脖子快断了。
这顶御赐的赤金点翠镶珠凤冠,少说也得有三斤往上,死死压在我的天灵盖上,压得我颈椎骨都在哀嚎。
眼前的世界,是一大片沉闷而不祥的红色,透过垂挂流苏的缝隙,能看到脚下奢华的红毯一直延伸出去。
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甜腻熏香,还有无数目光无声交织带来的沉重压力,几乎要冲破这方小小的盖头。
我,沈晚(小名晚晚),一个在资本市场兴风作浪、被韭菜们又爱又恨的人间清醒财经直播顶流,穿越了。
穿成了即将替嫁的炮灰女配——礼部尚书府上那不得宠的庶出二小姐,同样也叫沈晚。
原主那个冤大头姐姐沈清漪,据说是京城第一美人兼才女,也是战神王爷萧玦打小就挂念的白月光,可惜半年前一场大病嘎嘣脆,香消玉殒。
眼看婚期将近,皇上赐婚又耽搁不得,我这便宜爹和她那位佛口蛇心的主母娘亲,眼睛都不眨一下,就把我这个角落里的小透明拎出来塞进花轿,美其名曰:全族荣耀的重担在你肩上。
呵,全族荣耀
我看是全族ATM机。
原主懦弱,被捏圆搓扁,我这来自二十一世纪的铁公鸡精算师,心里噼里啪啦打得全是算盘珠子——头顶这玩意儿,赤金底,点翠羽毛色泽鲜亮,镶嵌的东珠颗颗圆润,拆了零卖绝对是天价!
还有身上这件号称一寸蜀锦十两金的嫁衣……乖乖,等婚礼流程走完,找个靠谱当铺一押,足够我在江南置办一套园林豪宅,再养七八个俊俏小厮安度晚年了。
什么战神王爷,什么前未婚妻遗毒,哪儿凉快哪儿待着去,搞钱才是硬道理。
脖子上的抗议越来越响亮。
就在我琢磨着怎么优雅地趁人不注意揉揉僵痛的后颈时,喜堂外,炸了。
像是一颗滚烫的石头猛地砸进了冰湖!
先是几声惊得变调的抽气,接着是一阵由远及近、踢踢踏踏杂乱的奔跑声,伴随着一个丫鬟哭腔尖利,破了音地嘶嚎,刺穿了所有的喜庆乐章和装腔作势的寒暄:
大小姐!大小姐回来啦!阿姐没死!她还活着!活着回来啦!
阿姐
沈清漪!
我那传说中病逝的、让整个京城哀叹红颜薄命的嫡姐
盖头下,我的笑容僵在脸上,脑子里的算盘珠子暂停运转。
无数惊愕的目光如同实质化的利箭,唰地一下从我的红盖头转移向门口方向。
死寂。绝对的死寂。连主婚人那唱喏般的一拜天地都卡在了喉咙里。
沉重的脚步声停在了喜堂入口。
一个身影,在春日正午炫目的天光映衬下,逆着光,显得格外纤细脆弱,摇摇欲坠,却又带着一种诡异的力量感。
白衣素缟,长发散乱地披着,脸色苍白得像一张从未见光的纸,但那双眼睛——泪光莹然,欲语还休,怯生生地看向高堂主位,又飞快地、带着无尽痛苦和委屈地扫过喜堂中央那个高大挺拔的玄色身影——我的现任新郎官,战神瑞王,萧玦。
我的……前任。
按照眼前这魔幻剧情,估计马上就要再就业失败了。
果然,萧玦周身那本就慑人的冷气骤然爆开,几乎凝成了冰霜!
他猛然转身,动作快得像一道黑色的闪电,视线死死锁住门口那个白衣身影。
那张棱角分明、俊美得如同雕塑却常年如冰山的面孔上,瞬间出现了崩塌般的裂痕。
震惊,难以置信,狂喜……复杂的情绪在他眼底汹涌翻滚,最后都化为一种失而复得的、深不见底的悸动。
清漪……他低声唤道,声音带着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
他抬步就要过去。
就在这时,变故再起!
清漪!我的女儿!
我那位高权重的尚书爹,像是瞬间老了几十岁,声音抖得不成样子,身体晃了两晃,竟双眼一翻,在众目睽睽之下,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老爷!老爷!
主母王氏凄厉地尖叫起来,扑过去扶,奈何力气不足,两人滚做一团,撞翻了旁边立着的香炉,香灰洒了一地,场面更是乱上加乱。
这一倒,仿佛触动了某个开关。
整个喜堂彻底沸腾。哗然之声如同海啸般爆发开来!
天爷!沈尚书晕倒了!
真是沈大小姐她…她不是死了吗
这是……回来抢婚了
啧啧,看看王爷的眼神……二小姐这替身,怕是做到头咯。
混乱的人潮下意识地避让开一条通道,所有人的目光都胶着在门口的沈清漪和中央那位几乎失控的王爷身上。
沈清漪适时地发出一声又轻又弱的呜咽,像濒死的小兽,身子更剧烈地晃了晃,仿佛下一刻就要碎裂在风里。
她的眼神,穿越过混乱的人群,哀切又绝望地黏在萧玦脸上,眼泪如同断了线的珍珠,扑簌簌滚落。
她真该去戛纳拿影后。
我盖头下的嘴角微微勾起,扯出一个冰冷的弧度。
这出场,这演技,这精准打击心脏的分寸感……放在现代,绝对是热搜包月用户。
萧玦的身影僵住了片刻。
他看着倒下的尚书爹,又看看门口瑟瑟发抖、泪如雨下的沈清漪,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挣扎。
最终,那挣扎被一种狂暴的怒火和占有欲碾得粉碎。
保护欲,或者说,是对我这个占据了他心上人位置的赝品的怒火,压倒了一切。
他再没有任何犹豫,大步流星,带着一身寒彻骨的冷冽气息,几步就跨到了我的面前。
那强大的压迫感,即使隔着盖头和几层繁复的衣料,也逼得人喘不过气。
他甚至没给我一丝反应的时间!
