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44年4月4日。
晨光熹微得近乎吝啬,灰蒙蒙的铅云低低压着A市那些高耸入云的玻璃幕墙巨兽。我骑着那辆服役超过五年的老旧通勤单车,链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嘎吱嘎吱碾过被昨夜雨水打湿的冰冷路面。湿冷的气息裹挟着铁锈和尘埃的味道,一个劲儿往肺里钻。前方,那栋熟悉的庞然大物——泰丰大厦,正一寸寸吞噬着视野。它巨大的阴影投下来,像一块沉甸甸的裹尸布,让人喘不过气。
凌霄锁好单车,金属碰撞的脆响在过分寂静的清晨显得格外突兀。他下意识抬头望了一眼大厦顶层那片巨大的单向玻璃,那里永远漆黑一片,像一只没有眼白的巨大眼球,漠然俯视着下方蝼蚁般的人群。一股没来由的寒意顺着脊椎悄然爬升。他裹紧了身上单薄的夹克,快步走向那扇沉重的旋转玻璃门。门轴转动,发出沉闷滞涩的呻吟,仿佛某种巨大生物不情愿的吞咽。
8点整。
打卡机冰冷的电子合成音毫无感情地报时:滴!员工凌霄,面部识别成功,打卡成功。那声音像一枚细小的冰针,精准刺入耳膜。凌霄几乎是掐着最后一秒把脸凑到识别区的,额角渗出一层细密的冷汗。差一点,就迟到了。他松了口气,刚抬脚准备走向自己的工位,口袋里的手机毫无征兆地疯狂震动起来。嗡嗡嗡!沉闷的蜂鸣在空旷得过分的大厅里激起令人心悸的回响。
他掏出手机,屏幕被一个猩红到刺眼的弹窗完全占据,那红色浓稠得如同凝固的血块。公司全员群一条新消息的提示疯狂闪烁,发送者赫然是那个他只在年会遥远主席台上见过一面的董事长助理,头像一片死寂的灰白。
指尖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点开信息。没有称呼,没有署名,只有十条用加粗黑体列出的规则,像十条冰冷的铁链,一条条砸在屏幕上:
1.
请于8:00整打卡,误差不超过10秒。
2.
禁止独处超过3分钟,卫生间除外。
3.
电梯仅停靠单数层,若停双数层请勿进入。
4.
不要和穿黑制服的保安说话。
5.
公司食堂午餐免费,但别吃红色的食物。
6.
所有书面文件严禁使用标点符号。
7.
看到红色物品请立刻闭眼10秒。
8.
如果听见维修工敲击管道的声音,请保持安静直至声音消失。
9.
下班时间为17:00整,请提前1分钟至电梯间等候。
10.
遵守所有规则,活到17:00,即可离开。
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狂跳起来。凌霄猛地抬头环顾四周。大厅里稀稀拉拉几个刚到的同事,他们脸上的表情如同冻结的湖面,没有任何波澜,手指依旧在各自的手机屏幕上机械地滑动着,仿佛那十条染血的规则从未出现过。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死寂,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发出单调低沉的呜咽,像垂死者的叹息。
规则第六条:所有书面文件严禁使用标点符号。凌霄的目光死死钉在这行字上,后背的寒意瞬间炸开。他几乎是扑到自己的工位前,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颤抖着点开电脑桌面上那份昨晚加班到凌晨三点才赶完的季度项目分析报告。密密麻麻的逗号、句号、分号、引号……像无数只冰冷嘲弄的眼睛盯着他。
删除!删除!删除!删除!删除!
他疯狂地敲击着键盘上的删除键,光标在文档里发疯一样向后倒退。每一次按键都像在亲手拔除自己赖以呼吸的器官。那些结构严谨的句子瞬间崩塌,成一片混乱粘稠的字符沼泽。他不敢停顿,不敢思考,指头在键盘上撞击出密集的哒哒声,汗水顺着鬓角滑落,砸在键盘的空格键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湿痕。直到最后一个碍眼的句号消失,文档变成了一堵令人绝望的、密不透风的文字高墙,他才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冰冷的转椅里,大口喘着粗气。
时间仿佛被这诡异的规则和粘稠的文档胶住了,流动变得无比艰难和粘滞。凌霄强迫自己抬起沉重的眼皮瞥向屏幕右下角。8:30。该去冲杯咖啡了。身体的本能需求暂时压倒了恐惧。他扶着桌子站起来,膝盖还有些发软。
茶水间在走廊尽头,一个不大的隔间,弥漫着廉价咖啡粉和隔夜水垢混合的沉闷气味。只有咖啡机运作时单调的研磨声突突突地响着,像一颗衰弱的心脏在徒劳跳动。
他撕开一小包速溶咖啡颗粒,那廉价的褐色粉末散发着刺鼻的焦糊味。倒入马克杯,滚烫的热水注入,杯底升腾起一股带着酸涩气味的白雾。就在他拿起搅拌棒准备搅动的瞬间,眼角的余光猛地捕捉到一抹极其刺目的红!
