂,为那份从未有机会真正袒露、就被彻底碾碎在阴谋与死亡中的心意。
灵魂无法流泪。但那无声的哀嚎,却比任何痛哭都更凄厉,更绝望,回荡在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意识深渊里。冰冷的雨,永不停歇地落下,冲刷着死亡,也冲刷着这份死后方知的、沉重到无法承载的懊悔。那枚刻着L.X.的银戒,在血水中闪着微弱的光,像一座为他和她共同掘好的、永恒的、冰冷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