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先帝秘训的暗卫首领,代号青鸾,隐于市井开酒楼。
>新科状元郎沈砚清,清冷如玉,却总来我店里点最烈的酒,目光沉沉似要剥开我的伪装。
>他高中探花那夜,醉醺醺将我抵在酒窖:老板娘,你这酒…掺了迷魂汤
指尖却精准按住我藏于袖中的淬毒匕。
>朝堂倾轧,他步步高升成最年轻首辅,我暗中替他扫平无数杀机。
>直到他政敌查到我真实身份,金銮殿上厉喝:此女乃先帝暗卫,包藏祸心!
>满殿死寂,他缓步下阶,当众执我手:陛下容禀,青鸾非祸心,乃臣心之所系,亦是臣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首辅夫人。
>翌日,赐婚圣旨与封我为一品诰命的旨意同时送达。
>——原来他早知我身份,连那夜醉酒点破,都是他精心织就的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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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盛京的初雪来得悄无声息,细碎的雪沫子沾湿了朱雀大街的青石板路,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寒意和隐约的食物香气。醉仙居三层小楼临街而立,飞檐翘角上积了一层薄薄的白,檐下悬着的红灯笼在风雪中轻轻摇曳,透出暖融的光。
我,青鸾,正倚在二楼临窗的雅间里,慢条斯理地拨弄着算盘珠子。指尖灵活,算珠碰撞发出清脆的声响,与楼下隐隐传来的觥筹交错、说书人醒木拍案的喧闹隔绝开来。窗纸上映出我模糊的侧影,一身素雅的藕荷色锦缎袄裙,发髻松松挽着,斜插一支碧玉簪,眉眼间是经商的精明与市井的圆融,任谁看去,都只道是这醉仙居年轻貌美、手腕玲珑的老板娘苏晚。
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层温软的表象下,包裹着何等锋利的骨骼与淬过血的过往。先帝秘训的暗卫首领,代号青鸾,掌京畿暗线,如影随形,却早已厌倦了暗处的血腥与权谋。先帝驾崩后,我以一场精心设计的意外脱身,隐于这繁华市井,只想守着这方酒楼,看人间烟火,了此余生。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楼梯处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不疾不徐,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律,踩在木板上发出笃笃轻响。这脚步声,我太熟悉了。
门帘被一只骨节分明、修长如玉的手撩开。来人一身月白素面锦袍,外罩同色狐裘大氅,墨发以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面容清俊如画,眉眼似远山含黛,气质清冷疏离,如同谪仙误入凡尘。正是新科状元郎,如今已官拜翰林院修撰的——沈砚清。
他目光淡淡扫过室内,最终落在我身上。那眼神,看似平静无波,深处却仿佛藏着寒潭,幽邃得能吸附人心,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审视,似乎要穿透我精心描画的市井伪装,直抵内里那个名为青鸾的魂魄。
沈大人。我起身,脸上瞬间堆起生意人恰到好处的热络笑容,迎了上去,亲手为他解下沾了雪沫的大氅,风雪天还过来,真是小店蓬荜生辉。还是老规矩,一壶‘烧刀子’,两碟酱牛肉
嗯。他低应一声,声音清冽如玉石相击,目光却依旧胶着在我脸上,带着一丝探究,苏老板气色不错。
托大人洪福,生意尚可。我垂眸避开他过于锐利的视线,引他入座,转身去取酒。后背却仿佛能感受到他那道如有实质的目光,始终追随着。
沈砚清是醉仙居的常客,自他高中探花那夜起便是。他不爱文人雅士偏好的清雅小酌,偏嗜我这店中最烈的烧刀子。每次来,总是一个人,独坐一隅,自斟自饮。酒量极好,极少见他醉态,只是那双清冷的眸子,在烈酒入喉后,会染上些许迷离的雾气,看向我的眼神也越发深沉难测。
我曾疑心他是否看穿了我的身份,暗中探查多次,却只知他出身江南清贵沈氏,才华横溢,品性端方,是清流一脉寄予厚望的新星。他与朝中各派似乎都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既不依附炙手可热的摄政王,也不与太后一系过从甚密,只凭着一身才华和清正之名,在波谲云诡的朝堂中稳步前行。
这样一个人,为何独独对我这市井老板娘另眼相待是巧合,还是……另有所图
酒菜上齐。沈砚清执起粗瓷酒碗,仰头便饮了一大口。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他微微蹙了下眉,随即舒展开,喉结滚动,留下一点晶莹的酒渍。昏黄的灯光下,他清冷的侧颜线条柔和了几分,长睫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阴影。
苏老板,他放下酒碗,指尖无意识地在粗糙的碗沿摩挲,目光透过氤氲的酒气望向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迷蒙,你这酒……当真霸道。像是……他顿了顿,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磁性,掺了迷魂汤
我的心猛地一跳!面上笑容不变,嗔道:沈大人说笑了,小店诚信经营,童叟无欺。这‘烧刀子’可是塞北真传,烈是烈了些,迷魂汤可不敢当。说话间,我的右手已悄然滑入宽大的袖中,指尖触到了那冰凉坚硬、薄如柳叶的淬毒匕柄。这是多年暗卫生涯刻入骨髓的本能——无论面对谁,绝境之下,总有最后一搏之力。
然而,就在我指尖刚刚拢住匕柄的刹那!
