零点看书 > 玄幻小说 > 十八岁和尿不湿 > 第一章

1
浴池惊魂
薛苕在男浴池被骚扰后,抱着我哭得浑身发抖。
我每天骑车载他洗澡,直到他爸妈租下学校旁的房子。
高考后狂欢夜意外怀孕,我以为是变胖拼命减肥。
八个月后突然见红,在医务室被告知要生了。
产房外薛苕急得撞墙,他的室友冲去买母婴用品。
出院那晚,薛苕抱着孩子开车回老家。
他妈举着锅铲尖叫:我儿子才十八!
亲子鉴定结果出来,薛苕妈妈哭着打电话:
老公,恭喜你38岁当爷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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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苕从男浴室冲出来的时候,脸色白得像刚刷过的墙皮。他头发湿漉漉地往下滴着水,胡乱裹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校服外套,拉链甚至没拉好,露出里面同样湿透的背心领口。我正抱着脸盆和毛巾在女浴室门口排队,一抬眼就撞见他这副模样,心猛地往下一坠。
薛苕我挤开前面的人冲过去。
他像没听见,眼神直勾勾地定在某个虚空点上,嘴唇抿得死紧,身体却在不易察觉地发着抖。直到我的手碰到他冰凉的手臂,他才猛地一颤,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到我脸上。下一秒,他那双总是带着点懒散笑意的眼睛里,水汽迅速弥漫开来,然后毫无预兆地,哇一声就哭了出来,声音又闷又哑,带着一种我从未听过的、撕心裂肺的委屈。
他不管不顾地一头扎进我怀里,力气大得我踉跄了一下。那颗湿漉漉的脑袋埋在我颈窝里,滚烫的眼泪混着冷水,迅速浸透了我单薄的校服前襟。他哭得浑身都在抖,像是要把什么东西从骨头缝里硬生生地抖落出来。周围排队等待洗澡的女同学投来好奇或探究的目光,嗡嗡的低语声像小虫子一样钻进耳朵。我脸上发烫,手臂却更用力地环住了他紧绷的、不断颤抖的背脊。
怎么了苕子,告诉我怎么了我拍着他的背,声音也跟着发颤。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地呜咽:……里…里面……有…有个男的……他……后面的话被剧烈的哽咽堵住,他猛地摇头,仿佛光是回忆那个场景就足以让他崩溃。
一股冰冷的怒火瞬间冲上我的头顶。我咬紧牙关,搂着他,用尽全身力气支撑着他几乎要滑倒的身体。不怕了,苕子,不怕了,我一遍遍重复着,像是在念某种咒语,我们走,我们回家。
回去的路,是我载的他。那辆嘎吱作响的旧自行车,后座承载的重量比来时沉重了千百倍。他侧坐在后面,两条长腿蜷缩着,一只手死死攥着我腰侧的衣服,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手机贴在耳边。夜风带着凉意吹过我们湿漉漉的头发和衣服。
……妈……他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破碎地响在我身后,……我在澡堂……呜……有个男的……他摸我……话没说完,又爆发出一阵更凶猛的哭泣,像个在外面受了天大委屈终于找到依靠的小孩,哭得毫无保留,肝肠寸断。
晚自习的铃声尖锐地划破傍晚的宁静,像一把生锈的锯子拉扯着神经。薛苕几乎是踩着最后一声铃响冲进教室的,额角带着汗,气息微喘。他拉开我旁边的椅子坐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
怎么又卡点我小声问,手肘轻轻碰了他一下。
他下意识地缩了缩,像被什么东西烫到。随即扯出一个笑,有点勉强:路上……人多。他把沉重的书包塞进桌肚,拿出课本,手指却在不自觉地抠着书页边缘,留下浅浅的凹痕。
2
隐秘的守护
我看着他。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自从那个混乱的浴池夜晚后,薛苕身上某些东西似乎被永远地改变了。那个澡堂,连同那个弥漫着廉价香皂味和水蒸气的空间,被他和他父母彻底划入了禁区。薛妈妈雷厉风行地在学校附近租下了一个带独立卫生间的小单间,美其名曰冲刺高考专用房。从此,每周一次的集体洗澡日,变成了薛苕独自在那个小单间里的私人仪式。
他依旧会和我一起走出校门,并肩走一段路,然后在那个老式居民楼的铁门前停下。楼道里弥漫着油烟和潮湿的气息。
上去吧。每次我都这么说。
嗯。他点点头,然后推门进去。厚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哐当一声关上,隔绝了外面的世界,也隔绝了我看向他的视线。那扇门关上的声音,总让我心里空落落的。我知道他在里面是安全的,可那种被无形屏障隔开的感觉,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心底某个角落。
