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暗恋陆沉舟七年,毕业前终于鼓起勇气把情书夹进《小王子》送给他。
他却把书转赠给了校花:林晚送的,我不看童话。
十年后同学会,他已是商界新贵,而我坐在角落安静地画一朵玫瑰。
他醉醺醺抢过我的画:还画这个当年那本书里夹着给我的情书,你知道吗
我笑着摇头:陆总记错了,那封信是写给我自己的。
后来他翻遍我家,在诊断书下找到泛黄信纸,开头写着陆同学亲启。
可我已经看不见他崩溃的样子了。
窗外的雨下得毫无章法,噼里啪啦地砸在玻璃上,织成一片混沌的灰白帘幕。病房里消毒水的味道浓得发苦,丝丝缕缕钻进鼻腔,混着雨水的潮气,沉甸甸地压在胸口。
林晚靠在摇起的病床上,瘦得只剩一把骨头的手,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膝盖上那本硬壳书的封面。深蓝色的夜空,孤独的小小星球,还有那朵独一无二的玫瑰。是《小王子》。书页早已泛黄卷边,封面也被摩挲得起了毛边,透着一股经年累月的温润。
床头柜上,手机屏幕亮着,班级群里正热火朝天地讨论着今晚的同学聚会。有人@了她。
林晚,来不来十年了,给个面子啊!
就是,听说陆沉舟也来,他现在可是大忙人,风投圈新贵,难得露面!
林晚当年可是我们班才女,现在肯定更厉害了!
指尖划过那些滚动的信息,最终停在那个名字上——陆沉舟。屏幕的光映在她苍白得近乎透明的脸上,眼底却是一片沉寂的深潭,激不起半点涟漪。她只是安静地看着,像在看一个与己无关的符号。
她点开相册,指尖划过屏幕,最终停留在一张有些模糊的毕业合影上。穿着宽大校服的少年少女们挤在一起,笑容灿烂得晃眼。她的目光越过前排一张张笑脸,精准地落在后排角落。少年身姿挺拔,穿着洗得发白的校服,微微侧着头,嘴角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目光似乎正越过人群,投向某个遥远的地方。阳光落在他利落的短发上,镀了一层毛茸茸的金边。
那是陆沉舟。十七岁的陆沉舟。
记忆像被雨水打湿的旧胶片,带着潮湿的霉味,缓慢地倒带。
高二那年,文理分班,林晚抱着书本走进陌生的理科班教室。嘈杂的人声里,她一眼就看到了靠窗坐着的少年。他正低头解一道物理题,眉头微蹙,侧脸线条干净利落,阳光穿过玻璃窗,在他长长的睫毛下投下一小片安静的阴影。那一刻,教室里所有的喧嚣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从此,那个靠窗的位置,成了她目光的锚点。
她像一只笨拙的蜗牛,小心翼翼地缩在自己的壳里。她坐在教室前排的角落,与他隔着几排桌椅,却仿佛隔着万水千山。她不敢主动和他说话,甚至不敢让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太久。只是在他偶尔回答问题时,会飞快地抬眼瞥一下,然后又迅速低下头,假装在演算草稿纸上的题目。草稿纸上,常常会不知不觉地画满小小的星球和玫瑰。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拼命学习。因为每次大考后,班主任念排名,她的名字总会紧随在他之后。那一刻,她低着头,耳根发烫,心里却开出一朵小小的、隐秘的花。仿佛这样,他们的名字就能在某个地方,短暂地靠在一起。
课桌抽屉的最深处,藏着一个硬壳笔记本。里面没有课堂笔记,只有一页又一页,画着同一个少年。打球的、看书的、趴在课桌上小憩的……更多的是他的背影,和那扇他常常凝望的窗外。画纸的空白处,密密麻麻写满了字,又用笔狠狠划掉,最终只剩下一些不成句的词语碎片——今天他穿了蓝色外套、物理课他笑了、他好像不喜欢吃胡萝卜……
高考前的最后一个春天,空气里弥漫着躁动不安的花粉和离别的气息。林晚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柔和地笼罩着她。桌上摊开一张崭新的信纸,她握着笔,指尖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窗外是沉沉的夜色,只有远处几盏路灯昏黄的光。
陆同学,她写下开头,又立刻烦躁地划掉。
陆沉舟,再划掉。
笔尖悬在纸上,久久落不下去。那些在心里盘旋了千百遍的话,此刻却重若千钧。最终,她只是极其缓慢地、一笔一划地写下:陆同学亲启。
信很短,只有几行字。没有华丽的辞藻,没有汹涌的表白,只有少女积攒了三年、笨拙又滚烫的心事。她写了他的名字,写了他像星星,写了自己画过的无数张背影,写了毕业在即的惶恐和……一点微弱的、近乎绝望的期待。