就在他右手边的流理台上,一个崭新的保温杯。杯身是那种鲜血凝固后最暗沉的红,正静静地立在那里,反射着顶灯惨白的光泽。那红色如此突兀,如此不祥,像一块被遗弃在苍白背景上的生肉。
规则第七条:看到红色物品请立刻闭眼10秒!
指令如同高压电流瞬间贯穿全身!凌霄甚至来不及思考,身体的本能已经压倒了一切!他猛地闭上双眼,眼皮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只有心脏在耳膜里疯狂撞击的轰鸣——咚咚咚咚咚!
他死死闭着眼,在绝对的黑暗中默数。时间从未如此漫长,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汗水从紧闭的眼角渗出,滑落脸颊,带来一阵冰凉的痒意。他听到自己粗重的呼吸声,听到茶水间外隐约传来的、极其轻微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啪嗒…像是穿着软底鞋在空旷的走廊里缓慢地踱步,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了茶水间的门口!
那脚步声停住了。
凌霄的呼吸瞬间停滞,血液似乎都凝固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存在感,隔着一扇薄薄的门板,从外面弥漫进来,冰冷、粘稠,带着窥伺的恶意。他不敢动,不敢睁眼,甚至不敢大口呼吸,牙齿紧紧咬住下唇,尝到一丝淡淡的铁锈味。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黑暗中一秒一秒爬行。那门外的东西似乎也极有耐心,只是静静地停在那里,无声地散发着无形的压力。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十秒终于熬到!凌霄猛地睁开眼!因为闭得太久,光线刺得眼球一阵酸涩。他第一时间看向门口——那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只有走廊惨白的灯光在地面投下冰冷的矩形。他又猛地扭头看向流理台——
那个猩红的保温杯,消失了!
仿佛从未存在过。流理台上只有他那只印着褪色公司logo的旧马克杯,孤零零地冒着一点可怜的热气。
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的衬衫,布料紧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粘腻的冰凉。他端起自己那杯廉价咖啡,滚烫的杯壁灼痛了指尖,却丝毫驱不散骨子里的寒意。他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茶水间,那单调的咖啡机研磨声此刻听来如同某种不怀好意的嘲笑:突突突…突突突…
回到工位刚坐下没多久,隔壁工位的张姐突然僵硬地转动脖子。那张平日里总是带着点精明笑容的脸,此刻平板得像一张劣质的画皮。眼珠直勾勾地盯着他,嘴唇机械地开合,声音平板,没有一丝起伏:
凌霄啊……那份……季度分析……领导……急要……
她说话的方式极其怪异,词语之间没有任何停顿和语调起伏,粘稠地挤在一起,像一台卡壳的录音机发出的呓语。更可怕的是,她一边说着,一边缓缓站起身,动作带着一种木偶般的滞涩感,绕过两张办公桌,直直地朝着凌霄的位置走过来!那空洞的眼神死死锁定在他脸上!
规则第二条:禁止独处超过3分钟,卫生间除外!
冷汗瞬间从额角渗出!张姐这诡异的靠近本身就是巨大的威胁!但她一旦靠近,自己就不算独处了这算利用规则吗还是致命的陷阱凌霄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运转,血液冲上头顶嗡嗡作响。
就在张姐那涂着鲜红蔻丹、指甲长得有些过分的手即将搭上凌霄工位隔板的瞬间,凌霄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动作快得带倒了椅子,椅背撞在后面的隔板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我去卫生间!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为紧张而干涩嘶哑。他看也不敢看张姐那张惨白僵硬的脸,更不敢去看那鲜红得刺眼的指甲,埋头朝着走廊尽头那个标注着绿色小人标识的安全门冲去!
砰!
卫生间的门被他用肩膀狠狠撞开,又在他身后自动合拢,发出沉重的回响,隔绝了外面死寂而诡异的空间。他背靠着冰凉光滑的门板,剧烈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横冲直撞,几乎要破膛而出。
这里同样安静得可怕。只有头顶一盏白炽灯管发出滋滋的电流声,光线惨白得瘆人,均匀地涂抹在光洁的瓷砖地面和冰冷的不锈钢隔间门板上。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气味,刺鼻得有些过分。
他冲进最里面一个隔间,反手锁上门。老旧但还算结实的金属插销发出咔哒一声脆响。这声音在死寂中格外清晰,让他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他背靠着冰冷的隔间门板,试图平复几乎要跳出喉咙口的心跳。
咚!
一声沉闷的敲击,毫无预兆地响起!仿佛就在他头顶正上方的天花板上方!
凌霄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似乎都冲向了四肢百骸,头皮一阵发麻!
咚!
又是一声!比刚才更清晰,更沉重,带着金属的回音!绝对不是幻觉!声音的来源就在这间隔间正上方!天花板里的通风管道或者水管!
咚!
第三声敲击落下!带着一种不紧不慢的节奏感,像某种巨大的金属指节在随意地叩击着生锈的管道壁。每一次敲击,都精准地砸在凌霄紧绷的神经上!
维修工敲击管道的声音!
规则第八条:如果听见维修工敲击管道的声音,请保持安静直至声音消失!