沈砚清动了!
他并未起身,只是上身猛地前倾,带着一股清冽的酒气和不容抗拒的气势,瞬间拉近了距离!一只微凉的手,快如闪电,精准无比地越过桌面,一把扣住了我藏在袖中的手腕!
力道不重,却像铁箍,牢牢地锁住了我的动作,也锁住了我袖中的匕首!他的拇指,正正按在那淬了剧毒、见血封喉的匕刃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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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瞳孔骤缩!浑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所有的伪装在这一刻被彻底撕开!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
四目相对,近在咫尺。他眼底那层迷蒙的雾气早已消散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不见底的、了然于胸的锐利光芒,如同寒夜星子,直刺人心。那目光里没有惊惧,没有愤怒,只有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以及一丝极其复杂的、难以言喻的……兴味
老板娘,他唇角勾起一抹极浅、极淡的弧度,声音压得极低,带着酒后的微哑,气息拂过我的耳廓,激起一阵战栗,袖中藏锋,可不是待客之道。
雅间内死一般的寂静。楼下喧闹的人声仿佛被隔绝在另一个世界。我只能听到自己擂鼓般的心跳,以及他平稳悠长的呼吸。手腕被他扣着的地方,传来他指腹微凉的触感和不容置疑的力量。
他…究竟是谁想做什么
沈大人……我强自镇定,试图抽回手,声音却带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紧绷,您醉了。
醉他低低笑了一声,那笑声在寂静的雅间里格外清晰,带着一丝莫名的愉悦。非但没有松手,反而就着这个姿势,指尖在我紧握着匕首的手背上,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狎昵的意味,轻轻摩挲了一下。那冰冷的触感透过肌肤,直抵心底。
或许吧。他深深地看着我,目光仿佛带着钩子,要将我的灵魂都看透,但这迷魂汤的味道……沈某,甘之如饴。
说完,他终于松开了手,从容地坐回原位,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从未发生。他重新执起酒碗,姿态优雅地啜饮了一口,恢复了一贯的清冷疏离。
只留下我僵在原地,袖中的匕首仿佛有千斤重,被他触碰过的手腕皮肤灼热滚烫,心底翻涌着惊涛骇浪。沈砚清……这张清冷如玉的皮囊下,究竟藏着怎样深不可测的心思他点破我的身份,却又如此轻描淡写,是警告是试探还是……别有所图
那夜之后,我与沈砚清之间,仿佛隔着一层薄而韧的纱。他依旧常来醉仙居,点他的烧刀子,目光沉沉,带着洞悉一切的了然。而我,在他面前,那层市井老板娘的伪装显得愈发苍白可笑。他不再点破,却用那种无声的注视,宣告着他早已看透我的本质。
朝堂的风云,比盛京的天气变幻更快。沈砚清这个清流新贵,如同一柄骤然出鞘的利剑,以惊人的速度在权力的漩涡中攀升。他提出的漕运新策,条理清晰,切中时弊,触动了盘踞多年的利益集团神经;他弹劾贪腐勋贵,证据确凿,言辞犀利,引得勋贵集团恨之入骨;他主张削减冗官,开源节流,又让一大批尸位素餐的官员惶惶不可终日。
暗处的杀机,如同潜伏在阴影里的毒蛇,一次次向他露出獠牙。
深巷遇袭,淬毒的弩箭擦着他鬓角飞过,钉入墙壁。是我隐在暗处,一枚淬了麻药的飞针无声放倒了弓弩手。