一只修长有力的手伸了过来,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一把扯下了我的红盖头!
流苏碰撞着珠翠,发出细碎仓皇的响声。
眼前骤然刺入的光线让我不适地眯了眯眼,但仅仅是一瞬,我便清晰地看到了眼前的景象:萧玦那张天神般的面孔近在咫尺,冰冷、愤怒,眼底深处翻滚着一种被欺骗和辜负的巨大戾气,他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件劣质的、肮脏的替代品,充满了厌恶。
而整个喜堂数百双眼睛,此刻全部聚焦在我脸上。
有幸灾乐祸,有赤裸裸的鄙夷,有不加掩饰的同情(虽然这种同情更像看戏)……各种情绪交织成的巨网,瞬间将我罩在中央。
萧玦目光狠戾地扫过我那张平静得近乎诡异的脸,又猛地转向旁边一个吓得抖如筛糠的王府随从,声音如同淬了寒冰:婚书!
那随从一个激灵,连滚带爬地从怀里捧出一个金漆匣子,哆哆嗦嗦打开,拿出里面那份象征着皇室恩宠、承载着两个家族联姻契书的、价值连城的龙凤婚书。
萧玦看也不看,骨节分明的手指异常稳定却又带着毁天灭地的狂暴力量,捏住那珍贵的卷轴,嗤啦——刺啦——!
几声清晰无比的、布料帛书被强行撕裂的声音,如同惊雷在喜堂炸响!一下,又一下!那刺耳的声音,几乎撕裂了现场每一个人绷紧的神经!
金线云纹的奢华红色帛书,在他掌中如同无用的废纸,瞬间被撕扯成无数破败的碎片!
他将那碎纸劈头盖脸地砸向我!
纸片纷飞,如同猩红的雪,落在我沉重的凤冠上,落在我嫁衣宽大的袖口上,也落在我抬起的、毫无惧色的脸上。
沈!晚!萧玦的声音冷酷到极致,在鸦雀无声的喜堂里回荡,敲打着每一个人的耳膜,今日起,这桩婚事作废!本王的新娘,自始至终,只会是她!
他猛地一抬手,直指向门口方向,那个白衣飘飘、梨花带雨的沈清漪。
无数道目光跟随着他的手,又猛地射回我脸上,充满了更深的探究和看戏的灼热。
盖头被扯掉,婚书被撕碎,尊严被当众践踏,渣男前任和小白莲姐姐配合得天衣无缝,堪称羞辱现场教学。
然而,就在那雪片般的红色碎纸纷纷扬扬落在我的头上、肩上时,在数百道幸灾乐祸或虚伪同情的目光聚焦中,在这极度难堪的顶点——
噗嗤……
一声极其突兀的、带着明显愉悦意味的笑声,如同投入油锅的一滴水,从我的唇边溢了出来。
很轻,但异常清晰。
所有人都愣住了。
包括刚刚撕完婚书、气势凌人、正准备走向他那失而复得的白月光的萧玦。
他猛地顿住脚步,鹰隼般锐利的目光钉回我脸上,眉峰蹙起,掠过一丝错愕和更深的不耐。他似乎无法理解我这个赝品为何还能笑出来
难道是被刺激疯了
主位上我那被抬下去又匆忙掐醒的尚书爹和主母,也张大了嘴,惊疑不定地看着我。
门口那位影后级嫡姐沈清漪的眼泪,甚至有一瞬间的凝滞。
喜堂里静得可怕,落针可闻。每一双眼睛都写满了大大的问号,空气沉重得几乎要凝结。
就在这片诡异的死寂里,在萧玦那足以冻死人的探究目光中,我,缓缓地、大大方方地抬起了头。
不仅抬起了头,我还挺直了几乎被凤冠压断的脖颈!
那笑容在我脸上,没有丝毫伪装,也并非强颜欢笑,而是像发现了一条金矿矿脉般,由内而外溢出的、极具感染力的、充满勃勃生机的——惊喜笑容!
机会!天大的变现商机啊!家人们!感谢榜一大哥……呃,感谢瑞王殿下!感谢沈大小姐!
我激动得差点把直播口头禅飙出来。
趁着所有人被我这疯癫反应震住,大脑宕机的宝贵时间窗口,我的眼睛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开始以光速扫视全场!
瑞王:前未婚夫(待变现),顶级流量咖,话题热度爆表,自带撕婚书名场面。
价值指数:
沈清漪:白月光本光,真假千金话题引爆点,现挂泪营业中。
价值指数:
场地:皇家认证喜堂,奢靡程度官方背书。
价值指数:
围观群众:朝中权贵富豪+顶级官眷名流,购买力惊人!
价值指数:
商品:御赐限定版嫁衣+凤冠(原主血泪见证),前任战神退货证明(碎婚书),渣男悔婚事件永久展位(本喜堂)……
所有评估数据在我脑中汇聚、重组、爆发!
干!
还搞什么典当铺
眼前这黄金直播窗口期,简直就是天赐的原始积累!不狠狠收割一波这顶配流量和顶级韭菜,怎么对得起我直播鬼见愁的名号
说时迟那时快!
在所有人反应过来之前,我的目光精准地捕捉到了高堂侧面用来踩踏取高处物品的雕花紫檀木踏脚几!
就是它了!
我的临时展销台!
行动快过思考!
众目睽睽之下——
我猛地提起身上那沉重繁复、价值千金的蜀锦嫁衣裙摆!
一个原地潇洒的转身——很好,原主腰肢够软,这动作完成度90分!接着就是一个利落的助跑,踩住凳子再借力一蹬!
整个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像一支逆风而起的箭!
哎哟!
我的天!
她要做什么!