他死死咬住牙关,牙齿深深陷入下唇的软肉里,剧痛和口腔里弥漫开的血腥味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清醒。不能出声!绝对不能出声!他像一尊石像凝固在狭窄的隔间里,连呼吸都压到了最微弱的极限,每一次心跳都震得耳膜发痛。
咚……咚……咚……
那单调而沉重的敲击声持续着,在空旷死寂的卫生间里回荡,带着一种令人绝望的耐心。它不紧不慢,似乎能一直敲到时间的尽头。凌霄的额角、后背、手心全是冰冷的汗水,衣服紧紧贴在身上,粘腻冰凉。时间感被彻底扭曲,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他只能死死地盯着隔间门下方那条狭窄的缝隙,外面惨白的光线在地砖上切割出冰冷的一条。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几分钟,也许是永恒,那持续不断的敲击声毫无征兆地戛然而止。
消失了。
凌霄几乎虚脱,双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上。他扶着冰冷的隔板,大口喘着气,肺部火辣辣地疼,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长跑。他不敢立刻出去,又强迫自己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等了足足两分钟,确认那声音确实没有再响起,才颤抖着手拧开了隔间的门锁。
门轴发出轻微的呻吟。他小心翼翼地探出头。走廊依旧空无一人,只有惨白的灯光无声流淌。他快步走回自己的工位。张姐已经坐回了原位,背脊挺得笔直,对着黑屏的显示器,屏幕倒映着她那张毫无表情的脸,像一尊冰冷的蜡像。
凌霄坐回位置,目光死死锁在电脑屏幕右下角的时间数字上。11:30。距离午餐还有一个小时。胃部因为高度的紧张和恐惧而隐隐抽搐。
中午12:00整。
单调刺耳的下班铃声如同丧钟般准时敲响,在死寂的办公区里回荡。这平日里令人雀跃的声音,此刻却带着催命的意味。凌霄几乎是随着铃声第一个站了起来。他早上特意带了两个冷硬的素馅包子,此刻它们正躺在他夹克的内袋里,像两块冰冷的石头。他必须去食堂!不是为了吃,而是为了出现!规则五提到食堂午餐免费,但别吃红色的食物。这意味着他必须去食堂这个场景,才能部分规避其他规则,比如独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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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堂位于大厦九楼。电梯门在他面前无声滑开,轿厢里空无一人,只有顶灯投下惨白的光晕。他踏入电梯,手指悬在楼层按键上方。
规则第三条:电梯仅停靠单数层,若停双数层请勿进入。
9是单数,安全。他按下了9键。电梯门缓缓合拢,开始平稳上升。数字指示灯从1开始跳动:2…3…4……电梯运行得异常平稳,几乎感觉不到震动,但凌霄的心却提到了嗓子眼。他死死盯着那不断变化的红色数字,屏住呼吸。
5……6……7……8……
数字跳到8的瞬间,电梯运行发出的微弱嗡鸣声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就像被什么东西极其短暂地卡住了齿轮!
叮!
一声清脆的提示音在死寂的轿厢里炸响,刺得人耳膜生疼!
猩红的数字赫然定格在——
8!
双数层!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凌霄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规则第三条的字句如同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视网膜上:若停双数层,请勿进入!
不能进!
他的身体在大脑发出明确指令之前已经做出了最本能的反应!几乎是弹射起步,在电梯门刚刚滑开一条狭窄缝隙的刹那,他已经像一头受惊的猎豹,猛地从那条缝隙里挤了出去!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他甚至没有看清门外是什么景象,只瞥到一片昏暗的光线和某种冰冷的金属反光!
砰!
他的肩膀重重撞在电梯门外的墙壁上,坚硬的瓷砖撞得他骨头生疼!但他顾不上这些,猛地回头!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电梯门在他身后无声地、完全地滑开!里面惨白的光线倾泻出来,照亮了外面一小片区域。
没有预想中诡异的东西冲出来。
门外是8楼,一个完全陌生的区域。眼前是一条狭窄幽深的走廊,两边是紧闭的、没有任何标识的厚重金属门。墙壁是毫无装饰的惨白,灯光昏暗得如同垂死者的呼吸。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味。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就在电梯正对面,走廊的阴影深处,矗立着一个人影。
一身笔挺到没有一丝褶皱的纯黑色制服!帽子压得很低,帽檐投下的阴影完全覆盖了面部,看不清任何五官,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那里根本没有脸,只有纯粹的阴影!他站立的姿势极其标准,如同焊在地面的铁桩,双手笔直地垂在身体两侧,一动不动!
保安!黑制服的保安!
规则第四条:不要和穿黑制服的保安说话!
凌霄的呼吸瞬间停滞!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死死咬住牙关,不让自己发出哪怕一丝声音!他甚至不敢再看那个阴影中的人影一眼,目光死死钉在自己脚下的地面!冷汗沿着太阳穴滑落,滴在冰冷的地砖上,他甚至能听到那细微的滴答声!