写完最后一个字,她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额头抵在冰凉的桌面上,肩膀微微颤抖。信纸被小心地折好,夹进了那本她翻看过无数遍的《小王子》里。她特意翻到有玫瑰的那一页,轻轻压平信纸的折痕。玫瑰的线条旁,她用铅笔,极轻极轻地添了一朵更小的、含苞待放的玫瑰。
毕业典礼那天,阳光炽烈得晃眼。校园里弥漫着栀子花的甜香和离别的伤感。林晚抱着那本《小王子》,心脏在胸腔里擂鼓。她远远看见陆沉舟被一群男生簇拥着,站在教学楼前的香樟树下,意气风发。
她深吸一口气,鼓足毕生的勇气,低着头快步走过去。人群的喧闹声仿佛被隔绝在外,她只能听到自己震耳欲聋的心跳。走到他面前,她甚至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睛,只是飞快地把书塞进他怀里,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陆沉舟……送…送给你。
然后,不等他反应,她像只受惊的兔子,转身就跑,几乎要撞到旁边的人。她一口气跑到操场无人的角落,背靠着粗糙的墙壁,才敢大口喘息。脸颊滚烫,手心全是汗。她不知道他会不会翻开那本书,不知道他会不会看到那封信,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第二天,她鬼使神差地又去了学校。毕业后的校园空荡荡的。她走到教学楼后那条僻静的林荫道,却远远看见两个熟悉的身影。
是陆沉舟和校花陈薇。陈薇穿着漂亮的连衣裙,巧笑倩兮。陆沉舟手里拿着……那本深蓝色封面的《小王子》。
林晚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躲到一棵粗大的梧桐树后。
她看见陆沉舟随意地把书递给陈薇,脸上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近乎漫不经心的笑容,声音清晰地顺着风飘过来:喏,林晚送的。我不看童话,你喜欢就拿去。
陈薇接过书,随意地翻了翻,娇笑道:林晚那个总低着头、画画很厉害的女孩子她送你童话书真有意思。
陆沉舟耸耸肩,语气轻松:谁知道呢。
阳光透过树叶缝隙,斑驳地洒在地上,也洒在陈薇手中那本书的封面上。林晚躲在树后,死死地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她看着陈薇随手把书塞进自己精致的挎包,看着他们并肩走远,笑声渐渐消散在风里。
那一刻,有什么东西在她心里彻底碎裂了。清脆的,冰冷的,碎得再也拼不起来。世界在她眼前褪去了所有颜色,只剩下那本被随意转赠的《小王子》,像一个巨大的、嘲讽的句号,钉死了她七年的暗恋。
雨声似乎更大了些,敲打着窗户,也敲打在林晚空洞的心上。她收回落在手机屏幕上的目光,指尖冰凉。同学聚会的喧嚣仿佛隔着另一个世界传来。
她最终还是去了。
推开那间豪华包厢厚重的门,扑面而来的是震耳的音乐、呛人的烟酒气和十年未见的喧嚣面孔。衣香鬓影,觥筹交错,每个人都努力扮演着十年后成功的自己。林晚穿着一件简单的米色针织衫,素面朝天,安静得像个误入的局外人。她找了个最角落的位置坐下,像一滴水融入大海,没有引起任何波澜。
目光下意识地扫过全场,轻易地捕捉到了那个焦点。陆沉舟。他穿着剪裁精良的深灰色西装,在一群人的簇拥下谈笑风生,举手投足间是成功人士的游刃有余和久居上位的疏离感。十年时光将他打磨得更加耀眼,也筑起了更高的墙。
林晚低下头,从随身的帆布包里拿出一个小小的速写本和一支炭笔。指尖冰凉,她开始在本子上涂抹。线条有些凌乱,但渐渐勾勒出一朵玫瑰的轮廓。没有叶子,只有孤零零的一朵,花瓣边缘带着点倔强的棱角。
包厢里的气氛越来越热络。有人起哄,有人拼酒,有人追忆似水年华。陆沉舟似乎喝了不少,俊朗的脸上染了一层薄红,眼神也带上了几分迷离的醉意。他端着酒杯,目光漫无目的地扫过全场,最终,定格在角落里那个几乎被阴影吞没的身影上。
他拨开人群,脚步有些虚浮地走过来。高大的身影带着浓重的酒气和压迫感,瞬间笼罩了林晚。
画什么呢他声音低沉,带着酒后的沙哑,不由分说地俯身,一把抽走了林晚膝上的速写本。
林晚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蜷缩了一下,随即又缓缓放下。她抬起头,平静地看着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古井。