几声猝不及防的惊呼炸开。
我看到主母王氏吓得差点再次晕过去,便宜爹伸着手臂徒劳地想捞我,萧玦脸色一沉瞬间想动作却又被我惊人的举动硬生生顿住。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我稳稳地落在了那张结实宽大的八仙桌上!
站定,挺胸,抬头!
头顶沉甸甸的赤金点翠凤冠剧烈摇晃了一下,垂下的流苏和珠翠碰撞出叮当脆响,仿佛是我此刻激动心情的背景音。
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全场特写镜头,到位!
咳咳!
我清了清嗓子,丹田运气,那是在千万人直播间里厮杀历练出来的气魄,声音清脆嘹亮,瞬间盖过了所有嘈杂,在这宽阔奢华的喜堂中铿锵回荡,自带环绕立体声效果:
家人们!走过路过的老铁们!直播间福利炸天!错过今天再等一万年!
寂静!
比刚才还要恐怖的、足以冻结时间的寂静!
所有人,上至须发皆白的耄耋国公,下至角落伺候的小丫鬟,全都像被施了定身咒。
眼珠子瞪得溜圆,嘴巴无意识地张着,保持着或惊、或疑、或怒、或呆滞的表情,一动不动地凝固在原地。
空气里只有我清脆的声音在回响。
很好,全场注意力100%捕获!
第一步,吸睛引流,完成!
要的就是这效果!我眼中精光四射,继续我的表演。
变戏法似的(其实是早就觉得凤冠碍事,悄悄藏了一根簪子在袖中备用),手腕一动,嗖地一下抽出发间一根金簪!然后,在我亲爹萧玦那极度震惊混杂着无边怒气的注视下,在沈清漪那几乎挂不住的楚楚可怜表情中,我右手高高一扬——
唰啦!
那方遮挡了我半天的、象征女子矜持贞洁的、绣着鸾凤和鸣的大红盖头,被我用金簪稳稳地挑起一角!
手腕猛地一甩、一抖、一甩!
那华丽的盖头如同斗牛士手中最鲜艳的红布,又似魔术师亮相的幕布,在空中划过一道耀眼的赤色轨迹,带着风声,在半空中完全舒展,猎猎作响!
最后,它如同天女散花般,精准地、华丽地、带着十足的视觉冲击力,盖在了那张无辜的八仙桌上!
盖头蒙桌角。
瞬间,我站立的八仙桌,就成了整个喜堂最闪耀、最无厘头、也最引人瞩目的焦点!聚光灯舞台效果,max!
瞧一瞧,看一看啦!
我踩在舞台上,叉腰,气势如虹,声音又拔高了一个八度,穿透力直达喜堂穹顶,御赐限量珍藏版!正品典藏!绝版稀缺!错过悔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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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目光精准扫过下方黑压压的人群,锁定住前排几个衣着最华丽、气质最阔气的贵妇和老太君。
姐姐们!姨姨们!姑奶奶们!
我的语调瞬间变得亲热无比,这蜀锦嫁衣,正宗御供!您摸摸这料子!触手生温,华光流动!再细看这金线刺绣——金凤凰!羽毛根根分明,那叫一个展翅欲飞!象征着什么象征着您穿上它,下一个被凤凰男……哦不,被金凰男砸中的,就是您!
前排一位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戴着满脑袋珠翠的老太君,浑浊的眼睛猛地亮了一下,死死盯着那闪耀的凤羽刺绣。
有门!
继续!
我话锋急转,手指轻轻点了点桌角盖头的穗子:再说说这盖头,宫廷顶级绣娘手作!瞧瞧这片云纹,这针脚!辟邪挡灾NONONO!这是顶级开光道具!招桃花斩烂叶!挡渣男吸贵婿!只此一件,别无分号!买到就是赚到!
我余光瞥见后排一位衣着稍显普通、但眼神极其精明的中年妇人,悄悄把丈夫往自己身后拉了拉。
很好,精准投放!我把火力集中在最有价值、最吸引女性的焦点上!
姐妹们看过来!顶级硬货!镇场之宝!
我猛地一拍桌子,发出啪的一声脆响,吸引了绝大多数女性宾客的视线,包括那位影后嫡姐沈清漪探究而锐利的目光。
瑞王殿下亲自鉴定!亲自退货!官方认证的——前任,渣……战神同款限定!
我巧妙地绕了个弯,目光带着十二万分的崇敬扫过已经脸色铁青、气息不稳、仿佛随时要拔剑砍人的萧玦,这份厚重的情感价值!您拍卖回去,挂在家里,渣男退散!福运连连!比贴门神都好使!真正的刚需!硬通货!
我看到几个年轻贵女已经开始兴奋地咬耳朵,眼神亮晶晶地在嫁衣、盖头和某个男人身上来回瞟。
火候已到!我深吸一口气,感觉血液都在沸腾!手臂高高扬起,掌心向下,猛地朝着覆盖着大红桌布的八仙桌桌面拍下去!
咚!一声闷响,如同惊堂木!
全场被这气势震慑得又是一静!
小黄车已上架!1号商品:御赐赤金点翠东珠凤冠!起拍价——五千两黄金!
2号商品:御赐蜀锦绣金鸾凤嫁衣!起拍价——八千两黄金!
3号商品:前任战神官方同款退货证明——原版碎片婚书全套!附带‘渣男退散’官方盖章认证buff!起拍价——一万两黄金!
4号商品:限量顶级桃花吸运盖头!起拍价——两千两黄金!
我的声音清晰洪亮,如同珠玉落盘,每报出一个价格,都引得下方一片倒抽冷气!
尤其那三万两的婚书碎片!简直是天方夜谭!我看到萧玦的拳头已经捏得咯咯作响,俊脸彻底黑成了锅底!他旁边的随从吓得瑟瑟发抖。
统统支持花呗……哦不,支持各大钱庄见票即付!支持按揭!支持分期!假一赔十!