怎么办!电梯停在了错误的双数层,他出来了!但他面前是一个未知的8楼和一个绝对不能搭话的黑制服保安!回去电梯规则没说停在双数层后能不能重新进入!但请勿进入四个字像冰冷的锁链锁住了他的脚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那个阴影中的保安依旧纹丝不动,如同一尊冰冷的雕塑。但凌霄能感觉到,那片阴影之下,有什么东西正注视着自己!一种粘稠冰冷的恶意,如同实质般从那个方向弥漫过来,包裹住他全身的皮肤!
必须离开这里!
凌霄的目光如同困兽般在狭窄昏暗的走廊里急速扫视,寻找着任何可能的出口或标识。他的眼角余光瞥到走廊尽头,似乎有一个模糊的绿色标识——安全出口!楼梯间!
一丝微弱的希望如同风中的烛火在他心中点燃!楼梯!规则没有提及楼梯!
他深吸一口气,肺部充斥着那股铁锈和消毒水混合的冰冷气味,强迫自己挪动如同灌了铅的双腿,动作僵硬而缓慢地贴着冰冷的墙壁,向走廊尽头的绿色标识移动!每一步都轻得如同踩在棉花上,不敢发出丝毫声响,眼睛的余光却死死锁定着电梯口那个阴影中的黑色轮廓!
十米…五米…三米……距离那个散发着微弱幽光的绿色安全出口标识越来越近!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
就在他离那扇厚重的防火门只有一步之遥,几乎要伸出手去推门的瞬间——
嗬……
一声极其轻微、干涩、仿佛从破裂的风箱里挤出来的气音,毫无预兆地在他身后响起!
是那个保安的方向!
凌霄全身的汗毛瞬间炸起!头皮一阵发麻!他猛地回头!动作快得几乎扭伤脖子!
电梯门口,那个阴影中的黑制服保安,依旧站在原地,姿势没有丝毫改变,帽檐下的黑暗也依旧深不见底。
但凌霄清晰地感觉到,那纯粹的黑暗之下,有什么东西……动了一下!像是嘴角极其轻微地向上扯动了一下,形成一个非人的、纯粹的恶意弧度!
不能再等了!
凌霄用尽全身力气,猛地撞向那扇厚重的绿色防火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一股混合着尘埃和更浓重铁锈味的冰冷气流扑面而来!他跌跌撞撞地冲进昏暗的楼梯间,反手用尽全力将沉重的防火门砰然关上!那声巨响在空荡的楼梯井里激荡起层层叠叠的回音,如同丧钟!
他背靠着冰冷粗糙的防火门,剧烈地喘息!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如同失控的引擎!楼梯间里只有紧急出口标识散发着幽幽的绿光,勉强勾勒出盘旋向上和向下延伸的冰冷水泥台阶轮廓。空气中,那股铁锈和灰尘的味道浓得化不开。
他不敢停留。向上是9楼食堂,向下是1楼大厅。但规则要求他必须去食堂,出现在那个场景!他咬咬牙,开始沿着冰冷的台阶向上狂奔!脚步声在空旷的楼梯井里被无限放大——咚咚咚咚!如同密集的鼓点敲打在他紧绷的神经上!
一层…两层……他默数着,心跳和脚步声混杂在一起。汗水浸透了衬衫,冰冷的布料紧贴着后背。当他气喘吁吁地推开九楼楼梯间防火门,冲入食堂区域时,时间已经指向了12:20。
食堂里弥漫着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气味。廉价油脂被反复煎炸的哈喇味,混合着某种甜腻到发齁的酱料气息,还有一种若有若无的……淡淡的血腥气。人群稀稀拉拉地坐在惨白灯光下的长条餐桌前。每个人面前的餐盘里都堆着或多或少的食物,颜色大多呈现出一种不健康的暗黄或焦褐。但最刺眼的,莫过于几乎每个人餐盘里都有一大块或一小片凝固的暗红色!
暗红色的酱汁包裹着肉块…暗红色的果冻状甜点…暗红色的饮料……
规则第五条:但别吃红色的食物!
凌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他强迫自己移开视线,快步穿过那些机械咀嚼吞咽的人群,寻找着空位。眼角余光警惕地扫过食堂角落——那里站着两个同样穿着笔挺纯黑制服的保安!帽檐压得很低,阴影覆盖着脸部,一动不动,如同两尊没有生命的黑色墓碑!
他找到一个靠近巨大落地窗的空位坐下。窗外是灰蒙蒙的城市天空和下方如同玩具般的车流。他掏出内袋里那两个已经冰冷发硬的素馅包子,塑料包装袋发出哗啦的声响,在死寂的食堂里显得有些刺耳。旁边一个正低头猛啃一块暗红色酱汁排骨的男同事闻声猛地抬起头!那是一张浮肿油腻的脸,嘴角还挂着猩红的酱汁!他的眼珠浑浊而呆滞,直勾勾地盯着凌霄手里的包子,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咕噜声!
凌霄的心猛地一沉!他迅速撕开包装袋,低下头狼吞虎咽地啃着冰冷的包子,味同嚼蜡。眼睛的余光却死死盯着那个男同事和远处角落里的黑保安。
就在他艰难地咽下最后一口干硬的包子皮时,眼角猛地捕捉到一抹极其刺目的红!