官轿被动了手脚,回府途中险坠断桥。是我提前察觉端倪,让车夫及时勒马。
鸿门宴上的毒酒,在他举杯欲饮的瞬间,是我扮作侍女,不慎打翻了他手中的杯盏。
每一次,我都做得极其隐蔽,将痕迹抹得干干净净,仿佛一切真的只是意外或巧合。沈砚清从不追问,只是每次脱险后,他看我的眼神,会更深一分,那清冷的眸子里,会掠过一丝极其隐晦的暖意和……了然。
我们之间形成了一种诡异的默契。他在明处,以无双智计和清正之名,在朝堂上翻云覆雨,步步惊心。我在暗处,用青鸾的利爪和剧毒,为他扫清一切来自黑暗的阻碍,确保他每一步都走得安稳。他用他的方式,默许并保护着我苏晚的身份,让我得以继续经营醉仙居,作为信息和力量的隐秘中转。
偶尔,在醉仙居打烊后的深夜,他会留下。烛火摇曳,他不再点那烈性的烧刀子,而是换成了清茶。我们会隔着袅袅茶烟,谈论朝局动向,分析各方势力。他思路清晰,见解独到,往往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问题的关键。而我,凭借暗卫时期积累的对京城各方势力、隐秘脉络的掌握,也能提供许多他难以触及的暗线信息。
户部侍郎刘墉,表面清廉,实则其庶子在京郊强占民田,闹出过人命,被当地县令压下,苦主如今还在京兆府外徘徊。我指尖沾了茶水,在桌面上画出一个简易的京畿地图,点出几个位置。
沈砚清眸光微闪,沉吟道:刘墉是太后提拔的人,一向谨慎。此事若操作得当,可断太后一臂。
刑部左丞张放,好色,尤爱瘦马。他常去城南‘暗香阁’,那里是北镇抚司暗桩的据点之一。我又点出一处。
沈砚清嘴角勾起一丝冷峭的弧度:北镇抚司指挥使是摄政王心腹……这张放,倒是两头下注的好手。看来,该给他添把火了。
烛光下,他清俊的侧脸轮廓柔和,专注思考时,长睫低垂,在眼下投下淡淡的阴影,褪去了白日朝堂上的锋芒,显出一种难得的沉静。我望着他,心头那根紧绷的弦,会在这样并肩谋算的时刻,奇异地松弛下来。一种并肩作战、心意相通的默契感,在无声的交流中悄然滋生。他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让我忌惮的首辅大人,而是可以交付后背、共对风雨的……伙伴。
然而,平静之下,总有暗礁。
一次针对沈砚清的刺杀尤为凶险。对方动用了军中强弩和死士,埋伏在他必经的京郊官道。我得到消息稍迟,赶到时,沈砚清的护卫已死伤大半,他本人也被逼至悬崖边缘,月白的袍子上溅了点点血迹,依旧挺直如松,眼神冷静得可怕,手中长剑挥舞,格挡着密集的箭雨。
千钧一发!我来不及多想,从藏身处飞扑而出,手中淬毒的短匕如同毒蛇吐信,瞬间割开两名死士的喉咙,同时袖箭连发,逼退正欲对沈砚清放冷箭的弩手。动作快如鬼魅,狠辣决绝,完全撕下了苏晚的伪装,展现出青鸾最锋利的獠牙。
激战结束,满地狼藉。我喘息着,抹去脸上溅到的温热液体,看向沈砚清。他正拄着剑,深深地看着我,目光复杂难辨。那眼神里,有劫后余生的庆幸,有对我身手的震惊,但更多的,是一种深沉的、仿佛要将我吸进去的……专注与探究。
你……他开口,声音有些沙哑。
我心头一紧,下意识地避开他的目光,弯腰去检查地上的尸体,试图抹去可能暴露身份的痕迹。此地不宜久留,大人速回。
语气恢复了公事公办的冷硬。
他却上前一步,不顾满地血污,抓住了我的手腕。力道不大,却带着一种不容挣脱的坚持。青鸾。
他第一次,清晰无误地叫出了我的代号。不是试探,是笃定。
我身体一僵,猛地抬头看他。
他眼底翻涌着我看不懂的情绪,有后怕,有审视,还有一种……近乎灼热的东西。你救了我。
他陈述着事实,目光紧紧锁住我,又一次。
职责所在。
我挣脱他的手,垂下眼帘,声音干涩。不想让他看到我眼底的波澜。
职责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一丝奇异的嘲弄,不知是嘲我,还是自嘲。他不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我一眼,那目光沉甸甸的,仿佛在我心上烙下了一个印记。走吧。