陆沉舟眯着眼,盯着速写本上那朵孤零零的玫瑰,看了几秒,忽然嗤笑一声,带着浓重的酒气和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还画这个他晃了晃本子,眼神锐利地刺向林晚,林晚,你告诉我,当年那本书里……是不是夹着给我的情书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道惊雷,瞬间劈开了包厢里某个角落的喧闹。离得近的几个人都停下了交谈,目光惊疑不定地看了过来。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瞬。
林晚看着他,看着他眼底翻涌的醉意和某种近乎偏执的探究。她忽然轻轻地弯了弯唇角,那笑容很淡,很轻,像投入深潭的一粒石子,连涟漪都吝于泛起。
陆总,她的声音平静无波,清晰地穿透背景的嘈杂,你记错了。
她顿了顿,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速写本上,那朵未完成的玫瑰线条冷硬。
那封信,她一字一句,清晰而缓慢地说,是写给我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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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沉舟脸上的醉意和探究瞬间僵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击中。他握着速写本的手指猛地收紧,指节泛白。他死死地盯着林晚的眼睛,试图从那双过于平静的眸子里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或躲闪。
没有。什么都没有。只有一片沉寂的、了无生气的荒原。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了一团浸了水的棉花,发不出任何声音。林晚却已经不再看他,只是微微侧过身,对着旁边一个试图打圆场的老同学,露出一个极淡的、带着歉意的笑容:抱歉,我身体不太舒服,先回去了。
她站起身,动作有些迟缓,却异常坚定。没有再看陆沉舟一眼,也没有拿回那个速写本,只是拿起自己那个洗得发白的帆布包,像一抹无声无息的影子,穿过喧嚣的人群,推开了那扇厚重的门,消失在门外迷离的灯光里。
陆沉舟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那个画着玫瑰的速写本,指尖冰凉。包厢里重新响起的音乐和谈笑声,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模糊不清。只有林晚最后那句平静的写给我自己的,像淬了冰的针,反复扎进他的耳膜,刺得他太阳穴突突地跳。
他猛地将速写本摔在旁边的沙发上,抓起自己的西装外套,一言不发地冲出了包厢。留下一屋子面面相觑、不明所以的老同学。
林晚没有回家。她去了医院。
冰冷的仪器,刺鼻的药水味,还有医生平静无波却字字千钧的话语。晚期、扩散、积极治疗也只能争取时间……这些词语像冰冷的铁锤,一遍遍敲打着她早已麻木的神经。
她躺在病床上,窗外是城市永不熄灭的灯火。手机屏幕亮着,是陆沉舟的号码。他打了很多个电话,发了很多条信息。从最初的质问,到后来的焦躁,再到最后几乎语无伦次的恳求。
林晚,你在哪
那封信到底怎么回事
告诉我实话!
接电话!
林晚,我求你……回我一句……
她静静地看着屏幕亮了又暗,暗了又亮。指尖悬在屏幕上,最终只是轻轻划过,将那个号码拖进了黑名单。世界终于彻底安静下来。也好。她闭上眼,疲惫像潮水般涌来。
陆沉舟像一头困兽。他动用了所有能用的关系,发了疯一样地寻找林晚。那个曾经被他轻易忽视、如同背景板一样的女孩,此刻却像人间蒸发了一般。他去了她曾经租住的老旧小区,房东说她早就搬走了。他找到她工作过的设计公司,人事说她几个月前就因病辞职了。他联系所有可能知道她下落的老同学,得到的都是茫然的摇头。
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从未真正了解过她。她的生活轨迹,她的社交圈子,她的一切,都像被一层无形的薄纱笼罩着,而他从未试图去掀开。
直到一周后,一个曾经和林晚关系还算不错的女同学,在陆沉舟几乎要崩溃的追问下,才犹豫着透露了一个模糊的地址——城市另一端一个老旧小区。
陆沉舟几乎是飙车赶过去的。他粗暴地拍打着那扇锈迹斑斑的防盗门,里面没有任何回应。邻居被惊动,探出头来,不耐烦地说:别敲了!那姑娘好久没回来了!好像住院去了吧具体哪家医院不清楚!