我慷慨激昂地喊出最后一句话,目光扫视全场,如同女王巡视自己的疆土:宝贝稀有!机会有限!速速出手!抢到就是福报!来!前排那位富婆姐姐!对!就是您!金光闪闪自带壕气的姐姐!您出多少
我手指自信地指向最前排一个珠光宝气、满脸精明相的中年贵妇。
贵妇的脸一下子激动得通红,在众人聚焦的目光下,一股前所未有的荣耀感和表现欲冲昏了头脑,她尖着嗓子,下意识就高高举起戴着三四个硕大宝石戒指的手:一万!我出一万买那凤冠!
好!这位识货的姐姐出价一万!
我兴奋地吼回去,现场秒杀价!还有加价的没凤冠只有一个!错过等三生三世!后排那位穿云锦的姐姐!我看您气质高雅!这凤冠跟您绝配!您不出手
一万一千两!另一个清亮的女声激动响起,带着势在必得的霸气。
好!这位姐姐出价一万一千两!大气!前排姐姐您还跟吗这凤冠可是聚灵宝器!我疯狂煽风点火。
一万二!珠光宝气贵妇怒瞪对方一眼,气势汹汹加价。
拍卖场气氛被我三言两语炒得火热!
就在这争夺激烈、价格节节攀升的热烈氛围达到一个小高潮时,我的目光,带着恰到好处的惊讶和职业操守,慢悠悠地飘向了门口那位快被人遗忘的、正用帕子捂住脸、肩头微颤的沈清漪。
她的演技还在持续输出。
我嘴角勾起一丝促狭至极的弧度,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丝夸张的惊呼和绝佳的控场节奏感:
哎呀!那位站在C位独自美丽的白月光姐姐!您脸上的——顶级假睫毛都哭掉了一只呢!眼影晕开了半边!粉底需要补妆了!看这哭戏投入的!简直是奥斯卡级别的敬业精神!为艺术献身!令人动容!
我的手指精准地、毫不客气地指向沈清漪那张此刻因我这番话而瞬间僵硬、甚至忘记落泪的脸蛋:
您看这场沉浸式大龙凤!这跌宕起伏的剧本!这真情实感的演绎!托的演技多卖力这不得值个万八千两的入场情怀补票钱您不打算加点价支援一下这绝版名场面周边榜一大哥——哦不,瑞王爷您心尖尖上的白月光都哭晕了,您这位前·未婚夫,不表示表示再续个费
这句话,像一支淬了剧毒又涂满蜜糖的利箭,嗖地射向萧玦!同时又狠狠地将沈清漪那层柔弱伪装撕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
补票钱加价再续费!
全场刚刚被我炒热的喧嚣,再次被按下了暂停键!
陷入了一种极度诡异的、落针可闻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无数道目光,如同聚光灯般,唰唰唰地再次钉死在门口那个白衣身影脸上!她脸上那精致的妆容……仔细一看,左边眼睛的睫毛确实比右边稀疏了一点点!泪水冲刷过的腮红也晕开了一小块!刚刚沉浸式看拍卖的众人纷纷倒吸一口凉气!
嘶……
假的
那睫毛……好像真有点……
天爷!这是……这是唱大戏呢
细碎的议论如同沸腾前的油锅,开始翻滚。
沈清漪那张原本哭得梨花带雨、惹人无限怜惜的俏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褪尽了血色!
从惨白变成铁青,最后几乎涨成了猪肝色!巨大的屈辱和被当众拆穿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她精心维持的脆弱摇摇欲坠,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死死攥着袖口,指关节捏得发白!
她猛地抬头,那双刚才还泪眼婆娑的美眸里,此刻只剩下淬了毒似的阴狠和震惊,死死地剜向我!
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
而另一边——
沈!晚!萧玦的怒吼炸裂开来,如同暴怒的雄狮!
他刚才那副冰冷中带着一丝隐秘狂喜的表情彻底粉碎!
被欺骗、被愚弄、尤其是被我当众将他视若珍宝的沈清漪踩在脚下摩擦的无边狂怒,彻底冲垮了他的理智!
他眼底瞬间充血!
猩红一片!
腰间挂着的佩剑——那柄曾饮尽无数敌寇鲜血、代表着战神无上荣耀的玄铁长剑——锃啷一声龙吟,竟被他一把抽出了半截!
森冷锋利的寒光,映着他暴戾狰狞的面孔,骇得周围的宾客失声尖叫,连连后退!
喜堂之内,杀气冲天!
空气仿佛凝固成冰!
他要杀了我!
这个念头无比清晰地出现在现场每一个人的脑海中!
整个场面彻底失控!
所有人都被这突发的恐怖一幕惊得魂飞魄散!
而我,站在高高的八仙桌上,望着下方那张因极致愤怒而扭曲的俊脸,感受着那扑面而来的、几乎要将人撕碎的杀意——
心脏在腔子里狂跳,肾上腺素飙升到顶点!
但我的眼睛,却前所未有地明亮!
里面没有恐惧,只有兴奋!
来啊!
暴怒的流量也是流量!
这波情绪推高带来的转化率绝对惊人!
小心!他要发疯!
我对着台下看傻眼的侍女喊了一嗓子。
我的陪嫁小丫鬟小桃,那个脸蛋圆圆、此刻已被吓懵、却又在我眼神示意下莫名鼓起勇气的小丫头,猛地打了个激灵!
几乎是出于一种刻在骨髓里的护主本能,她爆发出了惊人的速度!
像一颗小炮弹,使出吃奶的力气绕过几个吓傻了的宾客,踉踉跄跄扑向我站立的桌旁!双手抱紧桌腿,闭着眼用尽全力往侧面一顶!
咔嚓!
噗通——哎哟!
在萧玦那柄长剑真正出鞘劈落前的千分之一秒!
