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去世第三天,啃老十年的儿子突然宣布要直播葬礼。
>妈一辈子低调,最后得风光大葬,让全网看看我的孝心!
>他架起八台摄像机,要求亲朋哭得真情实感。
>葬礼上他数着直播间暴涨的礼物,突然妹妹闯进来摔了手机。
>母亲骨灰盒被撞翻在地,他心疼的不是母亲,而是直播中断。
>你赔我流量!他揪着妹妹头发怒吼。
>殡仪馆外,百万网友目睹了这场闹剧。
>妹妹掏出母亲临终录音:儿子,妈存折在…
>他扑向录音笔时,棺材里传来母亲一声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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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秀兰咽下最后一口气时,窗外的雨正没完没了地敲打着玻璃,发出细碎而沉闷的声响。屋里没开灯,只有心电监护仪屏幕上那根刺眼的直线,在昏暗里投射着幽幽的绿光。那点光,映着床边儿子周磊那张被手机屏幕照亮的、毫无波澜的脸。
他拇指在光滑的玻璃屏幕上划得飞快,指尖点戳,发出轻微的哒哒声,像是在进行一场激烈的虚拟战役。直到病床上传来一声极其微弱、几乎被雨声吞没的、类似叹息的抽气,他眼角的余光才吝啬地瞥了过去。
屏幕上的绿线,彻底拉平了。
周磊划屏幕的手指顿了一瞬,就那么一瞬。随即,他的眉头习惯性地拧了起来,像是对一个信号不好的网页页面表示不满。他烦躁地抓了抓油腻的头发,嘴里咕哝着:啧,真会挑时候。
仿佛母亲选择的不是死亡的时刻,而是妨碍了他打游戏的关键节点。他低下头,指尖重新在屏幕上忙碌起来,这次是点开通讯录,翻找号码。
母亲王秀兰的遗体在狭窄的客厅里停了三天。空气里弥漫着消毒水和一种挥之不去的、属于衰老和疾病的气味,混合着劣质线香燃烧后甜腻呛人的烟雾。几个远房亲戚缩在角落的塑料凳上,小声交谈着,眼神时不时瞟向紧闭的卧室门。周磊把自己关在里面,除了出来拿外卖时带出一股浓重的烟味,几乎不见人影。
第三天傍晚,卧室门哐当一声被推开。周磊走了出来,头发依旧蓬乱,但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异样的亢奋光芒,像饿狼发现了猎物。他手里紧紧攥着手机,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都听着!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权威,压过了角落里亲戚们细碎的议论,我妈,王秀兰同志,辛苦一辈子,低调了一辈子!现在她走了,咱不能就这么悄没声息地把她送走!太寒酸!对不起她老人家!
他猛地扬起手机,屏幕在昏暗的光线里刺眼地亮着:我要直播!直播我妈的葬礼!让全网都看看,我这当儿子的,有多孝顺!让她老人家,走得风光体面,人尽皆知!
客厅里死一般的寂静。角落里的一个老婶子张了张嘴,浑浊的眼睛里全是难以置信的惊愕,最终什么也没说出来,只是把脸更深地埋进了旧棉袄的领子里。另一个中年男人下意识地搓了搓手,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
周磊完全无视了这凝固的空气。他像是打了鸡血,开始在狭窄的客厅里来回踱步,语速飞快地布置任务,手指在空中指点江山:
老舅,你嗓门大,哭丧的时候你打头阵!要哭得真!鼻涕眼泪都得有!镜头对着你呢!
二姨,你负责烧纸钱,动作要慢,要悲!显出那种…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懂不懂
还有你们几个,他指指角落那几个远亲,表情!表情管理懂不懂要肃穆!要悲伤!谁要是敢笑场,或者看手机,别怪我翻脸!他的眼神锐利得像刀子,刮过每一张茫然或不安的脸。
他像个即将开拍大片的导演,亢奋地描述着:八台!我租了八台高清摄像机!全方位,无死角!殡仪馆那边我打好招呼了,灵堂要最大的,‘慈母王秀兰千古’那几个字,给我用最大号的金字!花圈要摆满!钱不是问题!他拍着胸脯,唾沫星子在浑浊的空气里飞溅,这排场,必须配得上我妈的辛苦,配得上我这孝子的心!全网都得看到!