住院陆沉舟的心猛地一沉,一种不祥的预感攫住了他。他立刻打电话给助理,声音嘶哑:查!给我查全市所有医院的住院记录!名字,林晚!
等待的时间每一秒都是煎熬。当他终于拿到那家肿瘤专科医院的地址和病房号时,天色已经擦黑。他冲进医院,刺鼻的消毒水味让他胃里一阵翻腾。他几乎是跑着冲向那间位于走廊尽头的病房。
推开门的瞬间,他愣住了。
病房里空无一人。床铺收拾得整整齐齐,床头柜上干干净净,只有一束白色的百合花,在惨白的灯光下静静绽放,散发出清冷的香气。
一个护士正在整理床铺。陆沉舟冲过去,声音因为急切而变调:住在这里的病人呢林晚呢
护士被他吓了一跳,看清他通红的眼睛和失魂落魄的样子,叹了口气,语气带着一丝怜悯:林晚她……今天下午,走了。
走了陆沉舟的大脑一片空白,像是没听懂这个词的意思,走……去哪了
护士看着他,眼神复杂,声音低了下去:……去世了。癌症晚期。
轰的一声!
陆沉舟只觉得耳边一阵轰鸣,眼前发黑,脚下踉跄着后退一步,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墙壁的凉意透过薄薄的衬衫渗入骨髓,却远不及心口那瞬间蔓延开来的、灭顶的冰冷和剧痛。
不……不可能……他喃喃着,声音破碎不堪,她……她怎么会……
护士摇摇头,没再说什么,只是默默地递过来一个透明的文件袋:这是林女士留下的遗物,她没什么亲人,说如果有朋友来找她,就交给对方。
陆沉舟颤抖着手接过那个轻飘飘的文件袋。袋子很薄,里面似乎只有几张纸。他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到冰冷的地板上,背脊一片冰凉。他哆嗦着手指,撕开封口。
最上面,是一张冰冷的纸——死亡医学证明书。上面清晰地印着林晚的名字,还有那个刺目的死亡日期。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视网膜上。
他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再睁开时,眼底一片血红。他颤抖着翻过那张纸。
下面,是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泛黄的信纸。
纸张的边缘已经磨损,带着时光的痕迹。他认得那纸的质地,和他当年收到过无数张的演算草稿纸一模一样。
他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才控制住手指的颤抖,缓缓展开那张信纸。
熟悉的、清秀工整的字迹,瞬间撞入眼帘——
陆同学亲启:
只看了开头四个字,陆沉舟的呼吸就彻底停滞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痛得他几乎无法呼吸。他死死地盯着那熟悉的字迹,一个字一个字地往下看。
信很短,只有寥寥数行。
……陆同学,你好。写下这封信,鼓足了我十七年来所有的勇气。也许你根本不记得我是谁,我只是那个坐在教室前排角落,总爱在草稿纸上乱涂乱画的林晚。
我画过很多背影,画过窗外发呆的侧脸,画过你解物理题时微微蹙起的眉头……画过很多很多,却唯独不敢画你的眼睛。因为每次对上你的目光,我都会像个胆小鬼一样,立刻低下头。
陆沉舟,我喜欢你。从高二开学第一天,你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你头发上的那一刻开始。整整三年。
我知道我们像两条平行线,永远不会有交集。你像天上的星星,明亮耀眼,而我……只是地上仰望的尘埃。毕业了,也许以后再也见不到你。这封信,大概是我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靠近你的机会。把它夹在你喜欢的书里送给你,是我能想到的,最不打扰你的方式。
如果……如果有一天你翻到它,会不会觉得我很可笑一个胆小鬼迟来的、无望的告白。
无论如何,祝你前程似锦,万事胜意。
林晚
信的末尾,没有日期。只有一朵用铅笔轻轻勾勒的小小玫瑰,含苞待放,羞涩地蜷缩在信纸的右下角。那线条,和他在同学会上抢走的速写本上的玫瑰,如出一辙。