他变得格外怕挤。食堂打饭,他永远落在队伍最后面,等人少了才过去;课间操时,他会不动声色地把自己挪到队伍的最边缘;放学路上,他总是不自觉地贴着墙根走,仿佛要给自己留出最大的安全距离。他依旧会笑,会跟我打打闹闹,会为了物理题和我争得面红耳赤,可某些时刻,他眼神会突然放空一瞬,或者身体会下意识地绷紧,像一只随时准备逃离的鹿。
高考结束那晚的狂欢,像一场失控的海啸。廉价KTV包厢里震耳欲聋的音乐、四处泼洒的啤酒泡沫、鬼哭狼嚎的歌声……空气里弥漫着浓烈的、属于年轻和释放的荷尔蒙气息。我喝了好几杯兑了冰红茶的啤酒,甜腻的液体顺着喉咙滑下,烧得脸颊滚烫,脑子也晕乎乎的。薛苕也喝了不少,平日里那双清亮的眼睛此刻蒙着一层水雾,看人时带着点迷离的笑意。
混乱中,不知是谁推搡了一下,我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预想中的撞击没有发生,一只滚烫的手稳稳地托住了我的腰。薛苕的脸在我眼前放大,呼吸间带着啤酒的麦芽香气。包厢里闪烁的彩灯落在他眼睛里,碎成一片晃动的光点。世界在那一刻变得模糊又粘稠,只剩下他灼热的体温和他嘴唇上残留的酒液味道。
后来的一切都像蒙上了一层磨砂玻璃。怎么回的学校,怎么进的宿舍楼,记忆都成了断裂的碎片。只记得黑暗中笨拙的摸索,急促的呼吸,和一种混杂着疼痛与眩晕的陌生感觉。第二天醒来时,头痛欲裂,阳光刺眼,宿舍里一片狼藉,薛苕早已不见踪影。宿醉的恶心感翻涌上来,昨夜那点朦胧的悸动瞬间被懊恼和羞耻淹没。我们默契地选择了遗忘,像擦掉黑板上一道尴尬的涂鸦。
时间在堆叠如山的试卷和笔尖的沙沙声中溜走。大学校园的生活画卷徐徐展开,带着新鲜的忙碌和自由的气息。唯一不对劲的是我的身体。以前还算合身的牛仔裤腰越来越紧,小腹像是吹了气一样,顽固地鼓胀起来。镜子里那张脸似乎也圆润了些。
胖了我捏着腰侧的软肉,对着镜子里的自己皱眉。一定是大学食堂的油水太好,加上缺乏运动。这念头像一颗种子,迅速生根发芽。
于是,我开始了轰轰烈烈的减肥大业。清晨六点的操场,跑鞋踏在塑胶跑道上发出沉闷的声响,一圈又一圈,汗水浸透了运动衫,肺叶火烧火燎地疼。宿舍里,跳绳的啪啪声此起彼伏,每一次跳跃都让沉重的身体更加笨拙。晚餐能省则省,或者一个冰冷的苹果就打发了。饥饿感成了夜晚最忠实的伴侣,啃噬着空荡荡的胃和意志力。偶尔,身体深处会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如同小鱼吐泡泡般的异动,我只当是剧烈运动后的肠胃蠕动,被忽略得理所当然。
3
意外的真相
八个月后的一个下午,阳光懒洋洋地照在阶梯教室的窗玻璃上。刚结束一场昏昏欲睡的大课,我抱着厚重的教材,随着人流挤出教室门。久坐后的双腿有些发麻,脚刚踏上通往下一层楼的台阶,一阵突如其来的绞痛毫无预兆地从下腹深处炸开!
那痛楚来得如此凶猛、尖锐,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进骨头缝里。我闷哼一声,眼前瞬间发黑,身体猛地向前一软,手中的书哗啦一声散落一地。
哎!同学你怎么了旁边传来女生的惊呼。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我死死咬住嘴唇,试图稳住身体,可双腿却像失去了所有知觉,一股温热的液体无法控制地顺着大腿内侧急速涌下,迅速浸透了薄薄的牛仔裤。我低头,刺目的鲜红撞入眼帘,在浅色牛仔裤上晕开一大片令人心胆俱裂的痕迹。
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孩子什么孩子!我躺在校医院那张冰凉的检查床上,耳边嗡嗡作响,校医急促的话语像隔着一层厚厚的毛玻璃,每个字都认识,组合在一起却荒谬得如同天方夜谭,宫口开了!快!联系家属!叫救护车!立刻送产院!
家属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薛苕的名字在疯狂闪烁。我用尽全身力气抖着手摸出手机,屏幕被指尖的汗水和血污弄得模糊一片,胡乱按了几下才拨通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起。
喂小满薛苕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懒散笑意。
薛苕……我刚叫出他的名字,一阵更猛烈的宫缩便席卷而来,痛得我倒抽一口冷气,后面的话全变成了破碎的呜咽,医…医院……我……肚子……孩子……
什么小满你在哪什么孩子!喂!电话那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惶,说话!你在校医院别动!我马上来!马上!