他转身,率先向山下走去,背影在暮色中显得孤直而挺拔。
那次之后,我们之间那层薄纱似乎被彻底撕开了。他不再掩饰对我的了解,而我也默认了在他面前无需再扮演苏晚。一种更加微妙、更加难以言喻的氛围在我们之间弥漫开来。他看我的眼神,少了审视,多了某种深沉而专注的东西,带着一种近乎霸道的占有欲。而我,在一次次并肩作战、一次次被他那洞悉一切又深不可测的目光注视后,心底那冰封的角落,竟也悄然裂开了一道缝隙。
***
隆冬,金銮殿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一股无形的肃杀寒意。年关将近,朝议本该是祥和气氛,却被兵部尚书、勋贵集团的代表——武安侯周震,一声石破天惊的厉喝彻底粉碎!
陛下!臣有惊天秘闻奏报!
周震须发戟张,声如洪钟,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狂喜和狠厉,目光如同淬毒的利箭,直直射向侍立在御阶之下、一身绯色官袍、清冷如玉的首辅沈砚清身侧……那个垂首侍立、看似普通的女官!
此女!
他手指猛地指向我,声音因激动而微微颤抖,并非普通宫人!她真实身份,乃先帝秘密训练、掌京畿暗线、杀人无数、行踪诡秘的暗卫首领——代号‘青鸾’!
轰——!
如同九天惊雷在头顶炸开!整个金銮殿瞬间陷入一片死寂!落针可闻!无数道目光,惊骇、疑惑、探究、幸灾乐祸……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那目光如有实质,瞬间将我钉在原地,四肢百骸一片冰凉!
周震!他怎么会知道!是了,定是那次悬崖刺杀,有漏网之鱼!或者,他早就盯上了我,一直在暗中查探!完了!一切都完了!暗卫身份,尤其是先帝暗卫,本就是见不得光的存在。新帝登基,最忌讳的便是前朝留下的、不受掌控的隐秘力量!更何况,我还是以假身份混入宫中!欺君罔上,包藏祸心……哪一条都是灭族之罪!
血液仿佛瞬间被冻结,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我能感觉到冷汗瞬间浸透了内衫。谢家…沈砚清…醉仙居…所有的一切,都将因我而覆灭!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拳,指甲深深嵌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勉强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不能慌!不能认!
周爱卿!
龙椅上的年轻皇帝,声音带着一丝被打断的不悦和惊疑,此言何意可有凭证污蔑朝廷命官身边之人,可是重罪!
皇帝的目光也带着审视,落在我身上。
陛下明鉴!
周震早有准备,猛地从袖中掏出一卷泛黄的卷宗,双手高举,此乃北镇抚司秘档抄录!其上清晰记载先帝暗卫‘青鸾’之特征、所司之职!更有其最后一次执行任务后‘意外身亡’的记录!
他猛地转头,死死盯住我,眼神怨毒,而此女,身形、气质、甚至其隐匿于市井‘醉仙居’的行径,皆与卷宗描述吻合!陛下!此女潜伏于首辅大人身侧,居心叵测!定是图谋不轨,欲行刺王杀驾,颠覆朝纲!其罪当诛九族!首辅大人受其蒙蔽,亦当追责!
诛九族!追责沈砚清!
每一个字都像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我的心脏!殿内死寂过后,是压抑不住的、嗡嗡作响的议论声。无数道目光在我和周震手中的铁证之间来回扫视,充满了震惊和猜疑。沈砚清的那些政敌,眼中更是迸发出狂喜的光芒!扳倒沈砚清的机会来了!
