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老钟表店的时间褶皱 > 第5章 表链上的结
下午两点十七分,林晚秋的帆布鞋第三次蹭过钟表店的青石板。鞋带在脚踝处缠了三个结,是周明宇教她的系法——他说“这样就算被礁石勾住也不会散”,此刻结头的棉纱已经磨断,像根快要松开的记忆线头。
梧桐树叶的影子在她脚边晃,像谁在用碎金铺路。第三十七片叶子落在她的帆布包上,包侧的海鸥图案被雨水泡得发暗,去年在江边侯潮时,这只包还装着周明宇刚买的求婚戒指,丝绒盒子硌得她腰侧发疼,像颗不会融化的糖。
“陈师傅在吗?”她的声音撞在木门上,弹回来时带着铜锈的气息。柜台后的台灯亮着,光线下有个正在转动的齿轮,黄铜色的,像她右耳上的耳环——那是周明宇用潜水时捡的铜片让的,边缘被他磨了整整三个月,说“这样就不会划伤你的耳朵”。
陈修远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攥着块擦表布,布角沾着点松节油,是他祖父传下来的配方:“表修好了,你弟弟上午来过。”他把绒布盒推到她面前,盒盖打开的瞬间,阳光正好落在表盘上,亚克力板下的日志页泛着浅黄,两只交叠的手表在光里动了起来,像在跳圆舞曲。
林晚秋的指尖悬在表盖上,不敢碰。亚克力板边缘的防水胶凝成细白的线,像周明宇潜水服的密封胶条——每次出海前,他都会让她检查胶条,说“这是保命的线”,可那天她只顾着数他背上的新疤,忘了看最关键的领口胶条。
“表盖里嵌了他的日志页。”陈修远的指甲在柜台上敲出轻响,节奏和落地钟的摆锤重合,“你弟弟说,这样就像……你们还在一块儿。”
落地钟突然“咚”地响了一声。赵德山从地上爬起来,手里举着颗水果糖,糖纸在风里飘:“小姑娘,吃糖。”他的拐杖尖指着表盘,“这钟摆晃一下,就代表有人在想你。”
林晚秋的视线落在表链的帆布带上。第三截表带的棉纱里卡着根白发,是陈修远的,她突然想起周明宇的父亲,去年葬礼上,老人的白发沾着纸钱灰,像落了场永远不会停的雪。
“他……说什么了吗?”她的指腹划过亚克力板下的铅笔字,“半颗心”的笔画被磨得发浅,像被潮水冲刷的沙画。
陈修远从玻璃罐里挑出根红绳,和她系在梧桐树上的那根通款:“他说要等潮汛期过了,带你来江堤看新修的灯塔。”他把红绳缠在表链上,打了个蝴蝶结,“还说……这表走慢了两分钟,让你多等他一会儿。”
落地钟的摆锤又响了,“咚——咚——”,赵德山跟着节奏拍手,嘴里哼着跑调的军歌。林晚秋突然看见表盖里的倒影:她的眼睛红得像去年台风天的救生灯,而周明宇的半颗心旁边,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箭头,正指向她的那半颗。
“这是他留给你的。”陈修远从柜台下拿出个铁盒子,是周明宇放在这里的,“上周整理他的潜水装备时发现的。”
盒子打开的瞬间,一股檀香味飘出来,是周明宇总点的线香——他说深海太安静,要让香火的味道替他陪着她。里面没有戒指,只有张折叠的海图,标注着十几个红点,每个点旁边都写着日期,最新的那个点旁写着:“2023.10.15,给晚秋的灯塔。”
林晚秋的眼泪砸在海图上,把红点晕成了片。她想起去年生日,周明宇带她去海边,说要在每个她等他的日子里,在海图上让个记号,等攒够三十六个,就用这些点连成颗星星。
“他说这些点是你们的纪念日。”陈修远的声音很轻,像怕惊散香雾,“第一个点是你们遇见的那天,在钟表店门口,你掉了只耳环,他蹲在砖缝里找了半小时。”
落地钟的摆锤突然加速,“咚咚咚”地响了三声。赵德山指着窗外,江面上正驶过艘远洋轮,船顶的灯塔闪着白光,像颗移动的星星:“看,船回来了。”
林晚秋把表戴在手腕上。表链的蝴蝶结正好落在她的脉搏处,机芯的震动透过皮肤传进心里,和周明宇的心跳重合——他总爱把她的手按在自已胸口,说“每分钟七十二下,不多不少,刚好够爱你”。
“谢谢陈师傅。”她转身时,帆布包上的梧桐叶掉下来,落在绒布盒里,“等灯塔亮了,我来送喜糖。”
陈修远看着她的背影融进阳光里,表链上的红绳在风里晃,像条系在时光上的风筝线。赵德山已经趴在落地钟上睡着了,口水顺着钟摆滴下来,在底座积成个小小的水洼,映出钟面的影子,像个永远不会醒的梦。
他拿起那片落在盒里的梧桐叶,叶脉清晰得像张地图。祖父的日记摊在柜台上,最新的一页画着条表链,上面打了七个结,每个结旁都写着个名字:有送外卖的小伙子,有穿校服的小姑娘,有赵德山,有周明宇,还有林晚秋。
“时间结。”陈修远在结的旁边画了个小小的钟,指针指向三点十五分,是他出生的时辰,“每个结里都藏着段光阴,解不开,也不用解。”
四点整,挂钟敲响时,老李头推着三轮车来了,车斗里装着只旧座钟,钟摆上刻着朵梅花:“陈师傅,这是老街坊搬家留下的,说你或许能让它再响起来。”
陈修远接过座钟,发现钟摆的挂钩是松的,像林晚秋没系紧的鞋带。他往机芯里滴了滴松节油,齿轮转动的瞬间,钟摆晃了起来,发出“咚”的一声,和落地钟的摆锤声叠在一起,像两滴落在光阴里的水,最终融成了一L。
窗外的梧桐叶还在落,每片叶子都带着阳光的温度。陈修远知道,明天还会有新的钟表送来,新的结要打,但只要这些摆锤还在晃,这些齿轮还在转,那些藏在时间褶皱里的故事,就永远不会被遗忘。
就像此刻,林晚秋手腕上的表正在走动,赵德山的落地钟正在摇晃,老李头送来的座钟正在敲响——这些声音混在一起,成了老钟表店最动听的旋律,比任何乐曲都更让人安心,因为它们证明,所有被爱着的时光,都在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