电话断了。剧烈的疼痛如同汹涌的潮水,一波强过一波地冲击着我残存的意识。眼前的光影扭曲晃动,校医和护士焦急的面孔在视野里模糊不清。身体被七手八脚地抬上推床,金属轮子摩擦地面的尖锐声响刺得耳膜生疼。天花板上的日光灯管飞快地向后退去,冰冷的光线晃得人头晕目眩。混乱中,似乎听到了救护车凄厉的鸣笛由远及近。
在彻底被疼痛的黑暗吞没前,我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里,只剩下薛苕在电话里那一声撕心裂肺的小满!。
4
产房外的等待
产房的门在我身后轰然关闭,那沉重的声响隔绝了林小满痛苦的哭喊和医护人员急促的指令,却把一种更尖锐的恐慌死死钉在了我的心脏上。无菌走廊惨白的灯光冰冷地打下来,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刺鼻的味道。我像一头困兽,在紧闭的产房门外狭窄的空间里来回暴走,脚步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发出空洞的回响。每一次林小满骤然拔高的痛呼从门缝里泄出,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神经上。
操!拳头不受控制地狠狠砸在冰冷的墙壁上,指骨传来清晰的痛感,却丝毫无法缓解心口那股几乎要炸开的焦灼和恐惧。孩子八个月她每天还在跑步跳绳节食我他妈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瞎子!混蛋!冷汗顺着额角滑进眼睛,又涩又疼。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在滚烫的油锅里煎熬。
薛苕!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喘气声由远及近。
我猛地回头,是我的室友赵磊。他大概是跑来的,校服外套敞着,额头上全是汗,脸上写满了卧槽这他妈什么情况的震惊。
怎么样林小满怎么样了赵磊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吓人。
不知道……还在里面……我的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孩子……快生了……
赵磊的眼睛瞪得像铜铃,嘴巴张了张,愣是没发出声音。他猛地吸了口气,像是要把这个惊天消息硬生生咽下去消化掉。他环顾了一下四周冰冷的走廊,又看看我狼狈不堪、六神无主的样子,突然狠狠一拍我的肩膀:妈的!你丫在这儿杵着当门神顶个屁用!东西呢孩子出来要用的东西呢奶瓶奶粉尿不湿衣服包被!你准备了哪样
他的话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瞬间冻结了我混乱的思绪。东西我像个傻子一样,除了把自己急得撞墙,什么都没想!巨大的空白和更深的恐慌攫住了我。
赵磊看着我的表情,骂了句脏话,掏出手机飞快地划拉着屏幕:行了行了!指望不上你!地址!附近最大的母婴店地址发我!还有你那破车钥匙给我!他不由分说地朝我伸出手。
我几乎是机械地把车钥匙掏出来塞到他手里,又把手机里刚搜到的母婴店定位发给他。
在这儿守着!别他妈再撞墙了!等我!赵磊攥紧钥匙,转身就朝电梯口狂奔而去,背影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决绝。
赵磊像一阵旋风般消失后,产房外的寂静变得更加沉重,几乎令人窒息。我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到地上,把头深深埋进膝盖里。林小满压抑的痛吟和助产士模糊的指令声断断续续传来,每一次都让我的心脏痉挛一次。时间像是被黏稠的沥青裹住了,缓慢得令人发疯。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一个世纪,也许只有几分钟,产房那扇沉重的门终于哗啦一声被推开。
一个戴着浅蓝色手术帽的护士探出身,脸上带着疲惫却如释重负的笑容:林小满家属
我像被弹簧弹起来一样猛地站起,腿因为血液不通而发麻,踉跄了一下才站稳,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在!我是!她怎么样
恭喜,母子平安。护士的声音带着暖意,是个男孩,五斤一两,虽然早产,但哭声很有力。产妇有点累,观察一会儿就推出来。
一瞬间,巨大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的虚脱感同时冲击着我,眼眶猛地一热。我用力抹了把脸,连声道谢:谢谢!谢谢医生!谢谢!
护士点点头:准备一下接产妇和孩子吧。
就在这时,走廊尽头传来急促杂乱的脚步声和赵磊标志性的大嗓门:让让!麻烦让让!借过借过!
我循声望去,只见赵磊怀里抱着一个巨大的、印着母婴店LOGO的塑料袋,鼓鼓囊囊几乎要撑破,他腋下还夹着一个崭新的婴儿提篮。他身后跟着三个气喘吁吁的女生——是林小满的室友们,方晴、李薇和王璐。她们每人怀里也抱着各种袋子盒子,脸上都带着一路狂奔后的红晕和震惊未消的表情。
来了来了!赶上了吧赵磊冲到跟前,把怀里沉重的大袋子往我脚边一放,发出咚的一声闷响,自己也弯腰撑着膝盖大口喘气,妈的……老子……这辈子……没跑这么快过……清单上……能买的……全买了……他指了指地上那个硕大的塑料袋,里面隐约露出奶瓶、奶粉罐、尿不湿包装的边角。
小满呢孩子呢方晴焦急地问,声音带着哭腔。
平安,都平安!我赶紧说,嗓子还有点哑,男孩。
三个女生同时长长舒了口气,互相看了一眼,眼圈都有点红。
东西……东西买全了吗我看着地上那一大堆,有点手足无措。
李薇蹲下身,麻利地开始翻看袋子里的东西,一边看一边语速飞快地报:奶瓶两个,奶粉一小罐(应急的),NB号尿不湿一包,湿巾两包,婴儿和尚服两套,包被一条,小毛巾两条……哦,还有这个!她扒拉出一个扁盒子,一次性隔尿垫。磊哥可以啊,够全的!她抬头给了赵磊一个肯定的眼神。
赵磊喘匀了气,直起腰,脸上带着点老子牛逼吧的得意,嘴上却硬:店员问要啥,老子就说,‘刚生的,啥都没,看着配!’