他沉浸在自己构筑的风光大葬的蓝图里,眼神狂热,仿佛已经看到了直播间火箭乱飞、礼物刷屏的盛况。那压在他肩上十年的啃老标签,似乎即将被这场盛大的、被无数人围观的孝心表演彻底洗刷干净。
灵堂里,白得晃眼。巨大的慈母王秀兰千古横幅下,是簇拥得几乎无处下脚的花圈,层层叠叠,散发着浓烈而虚假的香气。八台摄像机如同冷酷的哨兵,矗立在灵堂的各个角落,黑洞洞的镜头无声地扫视着一切。
哀乐被刻意放得很大声,沉重、单调地在巨大的空间里回响,撞击着耳膜,反而透出一种空洞的仪式感。稀稀拉拉来的亲友们,被安排在指定的位置,像提线木偶。在周磊刀子般目光的无声催促下,他们努力地挤出悲伤的表情,老舅那刻意拔高的、带着表演性质的干嚎时断时续,二姨烧纸钱的动作缓慢得像慢镜头,脸上努力维持着一种舞台化的悲戚。
空气凝重得如同凝固的油脂,弥漫着花香、纸灰味,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
周磊没跪在灵前。他像个幽灵,在人群边缘焦躁地踱步,眼睛死死黏在手里那部发烫的手机屏幕上。屏幕的光映亮了他因为极度兴奋而扭曲的脸。直播间的在线人数像坐了火箭,疯狂地向上跳动:十万…二十万…五十万…数字每刷新一次,他的呼吸就急促一分。
弹幕瀑布一样刷过:
主播真‘孝’出强大!
这排场,孝子人设稳了!
哭丧那位演技用力过猛了吧
刷个火箭给‘大孝子’加鸡腿!
快看右下角那个阿姨,她好像翻白眼了
礼物走起!让咱妈走得轰轰烈烈!
感谢‘全网第一孝子’送的火箭!兄弟大气!周磊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嘶哑的亢奋,在哀乐和干嚎的间隙显得格外刺耳。他甚至忘了控制音量,也忘了身处何地。他手指飞快地在屏幕上点着,眼睛贪婪地扫过那些不断跳出的礼物特效,嘴角不受控制地咧开,那笑容在惨白的灯光下显得诡异而贪婪。
对对对!老舅!再哭大声点!镜头给你特写了!感情!要投入感情!他抽空对着老舅的方向吼了一嗓子,像是在指挥一场至关重要的演出。他全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指尖和屏幕,那冰冷的骨灰盒,那慈母的横幅,那满堂虚假的悲伤,都成了他通往流量巅峰的华丽布景。数字的每一次跳动,都在他脑中换算成实实在在的金钱声响,震耳欲聋。
就在直播间人数冲破百万大关,满屏的礼物特效几乎淹没了画面,周磊激动得手都在发抖,准备再次高声感谢某位榜一大哥时——
砰!
一声刺耳的爆裂声,如同惊雷,瞬间撕裂了灵堂里那层粘稠虚伪的空气!
一道身影带着风,猛地撞开挡在灵前的人,像一头暴怒的狮子冲到了周磊面前。是周雪。她脸色惨白如纸,嘴唇却抿成一道愤怒到极致的直线,眼睛里燃烧着冰冷的火焰。她没有任何犹豫,扬起手,用尽全身力气,将周磊那部正直播得热火朝天的手机狠狠砸向冰冷坚硬的大理石地面!
清脆的爆裂声再次响起。屏幕瞬间炸开蛛网般的裂痕,刺眼的光亮闪了几下,彻底熄灭。直播间里百万双眼睛看到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骤然翻转、混乱的地面和一双穿着旧球鞋、微微发抖的脚。
周磊!你还是不是人!周雪的嘶吼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盖过了戛然而止的哀乐和惊呼,妈尸骨未寒!你就拿她的死来卖钱!你的心让狗吃了吗!