就在他斜对面,隔着两张桌子,一个女同事正端起一杯饮料!那杯子是透明的玻璃杯,里面盛满了浓稠如血的猩红色液体!在食堂惨白的灯光下,反射着妖异的光泽!更可怕的是,那女同事似乎完全没有察觉!她只是呆呆地看着窗外灰蒙蒙的天空,然后机械地将那杯猩红的液体凑向嘴边!
规则第七条:看到红色物品请立刻闭眼10秒!
指令再次如同本能般压倒一切!凌霄猛地闭上双眼!眼皮因为用力过度而疯狂颤抖!世界瞬间陷入黑暗!心跳声在绝对的寂静中被无限放大——咚咚咚咚!如同沉闷的战鼓敲打着他的耳膜!
十秒!在极致的黑暗中缓慢爬行!他能听到周围细微的声响:勺子刮过餐盘的刺啦声,粘稠的吞咽声……还有……某种极其细微的、仿佛液体滴落在地面的滴答声……滴答…滴答…就在他闭眼的方向附近!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时间到!凌霄猛地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斜对面!
那个女同事依旧端着那杯猩红的液体!但她没有喝!杯子停在她的嘴边!她的脸……她的整张脸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如同刷了白漆的墙壁一样惨白!眼眶周围却浮现出蛛网般密集的暗红色血丝,正迅速向整个眼球蔓延!她的嘴巴微微张着,一条细细的、同样猩红的液体正顺着她的嘴角无声地流淌下来,滴落在她白色的衬衫前襟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红!
滴答……
那声音清晰地传入凌霄耳中!
一股冰冷的恶寒瞬间攫住了他!他猛地站起身!椅子腿在光滑的地面上刮擦出刺耳的噪音!周围几张桌子的人瞬间停止了所有动作!十几张惨白呆滞的脸齐刷刷地转向他!空洞的目光聚焦在他身上,如同探照灯!
角落里的一个黑制服保安似乎也微微侧了侧头,帽檐下的阴影仿佛转动了一个角度!
凌霄头皮发炸!他不敢再看那个嘴角淌血的女同事一眼,低着头,用最快的速度冲出食堂!沉重的玻璃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那片惨白灯光和无数道冰冷注视!他靠在冰冷的走廊墙壁上,大口喘息,胃里的冷包子像一块坚冰沉甸甸地坠着。
下午的时光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恐惧中缓缓爬行,如同行在粘稠的沥青里。办公室里的气氛越来越诡异。键盘敲击声越来越稀疏,间隔越来越长。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牙酸的、极其轻微的刮擦声——沙沙…沙沙沙…像是很多指甲在同时刮挠着坚硬的塑料桌面或隔板。
凌霄强迫自己盯着屏幕那堵没有标点符号的、令人绝望的文字墙,试图从中理出一点工作的头绪。但眼角的余光却不受控制地扫视着四周。
斜对面的老李,整个上午都在对着黑屏的显示器发呆,现在他有了新的动作。他的左手正放在桌面上,五根手指异常缓慢而僵硬地、反复地抓挠着坚硬的塑料桌面,发出那种细微的沙沙声,指甲缝里似乎嵌着一些暗红色的污垢。
更远处的小王,动作更加怪异。他正低着头,肩膀小幅度地、有规律地耸动着,像在无声地啜泣。但他面前摊开的一份文件上,正有深色的液体一滴一滴地落下,在空白的纸张上晕开一朵朵暗红的小花!
规则第七条:看到红色物品请立刻闭眼10秒!
凌霄的心脏猛地一抽!他强迫自己收回目光,死死盯着自己屏幕上那片灰白色的字符沼泽。但那些细微的沙沙声和若有若无的滴答声如同魔音灌耳,无孔不入地钻进他的大脑!他只能拼命地压抑着自己想要闭眼的本能,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绕着他的心脏,越收越紧。
15:30。
距离下班还有整整九十分钟!一种混合着极度渴望和濒临崩溃的疲惫感席卷了凌霄。他感到一阵阵眩晕,太阳穴突突直跳。他需要清醒!需要冷水!
他站起身,尽量不发出任何声音,朝着卫生间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踩在粘稠的寂静里。办公室的灯光似乎比早上更加惨白,带着一种非自然的冷调。墙壁的白色也显得更加刺眼,如同裹尸布。
卫生间的门无声地滑开。里面依旧空旷,只有惨白的灯光和浓烈到刺鼻的消毒水气味。他拧开水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哗哗流淌。他掬起一捧,狠狠拍在脸上!刺骨的寒意让他打了个激灵,稍微驱散了一些疲惫和眩晕。他抬起头,看向镜子里那张湿漉漉、毫无血色的脸,眼窝深陷,布满了血丝。
就在这时,镜子里他身后的景象,让他全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就在他身后,那个最靠里、他上午待过的隔间,那扇不锈钢门板的下方,那条狭窄的缝隙里,正缓缓地、无声地流淌出……
一片粘稠的暗红色!