那大姐眼神跟看外星人似的……
他话没说完,产房的门再次打开,林小满被推了出来。她脸色苍白,头发被汗水浸湿贴在额角,闭着眼睛,显得疲惫而脆弱。护士怀里抱着一个用淡蓝色包被裹得严严实实的小包裹。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被那个小小的包裹吸引了过去。我们一群人呼啦一下围了上去,却又在靠近时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屏住了呼吸。那小包裹里,一张红彤彤、皱巴巴的小脸露了出来,眼睛紧紧闭着,小嘴巴微微张着,正发出极其细弱、像小猫一样的哼唧声。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敬畏与陌生的巨大震撼瞬间击中了在场的每一个人。赵磊张着嘴,眼睛瞪得溜圆,忘了说话。三个女生捂着嘴,眼里瞬间盈满了泪水。我站在床边,看着林小满疲惫的睡颜,又看看那个脆弱得不可思议的小生命,只觉得心脏被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极其柔软又极其沉重的力量填满了,满得发胀,满得发酸。
5
祖孙的初遇
这……这是我干儿子赵磊的声音打破了寂静,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小心翼翼地伸出手指,想碰又不敢碰那嫩豆腐似的小脸蛋。
狭小的出租屋里弥漫着一股奶香、消毒水和饭菜混合的奇特味道。客厅中央支着一张简易的婴儿床,里面那个皱巴巴的小家伙正睡得香甜,偶尔吧唧一下小嘴。厨房里传来锅碗瓢盆轻微的碰撞声,方晴系着围裙在煮着什么。李薇和王璐一个在阳台晾晒刚洗好的婴儿衣物,一个正小心翼翼地用温热的毛巾给靠在沙发上的林小满擦脸。
我端着刚冲好、试过温的奶瓶,走到小床边。小家伙似乎闻到了奶香,小脑袋不安分地扭动起来,闭着眼睛发出细细的哼唧。我屏住呼吸,学着护士教的样子,笨拙地把他抱起来。那小小的、软乎乎的身体靠在我臂弯里,轻得像一片羽毛,却又重得仿佛压在了我的心尖上。我僵硬地坐下,把奶嘴凑近他的小嘴。他几乎是本能地张开嘴,用力地吮吸起来。
屋子里很安静,只有小家伙吞咽奶液时发出的轻微咕咚声。窗外暮色渐浓,华灯初上。
薛苕,林小满的声音有些沙哑,她靠在沙发里,脸色依旧苍白,但眼神清亮了许多,正静静地看着我,你……打算什么时候告诉你爸妈
奶瓶里液面下降的速度慢了下来,小家伙闭着眼睛,吮吸的力气变小了。我轻轻把奶瓶移开,他小嘴吧嗒了几下,很快又沉沉睡去。我把他竖起来,学着拍嗝,动作依然生疏僵硬。
明天。我看着臂弯里那张熟睡的、毫无防备的小脸,深吸一口气,语气异常平静,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断,明天一早,我就带他回去。
屋里瞬间安静下来。晾衣服的王璐停住了手,阳台上的李薇探进头,厨房里的方晴也关了火。三道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充满了惊愕和担忧。
明天薛苕你疯了方晴第一个冲出来,压低声音急道,阿姨血压高你忘了这冷不丁抱个孩子回去,说是她孙子你想吓死她啊!