灵堂内一片死寂。所有的摄像机镜头都僵住了,所有的表演都凝固了。亲友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空气仿佛被瞬间抽空。
周磊脸上的狂喜和亢奋如同被按下了删除键,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先是愕然地看着地上碎裂的手机残骸,仿佛无法理解发生了什么。随即,一股无法遏制的、被冒犯的暴怒猛地窜上头顶,烧得他双眼赤红!那不仅仅是手机被摔碎的愤怒,那是他苦心经营、眼看就要攀上巅峰的流量大厦,在他眼前被人一把推倒、轰然坍塌的滔天恨意!
啊——!我的手机!我的直播!他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嚎叫,彻底失去了理智。什么骨肉亲情,什么场合礼仪,全都被抛到了九霄云外。他像一头被激怒的疯牛,猛地扑向周雪,粗糙的大手一把死死薅住了她凌乱的头发,巨大的力量拽得周雪痛呼一声,踉跄着向后倒去。
你他妈疯了!贱人!你赔我手机!你赔我流量!你毁了我的直播!你毁了我的前途!周磊声嘶力竭地咆哮着,唾沫星子喷了周雪一脸,额头上青筋暴起,狰狞可怖。他用力地拖拽着,周雪单薄的身体根本无法抗衡,被拽得东倒西歪,撞翻了旁边一个摆放着劣质塑料假花的花架,花盆哗啦一声碎裂,泥土四溅。
混乱中,周雪的后腰重重撞在了摆放骨灰盒的供桌边缘!
哐当——!
一声沉闷的巨响。
那个深棕色的、冰冷的骨灰盒,在剧烈的震动下,从供桌中央直直地滑落下来,盒盖在撞击中弹开,重重地砸在光洁的大理石地板上!
一片灰白色的粉末,如同被骤然惊起的尘埃,猛地泼溅开来。一部分洒落在冰冷的地砖上,更多的则弥漫在空气里,形成一片短暂而诡异的薄雾,缓缓沉降。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冻结了。
灵堂里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哀乐早停了,哭声没了,连呼吸声都似乎屏住了。八台摄像机的镜头,冰冷地、忠实地记录着这一切:那泼洒一地的灰烬,那弥漫的粉尘,那抓着妹妹头发、面目扭曲如恶鬼的孝子,那被扯着头发、满脸泪痕和绝望的妹妹,还有周围一张张惊恐万状、凝固了的脸。
百万网友的屏幕上,画面定格在这地狱般的一幕。弹幕消失了,礼物停止了。死寂的屏幕上,只有那无声的、惨烈的现场,如同一个巨大的、无声的耳光,狠狠抽在每一个观看者的脸上。
周磊的动作也僵住了。他薅着周雪头发的手依旧没有松开,但身体却像被施了定身法。他的眼珠子几乎要瞪出眼眶,死死地盯着地上那摊刺眼的灰白,看着它们像卑微的尘土一样散落在冰冷的地砖上。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头顶,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然而,这寒意仅仅持续了一瞬。
下一秒,一种更尖锐、更灼热的情绪——纯粹的、失去一切的恐慌和愤怒——彻底吞噬了他。那不是对母亲遗骸被亵渎的痛心,而是对他精心策划、即将到手的巨大流量和财富泡汤的切肤之恨!
骨灰…我的直播…全完了…全被你毁了!他猛地转过头,赤红的眼睛死死钉在被他拽得痛苦不堪的周雪脸上,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绝望而变了调,尖利刺耳,你…你赔!你拿什么赔给我!我的钱!我的前途!全没了!都怪你!
他抓着头发的手因为用力而剧烈颤抖,仿佛要把周雪的头皮生生撕扯下来。
周雪被他拽得头皮剧痛,身体歪斜着,泪水混合着屈辱和愤怒在脸上肆意横流。但她的眼神,却在这一片狼藉和哥哥疯狂的咆哮中,爆发出一种近乎死寂的冰冷和决绝。
前途钱她嘶哑地重复着,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碴子里淬出来的,周磊,你的眼里除了钱,还有妈吗还有我这个妹妹吗还有半点人味吗!