完了……彻底完了……一股腥甜涌上喉头,我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它喷出来。身体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目光下意识地看向身前的沈砚清。他会如何弃车保帅还是……
就在这死寂与喧哗交织、空气紧绷欲裂的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默伫立、仿佛事不关己的沈砚清,动了。
他没有回头看我,甚至没有看咄咄逼人的周震。他只是极其缓慢地、优雅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绯色官袍那本就一丝不苟的袖口。然后,在满殿惊疑不定的目光注视下,在周震那志得意满的狞笑中,他缓缓地、一步一步,踏下了御阶。
他的步伐沉稳有力,不疾不徐,每一步都仿佛踏在众人的心尖上。玄色的官靴踏在金砖上,发出清晰而沉重的回响。他径直走向我,在距离我一步之遥的地方停下。
整个大殿瞬间再次陷入绝对的死寂!连呼吸声都仿佛消失了!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这位年轻首辅的身上,不明白他意欲何为。连龙椅上的皇帝,也微微倾身,眼中充满了惊愕与探究。
沈砚清站定,终于侧过身,面向我。
他的目光,不再是平日朝堂上的清冷锐利,也不是私下相处时那深沉的探究。那是一种……我从未见过的眼神。温和,坚定,带着一种足以抚平一切惊涛骇浪的沉稳力量,清晰地倒映出我此刻苍白惊惶的脸。
然后,在满殿文武、在九五至尊、在周震那惊骇欲绝的目光中——他伸出了手。
那只执掌天下权柄、批阅过无数生死奏章的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它极其自然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轻轻握住了我因恐惧和绝望而冰冷僵硬、微微颤抖的手!
温热的触感,如同最滚烫的暖流,瞬间从交握的指尖涌入我冰封的四肢百骸!
我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大脑一片空白!
沈砚清握紧了我的手,力道坚定而温暖。他不再看我,而是缓缓转过身,面向满殿朝臣,面向御座上的皇帝。他清朗如玉的声音,清晰地响起,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灵魂的力量,瞬间压下了所有的嘈杂和惊疑:
陛下容禀。
他微微一顿,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一般的周震,最终落回御座。
武安侯所言身份,确有其事。
什么!他竟然承认了!殿内响起一片抑制不住的抽气声!周震眼中爆发出狂喜!
然而,沈砚清接下来的话,却如同九天之上落下的惊雷,炸得所有人魂飞魄散!
然,‘青鸾’非是祸心,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决然与不容置喙的宣告,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寂静的大殿之中!
乃臣心之所系!
心之所系!
轰!整个金銮殿彻底炸开了锅!惊呼声再也无法抑制!无数道目光瞬间从惊骇变成了极致的震惊和难以置信!首辅大人…他…他在说什么!心之所系!他和这个暗卫首领!
沈砚清对满殿的哗然置若罔闻。他握着我的手,力道更紧了几分,仿佛要将他的力量传递给我。他目光灼灼,直视御座,声音沉凝,带着一种披肝沥胆的坦荡:
更是臣,三书六礼、明媒正娶的——
他微微侧首,目光落在我因震惊而呆滞的脸上,那眼神里充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柔情与郑重,一字一句,如同惊雷,响彻云霄:
首辅夫人!
首辅夫人!!!
死寂!绝对的死寂!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了!
周震脸上的狂喜彻底僵住,化为一片死灰,眼珠瞪得几乎要脱眶而出!他指着沈砚清,嘴唇哆嗦着,如同离水的鱼,却一个字也吐不出来。满殿文武,上至王公,下至朝臣,全都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张着嘴,瞪着眼,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震惊、茫然、错愕、恍然……最终都化为一片极致的荒谬和难以置信!