笨重的紫檀木八仙桌,带着上面站着的我,失去了微妙的平衡,向着旁边猛地倾斜滑开!
与此同时,一道凝聚着狂暴内力的森白剑光,裹挟着刺耳的破空声,狠狠斩落!
轰——嗤!
剑光并未落空,但却斩了个寂寞!
它凶狠无比地劈在了我刚才所站位置的、价值千金的红毯之上!昂贵的金丝银线地毯瞬间裂开一道狰狞的巨口,下面坚实的地砖也被剑气斩得碎石纷飞!
瑞王住手!不可!
王爷息怒!
几个反应快的老臣和武将失声惊呼,想要上前劝阻,却已经慢了一步,又被那恐怖的剑气逼得连连后退。
而此刻的我,在桌子倾斜的瞬间,已经做出了最冷静的应对!
不是尖叫,不是慌乱!
是预判!
身体顺应着倾倒的力道和方向,一个漂亮的凌空屈膝半蹲卸力缓冲!
双手下意识地护住头顶那沉重的、依旧价值连城的凤冠!
咚!
一声闷响。
脚下失去支撑点,整个人不可避免地向前栽去。
但目标明确!
前方——是礼部尚书主位旁边,那个一直无人敢靠近,堆满了各家贺礼的小金山!
电光石火之间!
我身体在空中做了一个极富韧性的扭动,护住头部,借着摔倒的冲势——
噗通!哗啦啦——!
整个人像沙袋一样,精准地、狠狠地砸进了那座由大大小小锦盒堆成的金山里!木盒碎裂,丝绸撕裂,金玉碰撞!无数耀眼的光芒瞬间炸开!
鸽子蛋大的南海珍珠滚落满地,极品羊脂玉如意断成两截,价值连城的珊瑚盆景翻倒砸向我……
小姐——!
小桃惊恐尖叫扑过来想要拉我。
我却像是砸中了棉花堆,毫不在意地扒拉开散落下来挂在自己身上的华丽绸缎,在一片狼藉中迅速坐直了身体!
值了!
我低吼一声,眼睛在珠光宝气中熠熠生辉!
毫发无伤!
除了发髻更乱了些!
家人们!突发惊喜!真·天降横财!
我飞快地扫过身边几件最值钱、最好携带的宝贝(一对龙纹金杯、一颗被砸出盒子的硕大夜明珠、几卷疑似古画的卷轴),一边用袖子抹了抹溅到脸上的灰(动作刻意狼狈),一边迅速将几样小件价值最高的塞进怀里宽大的衣袖深处,同时不忘对着下方被我这一连串骚操作彻底惊掉下巴的观众们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狼狈中透着无与伦比的活力:
刚才哪位大哥说要凤冠一万二成交!银票拿来!这位姨姨的盖头两千两!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还有没有要加价的今日消费满五千两,附赠‘前任战神当场发疯现场VIP观摩券’一张!先到先得!过时不候!跳楼惊爆最后三秒!
混乱!尖叫!剑光!飞溅的珍珠!狼藉中的促销!
所有最荒诞离奇的元素在我身上碰撞、爆炸!
暴怒举剑的萧玦,僵住了。
他看看自己劈空的长剑,看看那裂开的深坑,又看看在钱堆里狼狈却兴奋叫卖的我,胸膛剧烈起伏,像一头被彻底激怒却又无从发泄的困兽!他握着剑柄的手背青筋暴突,骨节捏得泛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被气到濒死一般的粗重喘息!
下一秒!
噗——!
一口刺目的、滚烫的鲜血,竟真的从这位威震天下、据说能在万军之中杀个七进七出的战神王爷口中狂喷而出!那口血喷得很高,在空中划过一道猩红的弧线,星星点点洒在满地狼藉的贺礼和我身边滚落的珍珠上!
王爷!!!
御医!快传御医!
整个喜堂彻底炸锅!
彻底陷入末日般的混乱!
尖叫哭喊,桌椅碰撞,有人想往前冲去扶住摇摇欲坠的萧玦,有人慌乱地向后躲避。
门口那位演技派嫡姐沈清漪,此刻再也演不下去,吓得花容失色,尖叫着试图冲进来查看萧玦的情况,却被混乱的人群挤得东倒西歪。
天光正好,春日午后的阳光透过高高的窗棂洒入喜堂,金灿灿的光柱里,飞舞的尘埃像无数细小的金箔。
在那片象征皇家尊贵的朱红地毯中央,裂开了一道丑陋狰狞的大口子。
名贵的金丝银线如同战败士兵的残甲,蜷曲断裂。
碎裂的木盒、散落的珍珠、倾倒的珊瑚盆景、压坏的玉器、被踩踏的绸缎……昂贵的贺礼狼藉满地,如同经历了一场微型的浩劫。
喜堂里弥漫着一种劫后余生的、极其怪异的寂静。空气是停滞的,紧绷的,却又像是被煮沸前的水,无数道隐晦的、惊魂未定的视线,在角落里、在残破的桌椅后、在狼藉的贺礼山堆之间,悄无声息地流淌着,最终都汇聚在一个小小的角落。
我正盘腿坐在一堆压扁了的绫罗绸缎和半碎的锦盒上,动作麻利得像个被生活磨平了棱角但业务极其熟练的街头小贩。左手捻着一张张崭新的、散发着油墨清香的万两银票(刚才那金光闪闪的贵妇果然豪爽付款),右手飞快地清点着——夜明珠滚圆温润,入手冰凉沉甸,顶级货;
龙纹金杯一套两只,雕工繁复霸气,估计是哪个藩王的贺礼;
古画轴子……嗯,虽然撕破了一角,但看这丝绢质地和老旧包浆,大概率是古董……
怀里宽大的嫁衣衣袖沉甸甸的,里面塞满了硬邦邦的宝物,硌得慌,但这点不舒服在巨大的财富面前简直不值一提。
刚才那场跳楼大甩卖的混乱中,机智如我,不仅以高价成功变现了凤冠和盖头(银票在怀,货已交到买主手上,钱货两讫!),还趁乱摸了不少好货。
小桃,账目核一下。
我把两张面值万两的大票递给旁边正在整理一堆小首饰和宝石(这些是零碎凑数的)的陪嫁丫鬟小桃。
小丫鬟脸蛋还红扑扑的,圆眼睛里残留着惊吓过度后的水光和此刻因为暴富而泛起的巨大兴奋,她小鸡啄米似的点头,手指头有点打颤地开始整理。
小,小姐……
一个带着讨好和心惊肉跳的声音在几步开外响起。
是尚书府管家的二儿子,福贵,他刚才趁乱给我递了几件方便携带的金玉小件。
这小伙子不算顶机灵,但胜在识时务。
外头……
他眼神飘忽地瞥了一眼喜堂外隐约可见的王府侍卫,王爷的人还在外头……大小姐她……
我知道他想说什么。萧玦刚才被气得吐血,虽然被匆匆抬了下去,但王府侍卫绝不是吃素的,肯定层层封锁在外。
我那失而复得的嫡姐沈清漪,也必定在外面跳脚等着找我算账。
安啦。
我站起身,拍拍屁股后面不存在的灰,动作潇洒利落,咱们有‘路条’。
扬了扬厚厚一沓银票,有票就是爷。大路朝天,咱们偏走花钱的那条。小桃,包袱皮拿来!