她猛地吸了一口气,那口气息仿佛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在周磊歇斯底里的咆哮和全场死寂的注视下,她没有被头发牵制的那只手,颤抖着,却异常坚定地伸进了自己洗得发白的旧外套口袋。
掏出来的,是一个小小的、黑色磨砂外壳的录音笔。
她的拇指,用力地、决绝地按下了播放键。
滋啦…
一阵短暂的电流杂音后,一个极其虚弱、干涩、仿佛下一秒就要断气,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悲凉和清晰的声音,从那个小小的录音笔里流淌出来,瞬间充满了死寂的灵堂,也通过那些依旧对准现场的摄像机,传入了百万网友的耳中:
……儿子…
那是王秀兰的声音,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在砂纸上摩擦,妈…存折…在…在你爸那件…那件藏青色的旧棉袄…内衬口袋里…密码…是你生日…妈…妈给你…攒的…娶媳妇的钱…省着点…花…
录音很短,只有十几秒。那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却像一把生锈的钝刀,一下下地割着在场每一个人的神经。一个垂死的母亲,在生命的最后时刻,心心念念的,还是那个啃了她十年、榨干了她最后一滴血的儿子,连自己最后一点卑微的积蓄,都留给了他。
轰——!
这短短十几秒的录音,如同在死寂的油锅里投入了一块烧红的烙铁,瞬间引爆了所有压抑的情绪!
灵堂里炸开了锅。
天啊!作孽啊!
到死都想着这白眼狼!
这还是人吗畜生不如!
拍!让大家都看看这畜生的嘴脸!
报警!把他抓起来!
亲友们压抑了许久的愤怒、鄙夷、心酸如同火山般喷发,指责声、怒骂声、哭泣声混杂在一起,有人掏出手机对着周磊狂拍。灵堂彻底乱了套。
周磊像是被一道无形的惊雷劈中,整个人都傻了。他薅着周雪头发的手,不知不觉松开了,无力地垂落下来。录音笔里母亲那虚弱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烧红的钢针,狠狠扎进他的耳朵,刺进他的脑子。
存折钱密码是他生日
他那被巨额流量和礼物冲昏的头脑,在母亲临终遗言的刺激下,瞬间切换了频道。一种更原始、更贪婪的渴望压倒了一切——钱!实实在在的钱!母亲最后留给他的钱!
钱!存折!他猛地嘶吼出声,赤红的眼睛死死盯着周雪手里的录音笔,仿佛那是开启宝藏的钥匙。什么直播,什么流量,什么骨灰,此刻都被抛到了脑后。他像一头嗅到血腥味的野兽,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抢过来!拿到那笔钱!
给我!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猛地朝周雪扑去,目标直指她手中的录音笔!他高大的身躯带着一股蛮横的劲风,手指弯曲如钩,脸上是毫不掩饰的、赤裸裸的贪婪和疯狂。
周雪看着他扑来的狰狞面孔,眼中最后一丝对亲情的幻灭彻底消散,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厌恶。她没有躲,反而挺直了脊背,任由他扑到面前。就在周磊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录音笔的瞬间——
唉……
一声极其轻微、悠长、仿佛来自幽冥深处的叹息,毫无预兆地响起。
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像冰冷的蛛丝,瞬间缠绕住了灵堂里每一个人的心脏,让所有的喧嚣和动作都诡异地凝固了。
那叹息声……似乎……似乎是从……
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无法置信的惊骇,齐刷刷地、缓慢地转向灵堂中央——
那口厚重的、深棕色的、盖子紧闭的棺材。
空气仿佛彻底凝固成了冰块,沉重得让人无法呼吸。灵堂里上百双眼睛,死死地、惊恐地钉在那口沉默的棺材上。时间被无限拉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难熬。只有粗重压抑的喘息声此起彼伏。
周磊扑向周雪的动作彻底僵住了,像一尊突然断电的丑陋雕塑。他离周雪只有半步之遥,那只伸向录音笔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手指因之前的用力而微微痉挛。他脸上的贪婪和疯狂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被一种更原始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所取代。他的眼珠瞪得几乎要裂开,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缩成了针尖大小,死死地、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口棺材。