那颜色如同凝固的血液,在惨白瓷砖地板上蜿蜒扩散,像一条不祥的毒蛇缓慢地爬行着!
规则第七条:看到红色物品请立刻闭眼10秒!
指令如同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入大脑!凌霄甚至来不及思考镜子里的景象算不算直接看到,身体的本能已经压倒了一切!他猛地闭上双眼!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几乎要炸开!
十…
九…
八…
七…
六…
五…
四…
三…
二…
一…
十秒,漫长如十个世纪!他猛地睁开眼!第一时间看向镜子!
镜子里他身后的景象……隔间门板下方那条缝隙里……空荡荡的!惨白的瓷砖地面干净得反光!仿佛刚才那蔓延的暗红,只是他极度疲惫和恐惧下产生的幻觉!
不!
凌霄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暗红的液体确实消失了!但就在隔间门板下方,靠近地面的金属门框上,清晰地残留着几道粘稠的、尚未完全凝固的暗红色痕迹!如同几只扭曲的指印,正缓缓地向下滑动,拖曳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轨迹!
他猛地转身,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不锈钢隔间门!门锁的指示牌显示着刺眼的红色——Occupied!有人!
不!有什么东西在里面!
维修工敲击管道的声音……那个淌血的女同事……门缝里渗出的暗红……无数恐怖的碎片瞬间涌进大脑!凌霄感到一阵眩晕!他踉跄着后退一步,后背重重撞在冰冷的洗手台上,发出一声闷响!
不能再待在这里了!规则第二条:禁止独处超过3分钟,卫生间除外!但这里明显已经超出了安全除外的范围!
他几乎是手脚并用地冲出了卫生间,反手狠狠带上门!砰地一声巨响在死寂的走廊里回荡!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冷汗已经完全浸透了衬衫,粘腻地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寒意。
时间指向15:50。
距离那个决定生死的17:00,还有七十分钟!办公室里的气氛压抑到了极点,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胶水。那些细微的刮擦声沙沙…沙沙沙…似乎更密集了,像无数细小的虫豸在啃噬着理智的堤坝。几个同事的姿势变得更加扭曲僵硬,如同被无形丝线操控的木偶。
凌霄坐回工位,强迫自己盯着屏幕上那堵令人绝望的文字墙。每一个没有标点分隔的方块字,都像一只冰冷的眼睛,在无声地嘲笑着他。他必须熬过去!必须活到五点!
16:30。
距离目标还有三十分钟!一种混杂着希望和极致恐惧的焦灼感在体内燃烧。凌霄感到口干舌燥,喉咙里像堵着一把烧红的沙子。他需要水!但他不敢去茶水间,那个消失的血红保温杯和门外的脚步声如同噩梦。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落在桌角那个印着褪色公司logo的旧马克杯,里面还有早上剩下的最后一口冰冷的咖啡残渣。他端起来,一饮而尽。苦涩冰冷的液体滑过喉咙,带来一丝短暂的清明。
16:50。
十分钟!办公室里的灯光似乎开始不稳定地闪烁起来,发出滋滋的电流声!每一次明灭,都让那些同事僵硬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扭曲拉长的恐怖阴影!沙沙的刮挠声几乎连成了一片,如同潮水般涌来!
16:55。
五分钟!凌霄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站起来!动作尽量轻缓,但椅腿还是不可避免地在光滑的地面上摩擦出轻微的噪音!周围几张工位上,那些僵硬的身影似乎微微动了一下,脖子发出极其轻微的咔吧声,空洞的目光如同探针般扫了过来!
他无视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注视,迈开脚步,朝着电梯间的方向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烧红的炭火上!规则第九条:下班时间为17:00整,请提前1分钟至电梯间等候!
电梯间位于办公区的核心位置。惨白的灯光下,四部银灰色的电梯门如同四块冰冷的墓碑一字排开。空无一人!只有中央空调出风口持续不断地送出带着灰尘味的冷风。
凌霄站在最靠近安全通道的那部电梯门前,身体绷得像一张拉满的弓!眼睛死死盯着上方跳动的楼层指示灯!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体而出!他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手机屏幕——16:58!
还有两分钟!
时间从未如此缓慢!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死寂的电梯间里,只有他自己越来越粗重的呼吸声和擂鼓般的心跳声——咚咚咚咚咚!汗水沿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辛辣的刺痛!他不敢眨眼,死死盯着那猩红的数字指示灯!
16:59!
最后六十秒!
突然!一阵极其轻微、带着粘腻水声的脚步声——啪嗒…啪嗒…啪嗒……从办公区深处的走廊传来!由远及近!朝着电梯间的方向!
凌霄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血液冲上头顶!他猛地回头!
走廊昏暗的灯光下,一个身影正蹒跚地朝着电梯间挪动!是那个中午在食堂嘴角淌下猩红液体的女同事!她的脸已经完全失去了人类的颜色和质感,惨白如同刷了劣质石灰的墙壁!密密麻麻的暗红色血丝如同活物般爬满了她整个眼球和眼眶周围的皮肤!最恐怖的是她的嘴巴,大大地咧开一个非人的弧度,嘴角一直撕裂到耳根下方!露出里面同样惨白、沾着暗红污渍的牙齿!一条粘稠的暗红色涎液正不受控制地顺着撕裂的嘴角不断滴落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深色的印记——啪嗒…啪嗒……
她空洞而猩红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电梯间的方向!或者说,直勾勾地盯着凌霄!拖着脚步,一步步靠近!