小桃立刻从旁边抱过一个临时找来的、还算结实的粗布包袱皮(原本大概是放杂物的),利索地抖开。
手脚麻利点!我指挥着,值钱的塞进去,小的塞进衣兜夹层,碎的不值钱的就扔这儿!
我们三人像扫荡敌营的战利品收割机,在狼藉中快速、有序地行动着。
金杯、银锭、成串的珍珠、镶嵌宝石的首饰盒子、几块成色极好的玉佩……所有值钱易带的东西被飞快地塞进那个迅速鼓胀起来的粗布包裹里。那包袱转眼间就涨得像头小牛犊!
小姐……够了够了……拿不动了!
小桃气喘吁吁地提醒,那包袱已经快有她半个人高。
行!见好就收!
我当机立断,最后把几颗散落的金豆子塞进我和小桃腰带内缝的暗袋里,拍了拍腰间硬邦邦的部位,心满意足。
深吸一口气,我一手拽起沉重的包裹一角示意小桃一起抬,一手捏紧了怀里最值钱的那几张银票。
走!
目标明确:侧门!刚才就观察到那里有几个王府侍卫把守,但力量相对薄弱,而且距离混乱核心最远。
我拉着小桃,福贵在后打掩护,我们三个抬着那个无比扎眼的大包袱,从一片狼藉的贺礼堆里跋涉出来,无视了各种复杂的目光,朝着侧门方向疾步而去。
果然,侧门口守着四个身着王府侍卫劲装、面沉似水的带刀护卫。
他们目光如鹰隼,早就锁定了我们——或者说,锁定了小桃肩膀上那个巨大得离谱、几乎要把她压垮的包袱。
站住!
为首的侍卫跨前一步,声音冷硬如铁,手已经按在了刀柄上,目光锐利地审视着我们,尤其是我,沈二小姐这是要去哪王府重地,岂容随意进出
语气带着审问犯人的压迫感。
我的笑容瞬间切换成了极其职业化的假笑,三分恭敬七分不容置疑。
我从怀里捏出两张崭新的、面值万两的银票,动作极其自然地、几乎像递请帖一样,塞进那侍卫首领僵硬的手中。
我的身体微微前倾,压低了声音,语速飞快,带着一种大家都懂的默契:几位大哥辛苦了!刚才情况混乱,府里肯定需要人手处理。这点茶水钱,给弟兄们压压惊,也请诸位高抬贵手,放我们几个不懂事的从这偏门悄悄离开。今天这事儿……大家就当什么都没看见
声音又低又清晰,那万两的票额,恰好能让对方的手指感受到清晰的重量。
那侍卫首领低头看着手里那两张足以让他全家富贵十年的巨额银票,瞳孔剧烈地震!他身后几个侍卫,呼吸都瞬间粗重了几分!
按在刀柄上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了。
巨大的财富冲击,让他们的大脑一时陷入了空白,甚至短暂地屏蔽了对王爷命令的本能执行。
这种级别的贿赂……简直是壕无人性!
就在他们被银票砸懵的零点一秒空隙!
多谢大哥!
我猛地拔高音量,笑容灿烂得晃眼,声音如同小锤敲响醒木!
一只手拽着小桃和那沉重的包袱,另一只手不动声色地用力一推挡在最前面的侍卫手臂下方一个卸力点——格斗术基本功——同时身子灵巧地一猫腰!
走!
伴随着我这一声令下,我和小桃抬着包袱,福贵紧跟在后,三人如同泥鳅,硬生生地从这几个被巨款砸懵、动作慢了半拍的侍卫之间那窄窄的人缝里,强行擦身挤了出去!
一股穿堂风吹过,带着初春微凉的草木气息。
呼——!
新鲜空气涌入肺部!
我站在了王府肃穆高墙之外的青石小路上!侧门在身后沉重地关闭,隐约还能听到里面侍卫压抑的惊呼和混乱的脚步声。
逃出来了!
我忍不住长长舒了口气,感觉后背都透着一层薄汗。
真·虎口夺食!
刀尖上跳舞!
但值!
看看小桃肩膀上那个巨大的、沉甸甸的包袱!