是啊,李薇也凑过来,眉头紧锁,好歹……好歹先打个电话铺垫一下或者等小满身体再好点,你们一起回去
铺垫我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苦涩又无奈的笑,怎么铺垫妈,告诉你个好消息,你儿子我,刚满十八岁,喜当爹了你觉得哪个字能起到铺垫作用我低头看着怀里的小家伙,他睡得正香,小拳头蜷缩着抵在脸颊边,对即将掀起的风暴一无所知。早晚都得面对。这事……躲不过去。
林小满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眼神复杂,有担忧,也有一丝理解。
第二天清晨,天刚蒙蒙亮。小家伙被轻柔地裹进柔软的包被里,放进那个崭新的婴儿提篮。我把他仔细地固定在副驾驶座上。林小满站在车窗外,身上裹着厚外套,脸色在晨光中显得有些透明。
路上慢点开,她低声叮嘱,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衣角,……小心点。
嗯。我点点头,发动了车子。后视镜里,她单薄的身影和出租屋门口站着的赵磊、方晴他们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街角。
高速公路上车辆稀少。小家伙很乖,大部分时间都在睡觉。偶尔醒来,也只是睁着乌溜溜的眼睛茫然地看一会儿车窗外飞驰而过的风景,哼唧几声,很快又在引擎的嗡鸣中睡去。我握着方向盘的手心里全是汗,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每一次都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审判倒计时。
熟悉的街道,熟悉的居民楼。我把车缓缓停在自家楼下。深吸一口气,解开安全带,拎起装着婴儿提篮的提手。小家伙似乎被惊动了,不安地扭动了一下身体。
楼道里安静得可怕,只有我沉重的脚步声和提篮晃动时轻微的声响。站在熟悉的防盗门前,我腾出一只手,按响了门铃。
几秒钟后,门内传来踢踢踏踏的拖鞋声,伴随着老妈熟悉的、带着点不耐烦的嘟囔:谁啊这么早……
门咔哒一声开了。
我妈穿着家居服,一手还拿着炒菜用的木锅铲,头发随意地挽着,脸上带着刚起床的慵懒。她的目光先是落在我脸上,带着点惊讶:苕子你怎么……话没说完,她的视线顺理成章地向下移动,定格在我手里拎着的那个淡蓝色提篮上,以及提篮里那个裹在包被里、正迷迷糊糊扭动的小小身影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我妈脸上的慵懒瞬间褪去,眼睛猛地瞪到最大,嘴巴不受控制地张开,形成一个完美的O型。她手里的锅铲哐当一声砸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这……这这这……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变了调,手指颤抖地指着提篮,薛苕!你搞什么名堂!这谁家的孩子!你抱别人孩子回来干什么!
妈,我的声音出乎意料地平稳,甚至带着一丝连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冷静,我儿子,你孙子。
放屁!!!我妈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整个人都炸了,声音尖锐得能刺破耳膜,你才多大!你才十八岁!毛都没长齐!你哪来的儿子!你少在这儿跟我胡说八道!赶紧给人家送回去!她气得浑身发抖,脸涨得通红,胸口剧烈起伏着,仿佛下一秒就要背过气去。
提篮里的小家伙被这突如其来的高分贝尖叫吓到了,哇一声嘹亮地哭了起来,小脸瞬间憋得通红。
这哭声像是一把钥匙,瞬间打开了我妈汹涌的怒火和怀疑的闸门。她看都没再看那哭闹的孩子一眼,猛地一步上前,不由分说地一把抓住我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掐进我的肉里。
走!现在!立刻!跟我走!她几乎是吼出来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我,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疯狂的火焰,去医院!我倒要看看,是哪个小丫头片子敢把这屎盆子扣我儿子头上!想讹我们薛家门儿都没有!亲子鉴定!现在就做!必须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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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唾沫星子喷到了我的脸上,手臂被她拽得生疼。楼道里似乎有邻居开门探头的声音。提篮里孩子的哭声更大了,撕心裂肺。我被她拖得踉跄了一步,下意识地用身体护住提篮。
妈!你冷静点!我试图挣脱,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火气。
冷静!你让我怎么冷静!啊!我妈的声音带着哭腔,又尖又利,我好好的儿子,刚上大学!突然抱个孩子回来说是亲生的!薛苕!你是不是被人下套了!是不是被人骗了!走!必须查清楚!她的力气大得出奇,几乎是半拖半拽地把我拉向电梯口,另一只手还胡乱地想去抓那个哭闹的提篮。
医院消毒水的味道冰冷刺鼻,像无数根细针扎在鼻腔里。采血窗口前排着不长不短的队伍,气氛沉闷。我妈抱着臂,铁青着脸站在我旁边,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她刻意不去看被我抱在怀里、已经哭累了正抽抽搭搭的小家伙,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靠近的医护人员,仿佛他们都是潜在的同谋。
小家伙的足跟血被护士熟练地采集。当那根细小的采血针刺破他娇嫩皮肤时,他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哭嚎,小脸瞬间憋得紫红。我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疼得缩成一团。我妈的身体似乎也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嘴唇抿得更紧,但依旧别开脸,没看一眼。
轮到我了。冰冷的酒精棉擦过胳膊内侧的皮肤,带来一阵战栗。护士拿起采血针。就在针尖即将刺入皮肤的瞬间,我妈猛地一步跨到我面前,几乎是用身体挡住了护士的操作。她死死盯着护士的动作,声音紧绷得发颤:护士!你……你确定这血样……是……是他们的不会搞混吧标签贴牢了没有你们可得弄清楚了!