规则第四条:不要和穿黑制服的保安说话。但眼前这个……是什么规则没有说!
凌霄的呼吸瞬间停滞!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他!他下意识地想后退,但背后就是冰冷的电梯门!无处可退!他猛地看向电梯上方的指示灯!猩红的数字依旧在缓慢跳动——3……4……距离9楼还远!
那扭曲的女同事已经挪到了电梯间的入口!带着一股浓烈的血腥和腐臭味!她咧着那撕裂到耳根的嘴巴,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怪响,朝着凌霄伸出了一只惨白的手!那只手的手指关节异常地肿胀扭曲,指甲缝里嵌满了暗红色的污垢!
不能让她靠近!规则第二条:禁止独处超过3分钟!但她算人吗和她待在一起算不算独处解除!
大脑在极致的恐惧下反而爆发出最后一点清明!凌霄的目光如同闪电般扫过四周,猛地定格在电梯间侧面墙壁上一个不起眼的黑色金属盒上!那是消防报警按钮!上面覆盖着一小块透明的塑料盖板!
规则没有禁止这个!
就在那扭曲的怪物即将踏入电梯间,腥臭的气息几乎喷到凌霄脸上的瞬间!他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侧身一步!左手肘如同出膛的炮弹,狠狠砸向那个消防报警按钮的透明塑料盖板!
咔嚓!
刺耳的碎裂声在死寂中如同惊雷炸响!
紧接着!尖锐凄厉到足以撕裂耳膜的消防警报声瞬间响彻了整个楼层!
呜哇——呜哇——呜哇——呜哇——!!!
那声音是如此巨大!如此突兀!如同无数把钢锉在疯狂地刮擦着人的神经!整个电梯间的灯光瞬间变成了刺目的血红色!疯狂地旋转闪烁!
那个离他只有一步之遥、嘴角撕裂淌血的女同事,在警报炸响、红光爆闪的瞬间,动作猛地僵住了!她那张惨白爬满血丝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不是痛苦,而是某种极致的混乱和茫然!仿佛被这巨大的噪音和红光干扰了!她猩红的眼珠在眼眶里疯狂地转动着,喉咙里嗬嗬的怪响变成了痛苦的嘶鸣!她猛地抬起那双扭曲肿胀的手,死死捂住了自己的耳朵!整个身体如同触电般剧烈地抽搐起来!
猩红的灯光疯狂闪烁,如同地狱的血眼!警报声凄厉得足以震碎玻璃!就在这令人崩溃的声光风暴中,凌霄死死盯着的那部电梯上方的猩红数字终于跳动到了——9!
叮!
一声清脆到如同天籁的提示音,盖过了刺耳的警报!电梯门无声地滑开!里面惨白的光线倾泻而出!
生路!
凌霄没有丝毫犹豫!在电梯门完全打开的瞬间,像一颗出膛的子弹猛地撞了进去!后背重重砸在冰冷的轿厢内壁上!他疯狂地拍打着关门按钮!
电梯门开始缓缓合拢!
就在门缝只剩下不到二十厘米的瞬间!一张惨白爬满暗红血丝、嘴角撕裂的脸猛地挤到了门缝外!那双完全被血丝覆盖的猩红眼球死死地钉在凌霄脸上!充满了怨毒和疯狂!她一只扭曲肿胀的手正试图扒住正在关闭的电梯门!
嗬……嗬……走不……
嘶哑破碎的音节从她撕裂的嘴角挤出!
凌霄的心脏几乎停止跳动!他几乎是本能地抬起脚,用尽全身力气狠狠踹向那只扒在门缝边缘的惨白肿胀的手!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某种骨头碎裂的咔嚓轻响!那只手被猛地踹开!电梯门再无阻碍,彻底合拢!将那张怨毒扭曲的脸和凄厉的警报声完全隔绝在外!
轿厢里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电梯开始下降时发出的微弱嗡鸣声,和凌霄自己如同破风箱般粗重疯狂的喘息声!他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身体因为脱力和后怕而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汗水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流下,模糊了视线!
他成功了!电梯在下降!猩红的数字在跳动:8…7…6……规则第三条:电梯仅停靠单数层!数字在单数层稳定地向下跳动着,没有出现可怕的停顿!
他活下来了!
电梯平稳下行,猩红的数字在单数楼层稳定地跳动:7…6…5…4…3…2……没有异常,没有停顿。轻微的失重感带来一种虚幻的安全感。凌霄背靠着冰冷的轿厢壁,剧烈的心跳和喘息终于稍稍平复了一点。汗水浸透了衬衫,冰冷地贴在皮肤上。他抬起颤抖的手,抹了一把脸,试图擦掉模糊视线的汗水和生理性的泪水。
叮!