我忍不住咧开嘴笑出声,回头瞥了一眼那象征着巨大风波和财富源头的王府侧门。
小姐……
小桃又惊又怕又带着巨大的欣喜,小脸煞白又泛红,我们……我们去哪儿
去哪儿我揉了揉酸痛的肩膀,脸上的笑容带着几分劫后余生的狡黠和万丈雄心,当然是去把我们第一桶金的雪球滚大!找个最豪华、最安全、服务最周到的钱庄……兑票、存钱、开账户、搞贷款!然后——买它一整条街!
然而,我这豪情万丈的宣言尾音还没消散在春日潮湿的空气里——
铿!
一声极其轻微,却又清晰无比的金铁摩擦声,如同冰片相击,冷飕飕地贴着我的后脚跟响起。
空气仿佛在这一刻骤然冻结。光线都暗淡了几分。
我和小桃的身体同时僵住!那是一种被无形的、致命气息锁定的冰冷触感,从尾椎骨瞬间窜上天灵盖!
一个身影,如同幽魂般毫无征兆地出现在我斜后方的巷道阴影里,几乎和青灰色的墙壁融为一体。
他悄无声息,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只是等待一个现身的时机。
他穿着和之前侧门侍卫截然不同的衣服。深不见底的墨色,材质如同暗夜本身,没有任何标识,只在袖口和领口有着极其精细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色云纹暗绣。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五官算得上端正,甚至称得上俊朗,但那双眼睛——像是万载寒冰打磨过的琉璃,冰冷、无机质、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纯粹的空洞和漠然,注视着我的时候,仿佛只是在打量一件物品。
尤其那双耳朵,竟然透着一种不自然的薄红。
最扎眼的是他手中的武器。
一柄样式极其简朴、如同凡铁铸造的短刀,此刻已经拔出了三寸!露出的一小截刀锋,暗沉无光,却散发着一股令人心悸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寒意!
那刚才瞬间冰封空气的杀气,正是源于此!
小桃吓得魂飞魄散,双腿一软,几乎要瘫倒在地,手里的巨大包袱噗通一声掉落在地。
福贵更是面无人色,筛糠似的抖着,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头也不敢抬。
巷子里静得可怕,只剩下小桃和福贵牙齿打颤的咯咯声,以及我自己有些急促的心跳。
我强迫自己深吸一口气。
怕
当然怕!
这眼神这气势,绝对顶级杀手无疑!但越是这种时候,越要沉住气。
直播带货遇到黑粉恶意下单威胁的时候,我也没怂过!
我稳住身体,甚至向前不着痕迹地挪了一小步,将瑟瑟发抖的小桃挡在了身后。
目光坦然地迎上那双冰寒刺骨的琉璃瞳。
这位……大人
我的声音出乎自己意料的平稳,脸上甚至还强行扯出了一个极其职业化的、带着疑惑和询问性质的完美假笑,标准的八颗牙服务,有何指教是王爷……还有什么业务要托付
我没有直接提瑞王。
称呼他为大人,点明看出他身份不凡(暗卫首领之类的),用业务托付这种极其商业化的词汇切入,既是一种试探,也是一种不动声色的软化。
先把气氛从刀剑相向往可谈判可交易的方向上带。同时,我那职业假笑,是经历过直播间黑粉弹幕狂轰滥炸的千锤百炼产物,绝对具备迷惑性。
那双冰琉璃似的眼睛依旧死寂一片,没有任何情绪波动,仿佛我的话是投入深潭的石子,连一丝涟漪都未曾激起。
但,他握着刀柄的手指,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像是一片极寒之地突然落下一片微不足道的雪花。
沉默持续了三个心跳的时间。
然后,他那几乎没有血色的薄唇微启,吐出来的字眼和他的人一样,冰冷,生硬,毫无起伏,每一个音节都像冰珠砸在地面:
主子说——
他顿住了,像是极其不习惯表达这种内容,又或者是那内容本身太过离谱。
那万年冰封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缝,像是在执行一个极其荒谬的指令。
他微微侧过头,竟有些不敢直视我的眼睛——刚才还只是耳尖微红,此刻那片红晕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如同滴入清水的墨汁般扩散开来,迅速蔓延至大半张冷峻的面庞!
然后,在巷口吹来的、带着几分萧索味道的微风里,在春日慵懒的阳光注视下,在我那双写满了您是不是出门忘吃药了的惊愕眼神的注视下——
他猛地抬起了手!
不是握刀的手,而是另一只一直垂在身侧、骨节泛白的手。
那根骨节分明、带着练武留下的薄茧、此刻却染着红霞的手指,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直直地、无比精准地——
指向了我的鼻子。
确切的来说,是指向了我本人。
紧接着,他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已经彻底红透,窘迫得几乎要滴出血来。
声音却依旧如同刚从寒冰深渊里捞上来,一字一顿,艰涩无比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后半句,每个字都像是在地上摩擦:
他说……您…漏拍了一件。
他指着我鼻子的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强行维持着指向的姿势,脸上充血般灼热,眼神却死死地盯着我身后青砖墙上的裂缝,像是要把那缝隙烧穿:
他…他的…
他的……前妻。
嘶——!
空气仿佛在我耳边倒灌回去,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压力。
那指向我鼻尖的手指,像是一截淬毒的冰棱;
那染上异常红晕的、被迫开口的面孔,诡异得像涂了半张朱砂;
那句炸裂的、带着巨大荒谬冲击力的漏拍和前妻……每一个字都像被雷劈过,在我原本因为暴富而兴奋得有点嗡鸣的脑海里余音不绝。
前妻!
谁的瑞王萧玦的!
所以……眼前这位活像被点了穴又中了羞耻毒药的高冷暗卫,嘴里那个主子,就是那个刚刚在喜堂被我气吐了血、理论上应该恨不得将我千刀万剐的前任战神!
我几乎是下意识地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又低头看了看刚才在贺礼堆里滚得一身狼狈的蜀锦嫁衣(虽然袖袋里藏满了宝贝,但此刻沾了灰尘,蹭了油彩),最后摸了摸头顶——哦,凤冠刚才在喜堂就拍给那个金光闪闪的贵妇姨姨了,现在只剩下一头乱糟糟的发髻。
拍品
前妻
他是在暗示,我把自己遗漏在了拍卖清单上!