龙椅上的皇帝,身体微微前倾,眼中最初的惊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其复杂的、带着审视和一丝了然的深邃光芒。
而我,被他紧紧握着手,听着他那石破天惊的宣告,感受着他掌心传来的、不容置疑的温暖和力量,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他低沉而霸道的声音在耳边反复轰鸣——心之所系…首辅夫人……
巨大的震惊、劫后余生的虚脱、以及一种从未有过的、滚烫的、足以将灵魂都融化的暖流,瞬间冲垮了所有的堤防!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模糊了视线。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不是恐惧,而是另一种更汹涌、更陌生的情绪冲击。
沈砚清感受到了我的颤抖,他微微侧身,不着痕迹地用自己高大的身躯为我挡住了大部分探究的目光。他抬起另一只手,极其轻柔地、用指腹抹去我脸颊上的泪痕。那动作温柔得近乎珍视,与他此刻在朝堂上宣告天下的强势姿态,形成了惊心动魄的对比。
他再次转向御座,声音恢复了沉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青鸾虽出身暗卫,然其忠勇果毅,心系社稷。昔年为先帝效力,恪尽职守。隐退后,亦安分守己。其嫁与臣为妻后,更是深居简出,未有一日行差踏错。武安侯所谓‘包藏祸心’、‘图谋不轨’,纯属无稽之谈,恶意构陷!
他目光如电,冷冷扫过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周震:周大人构陷朝廷命官家眷,污蔑先帝暗卫忠良,挑拨君臣,其心可诛!请陛下明察!
金銮殿内,落针可闻。只有沈砚清清朗而坚定的声音在回荡。他站在那里,一手紧握着我的手,如同磐石,为我撑起了一片天。他以最强势、最不容置疑的姿态,宣告了我的归属,也彻底斩断了所有指向我的恶意刀锋。
皇帝沉默了片刻,目光在我与沈砚清交握的手上停留了一瞬,又扫过瘫软如泥的周震,最终缓缓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尘埃落定的意味:首辅所言,朕已知晓。武安侯周震,构陷重臣,证据不实,着革去爵位官职,交三司会审,严惩不贷!退朝!
一场足以将我碾碎、将沈砚清拖入深渊的滔天风波,就在他这惊世骇俗、以身为盾的宣告下,烟消云散。
他牵着我的手,在满殿尚未回神的、复杂到极致的目光洗礼下,一步一步,沉稳而坚定地走出了金銮殿。殿外,冬日的阳光有些刺眼,照在未化的积雪上,反射出晶莹的光芒。
手心传来的温度,滚烫而真实。我侧过头,望着他清俊而坚毅的侧脸,泪水再次模糊了视线。心之所系……原来,他早已将我,放在了那个位置。
***
翌日,宣旨太监那特有的、穿透力极强的嗓音,在首辅府邸正厅内响起,字字清晰,如同金玉相击。
第一道圣旨,明黄耀眼:
……咨尔苏氏(青鸾本名苏晚),秉性端慧,忠勇可嘉。虽出身隐秘,然其心皎皎,其行昭昭。昔为先帝暗卫,恪尽职守,功在社稷;今为首辅良配,淑慎贤德。特破格敕封为一品诰命夫人,赐号‘昭宁’,享俸禄,彰其德。钦此!
一品诰命!昭宁夫人!
第二道圣旨紧随其后:
……首辅沈砚清,国之柱石,功勋卓著。昭宁夫人苏氏,淑德含章,堪为良配。二人天作之合,实乃社稷之福。特赐婚沈砚清与苏氏(晚),择吉日完婚,以全礼数。钦此——!
赐婚!正名!
两道旨意,一道以昭宁为号,为青鸾过往的暗卫生涯盖棺定论,褒其忠勇,洗刷污名,更赐予了女子所能获得的最高荣衔——一品诰命!另一道,则堂堂正正地将苏晚这个名字,与当朝首辅沈砚清联系在一起,以最隆重的皇家旨意,宣告了这场婚姻的合法与荣耀!
臣(臣妇),领旨谢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沈砚清与我并肩叩首,声音沉稳而喜悦。
宣旨太监满面笑容,恭敬地将两道圣旨分别递到我们手中。
沈砚清接过圣旨,第一时间便看向身侧的我。我捧着那道封我为昭宁夫人的圣旨,指尖微微颤抖,心潮澎湃难以言喻。一品诰命……这是多少世家贵女毕生所求的荣耀!它不仅仅是一个封号,更是对我过往的认可,对我身份的彻底洗白与拔高!从此,我不再是隐匿于暗处的青鸾,也不再是市井酒楼的苏晚,而是堂堂正正的、享有尊荣的——昭宁夫人!