清脆的提示音响起!猩红的数字定格在——1!
电梯门无声地向两侧滑开!
门外是大厅!明亮得有些晃眼的光线!透过巨大的旋转玻璃门,可以看到外面灰蒙蒙的天空和湿漉漉的街道!傍晚下班的人流正稀稀拉拉地通过旋转门离开!
出口!
凌霄的心脏再次狂跳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狂喜和如释重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了他!他几乎是踉跄着冲出电梯轿厢,脚步有些发软地汇入那稀稀拉拉走向旋转门的人流中。那些人脸上的表情依旧麻木而疲惫,但此刻在凌霄眼中,却显得无比正常,无比亲切!
旋转玻璃门缓慢而沉重地转动着,将外面带着湿冷气息的空气一丝丝送进来。凌霄跟随着前面一个穿着灰色风衣的男人,踏上了旋转门的踏板。玻璃隔绝了外面世界的喧嚣,也隔绝了大厅内部中央空调的沉闷呜咽。
一步…两步…三步……
就在他的身体随着旋转门的转动,即将彻底脱离大厦内部空间的前一刹那!眼角的余光猛地瞥见大厅内侧,靠近前台的位置!
那里站着一个人!
一身笔挺到没有一丝褶皱的纯黑色制服!帽子压得很低,帽檐投下的阴影完全覆盖了面部,看不清任何五官,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是那个保安!或者说那种存在!他站立的姿势极其标准,如同焊在地面的铁桩,双手笔直地垂在身体两侧!
更让凌霄血液瞬间冻结的是!那个保安帽檐下那片纯粹的阴影,正微微侧着,仿佛隔着缓慢转动的玻璃门注视着他!同时,一只戴着雪白手套的手,正极其缓慢地抬起,朝着他的方向,似乎要做出一个停止的手势!
规则第四条:不要和穿黑制服的保安说话!
不能停!不能回头!不能有任何交流!
极致的恐惧再次攫住了凌霄!但这一次,求生的本能爆发出了最后的力量!就在旋转门将他完全送出大厦内部空间,身体彻底沐浴在外界湿冷空气中的瞬间!他非但没有停下,反而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向前一扑!
呼!
傍晚带着雨丝和汽车尾气味道的冷风猛地灌入他的口鼻!他踉跄着冲下旋转门外的几级台阶,差点摔倒在大厦前湿漉漉的广场上!
他站稳了脚跟!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撞击着耳膜——咚咚咚咚!他猛地回头!
泰丰大厦巨大的玻璃旋转门依旧在缓慢地转动着。透过明净的玻璃,可以看到大厅内部明亮的光线和稀稀拉拉的人影。那个前台旁边的位置——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没有黑制服!没有那片深不见底的阴影!仿佛刚才那惊悚的一瞥,只是他过度紧张下的幻觉!
他活下来了!
凌霄剧烈地喘息着,冰冷的空气涌入火辣辣的肺部,带来一种劫后余生的刺痛。他抬起头,望向泰丰大厦那高耸入云的灰色外墙。在铅灰色的天幕下,它依旧沉默地矗立着,无数格整齐的窗户像无数只空洞的眼睛。
他颤抖着手从裤袋里掏出手机。屏幕亮起,时间清晰地显示着:17:01。
下一秒,屏幕顶端,一条新的信息提示毫无征兆地弹了出来!猩红的底色刺目无比!
发送者:董事长助理。
信息内容只有一行字,没有标点:
恭喜你凌霄你遵守了所有规则成功活到了1700现在你可以离开了记住永远不要再回来
凌霄死死盯着那条猩红的信息,几秒钟后,猛地抬起头,再次望向泰丰大厦的方向!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般大小!
暮色四合,铅灰色的天空下,那栋他刚刚逃离的、无比熟悉的泰丰大厦,此刻在他眼中正发生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变化!它庞大的灰色轮廓在越来越浓的暮色中变得极其模糊,边缘如同水中的倒影般扭曲、波动,仿佛信号不良的老旧电视画面!更可怕的是,大厦外墙那些无数整齐的窗户格子,正一个接一个地迅速黯淡下去!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拉上了电闸!
不是关灯!是消失!
仿佛有人正用一块巨大的、无形的橡皮擦,从大厦的底部开始向上,飞速地擦拭着整座建筑的线条和体积!灰色的墙体、透明的玻璃、冰冷的金属框架……一切都在暮色中无声地、迅速地溶解、崩塌、化为虚无!如同被投入强酸的泡沫!
仅仅几个呼吸之间!那座庞然矗立、压得人喘不过气的巨兽,就在凌霄的眼前,彻底地、干干净净地消失了!没有留下任何痕迹!没有地基的残留!没有烟尘!没有声音!只有一片突兀的空旷和暮色中湿漉漉的地面!仿佛它从未存在过!
凌霄僵立在原地。手机屏幕猩红的光映着他惨白如纸的脸和空洞失焦的瞳孔。冰冷的雨丝飘落在他的脸上,带来一丝微弱的真实感。
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在死寂的傍晚空气中,清晰得令人心头发毛。