护士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和连珠炮似的质问弄得一愣,随即职业性地安抚道:阿姨您放心,我们有严格的流程,一人一管,当场贴标签,不会弄错的。她熟练地完成采血,将贴着标签的血样管放进托盘。
那……那什么时候能出结果我妈紧追不舍,声音里的急切几乎要溢出来。
加急的话,大概三到五个小时。护士回答。
接下来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像是在滚烫的沙砾上煎熬。我们坐在检验科外面冰凉的塑料椅上。小家伙在我怀里睡着了,小脸上还挂着未干的泪痕。我妈坐在离我半米远的地方,身体挺得笔直,目光空洞地望着前方雪白的墙壁,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沉默像一块沉重的巨石,压得人喘不过气。她没再骂我,也没再看孩子一眼,只是沉默着,那沉默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窒息。
墙上电子钟的数字缓慢地跳动着。窗外的天色由明转暗。五个小时,漫长得如同五个世纪。
终于,检验室的门开了。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手里拿着几张薄薄的纸走了出来。我妈像被电击了一样,腾地站了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她冲过去,声音干涩嘶哑:医生!结果……结果怎么样
医生看了看报告,又看了看一脸焦灼的我妈,再看了看抱着孩子站起来的我,脸上露出一丝复杂的、带着点无奈的了然表情。他清了清嗓子,把报告递向我妈:这位女士,结果出来了。依据现有资料和DNA分析结果……
我妈一把夺过报告,手指因为用力而泛白,目光像探照灯一样飞快地在那些密密麻麻的数据和图表上扫视,直接跳到最后一页的结论栏。她的目光死死地盯在那几行字上,仿佛要把纸张烧穿。
时间凝固了。
几秒钟的死寂。
我妈拿着报告的手开始剧烈地颤抖起来,纸张在她手里发出簌簌的声响。她脸上的血色一点点褪尽,变得惨白如纸。然后,她猛地抬起头,看向我,又看向我怀里熟睡的孩子,眼神里充满了惊涛骇浪般的震惊、茫然,还有一种被彻底颠覆的、巨大的荒谬感。
她的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眼泪毫无预兆地、大颗大颗地从她瞪大的眼睛里滚落下来,砸在手中的鉴定报告上,洇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
她像是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无法抑制的哭腔,抖着手从口袋里摸出手机,手指颤抖着按了好几次才拨通号码。电话几乎是秒接。
她对着手机,声音破碎、哽咽,却又带着一种被现实砸懵后奇异的清晰,每个字都像用尽了全身力气:
喂……老薛……是我……你……你坐下……先坐下……
电话那头似乎传来我爸疑惑的声音。
我妈吸了一下鼻子,眼泪流得更凶了,她看着报告上那个冰冷又确凿的结论,几乎是呜咽着喊了出来:
恭喜你……老公……你……你三十八岁……晋升爷爷了!
6
代同堂
薛苕妈妈,我未来的婆婆,现在的奶奶,对着电话喊出那句石破天惊的恭喜你三十八岁晋升爷爷之后,时间仿佛又凝固了几秒。电话那头死寂无声,连呼吸都听不见了。我妈(薛苕妈妈)举着手机,眼泪还在哗哗地流,目光却黏在我怀里那个刚刚把她世界搅得天翻地覆的小肉团子上,眼神复杂得像打翻了的调色盘——震惊、茫然、心疼、愤怒,还有一丝连她自己都没察觉的、被那细微鼾声勾起的柔软。
最终,所有的情绪都化作一声长长的、带着巨大疲惫的叹息。她挂了电话,胡乱抹了把脸,再看向我时,眼神虽然依旧锐利,但那股要撕碎一切的怒火已经熄了大半,只剩下深深的无力感。
还杵着干什么她的声音沙哑,带着浓重的鼻音,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锅铲,动作有些僵硬,抱着……抱着孩子,进屋!