这逻辑链条九曲十八弯,充满了某种病入膏肓的、狂妄且自恋的精神疾病倾向!
这人刚才吐血,该不会把脑子里的血块吐进智慧区了吧
我脸上的职业假笑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痕,嘴角不受控制地抽动了两下。
搞钱我擅长,谈情说爱——尤其是跟一个差点一剑劈了我的疑似精神病前任谈感情
这是另外的价钱!不,这是绝对的赔本买卖!
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吐槽的洪荒之力。
我迅速将表情重新调整回顶级客服面对无理取闹投诉时的标准状态——嘴角上扬,眼神礼貌,但眼底写满了请您清醒一点的关怀备至。
哎呀呀!
我微微提高一点声调,用一种极其热情、带着点恍然大悟的亲昵姿态(虽然身体依旧紧绷,警惕地保持在他短刀攻击范围之外),双手轻轻一拍,原来是萧玦殿下啊!您看这……信息差闹的!
我微微侧身,动作自然地又挡住了身后被那句前妻彻底惊懵、抖得像暴风雨中鹌鹑似的小桃。
脸上笑容不减,语速清晰而飞快,如同在报最优贷款方案:
您家主子这诉求,理解!完全理解!前妻这个身份标签嘛,承载着复杂的社会关系和历史情感价值,确实是一件极具收藏和投资潜力的特殊‘资产’!
不过——我话锋陡然一转,如同最精明的乙方突然抛出报价条款,眼神变得极其专业而务实,根据咱们行业最新的‘拍卖从业者安全与健康保障细则’第九百九十九条第一款——任何危及拍卖师人身安全的个人或组织,其关联拍卖品自动列入高风险低价值评估清单!
起拍价需在基础评估值上额外扣除百分之九十九点九九的精神补偿及风险对冲保证金!
我一边说,一边左手已经在宽大的袖袋里飞快动作,指尖精准地夹出了一小沓提前准备好的崭新小额银票(面值一百两,专门用来打发小额意外支出),右手同时捻出了一张纯白的、盖有我直播间特色印戳(一个抽象的钱袋子图案)的便笺,上面早已写好了几个龙飞凤舞的大字——精神损失费预收款凭证。
动作行云流水,如同演练过千百遍!
我将那小沓银票和那张便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塞进了那位红着俊脸、举着刀、显然脑子还没转过弯来的暗卫首领那只空闲的手里(塞入银票时,指尖无意地在他滚烫的手心里勾了一下,激得他整个人又僵了一下)。
语气轻快得仿佛在介绍买一赠一活动:
鉴于您家主子刚才在喜堂内的危险举动(拔剑),造成了本拍卖师严重的心理创伤和精神损耗,已经触发了本细则的强制执行条款!
我指着塞到他手里的东西,声音斩钉截铁:
这五百两!是本次‘前妻’专项拍卖的精神补偿预收费!也是看在我们短暂‘夫妻名分’的情面上给的内部员工优惠价!至于剩下九十九万九千五百两的保证金缺口,建议贵方尽快筹备哦!
我笑眯眯地看着他,眼神真诚得能再骗一波天使投资:毕竟,风险值太高啦!您说是不是让您家主子放宽心,好好养伤筹钱!本金到位,利息按天计算,合作的大门,永远为他敞开!
走!最后那个字是低喝,对着身后的小桃和瘫在地上、大脑已经重启了八百回还没成功、刚挣扎着爬起来的福贵。
我猛力一推小桃的后背,同时弯腰抓住那沉重包袱的一角!三个身影如同被惊飞的鸟雀,头也不回地扎进狭窄深巷里弥漫着雾气的更深处!
只留下一个巨大的、还在晃动的粗布包袱背影,和最后一句在潮湿空气中拖长了调子、洋溢着满满祝福和期待、如同最尽职电话销售的吆喝:
记得催他打款——啊~!
声音回荡,逐渐被深巷吞噬。
巷口。
春风卷着几片刚从枝头挣脱的嫩叶,打着旋儿,落在那位石化的暗卫首领脚边。
他依旧维持着那个极其别扭的姿势——左手被迫虚握着那几张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轻飘飘却又重如泰山的一百两银票(几张合起来五百两)和一张荒谬的精神损失费预收款凭证,右手紧握着那柄出鞘三寸、寒光慑人的短刀,刀尖犹自不甘地斜指着我消失的方向。
他脸上的红潮未曾完全消退,如同醉酒未醒,那双万载冰封的琉璃瞳,罕见地映着一片茫然和……巨大的不知所措。
冰封的面具裂开了缝隙,露出底下被这波操作彻底搅翻了的乱麻。
从未有人……
从未有人敢这样……
更从未有人敢把主子的……嗯,前妻……挂牌出售……还顺手收了……预付费!
这操作……简直超出了他高效逻辑处理器处理范围!
风似乎更大了些,撩动他墨色的衣角,和他额前几缕不驯的发丝。
他仿佛听见了深巷尽头,传来某个女人兴高采烈、元气满满、如同已经登上首富宝座般嚣张的指挥声:
……福贵!快!前面路口左拐去‘万通钱庄’!先把最大的夜明珠兑了!再雇十个镖师!不,二十个!包场!我要点钱点到手抽筋!
暗卫首领:……
那张染着薄红的俊脸,默默地、极其缓慢地垂了下去。
盯着手里那几张轻飘飘却又千斤重的银票,又瞥了一眼旁边青砖墙上自己模糊的、透着十足挫败感的影子。
片刻后。
一声极其压抑、短促、近乎被咬碎在喉咙里的气音,伴随着肩膀一丝极其细微的抽动。
…噗。
风过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