沈砚清眼中是毫不掩饰的赞赏与骄傲。他伸出手,温暖的大掌覆上我捧着圣旨的手,一同握住那承载着无上荣光的明黄卷轴。他的声音低沉而愉悦,清晰地传入在场每一个激动不已的心腹耳中:昭宁夫人,接旨了。
我深吸一口气,抬起头,迎上他深邃含笑的眼眸。那目光里有释然,有满足,更有一种夙愿得偿的深沉喜悦。所有的惊涛骇浪,所有的隐忍伪装,在这一刻都化作了尘埃落定的安宁与幸福。心口被一种滚烫的、饱胀的情绪填满,酸涩与甜蜜交织。我用力地点了点头,唇角扬起一抹明媚灿烂、发自内心的笑容,清越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却无比坚定:
是,夫君。
***
大婚的吉日选在春暖花开的三月。没有十里红妆的刻意张扬,却处处透着首辅府邸的低调奢华与皇家恩宠的尊贵底蕴。仪式庄重而典雅,在宗庙告祭,于府中正堂行礼。满堂宾客皆是朝中清流重臣、沈氏亲族以及皇帝特赐的恩典使者,无人再敢对这位出身特殊的昭宁夫人有半分置喙。
礼成,送入洞房。
喧嚣褪去,红烛高燃。龙凤喜烛跳跃着温暖的光晕,将满室的大红渲染得喜气洋洋。我端坐于铺着百子千孙被的喜床上,凤冠霞帔,沉甸甸的,手心却微微出汗。
脚步声由远及近,沉稳而熟悉。门被推开,带着一身清冽酒气的沈砚清走了进来。他屏退了所有喜娘侍女,偌大的新房内,只剩下我们两人。
他一步步走近,停在床前。隔着珠帘,我能看到他清俊的脸上带着一丝酒意的微醺,更有着白日里未曾有过的、毫不掩饰的炽热与深情。他伸出手,指尖带着微凉,却极其温柔地挑开了我面前的珍珠流苏。
四目相对。他深邃的眼眸中清晰地映出我盛装的模样,带着毫不掩饰的惊艳与满足。
晚晚,
他低唤,声音因酒意而微哑,带着一种动人心魄的磁性,昭宁夫人。
他俯身,温热的呼吸拂过我的面颊。
我的脸颊瞬间滚烫,心跳如擂鼓。
他没有急于动作,只是深深地凝视着我,仿佛要将这一刻镌刻进灵魂深处。半晌,他才低低开口,带着一丝释然的笑意和深藏的得意:
终于…把你娶回家了。我的…首辅夫人。
这一声首辅夫人,不再是金銮殿上力挽狂澜的宣告,而是充满了亲昵、占有和无限柔情。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眉眼,看着那清冷如玉的容颜上此刻只为我绽放的暖意,心头最后一丝因过往身份带来的阴霾也彻底消散。我伸出手,主动环住了他的脖颈,将脸埋进他带着沉水香气息的颈窝,声音闷闷的,带着娇嗔和无限的依恋:
沈大人…不,夫君。你这张网,织得可真够久的。
从醉仙居那夜醉酒点破,到一次次默许我的守护,再到金銮殿上那惊天动地的宣告……原来,步步为营,处处心机,只为将我牢牢网住,带回家中。
沈砚清低低地笑了起来,胸膛震动,愉悦无比。他收紧手臂,将我紧紧拥入怀中,温热的唇印上我的额发,带着无尽的珍视。
是啊,
他叹息般地说道,声音里充满了餍足,为了网住你这只狡黠又厉害的青鸾,我可是…费尽了心思。
他微微一顿,抬起我的下巴,迫使我迎上他灼热的视线,那目光深邃如海,带着毫不掩饰的爱意与独占欲,不过,值得。晚晚,这一生,你再也逃不掉了。
话音落下,他温热的唇,带着不容抗拒的温柔与霸道,终于覆了上来。
红烛摇曳,帐幔低垂。窗外,是盛京三月温柔的夜色,繁星点点,见证着这场始于算计、终于真心的强强联合,终于迎来了属于他们的、圆满无缺的归宿。
从此,朝堂之上,首辅沈砚清执掌乾坤,运筹帷幄。
市井之中,诰命夫人苏晚(青鸾)的情报网络依旧无声运转,成为他最隐秘而可靠的耳目。
明暗交织,双剑合璧。这大胤的江山,注定将在他们并肩携手之下,走向更辽阔的盛世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