陆沉舟死死地盯着那封信,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眼睛里,刺进他的心脏里。他仿佛能透过这泛黄的纸张,看到那个瘦弱的女孩,在昏黄的台灯下,是如何用尽全身力气,写下这些卑微又滚烫的字句。又是如何,怀着怎样孤注一掷的心情,将它夹进那本《小王子》里,送到他面前。
而他做了什么
他漫不经心地接过,甚至没有翻开看一眼,就随手转赠给了别人。他甚至轻描淡写地说:林晚送的,我不看童话。
我不看童话……
我不看童话……
这句话,像淬了毒的诅咒,在他脑海里疯狂回响。每一个字都化作最锋利的刀刃,将他凌迟。
他想起毕业典礼那天,她低着头冲过来,把书塞进他怀里时,那微微颤抖的手指和细若蚊呐的声音。想起她转身就跑时,那仓惶单薄的背影。
他想起在香樟树下,他随手把书递给陈薇时,那毫不在意的语气。
他想起同学会上,她坐在角落安静画画的样子,苍白,沉寂,像一株快要枯萎的植物。而他,带着醉意和莫名的烦躁,抢走了她的画,用近乎质问的语气,撕开了她试图掩埋的过往。
而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用那种死寂般的眼神,告诉他:陆总,你记错了。那封信,是写给我自己的。
写给我自己的……
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如同野兽濒死般的悲鸣,终于冲破喉咙的禁锢,在空寂的病房走廊里凄厉地炸开!陆沉舟佝偻着背脊,额头重重地抵在冰冷的地板上,双手死死攥着那张薄薄的信纸,像是抓着最后一根救命的稻草,又像是抓着烧红的烙铁。滚烫的液体终于决堤,汹涌而出,砸落在光洁的地砖上,洇开一片深色的、绝望的水渍。
他像个失去所有支撑的破败玩偶,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沉闷而痛苦的呜咽。那封迟到了十年、跨越了生死的信,此刻重若千钧,压得他粉身碎骨,万劫不复。
三天后,细雨霏霏。
郊外的墓园笼罩在一片湿冷的雾气里。一方小小的新冢前,立着简单的石碑,上面刻着林晚两个字,下面是她的生卒年月。照片上的女孩,穿着简单的白衬衫,对着镜头安静地微笑,眼神清澈,带着一丝腼腆。
陆沉舟一身肃穆的黑衣,撑着一把黑伞,独自站在墓碑前。雨水顺着伞沿滑落,在他脚边汇成小小的水洼。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眼底一片死寂的灰烬,仿佛所有的情绪都已在那天医院的走廊里燃烧殆尽。
他站了很久,久到双腿麻木。最终,他缓缓蹲下身,将怀里一直紧紧抱着的东西,轻轻放在了墓碑前。
那是一本崭新的《小王子》,深蓝色的封面在雨水中显得格外沉郁。书的扉页被翻开,里面夹着那张泛黄的、承载着少女七年心事的信纸。信纸旁,放着一朵用洁白卡纸精心折成的玫瑰,花瓣舒展,栩栩如生。
他伸出手,冰凉的指尖拂过墓碑上那张小小的照片,拂过照片里女孩安静的眉眼。指尖的颤抖无法抑制。
雨丝无声地飘落,打湿了他的肩头,也打湿了墓碑前那本摊开的书。雨水浸润了书页,也浸润了那张泛黄的信纸。墨色的字迹在水的晕染下,边缘变得有些模糊,唯有开头的陆同学亲启几个字,依旧清晰得刺眼。
他张了张嘴,喉咙里像是堵满了砂石,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液体,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混着冰冷的雨水,滑过他紧绷的下颌,无声地砸落在泥泞的地上。
他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缓缓站起身,最后看了一眼墓碑上那个永远定格在青春里的笑容,然后,转身,一步一步,走进了迷蒙的雨幕深处。背影孤寂而佝偻,仿佛背负着整个世界的重量。
墓碑前,那朵洁白的纸玫瑰在细雨中微微颤动,像一声无人听见的叹息。摊开的书页上,雨水正悄无声息地蔓延,一点点模糊着那封迟到了十年、也错过了十年的情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