她没再看我,率先转身,脊背挺得笔直,脚步却有些虚浮。
那扇熟悉的防盗门再次在我身后关上,隔绝了楼道里可能存在的窥探目光。屋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我爸接到电话后,几乎是飙车回来的,脸色铁青,进门第一眼看到沙发旁婴儿提篮里熟睡的小家伙时,脚步明显踉跄了一下,扶着门框才站稳。他看看我,又看看我妈,最后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生命上,嘴唇翕动了半天,一个字也没说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像一场兵荒马乱的拉锯战。薛苕妈妈(我暂时还是习惯叫她阿姨)嘴上骂骂咧咧,从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混蛋骂到造孽,行动上却开始笨拙地接手。她翻箱倒柜找出薛苕婴儿时的旧衣服(洗得发白但很柔软),皱着眉头研究怎么冲奶粉温度才合适,半夜被小家伙的哭声惊醒,顶着一头乱发冲进我们临时安置的小房间,嘴里嘟囔着小讨债鬼,手上却无比轻柔地把他抱起来哄。
笨手笨脚!连个尿布都换不利索!她一边嫌弃地数落着在旁边手足无措的我,一边极其麻利地解开湿漉漉的尿布,用温热的湿巾擦拭,再换上干净的,动作一气呵成,比我熟练百倍。小家伙在她怀里蹬着小腿,竟然很快止住了哭声,睁着乌溜溜的眼睛好奇地看着这个凶巴巴的奶奶。
薛苕在学校那边处理完紧急事务,请了长假赶回来。父子俩第一次正式会面是在家里的小客厅。薛苕紧张得同手同脚,小心翼翼地把他儿子抱起来,姿势僵硬得像捧着个炸弹。小家伙似乎不太给面子,扭着小身子就要哭,薛苕急得满头大汗。这时,薛苕妈妈一把将孩子夺了过去,熟练地颠了颠,哼着不成调的摇篮曲,小家伙立刻神奇地安静下来,小脑袋往她怀里拱了拱。
看见没这才叫抱孩子!薛苕妈妈白了薛苕一眼,语气依旧硬邦邦,但眼底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融化。薛苕摸摸鼻子,看着自己老妈怀里那个安分下来的小东西,又看看我,露出了一个劫后余生又带着点傻气的笑。
大学四年的时光,就在学业、兼职、周末争分夺秒回家看孩子以及薛苕妈妈日益精进的奶奶技能中飞快流逝。小家伙在奶奶的精心(且嘴硬)照料下,像棵吸足了养分的小树苗,茁壮成长。从摇摇晃晃学步,到奶声奶气地叫奶奶(第一个会叫的词,把薛苕妈妈乐得偷偷抹眼泪),再到迈着小短腿满屋子追着爷爷要糖吃。薛苕妈妈嘴上依旧挂着带完这个再也不管了、累死我这把老骨头,行动上却早已成了孙子的首席代言人和保护神,谁要是敢说她孙子一句不好,老太太能叉着腰跟人理论半小时。
毕业季终于来临。论文答辩通过,学位帽被高高抛向天空的那一刻,我和薛苕在喧闹的人群中对视,眼里除了如释重负的轻松,还有沉淀了四年的郑重。没有盛大的求婚仪式,在一个普通的周末午后,薛苕抱着已经会满地跑、小嘴叭叭个不停的儿子,走到正在阳台晾衣服的我身边,很自然地说:媳妇儿,咱把婚礼办了吧给这小皮猴一个‘名分’,也给我爸妈……嗯,主要是给我妈,一个‘交代’。
婚礼定在秋天。没有选择奢华酒店,就在老家一个温馨的田园风庄园。薛苕妈妈拿出了当年在浴池门口战斗的魄力,成了婚礼筹备的绝对主力兼总指挥。从场地布置到菜单试吃,从我的婚纱款式到薛苕的西装领带颜色,事无巨细,亲力亲为。她甚至拉着我爸,翻箱倒柜找出了当年他们结婚时压箱底的一块老式红绸布,说要给孙子做一套中式的小礼服当花童服。
妈,这……太麻烦了吧买一套就行。我有点不好意思。
麻烦什么买的能有这个好这可是正经老料子!薛苕妈妈瞪我一眼,手指摩挲着那块颜色依旧鲜亮的红绸,语气不容置疑,我孙子当花童,就得穿奶奶亲手做的!独一无二!
婚礼那天,阳光正好,微风不燥。薛苕妈妈穿着一身崭新的绛紫色旗袍,头发盘得一丝不苟,化了淡妆,整个人显得精神奕奕,容光焕发。她一手牵着穿得像个喜庆小福娃、兴奋得小脸红扑扑的孙子(花童),站在宴会厅门口迎宾,脸上的笑容是前所未有的灿烂和自豪,声音洪亮地招呼着亲戚朋友:来来来,里面请!今天是我儿子媳妇大喜的日子,也是我大孙子正式‘亮相’的好日子!双喜临门!
