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建军凝神静气,回忆着三级钳工对力道、角度、呼吸的控制要点。手腕下沉,食指前推,锯条粗糙的锯齿接触坚硬的青砖棱角。
“嗤…嗤…”
细微的摩擦声在寂静的屋里响起。锯条在青砖上艰难地啃噬着,留下浅浅的白痕。力道大了,锯条打滑;力道小了,纹丝不动。角度稍有偏差,锯齿就卡顿。
张建军额头很快渗出细汗。脑海里的经验包告诉他该怎么做,但这具身体的肌肉记忆为零,协调性差得远。手在抖,手臂发酸。这比想象中难十倍!
但他咬着牙,眼神死死盯住接触点,不断调整着手腕的力度和角度,呼吸也配合着每一次推拉。失败的经验在脑海里反复闪现、校正。
“嗤啦!”一次用力过猛,锯条猛地一滑,在青砖上刮出一道难看的深痕,差点脱手。
“操!”张建军骂了一句,甩了甩震得发麻的手腕。但他没停,反而更专注了。每一次失败,都让他对脑海中那些抽象的经验理解更深一层。
时间一点点过去。冰冷的泥地冻得屁股发麻,手指也冻得通红僵硬。但张建军浑然不觉,全部心神都集中在手和那块顽固的青砖上。
“嗤…嗤…嗤…”
声音渐渐变得稳定、均匀。白痕加深,细小的砖粉簌簌落下。原本尖锐的棱角,开始出现一个极其微小的、但确实存在的平面!
成了!张建军眼中爆出喜色!虽然粗糙不堪,但这证明,技能正在被身体吸收!他精神大振,忘记了寒冷和疲惫,继续投入这枯燥而关键的“磨合”练习。
不知练了多久,屋外传来喧闹声,工人们下班了。张建军累得胳膊都快抬不起来,手指被锯条硌得生疼,但看着青砖上那个虽然歪歪扭扭、却实实在在被他锉出来的小平面,一股成就感油然而生。
他小心翼翼地把锯条藏回炕席下,把那块“练习砖”踢回墙角。刚活动了一下酸麻的腿脚,准备弄点凉水喝。
“吱呀——”
破木门被一股大力推开,冷风灌入。
一个高大壮实的身影堵在门口,穿着轧钢厂油渍麻花的蓝色工装,手里拎着个网兜饭盒,正是中院西厢房的何雨柱,傻柱。
傻柱一眼就看见张建军坐在地上,姿势古怪,手上还沾着灰白的砖粉,再看看墙角那块明显被动过的青砖,浓眉一挑,大嗓门带着惯有的嘲讽就砸了过来:
“哟嗬!张大‘工程师’?搁这儿研究盖宫殿呢?还是打算把你家这破门框给锯喽?”他晃了晃手里的饭盒,里面飘出食堂大锅菜的油香,“瞅瞅你这架势,嘿,别说,还真他娘的像那么回事儿!跟要饭的摆弄金元宝似的!可惜啊,是块破砖头!”
张建军心里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慢悠悠站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灰,语气平淡:“柱子哥下班了?闲着没事,瞎比划比划,活动活动筋骨,省得冻僵了。”
“瞎比划?”傻柱嗤笑一声,往前走了两步,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张建军,眼神在他沾着砖粉的手指和那块青砖上扫了扫,又落回张建军脸上,“你这‘比划’的架势,可不像瞎的。我瞅着…倒有点车间里老师傅刮研那意思?”他语气里带着七分不信,三分惊疑。
张建军心里咯噔一下。这傻柱看着混不吝,不愧是整天跟锅碗瓢盆打交道的厨子,眼还挺毒!他刚才练习时,下意识带出了几分钳工刮研找平的姿态。
“柱子哥说笑了,”张建军扯了扯嘴角,露出个自嘲的笑,“我这样的,连车间大门朝哪开都不知道,哪懂什么刮研。就是冻得慌,瞎折腾,学人家练把式呢。”他故意把手在破棉袄上使劲蹭了蹭,蹭掉砖粉。
傻柱狐疑地盯着他看了几秒,又看看那砖头,最终撇撇嘴:“得!算我眼花了!不过建军啊,”他语气难得正经了点,带着点过来人的劝诫,“听哥一句劝,有这瞎琢磨的功夫,不如想想辙找个正经活计。街面上晃荡,不是个长久事儿!哪天栽了,哭都没地儿哭去!”说完,也不等张建军回应,拎着饭盒,哼着不成调的梆子,晃悠着回中院去了。
张建军看着傻柱消失在垂花门后的背影,眼神微沉。这四合院里,傻柱算为数不多心眼不坏,还有点真本事的。他刚才那点惊疑,说明自己的练习并非全无痕迹。
“得抓紧了…”张建军捏了捏还有些发酸的手指。技能磨合需要时间,但报名考核的机会,不等人!
一夜无话。张建军几乎没怎么合眼,脑海里反复过电影般梳理着三级钳工的理论知识和操作要点,手指在冰冷的炕席上无意识地模拟着锉削、测量的动作。天刚蒙蒙亮,他就翻身下炕。
今天,是街道组织红星轧钢厂招工报名的日子。地点就在街道办的小院。
用最后一点凉水抹了把脸,刺骨的冰冷让他精神一振。他整理了一下那身破烂但还算干净的棉袄,把仅剩的15块3毛3分钱贴身藏好,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出。
街道办小院离四合院不远。等他赶到时,院门口已经排起了长队。都是些待业的青年,还有陪着来的家属。一个个脸上带着紧张、期待,还有掩不住的菜色。空气里弥漫着焦虑的气息。
负责登记的,正是街道办的王主任,一个四十多岁、面容严肃、穿着洗得发白的灰色列宁装的中年女人。她身边坐着两个办事员,一个负责核对户口本、介绍信,一个负责记录。
张建军默默排到队尾。他的出现,立刻引来一片侧目和窃窃私语。
“看,那不是南锣鼓巷那个街溜子张建军吗?”
“他也来报名?他能干点啥?偷鸡摸狗?”
“别瞎说,街道给介绍信了?”
“嗤,就他那样,能认识钳子还是扳手?别把机器弄坏了…”
“阎老师也在呢,看吧,有好戏瞧了。”
议论声不大,但清晰地钻进张建军耳朵里。他面无表情,眼观鼻,鼻观心,仿佛没听见。目光扫过前面,果然看到三大爷阎埠贵,正和一个街道办事员熟络地说着什么,脸上带着惯有的、精明的笑容,眼神时不时瞟向排队的人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