那声叹息……冰冷、悠长、带着无法言喻的悲凉和……失望。
真的是从棺材里传出来的吗是幻听是集体癔症还是……
妈……妈周磊的喉咙像是被粗糙的砂纸堵住了,发出一种极其干涩、扭曲、变了调的声音。那声音微弱得如同蚊蚋,带着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他下意识地向前挪了半步,似乎想去确认,但那口沉默的棺材散发出的无形压力,又让他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了脚。
吱呀——
一声极其轻微、令人牙酸的木头摩擦声,在死寂中响起。
不是棺材盖!是棺材旁边,那扇连接着后面停尸间通道的、不起眼的窄小木门,被从里面推开了一条缝。一个穿着深蓝色工装、戴着口罩的殡仪馆工作人员探出半个身子。他似乎也被灵堂里这诡异死寂的气氛吓到了,动作有些迟疑,眼神飞快地扫过满地狼藉和那一地刺目的灰白,最终落在僵直的周磊身上,带着职业性的麻木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
周先生工作人员的声音透过口罩,显得闷闷的,遗体…王秀兰女士的遗体,火化前最后的整理手续…需要您签个字。
他的目光掠过地上散落的骨灰,顿了顿,补充道,还有这个…清理费用…也需要确认一下。
遗体周磊像是被这个词猛地刺了一下,浑身剧烈一抖。他茫然地重复着,视线从工作人员身上,缓缓移向那口厚重的棺材,又猛地移向地上那摊灰白的粉末……最后,他的目光定格在妹妹周雪手中那个小小的、黑色的录音笔上。
母亲的声音……还在他脑子里回响:……存折…在…旧棉袄内衬口袋…密码…你生日…
钱。母亲的遗体。棺材里的叹息。散落一地的骨灰。工作人员冷漠的眼神。周围亲友们鄙夷、惊恐、如同看怪物般的目光……
无数混乱、矛盾的碎片在他被恐惧和贪婪搅成一锅粥的脑子里疯狂冲撞。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脊椎一路爬上头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嗬…嗬…的抽气声。眼前的一切——灵堂、花圈、摄像机、愤怒的人群、那口棺材——都开始剧烈地旋转、扭曲、变形。
扑通!
一声沉闷的响声。
周磊那双浑浊的眼睛猛地向上一翻,露出大片骇人的眼白,身体像一根被砍断的朽木,直挺挺地向后倒去,重重地砸在冰冷的大理石地板上,溅起几缕微不可查的尘埃。
他晕了过去。在母亲那无声的骨灰旁,在百万双眼睛的注视下,在工作人员那句关于遗体和费用的冰冷提醒声中。灵堂里死寂了一瞬,随即爆发出更大的混乱。
……
三天后,雨终于停了,但天空依旧是铅灰色的,沉甸甸地压在头顶。郊外公墓的空气湿冷,弥漫着泥土和松针的气息。
王秀兰的新墓碑朴素得有些寒酸,小小的,上面只有名字和生卒年月,没有照片,也没有冗长的悼词。墓碑前,孤零零地放着一束小小的、沾着水珠的白色雏菊。
周雪穿着那件洗得发白的旧外套,默默地站在墓碑前。她脸上没有泪,只有一种经历过大悲大恸后的平静和深深的疲惫。风拂过她额前的碎发,带来刺骨的凉意。
她身后不远处,公墓管理处的两个工作人员正拿着工具,费力地拆除一个临时架设、如今已歪歪斜斜的金属架子——那是三天前,周磊为了直播下葬仪式,不顾劝阻强行安装的摄像平台。
真是造孽……一个年长的工作人员低声咕哝着,用力拧下一颗生锈的螺丝,人都走了,还要被亲儿子拿来这么糟践……
网上都传疯了,另一个年轻些的摇摇头,语气复杂,那直播录像……啧,百万人在线看他发疯……这下彻底‘出名’了。他瞥了一眼墓碑前周雪单薄的背影,叹了口气,就苦了这姑娘了。
周雪似乎没有听到身后的议论。她只是静静地站着,目光落在墓碑上母亲的名字上。过了许久,她才缓缓蹲下身,伸出手指,极其轻柔地拂去碑石上一点微小的泥渍。动作温柔得如同触碰婴儿的脸颊。
就在这时,一阵轻微的、由远及近的嗡嗡声打破了墓园的宁静。
周雪抬起头。
一架小小的、闪着金属冷光的无人机,像一只不祥的钢铁昆虫,正低低地盘旋在墓地上空。它的镜头冰冷地调整着角度,精准地对准了王秀兰那方小小的墓碑,以及墓碑前站着的、形单影只的周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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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人机的旋翼搅动着冰冷的空气,发出持续而单调的嗡鸣,仿佛某种窥伺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