当婚礼进行曲响起,我挽着父亲的手臂,走过缀满鲜花和绿植的通道。薛苕站在红毯尽头,穿着笔挺的西装,身姿挺拔,目光灼灼地望着我,嘴角是抑制不住的笑意。我们的小花童,被奶奶打扮得像个年画娃娃,挎着小花篮,迈着小短腿,非常尽职(且有点紧张)地撒着花瓣,小表情严肃又可爱,引得宾客们忍俊不禁。
交换戒指,亲吻新娘。在司仪宣布礼成的那一刻,掌声雷动。薛苕紧紧抱住我,在我耳边低语:老婆,辛苦了。
我回抱住他,眼眶发热,目光越过他的肩膀,看到台下。薛苕妈妈正抱着撒完花瓣跑回来的孙子,小家伙兴奋地指着台上的我们咿咿呀呀。老太太一边笑着应和孙子,一边抬手飞快地抹了一下眼角。那一刻,所有的磕磕绊绊、兵荒马乱,似乎都被这满场的鲜花、掌声和至亲的笑脸温柔地包裹、抚平了。
婚礼过后,生活似乎步入了某种安稳的节奏。我和薛苕都找到了稳定的工作,在离老家不远的一个城市安了家。小家伙也到了上幼儿园的年纪,白天在幼儿园称王称霸,晚上和周末依旧是奶奶心尖尖上的宝贝。薛苕妈妈嘴上说着总算清静了,却总在周五下午就早早地准备好孙子爱吃的水果点心,眼巴巴等着我们去接。
就在我们都以为生活会这样按部就班、波澜不惊地走下去时,一个小小的意外又降临了——我的生理期推迟了。起初没太在意,以为是工作压力大。直到某天清晨,熟悉的恶心感毫无预兆地涌上来,冲进卫生间干呕时,一个念头像闪电般劈进脑海。我颤抖着手翻出抽屉深处那盒几乎被遗忘的验孕棒。
当那清晰无比的两道红杠出现在眼前时,我拿着验孕棒,站在洗手间里,足足愣了有一分钟。没有第一次的懵懂无知,也没有了当初的恐慌失措,一种奇异的、混杂着惊讶、无奈和隐隐期待的暖流缓缓淌过心田。
走出洗手间,薛苕正坐在餐桌前,笨手笨脚地给儿子剥鸡蛋壳。小家伙晃着腿,叽叽喳喳说着幼儿园的趣事。我把验孕棒轻轻放在薛苕面前的桌面上。
薛苕的动作顿住了,目光从儿子脸上移到那根小小的塑料棒上,瞳孔猛地放大。他像是被施了定身咒,几秒钟后,才缓缓抬起头,看向我,眼神从震惊到茫然,再到一种难以置信的、带着巨大喜悦的光亮。
……又……又有了他的声音有点飘,带着不确定的惊喜。
我点了点头,忍不住笑了出来,眼眶也有些发酸。
小家伙看看爸爸,又看看我,好奇地凑过来:妈妈,这是什么棒棒爸爸为什么傻掉了
薛苕回过神,一把抱起儿子,在他小脸蛋上狠狠亲了一口,声音洪亮得能掀翻屋顶:儿子!你要当哥哥了!我们有妹妹了!(他固执地认为是妹妹)
这个消息传到老家,薛苕妈妈的反应比上次平静多了——至少没掉锅铲。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然后传来一声长长的、听不出喜怒的哦。接着就是一连串机关枪似的追问:什么时候反应大不大想吃什么酸儿辣女不对,你现在什么口味……
隔天,老太太就拎着大包小包杀了过来。一进门,目光就精准地落在我还平坦的小腹上,然后就开始在屋子里转悠,盘算着哪里需要改造,婴儿床放哪里合适,嘴里念念有词:这个房间采光好,以后给妹妹住……这个柜子边角得包起来,别磕着……哎,那套小衣服我还留着呢,粉色的,正好给妹妹穿……
这一次,她的行动里没有了当初的勉强和怨气,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熟稔的、带着隐隐兴奋的忙碌和期待。她甚至开始跟已经懂点事的大孙子灌输:你是哥哥了,以后要保护妹妹,知道不
十月怀胎,瓜熟蒂落。生产过程比第一次顺利许多。当护士抱着那个小小的、包裹在粉色襁褓里的婴儿走出产房时,等在门口的薛苕几乎是扑过去的。他小心翼翼地接过女儿,动作熟练了许多,但看着怀中那张比哥哥当初还要小一圈、红扑扑皱巴巴的小脸时,眼眶还是瞬间红了。
老婆,辛苦了……是妹妹,真的是妹妹!他抱着女儿,走到我床边,声音哽咽。
薛苕妈妈也在第一时间赶到了医院。她没像第一次那样咋咋呼呼地质疑,而是小心翼翼地凑过来,看着儿子怀里那个小得不可思议的小生命。她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碰了碰孙女柔嫩的脸颊,眼神里是毫不掩饰的、近乎虔诚的温柔。
像……像苕子刚生下来那会儿……她喃喃地说,声音很轻,带着一种岁月沉淀后的柔软。
出院回家那天,薛苕一手抱着娇小安静的女儿,一手牵着蹦蹦跳跳好奇地打量妹妹的儿子。我走在旁边,身体还有些虚弱,但心里充满了安宁的暖意。薛苕妈妈则提着大包小包的母婴用品,跟在后面,目光片刻不离地追随着襁褓里的小孙女,嘴里还在习惯性地嫌弃着:慢点走!看着点路!别颠着我孙女!
7
新生活的序
阳光透过楼道的窗户洒进来,照亮了这一家三代人——曾经在十八岁就被迫扛起父母责任的懵懂少年少女,如今已能稳稳托起新的生命;曾经惊怒交加、手足无措的奶奶,此刻眼中只剩下化不开的慈爱;而那个曾在澡堂外委屈大哭的男孩,如今一手抱着女儿,一手牵着儿子,步履坚定地走向属于他们的、充满了奶瓶尿布、哭闹与欢笑的未来。
家门打开,属于新生活的序章,才刚刚开始。空气里,似乎又飘来了淡淡的、熟悉的奶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